一、劉伯承司令員遣密使給國軍六十八軍軍長劉汝珍送去一封親筆信
早在1946年6月26日,國民黨軍隊以攻擊我中原解放區(qū)為起點,向解放軍發(fā)動了全面的軍事進攻,蔣介石蓄謀已久的內(nèi)戰(zhàn)終于爆發(fā)。地處中原的河南開封、鄭州一帶,氣氛十分緊張。
6月底的一天,設(shè)于山東荷澤的國民黨六十八軍軍部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聲稱定要面見軍座。
軍長劉汝珍很客氣地接待了來人,拆閱了密件。
“這么說,你是劉伯承司令員親自派來的?!?/p>
“當然。劉司令員對你六十八軍寄予厚望,望您和您的部下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切勿當內(nèi)戰(zhàn)犧牲品。這些話,想必劉司令在信中已向您闡明?!?/p>
原來,中共中央華中分局根據(jù)開封、鄭州所處的戰(zhàn)略位置,以及國軍六十八軍有一定的基礎(chǔ)和條件,決定在這里加強兵運工作,爭取該部棄暗投明。這位密使是由中共地下黨派遣來的,他叫朱晦生,早就與六十八軍王志遠副軍長有過工作聯(lián)系。王志遠早年在西北軍第十六混成旅軍官子弟學校以及北平育德、匯文中學時,與彭雪楓同學共事,受到進步思想影響。1936年王任第三路軍少將參議時,通過西北軍做地下工作的朱晦生與彭雪楓又取得聯(lián)系。這樣,朱、王兩位曾攜手在第三路軍的中、下級軍官中展開工作。王志遠到六十八軍后,地下黨指派朱晦生來配合工作。
兩天后,劉汝珍見到王志遠,說:“共方朱某人帶著劉伯承司令員的信來找我了?!?/p>
王故作驚訝地問道:“你和那邊的劉司令員還是同學?”
劉汝珍神態(tài)得意地答道:“當年在莫斯科我稱他伯承同志,今天我們還是朋友嘛!”
那是1 927年隆冬時節(jié),白茫茫的大雪覆蓋著古老的俄羅斯土地。在莫斯科城東北角,有個叫費樂道渥的地方,這里是蘇聯(lián)軍官的搖籃——高級步兵學校。這天,學校小禮堂坐滿了蘇聯(lián)紅軍和先期到達的中國留學生,歡迎剛從中國來的同胞。
在掌聲中,劉伯承登上講臺,用地道的川東話風趣地說:“我們是被老蔣趕出來留洋的,也算是來開‘洋葷’啦!”幾句開場白,引得滿堂笑語。
到1 928年秋天,參加東方大學軍事班的學生和高級步兵學校第二班的學員也轉(zhuǎn)到莫斯科步兵學校。中國留學生多為共產(chǎn)黨派去的,也有國民黨派去的,還有馮玉祥將軍派的。校方便將所有的中國留學生編成兩個中國連。就在這里,“二劉”便成了同學、同志。
王志遠見軍座似乎沉浸在異國往事遐思浮想之中,便試探地問道:“不知軍座意下如何?”
