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有關(guān)我弟弟的事情讓我走上了黑道
1966年1月24日,我出生在一個偏遠(yuǎn)的村子里。我的父親是一位病退軍人,在我八歲那年去世了,撇下母親一人拉扯著我們姐弟四人艱難度日。初中畢業(yè)后,我因家庭困難便輟學(xué)回家務(wù)農(nóng)。18歲時,由政府照顧被安排到鎮(zhèn)政府工作。后來我還做過鄉(xiāng)辦企業(yè)的廠長。直到我準(zhǔn)備競聘鄉(xiāng)團(tuán)委書記的那年,我突然覺得我的世界觀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確切地說,是緣于1993年的一件偶然的事情,那年我27歲。
那年春節(jié)剛過,弟弟高志祥帶了一幫朋友來家里賭牌喝酒。席間,一位叫吳衛(wèi)林的朋友借著酒勁,神秘地對我弟弟說:“最近來了一批‘大新安’,你要不要?”我弟弟問:“你能弄到?”吳衛(wèi)林嘿嘿一笑說:“有個哥們兒叫李春生,他有路子?!?/p>
我當(dāng)時在場聽得莫名其妙,就問:“什么叫‘大新安’?”吳衛(wèi)林說:“就是假鈔,這玩意兒很賺錢。”這讓我嚇了一跳,那時市公安局剛抓了一批假鈔販子,電視里還在播放,你這不是把我弟弟往大牢里送嗎?等到他們走后我便極力勸弟弟不要參與這事,也不要跟這些人玩。可弟弟不但不聽,反而高聲叫我少管閑事。
“長兄為父”,我覺得不能眼看著小弟一步步滑向深淵。
為了阻止小弟被攪進(jìn)這起假鈔的漩渦,我決定整一整這幫人。
過了幾天,我趁弟弟去北京二姐家之機(jī),便悄悄去吳衛(wèi)林那兒,與之談假鈔的事情??蓞切l(wèi)林對我心存疑惑,一直讓我等到第六天,才給寫了張讓我去找人的紙條。那天夜里,當(dāng)我按地址找到賣豆腐的李春生時,他很警覺地問:“是誰讓你找我的?”
“是吳衛(wèi)林讓我來找你的?!?/p>
“找我干什么?”
“讓我來向你學(xué)習(xí)做假鈔技術(shù)呀!”
“開什么玩笑,想坐牢是不是?走遠(yuǎn)點(diǎn)!”說著,他將我一把推出門外。那一夜,我是在村外的草垛里度過的。
第二天,上午9點(diǎn)多鐘,當(dāng)我不死心又來到李春生家門口時,看到吳衛(wèi)林笑嘻嘻地從屋內(nèi)出來?!肮冯s種,看老子怎樣收拾你。”當(dāng)時我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
李春生的臉色那天好像放晴了許多,他當(dāng)著吳衛(wèi)林的面拿出一張50的和一張100的假幣對我說:“我這里的貨都出手了,你現(xiàn)在學(xué)也沒什么意思,等有貨再來吧?!?/p>
后來,我一連去了四次,李春生都說沒貨。到了第五次去時,他才對我說:“我?guī)闳フ覀€人吧,他或許有?!边@樣,李春生又帶著我來到了濱江縣石榴鎮(zhèn)的吳正文家里。可在吳正文家里等了幾天,又只等到了一張讓我去山東平邑縣找王文同的紙條。
1993年10月,我孤身一人來到山東,按著那個地址,在平邑縣一個小山窩里,找到了王文同。
此人身高約一米七五,濃眉大眼,絡(luò)腮胡子,一臉的兇相?!澳闶钦l?干啥來的?”一見我上門,便甕聲甕氣地問?!笆俏冶砀鐓钦淖屛襾碚夷愕??!?/p>
“找我啥事?”
“做以前做過的事,弄點(diǎn)錢花花?!?/p>
“以前不是出事了嗎,怎么還做(吳正文曾因販假鈔被抓過)?”
“我局子里有人,不會有事的?!蔽议_始編起瞎話來。
“那好,我?guī)湍懵?lián)系一下再說吧?!崩霞榫藁耐跷耐瑤拙湓捑桶盐医o打發(fā)了。
此后兩個月內(nèi),我一連去了六次,每次都被王文同輕而易舉地打發(fā)回去。我當(dāng)時隱隱感到王文同還不是最后的“老根”,他的背后肯定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這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同時堅定了我追查下去的決心。我知道這件事會有很大風(fēng)險,為了發(fā)生突發(fā)事件時能說清自己的身份,我行動前先將自己掌握的這些情況寫成信寄給了國家公安部。這樣,萬一自己身遭不測,也不至于讓這伙人逃脫了。
1994年春,我第七次來到山東。
“你真的想干?”王文同這才仔細(xì)地打量起眼前和他同樣人高馬大的我?!安幌敫?,我一次次大老遠(yuǎn)跑來干嗎?”我反問。“好,你先在我這兒住幾天,我?guī)湍懵?lián)系?!?/p>
當(dāng)天我就在這個小山坳里提心吊膽地住了下來。晚上,為防止睡著出事,便拼命地喝水,這樣才好一次次起床上廁所,不至于睡得太死。一連兩天就這樣吃了睡,無事也無險,但這沒有熬過第三天晚上。
那天夜里,月影婆娑,望著窗外的暗影,我心中有一種預(yù)感,要出事了。
夜里2點(diǎn)鐘左右,我正在想著心事。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我本能地從床上一躍而起。但還沒等穿好衣服,門已被撞開了,幾個身著制服的人,猛地?fù)淞松蟻恚凰查g,將我捆得嚴(yán)嚴(yán)實實。怎么這么快就來了,不會吧,他們怎么都不說話,還用布將我的嘴堵起來,這不像公安做的事。我盤算著眼前的一切,慢慢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約15分鐘的樣子,我被帶到了一間大倉庫。當(dāng)我看到王文同被捆在水泥地上,就故意反抗。一個穿制服的家伙,上前拿掉了我嘴里的臟布說:“你這次來,準(zhǔn)備和王文同做多大假鈔生意呀?”
“沒有的事,我這次來是走親戚的,他是我的遠(yuǎn)房表哥?!?/p>
“你不要撒謊,你知道他是制販假鈔的嗎?他夠得上殺頭了,你說出來與你無關(guān),如不說,連你一齊帶走?!?/p>
“帶走就帶走,反正我表哥是好人,他不會干違法的事的?!蔽耶?dāng)時裝出很堅決的樣子。
到了夜里4點(diǎn)多鐘,王被他們帶走了,我一個人被關(guān)在倉庫里。
這天上午,我被帶到一家茶館,剛進(jìn)門,就聽里間王文同親切地叫了一聲:“高小弟啊,讓你受驚了!”進(jìn)入里間,我看到晚上那班人都在那里?!靶±系?,我對你的義氣很是佩服。所以,我對你說真話,現(xiàn)在搞假鈔弄不了多少錢,我這兒有樣?xùn)|西,你們那里是開放地區(qū),好多人都想要,肯定能賺大錢?!蔽覇枺骸笆鞘裁??”“大煙土。”說著,他拿出一黃一黑兩個包。我大吃一驚,想不到,假鈔的事還沒完,卻又冒出毒品來。但為了從長計議,我只好口頭上先答應(yīng)下來。
當(dāng)天晚上,王文同終于帶著我來到張福成的家里。在張福成家后面的一間小屋里,我看到了一整套印制假鈔的印版和模具。