劉汝珍應道:“唉,此一時,彼一時,交個朋友多條路。你在那邊的熟人多,你和他先談談?!?/p>
二、劉、鄧首長指示,決不能讓“以水代兵”的悲劇重演
劉汝珍的六十八軍系國民黨第八兵團的基本部隊,原屬西北軍系,1937年“七七事變”后由宋哲元的第二十九軍所部擴編而成,下轄第八十一師和一一九師、一四三師。該軍與蔣介石及其嫡系有矛盾,軍長劉汝珍是第八兵團劉汝明的胞弟,他面對國民黨的危機感到前途渺茫,畏于蔣介石的并吞,不愿當犧牲品,對內(nèi)戰(zhàn)態(tài)度不積極,并時有親共意向。
然而,劉汝珍與共產(chǎn)黨“交個朋友”半年多過去了,態(tài)度卻未有明顯變化。他力圖保存實力,左右逢源。
1947年夏,解放戰(zhàn)爭進入第二年。蔣介石利用黃河從陜北到山東構(gòu)成的“乙”字形天然形勢,把主力集中于陜北、山東兩翼實施進攻,妄圖將我軍壓縮到“乙”字形的弧內(nèi)聚而殲之。
可是6月3 0日夜,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在劉、鄧的指揮下,突破黃河防線,發(fā)起了著名的魯西南戰(zhàn)役,我軍從戰(zhàn)略防御突然轉(zhuǎn)入戰(zhàn)略進攻。這個消息使南京統(tǒng)帥部極為震驚,連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也大驚失色。他說:“這簡直是驚人的事件!不亞于當年法國馬其諾防線被攻破。”
7月中旬的一天,六十八軍駐防的上空突然響起轟轟的馬達聲,只見一架飛機沿黃河大壩來回盤旋。劉汝珍正感到納悶時,蔣介石一道密令傳到他手中:立即準備,炸毀河堤,以水代兵。劉汝珍大為震驚。原來蔣介石親自上天空視察,令劉汝明向其弟下達“泛濫戰(zhàn)術(shù)”,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解放軍南下。
人們都不會忘記,1938年國民黨為了阻滯日寇進犯,提出所謂“以水代兵”,悍然在河南鄭州附近的花園口炸開黃河大堤。滔滔黃河水奔騰咆哮,一瀉千里,使豫、皖、蘇三?。矗磦€縣市,5 .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沉入水底,89萬人葬身魚腹,1250萬人口流離失所。這種苦難歷史,還能讓它重演嗎?!
中共河南汴鄭工委書記劉鴻文親自趕赴鄆城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司令部,劉伯承、鄧小平首長聽取了匯報,立即指示盡快派人赴荷澤,和王志遠聯(lián)系,與劉汝珍會談。
劉汝珍的辦公室設(shè)在山東荷澤一個天主教堂內(nèi)。
中共汴鄭工委書記劉鴻文以極其鄭重的口吻轉(zhuǎn)告解放軍劉、鄧首長的三條指示:“第一,如貴部拒扒黃河大堤,起義之后可以保持軍的番號;如執(zhí)行蔣介石的決堤命令起慘禍,無論逃到天涯海角,定將緝拿歸案,交人民審判。第二,不得殘害防區(qū)的人民群眾,遇到解放軍不得阻擊。第三,如能按規(guī)定起義,除了土地交還給人民,其余動產(chǎn)可不沒收。眼下,事件迫在眉睫,請您從速決斷……”
劉汝珍沉默不語,他額頭滲出顆顆汗珠。
隨同劉鴻文來的工委軍事干部葉超也娓娓談道:“軍座,我們早就知道,你是我們首長劉司令的同學。劉司令念同窗之誼對您一直很關(guān)心,你心里有數(shù)。不過他這次定要我們提醒你,貴軍六十六師師長宋瑞珂不也是我們劉司令的同學嗎,他們還兼有同鄉(xiāng)之情分呢!可是他沒聽劉司令員的勸告,一次次放棄了與我們配合的機會,這次山羊集戰(zhàn)斗下場怎樣?不得不委屈他!”
其實,劉汝珍心中比誰都清楚。半月前解放軍圍攻山羊集戰(zhàn)斗打響后,宋又聽蔣介石之命,率六十六師固守陣地。結(jié)果六十六師全部被殲,宋瑞珂十分狼狽地成了俘虜……
面對共軍的三條意見,劉汝珍面有難色,遲遲未開口。
王志遠勸道:“軍座,他們說的句句是理,決不能做千古罪人,替蔣介石充當劊子手。既然和共產(chǎn)黨交朋友,就要拿出朋友的樣子來。”
劉汝珍終于表態(tài):“手拿著委員長的密令,卻要裝聾作啞,是難辦。但,請各位相信,我劉某人決不做有害國家民族、對不起朋友的事!”