“怎樣?拿1萬塊錢來,給你一套模具,教會你技術(shù),回家想印多少印多少?!睆埜3烧f著拿了50、100面值的假鈔各一張給我做樣品。
從張福成家出來,我對王文同說:“我沒有那么多錢。”“你把大煙土賣了,不就有錢了?”王文同開導(dǎo)說,“我跟你一塊去,也到你家玩玩?!蔽颐靼祝跷耐@是有點(diǎn)不放心,想探探我的底細(xì)。
十天后,我第八次來到了山東。“還是沒賣出去。”我一見面就對王文同說。王文同很不高興?!澳懿荒馨涯W咏o我先干著,等賺了錢,加倍還你們?!蔽以囂街鴨?。可張福成死活不同意。
我沒有辦法,但在那兩天里得知,新一批假鈔即將在半月后開印。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我這樣想著,便生出了主意。于是轉(zhuǎn)車來到滕州,懷揣著兩張假鈔、一盒大煙土和身上僅有的50元錢,踏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到了北京,我徑直來到公安部,五局八處的處長接見了我。“你寄來的信,我們收到了,只是你深入犯罪團(tuán)伙內(nèi)部,我們也不好和你聯(lián)系??吹侥銇砹?,我們就放心了,你的信我們已經(jīng)轉(zhuǎn)到山東省公安廳,你就不要再去了。你拿到了第一手的證據(jù),貢獻(xiàn)不小,真是太謝謝你了。”
半月后,山東警方一舉端掉了這個印制假鈔的老巢,總共抓了三十多人。我心里的那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端掉假鈔老窩后,我覺得自己很“英雄”、很光榮,并深深地被破案中的過程所吸引,不知不覺中開始注意身邊發(fā)生的一些案情。從此,開始了我的“農(nóng)民偵探”生涯。
我混跡于黑道深感做人的責(zé)任其實很大
我起先與本地黑道混得最熟的要算盜竊團(tuán)伙,他們肆意侵吞國家和公民的財產(chǎn),這讓我堅定了鏟除他們的決心。于是,我便主動地接近他們,學(xué)會了他們之間的黑話,與他們稱兄道弟并讓自己漸漸成為他們心目中的“老大”。在后來的大小上百起的此類案件中,翻船后的“兄弟”從來沒有想到我這個“老大”就是他們的克星。
1994年9月17日,正逢集市,我在集上遇到了當(dāng)?shù)匾粋€有名的賭徒印掌權(quán)。閑聊中得知有個以劉文忠為首的盜竊團(tuán)伙,在揚(yáng)州盜竊了一批摩托車,急需找車運(yùn)到這里賣掉。
我當(dāng)時心里一動,何不借此機(jī)會把它端掉?我于是對印掌權(quán)說:“車我能搞到,但你得先帶我去見劉老板。”印掌權(quán)一聽我有辦法,便高興地帶我去見劉文忠。
一見劉文忠,我便想起三個月前隨吳衛(wèi)林在張小山家,與他見過一次面。當(dāng)時張小山介紹他是專業(yè)“架飛輪”(江湖黑話,即盜竊摩托車)。那時我便記在心頭,回去后就對錦屏鎮(zhèn)派出所謝新華所長講過此事。謝新華當(dāng)時講,如能把他釣到我們的屬地上就抓他。想到這里,我就對他說:“混得不錯嘛,聽說又‘架’了一批‘飛輪’?”
“哪里!混口飯吃唄。這不,正要搞輛車到揚(yáng)州把貨拉來。唉,車有,但都覺得不可靠,我在這兒呆了好幾天了,也想不出辦法?!?劉文忠一見是我,就沒在意地笑笑說。
“搞輛車哪要費(fèi)這么大勁?如果信得過兄弟,我?guī)湍愀闳绾?”
劉文忠聽了十分高興,印掌權(quán)、張小山也附和說:“找到高老大,什么問題都能解決。”于是幾個人擺開桌椅喝起酒來。
下午,我謊稱出來聯(lián)系車,將情況向謝新華所長作了匯報,并約好第二天在海州橋見面。
可第二天上午,謝新華在電話里說,局里對此事需研究再說。為了穩(wěn)住已被扣住一只腳的狐貍,我只得編了一套瞎話對劉文忠說:“今天是星期天,車輛都進(jìn)了庫,我朋友說等星期一一定弄到車?!眲⑽闹乙宦?,高興得便沒在意。
為穩(wěn)住劉,我特意將他安排到新浦四方旅社住下。過后,我對劉文忠說:“你先洗個澡,我去找一下‘金小龍’?!边@是社會上流傳的青龍幫幫主的名字,專指在社會上有點(diǎn)名氣的人。
我一出旅社,就乘人力車到了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值班室,把案情向刑二隊教導(dǎo)員李宜軍作了匯報。李宜軍找來隊長張海,二人當(dāng)場表示要端掉這個盜車團(tuán)伙。由于隔日就是中秋節(jié),要找車去揚(yáng)州困難太大,他們商定由李宜軍化名金小龍和我一起去見劉文忠,以便穩(wěn)住他不生疑心。
“這就是龍哥,你的事龍哥包了。” 我向劉文忠介紹說。李宜軍說:“小事一樁,只是后天是中秋節(jié),我走了家屬、孩子會有意見,還是過了節(jié)再去吧?!眲⑽闹艺f行。中秋節(jié)一過,我就立刻來到二隊問車的事,張海隊長說:“我們已經(jīng)研究過了,讓你先去揚(yáng)州摸清他們的住處、人員、盜竊車輛等情況,然后,你來電話我們?nèi)ボ?。”我?dāng)時想了想,說行。
回到旅社我就對劉文忠說:“龍哥對揚(yáng)州那邊貨不放心,叫我先去跟你看一看,如果安全了,打電話給龍哥,他立馬去車。”
“龍哥確實是江湖高手?!?劉文忠豎起拇指說。
到了揚(yáng)州,劉文忠?guī)襾淼浇纪庖粋€魚塘邊的小院里,打開門,我看到里面放著三輛嶄新的摩托車?!斑€有一批,在別處?!眲⑽闹疑衩氐卣f。同時他又聯(lián)系了他的同伙劉小雙、包新春、胡碧云(女)等人,對他們說:“這是高老大,是龍哥派來的。龍哥是一個義氣兄弟,我已見過一面。做完這趟‘生意’,我們就跟老大和龍哥干了?!庇谑牵麄兎诸^去集中車輛。劉文忠叫住包新春問:“揚(yáng)州最近風(fēng)聲緊不緊?”包新春說沒事,便要求我立刻給龍哥打電話發(fā)車。
我打過電話后,告訴劉:“龍哥明早來車。”劉文忠、包新春等人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第二天,我吃過早飯后,被帶到了他們的總窩點(diǎn)——“東方電子修理部”,這是我早就知道而且早就想來的地方。女店主胡碧云見我到來,說:“文忠和新春剛剛打過電話,說讓你先等一會兒,他們齊全車就回來?!?/p>
吃過午飯,劉和包回來了,他們興高采烈地告訴我說摩托車都齊了,就等龍哥的車了。我借口去廁所,到公用電話攤上給張海打了個電話,張海正抱著電話機(jī)等得心焦,忙說:“我已和揚(yáng)州市公安局取得了聯(lián)系,你想法和揚(yáng)州市局二隊宜隊長取得聯(lián)系?!?/p>
我怕時間長了他們生疑,便掛了電話。來到劉文忠等人處,對他們說:“龍哥說了,今晚5點(diǎn)發(fā)車來揚(yáng)州,接我們回去。”幾個人一聽,欣喜若狂。接著,我聲稱是第一次來揚(yáng)州,趁時間還早要到瘦西湖轉(zhuǎn)轉(zhuǎn)。劉文忠一口答應(yīng)并讓包新春掏20元錢給我當(dāng)路費(fèi)。我一出來,隨即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市公安局。
不巧,刑警大隊宜隊長去了廣陵分局,我又急忙趕到廣陵分局。這時,我看到,廣陵分局的刑警們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了。我把案情向宜隊長作了匯報,并和他們約定,下午5點(diǎn)在“東方電子”會合。宜隊長又安排一位民警化裝成司機(jī)騎摩托車送我回去。一路上,我領(lǐng)著這位警員看了劉文忠放車的地點(diǎn)。