“如果蔣委員長給你下死令,非要你扒堤不可,怎么辦?”劉鴻文提出一個劉汝珍無法回避的問題。
“他要把我逼急,老子就率部戰(zhàn)場起義!”
“好,一言為定?!眲Ⅷ櫸木o緊握住劉汝珍的手。
雙方又商定,將中共地下黨員葉超化名打入六十八軍,以副官為職掩護,負責經(jīng)常聯(lián)系和了解情報工作。
事后,劉汝珍終于沒有執(zhí)行決堤命令,使人民免于災難。劉、鄧大軍過隴海路向大別山挺進時,劉汝珍部只是虛晃一槍,邊打邊撤。
三、把重點轉(zhuǎn)向八十一師。鄧、陳首長指出:“他跟我們耍滑頭……”
自1947年7月解放軍轉(zhuǎn)入戰(zhàn)略反攻之后,國民黨節(jié)節(jié)敗退。在此期間,劉汝珍第一一九旅第三五六團在朱晦生等人的策動下,于同年9月在鄄城起義,團長張公干將部隊拉過黃河,被我方任命為新三十六師師長兼某分區(qū)司令員。張團此舉,引起劉汝明的震動。他下令要清洗共黨分子,中共優(yōu)秀的軍工干部朱晦生不幸被暗害。不久,葉超也撤離劉汝珍部隊。
劉、鄧首長指示,如果全面策動六十八軍不易達到目的,可把重點轉(zhuǎn)向八十一師。
1948年6月下旬,解放軍主動撤離了剛解放的開封,接著開進開封擔任城防的正是八十一師。師長葛開祥,安徽蒙城人,早年曾隨馮玉祥參加過討蔣作戰(zhàn),失敗后被收編為韓復榘所部??箲?zhàn)期間因反蔣介石嫡系部隊湯恩伯的吞并,不滿于蔣,一度被免去師長職務。該師副師長劉青浦與葛共事多年,兩人頗為情投意合,關(guān)系密切。
一天,開封市警察局督察長王凌霄以至交故友的身份來到八十一師。他先拜訪了劉青浦,談及時局,劉則長嘆:“凌霄兄,不瞞你說,我和師座都很擔心。今后即使國民黨打贏了,我等也逃脫不了被老蔣作為異己排除掉;如果共產(chǎn)黨勝利了,那就什么問題都可以解決了。當然還是往‘那邊’靠靠為上。”
王凌霄點頭說:“劉兄,假如我是共產(chǎn)黨呢?”
劉會心一笑:“我已猜出幾分……你我已不是萍水相逢,我決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何況我們還想走‘那條路’哩!”
王凌霄正是中共汴鄭工委成員,他與葉超接頭被指派到八十一師進行策動工作。他曾隨王志遠在第三集團軍補充團工作,1931年至1936年又同葛開祥、劉青浦在第十二軍共事,對第八十一師情況比較熟悉。
翌日,劉青浦將王凌霄請到師部葛開祥處。王直率地說:“咱們都是老同仁了,不瞞二位,為弟此行是奉命而來,希望師座能早下決心。如能率部起義,貴師可編為十二軍,正副軍長均由二位擔任?!?/p>
王見葛似有難言之苦,便起身告辭,表示等候佳音。
王凌霄走后,葛開祥對劉青浦說了自己的想法:軍座和劉伯承將軍畢竟是同學,我們搶在軍座之前恐怕不妥,還是隨全軍行動吧。
解放軍在濟南戰(zhàn)役取得勝利后,戰(zhàn)局變化很快。
1948年9月底,劉汝珍將王志遠傳來。
“你替我辦件大事,我給劉伯承寫了封帛書,談我六十八軍起義的打算,請你速差人送過去?!避娮目跉怙@得很神秘。
“行,我馬上去找葉超?!蓖踔具h鄭重地接過帛書。
幾天后,葉超來到設(shè)在密縣的解放軍中原野戰(zhàn)軍司令部,親手將劉汝珍的帛書交給總前委書記兼中原野戰(zhàn)軍政委的鄧小平和陳毅司令員等。鄧淡淡一笑:“這個劉汝珍同我們往來的時間不短了,現(xiàn)在還說什么‘積極準備,待機行動’,不曉得他又耍啥子花樣噢?”