后來我又設(shè)計將在店外“工作”的劉小雙他們幾個一齊騙到“東方電子修理部?!贝蠹s4點(diǎn)50分左右,我進(jìn)了店,見劉文忠、包新春等人都在,便按照約定的信號走到門前,將一副墨鏡戴到眼睛上。
這時,埋伏已久的民警從天而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劉文忠他們。警方為了保護(hù)我的身份不被犯罪分子識破,假戲真做,也給我戴上了一副手銬。
于是,身材高大的我被“押”在眾車賊的前面,引來了圍觀者的陣陣唾罵……
此類案件由于太多,我已無從記得每一起破獲時間了,但印象較深的我是不會忘記的。
楊軍是我的一個黑道“朋友”,此人行動詭秘,給我印象較深。當(dāng)時我就覺得他的一些事情不清不楚,而且在他的背后,似乎還有更大的“背景”。于是我決定對他實施“攻擊”。
不久,我的這個猜測就被證實了。
1996年3月初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在楊軍處玩,楊軍的兩個同鄉(xiāng)張小疤和高樂高每人騎了一輛自行車回來。楊軍對我介紹說:“老大,這是我老家的兄弟,他們干的買賣比我大。這是他們剛干的‘輪子’(指自行車)?!蔽颐靼?,他們是在盜竊自行車。為了摸清這一團(tuán)伙的具體情況,不幾天,我便和他們打得火熱。
這天,楊軍對我說:“弟兄們又干了一批‘輪子’,老大能不能幫忙‘挑’出去(即賣掉)?!蔽艺f:“你們先干,我一時也不好賣,你把車騎到我家里找一個地方收起來。”這樣,我就把他們的贓車藏在了村里的一間空屋子里。
這伙人吃喝玩樂,花銷特大,但車?yán)鲜菦]賣出去,他們一時沒了錢。楊軍便又對我說:“老大,能不能先弄點(diǎn)錢來用用,算兄弟借你的,等車子一出手,馬上還你?!睘榱巳〉盟麄兊男湃?,我拍拍胸脯說:“自家兄弟,還提什么還?”第二天,我跑到叔叔家,借了500元錢,請楊軍一伙人吃飯玩樂。張小疤見我出手大方,義氣豪爽,很是高興,每次吃完飯,便拍著我的肩膀說:“高老大真他媽的夠哥們兒!”
后來,他們每天都在催賣車,這讓我犯了大難。不賣,要引起他們懷疑;賣吧,不就真的成了他們的幫兇了?當(dāng)我把情況向市刑警大隊教導(dǎo)員李宜軍作了匯報后,他說:“先別急著抓,放長線釣一釣他們。”
這可怎么辦?我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想了半天,我終于咬了咬牙,決定來個偷梁換柱?;氐郊依?,我對妻子李文說:“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李文問什么事,我說:“那伙人逼著我替他們賣車,可那些車是要作為罪證的,怎么能賣?不如就把咱家那輛車賣了吧?!崩钗穆犃诉@個餿主意,哭笑不得。家里那輛八成新的二六型女車,是結(jié)婚時她娘家陪嫁物?!鞍阉u了,我騎啥?”李文真還舍不得。我便連哄帶勸說:“以后給你買輛新的。”“那我還要同樣牌號的。”“行!”我拍著胸脯保證。李文無奈,只得答應(yīng)。第二天,我便把車賣給了村長的兒子,并把賣得的150元錢交給了張小疤等人。
果然不出所料,在得到他們的信任后,他們又讓我掌握了此團(tuán)伙的組織網(wǎng)絡(luò)和一些鮮為人知的背景。
1996年3月26日,深夜10點(diǎn)多鐘,通過我已掌握全部罪證的公安部門分成十多個行動小組,分別從多個抓捕點(diǎn)同時將這個橫行多年的盜竊團(tuán)伙連根挖掉。