陳毅有同感:“我看他在?;^,想保存實力,是怕我們消滅他,所以才來虛晃一槍?!?/p>
鄧陳首長等與葉超共同分析了六十八軍上上下下的情況,指出,劉既然來信說正在準備,可以繼續(xù)做他的工作。隨即以中原野戰(zhàn)軍司令員劉伯承的名義回了一封信,仍交與葉超送給劉汝珍。
10月中旬,位于開封外圍擔任相機防守任務的八十一師隨時準備撤退。
一天正下著雨,王凌霄冒雨匆匆趕到師部邀劉青浦一起去見葛開祥。一見面,王簡略地談了一下戰(zhàn)爭時局的變化,葛開祥感到形勢緊迫,但不敢自作主張。他說了句“請稍等一下”,便躍馬揚鞭直奔軍部,催促劉汝珍早些行動。
劉汝珍仍勸葛別急,說他自有安排。并說:“國防部要我們轉(zhuǎn)移到商丘,準備在那兒給你們八十一師補充裝備。等補充了裝備之后再見機行動,豈不更好?”
“軍座遠慮,也有道理。”葛開祥勉強應答。
可是,幾天之后八十一師撤到商丘,既沒有得到裝備補充,也沒有聽到劉汝珍再提及起義之事。原來,軍座之言是為穩(wěn)住八十一師使其東移而已。
四、蔣委員長恩威并用,劉氏兄弟受寵若驚
淮海戰(zhàn)役發(fā)起后,國民黨第三綏靖區(qū)副司令何基灃、張克俠率第五十九軍,第七十七軍三個半師在棗莊、賈汪舉行戰(zhàn)場起義。何、張二軍及劉汝珍的六十八軍,均系原西北軍第二十九軍擴編而成。何、張起義對六十八軍震動很大。蔣介石惟恐有變,立即派人加強對劉汝明所屬部隊的監(jiān)視。
劉氏兄弟日益惶恐不安。
同年11月下旬,蔣介石為了表示對劉汝明的“倚重”,督促其北進,一面派國防部政工局鄧文儀赴蚌埠前線“慰問”,一面又借劉母壽辰之際,派人到上海送去手杖、被面等禮品。劉氏兄弟受寵若驚,急忙向蔣致電感恩。
至此,第六十八軍的起義如煙飄云散了。
從解放軍中原野戰(zhàn)軍司令部回來的葉超,帶來了上級確定把策動重點放在中下層的指示,同時也不放棄爭取劉汝珍的工作。他找到王志遠,兩人來到設(shè)在蚌埠鐵路裝甲列車上的六十八軍軍部。王志遠將葉超帶來的劉伯承回信給劉汝珍,并提醒劉說:“軍座,眼下部隊正處于突出位置,機會難得,該早下決心才是!”