追兇打拐的日子總覺得自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連辦了幾件大案后,自己心里有譜了。辦案子盡管危險、辛苦,但看到那些犯罪分子平日的囂張和被抓時的狼狽,看到公安部門對自己的肯定,我倒也樂在其中。在我協(xié)助警方破獲的77起大案中,有一半是屬于打拐追兇,這恐怕與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有關(guān),其中有幾個案犯被處以了極刑?,F(xiàn)在很多人都在說我為政府和群眾立了大功,我始終還是沒有想到這一點(diǎn),只是始終覺得那些日子有一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
1995年3月底的一天上午,我在市郊一建材店買完建筑材料準(zhǔn)備回家時,看見此地黑道頭目顏能慌慌張張地一路小跑,往車站方向趕。
“嘿,顏老大,什么事這么慌慌張張的?”我喊住了他。
“不好了,犯事兒啦?!鳖伳芎臀掖蜻^交道,早就知道我的“義氣”。因此,他不瞞我:“我和幾個弟兄搞了個女人玩玩,沒想到給跑了,報了案,現(xiàn)在‘挑子’(黑話,指警察)正在抓我。”
原來兩天前發(fā)生的持槍劫持人質(zhì)輪奸未遂案,就是他們干的?!斑@幫畜牲!”我當(dāng)時肺快要?dú)庹恕?/p>
3月25日那天,一個黑社會性質(zhì)的八人不法團(tuán)伙,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鬧市區(qū)持槍劫持了一名外地來學(xué)習(xí)美容的女孩。他們用鋼珠槍抵住女孩的胸口,用膠帶封住女孩的嘴,強(qiáng)行把她拖到一家旅社里,想要將她輪奸。當(dāng)發(fā)現(xiàn)女孩正處于例假期間時,幾個歹徒大罵“晦氣”。那位匪首說,先養(yǎng)著她。當(dāng)天夜里,趁歹徒喝得天昏地暗之時,女孩偷偷從旅社的窗子爬出來到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接警后不到半個小時,犯罪團(tuán)伙中除了匪首成了漏網(wǎng)之魚外其他七人全部落網(wǎng)。
這個案子震驚了全市。人們街談巷議的全是這起“3·25”大案。案發(fā)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案情,只是沒有想到首犯原來是顏能!“碰上我,你就難逃了?!蔽耶?dāng)時一陣興奮。
后來顏能告訴我說,他準(zhǔn)備先到李長興家避一下,如有情況,他就打我的尋呼。
其實,我與顏能僅有幾面之緣,之所以顏能對我如此信任,這里面是有一點(diǎn)緣由的。
幾個月前,我協(xié)助警方住在市區(qū)一家旅社里“蹲點(diǎn)”時,認(rèn)識了一個叫孫小超的人。當(dāng)時孫小超正在與妻子鬧離婚,并買了一支自制鋼珠手槍,準(zhǔn)備殺妻。
那天下午,我將孫小超有意灌醉。當(dāng)他拉著我要回家殺人時,我就對他說:“那里人都認(rèn)識你,你把槍給我,我替你去打,打完我就走,誰也不認(rèn)識我?!?/p>
我在說這話時,正巧有個人就在旁邊,聽到了這話,他沖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遞過來一支煙,算是打了招呼。那時,我并不知道,此人就是顏能。
后來,我故意將孫小超的槍讓公安繳去并“關(guān)”了兩天。后來有一天,在一個黑道“朋友”的家里又遇到了他,當(dāng)時的顏能顯得很佩服地向在座的介紹我既救了人又沒出賣朋友的“義氣”。
所以,今天遇到他,顏能并沒防備我。
于是,我回家后就立刻去見張海隊長和李宜軍教導(dǎo)員把此情況作了匯報。張海、李宜軍當(dāng)即要派人去抓捕。我說:“李長興和顏能關(guān)系很鐵,到那里萬一當(dāng)場抓不到人,反而會打草驚蛇。這樣吧,我先去,摸準(zhǔn)他的情況后,你們再去抓人?!?/p>
“好!”李宜軍拍拍我的肩膀,讓我注意安全。
當(dāng)天下午,我便徑直來到李長興家里。跟隨身后的新浦區(qū)刑警隊長朱志伯已帶領(lǐng)刑警在外圍布控。
李長興見我突然來到,忙起身迎出來:“今天是什么風(fēng)把高老大吹來了?”我一邊往里走一邊問:“顏能在哪?”