劉汝珍說:“副座當知我的難處。如果我劉某投共,老頭子是不會放過我長兄劉汝明的?!?/p>
面臨戰(zhàn)局劇變,葉超來到八十一師。葉超對葛開祥說,王凌霄在開封已公開了身份不便前來,同時取出王交給葛、劉二位師長的信。
1949年1月淮海戰(zhàn)役進入尾聲,第六十八軍奉命向合肥轉(zhuǎn)移。葉超再找劉汝珍面談,并將事先擬好的幾條書面意見交給劉汝珍,嚴肅表明這是“最后通牒”。劉汝珍當葉超的面,仍強調(diào)“監(jiān)視的人多著,弄急了會壞事,要充分準備才是”。葉超憤然指責。劉見葉催逼甚緊,便答應盡快做行動準備。
葛開祥、劉青浦等及六十八軍中下級軍官、士兵翹首待盼??墒侨熘螅瑒⑷暾溆质缚诜裾J他講的“準備行動”的話。
五、“看樣子共產(chǎn)黨不消滅我們,你這個‘二劉’倒要吃掉我們”
1949年3月底,第六十八軍接受了江防任務,防守江西湖口至安徽東流寬達100公里的防御陣地。
4月20日,以張治中為首席代表的國民政府秉蔣介石的意旨,違背全國人民的意愿和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誠意,拒絕在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上簽字。
第二天,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發(fā)布了向全國進軍的命令。21日19時30分,一顆紅色信號彈劃破夜空。數(shù)百里的長江北岸,解放軍無數(shù)門大炮齊聲怒吼。炮彈爆炸掀起的根根水柱,在敵探照燈的光柱橫掃下跌落下來,變成一朵朵巨大的水花……
龜縮在指揮所的劉汝珍,熬過可怕的寂靜,剛聽到炮響就騷動不安了。他神情恍惚,來回踱步,顯得手足無措。
王志遠向劉汝珍建議撤出陣地,劉汝珍猶豫不決。在王志遠的催促下,于22日拂曉前倉促全線撤退。至此,葛開祥、劉青浦等才知道又上了劉汝珍“江防線上起義”的當。
陳賡指揮的解放軍二野第四兵團突破江防,迅速向兩翼擴張。左翼第十五軍在軍長秦基偉率領(lǐng)下突入六十八軍一四三師和八十一師陣地,劉汝珍丟下大批武器、車輛及彈藥物資倉皇奪路南逃。劉汝珍讓其一四三師和一一九師跑在前頭,傳令由八十一師斷后掩護。
這八十一師原為第三路軍的第十二軍所轄,由于抵制蔣介石的兼并,于1944年曾投奔李宗仁的第五戰(zhàn)區(qū),1946年才編入劉汝珍部。該師在六十八軍中被稱為“過繼的兒子”,武器裝備最差,卻屢屢在硬仗險役中打頭陣。然而這一次,第八十一師有自己的打算。剛撤離前沿陣地,葛開祥就命令各團放棄軍部規(guī)定的路線,鉆入山林小路,避開與追擊的解放軍作戰(zhàn)。
4月25日,第六十八軍軍部退至浮梁縣。解放軍第十三軍在軍長周希漢率領(lǐng)下已沿彭澤、浮梁公路追蹤而來,第十五軍亦從另一側(cè)向浮梁前進。劉汝珍獲悉,心中十分慌亂。王志遠和軍參謀長杜大中一方面與葛開祥等密謀八十一師單獨起義,另一方面仍向軍座建議,不能再向南走了,需要找個適當?shù)牡攸c和解放軍聯(lián)系接洽。
劉汝珍仍不肯行動。4月30日至5月1日,解放軍十三軍各部在萬年陳營、弋陽東港、高橋?qū)嵭腥姘鼑?,將一一九師師長張勛亭及以下3000余人俘獲,第一四三師殘部向弋陽東北的漆工鎮(zhèn)方向潰逃。
六、弋陽信江南畔晃動著十幾面白紙紅星旗
5月1日,第六十八軍軍部和八十一師已撤至鷹潭。
軍部將一份第八兵團急電交至劉汝珍手中,電令劉汝珍率部經(jīng)弋陽、鉛山往福建廈門方向轉(zhuǎn)移。消息傳開,六十八軍上下一片嘩然。
當晚,又有電告:劉汝珍的家眷已于4月25日飛往臺灣。軍參謀長杜大中首先見到電文,他立即報告王志遠。他倆認為讓劉汝珍領(lǐng)著起義毫無指望,經(jīng)商議,杜大中以參謀長身份指揮軍直和八十一師趕緊集中,以便于起義行動準備;同時請示劉汝珍,借故部隊連日奔波疲憊不堪,需要在弋陽休整一天。
杜大中,河北人。早年在吳佩孚部隊由士兵升任團長,1939年春在原西北軍三十軍任少將參謀長,1947年1月起任六十八軍參謀長與王志遠共事。不久,他又結(jié)識了前來六十八軍的中共地下黨員葉超。杜在王、葉等人的影響下認清了方向,決計走起義投奔解放軍的道路。從江防線上撤退之時起,他就一直協(xié)助王志遠謀劃八十一師單獨起義之事。
當晚,八十一師在貴溪宿營。
深夜,葛開祥和劉青浦在一盞馬燈下對坐無語。他倆得知劉汝珍家眷飛臺之事,心中激憤難平。葛開祥悔恨自己過于聽信和依賴劉汝珍,未接受中共地下黨的勸告,以至一再延誤了全師舉義大事。劉青浦勸慰道:“老葛,還來得及。全師上下,一切聽從您師座定奪!”
葛開祥呼地站起來:“起義!倘若再不起義,我寧可回家養(yǎng)蠶去。我難道真如一只蠕蠶嗎?”
5月2日下午,第八十一師部隊在貴溪城南路邊休息。
劉汝珍、王志遠、杜大中同乘一輛吉普途經(jīng)八十一師師部,葛、劉及師部參謀等早在此迎候。
劉汝珍一下車,葛開祥迎過去,氣沖沖地直嚷:“軍座,你們真有錢,能用金條包飛機把家眷送到臺灣,可我們這些人的家眷只能跳海了!”
劉汝珍十分尷尬地賠著笑臉,忙返身從車上取出兩條“加利克”香煙塞給葛:“別急,先別急,聽我慢慢說……”
這時,杜大中與劉青浦兩人正在路旁交換情況。接著,王志遠、葛開祥也先后湊到一起來了。王志遠說:“今晚軍部到弋陽,你們明晨也趕到,我們就決定在弋陽行動吧!”
5月3日,連日陰雨的天空開始轉(zhuǎn)晴。東方天邊片片云霞之間向大地灑出道道金光,和煦的東南風陣陣送暖,令人十分愜意。天明前后,第八十一師各部陸續(xù)趕到弋陽信江南岸。
上午,王志遠、杜大中、葛開祥、劉青浦等再次聚會,對就地起義的具體行動統(tǒng)一意義。商議結(jié)果:不迫使軍直部隊參加起義,僅軍部及八十一師行動即可。并推派葛開祥去通告劉汝珍:我們不走了,就在弋陽起義。
上午10點多鐘,葛開祥到劉汝珍住處,一進門就嚴肅地說:“軍座,今天我們八十一師決心已定,決不跟你再走了!”劉汝珍聽后氣得滿臉通紅來回直踱步。劉汝珍知道大局已定,無法挽回,就在11點鐘左右急忙乘上小轎車,帶著幾個處長和兩卡車警衛(wèi)分隊,往東南方向走了。
劉汝珍一走,王志遠立即統(tǒng)轄了六十八軍軍部。他急忙派出得力人員西沿貴溪方向,與解放軍聯(lián)系。接著,他吩咐隨從趕制聯(lián)絡旗。
解放軍第十三軍第三十八師的前衛(wèi)第一一二團第三營,在團政委薛波和副團長閻守慶的帶領(lǐng)下,沿曹溪、姚畈向弋陽縣城進發(fā)。部隊于5月3日正午時分趕至弋陽北門城外,準備立即攻城。
守城部隊為國民黨地方交警武裝。這支部隊得知解放軍突破江防之后,大有長驅(qū)直下席卷江南之勢,早就嚇破了膽。他們與解放軍接火不足片刻,便棄城南逃。
弋陽縣城與水南的通道是一座近200米的浮橋,倉皇南逃的交警在浮橋上縱火,企圖毀橋阻攔解放軍的追擊。解放軍三營在營長起榮和教導員周福堂的率領(lǐng)下行進疾速。他果斷地指揮戰(zhàn)士及時撲滅大火,保住并封鎖了浮橋。
中午,國軍六十八軍軍部及其八十一師正在水南休息。城北槍聲剛一打響,王志遠為避免誤會,急令部下“退避三舍”,除留少數(shù)人員作聯(lián)絡外,其余部隊由葛開祥率領(lǐng),在離江畔十幾里處集結(jié)待命。
當解放軍第三營于下午兩點控制浮橋時,王志遠便令聯(lián)絡人員打出聯(lián)絡信號。霎時,信江南畔浮橋頭,擔任聯(lián)絡的國軍官兵手舉十幾面白紙紅星旗,面向北岸奮力交叉晃動。正在指揮追擊的三營教導員周福堂說了句“有情況”,接著便帶著十幾名戰(zhàn)士謹慎地接近南岸橋頭。
解放軍過橋之后,王志遠、杜大中便隨兩位解放軍戰(zhàn)士向閻副團長和趙營長、周教導員走去。
“你們是什么人?”閻副團長問。
王志遠忙答:“我是第六十八軍副軍長,他是參謀長杜大中。我們軍長劉汝珍坐著小車跑了,他走后由我指揮留下的隊伍。我們早就決定舉行戰(zhàn)場起義……”王志遠簡述了近年來由葉超作為主要聯(lián)絡人,一直與解放軍保持密切聯(lián)系,動員劉汝珍起義而未成的情況。
不久,第一一二團政委薛波也趕到了。王志遠激動地說:“這支部隊早就準備起義了,我希望能夠盡快見到陳賡司令員?!毖φ髦氐鼗卮穑骸巴醺避婇L所講的情況,我們可以向上級報告。但為了安全起見,需要你們先就地放下武器,然后再聽候處理。”王志遠表示愿意按解放軍規(guī)定做好有關(guān)工作。
在弋陽城南距江畔十幾里處的公路上,葛開祥見到王志遠在名片上寫的親筆字后,得知王已與解放軍取得聯(lián)系,即令號長吹號通知部隊集合,各團、營、連聽到師部的號音,相繼鳴號。霎時間,信江南岸號聲陣陣,渾然一片。
傍晚,落日余輝將信江水映照得波光粼粼。在南畔的河灘上,葛開祥站在一只翻撲待修的船底上,向面前的隊伍大聲宣布:“弟兄們,今天我們?nèi)w官兵已選擇光明道路,投向人民的懷抱!”說著,他脫下軍帽,摘下國民黨“青天白日”帽徽,狠狠地向江面甩去。接著,全體國軍官兵紛紛摘下了國軍帽徽……
晚上,解放軍十三軍軍長周希漢也趕到弋陽,聽取了王志遠和葛開祥的匯報,并共進晚餐。
正隨解放軍第十六軍行動的葉超得知消息,于5月4日騎自行車趕來弋陽,表示祝賀。葉超這次與王志遠、杜大中、葛開祥、劉青浦等見面時,忍不住大聲嚷道:“老王啊,我三進你們六十八軍,總算在江西弋陽等到你們!”
王志遠緊緊握住葉超的手,微露郝色:“我工作沒做好,使這支早該起義的隊伍遲遲才歸。”
杜大中他們像久別重逢的故友一般,含著激動的熱淚,爭相與葉超擁抱、握手。
5月5日,解放軍第十三軍在弋陽城內(nèi)開歡迎大會,對第六十八軍軍部及其八十一師有組織的主動投誠歸來表示熱烈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