“不知道哇,他沒來呀?”李長興警覺地說。
“他犯了事,出來時說到你這兒來避避風(fēng)頭,并讓我替他探探動靜,及時告訴他?!?/p>
李長興這才說:“他半小時前剛走,哪兒去,他沒說?!苯又铋L興把我介紹給家里的十來個狐朋狗友,“這是高老大?!?/p>
在相互介紹中,我又知道了一個名叫陸建軍的盜賊最近因“失手”被追在這兒避風(fēng)。我心想正好,又給我碰上一個,便又提起替顏能探風(fēng)的事,李長興這才說:“顏能可能到劉二家去了?!?/p>
過了一會兒,我借口買香煙,來到街上和朱志伯取得聯(lián)系,說人不在,可能到劉二家去了,讓朱志伯他們先回去。
那天和他們酒過三巡后,我就對陸建軍說:“你老躲在這里也不是回事,不如跟我去劉二家轉(zhuǎn)一轉(zhuǎn),他那里的弟兄特講義氣,絕對安全?!标懡ㄜ娬谶@里躲得無聊,也想出去走走,便一口答應(yīng)。
第二天,我便帶了陸建軍上了路。臨走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張海:“海州洪門的陸建軍,是不是在新浦跟灌南人盜車后在逃?”“是逃犯?!彪娫捓镞@樣回答道。
到了劉二家后,劉二不在家。就在我以為線索斷了的當(dāng)兒,說來也巧,一頭遇到劉二同村的一個曾與我當(dāng)年假裝幫王文同賣大煙時打過交道的人。那人告訴我,今天早上,劉二跟顏能去南京了。他還說,昨晚村上來了一班耍把戲的,顏能用槍頂著人家一個女孩,要人家跟他睡覺。嚇得班主跪著求他高抬貴手,把耍戲賺的300塊錢全給了他。
我聽后恨得咬牙切齒,心想顏能這小子真他媽的壞透了,就是走到天邊,我也要逮住你,嘴上卻對陸建軍說:“你瞧我這幫弟兄怎樣?瞧你弄幾個破輪子,就嚇得躲來躲去,像個癟三?!闭f得陸建軍對我越發(fā)佩服。
“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你就在新浦混,看誰能把你怎樣?在‘挑子’眼皮底下干才叫本事?!标懡ㄜ娐犃?,二話沒說,就跟著我來到新浦。
當(dāng)天夜里,陸建軍還在呼呼大睡時,就被抓個正著。就這樣,我在追蹤“3·25”大案主犯顏能的過程中,還順手牽羊抓了一個在逃的盜車飛賊。
五天后的上午,我正在家里建房,突然接到顏能打來的傳呼?;仉娭蓄伳芷炔患按貑枺骸白罱L(fēng)聲如何?”我說:“不那么緊了,可能已沒事了?!苯酉聛碛謫栴伳茉谀暇┗斓煤貌缓?,顏能嘆了口氣說:“一言難盡?!?/p>
我一邊安慰他:“你在南京別亂動,我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就去接你?!币贿厡⑴c顏能接上頭的情況通報給警方。
兩天后,我向妻子說了一聲:“房子就全靠你了。”便踏上了去南京的旅程。
來到南京,這顏能一見到我,就像漂泊在外的游子見到親人一樣,忙問家里的情況。在我胡吹了一通后,他開始放下心來,我趕緊說:“你老兄得想個辦法呀,總不能整天在外面東躲西藏的?”
顏能嘆了一口氣:“哪有什么好辦法?真是有家不能回呀!”
我說:“現(xiàn)在風(fēng)頭也過去了,我看不如這樣,先挪近一步,到濱江縣我一個朋友家里住下來探探風(fēng)。一來離家近,有什么消息能及時打聽到;二來也不至于老在外面流浪了。等風(fēng)頭過去了,再回去?!眲⒍苍谕饷娲裟伭?,便表示贊成。但顏似乎有些猶豫,我就說:“你放心,我那哥們兒是個單身漢,十分可靠。”顏能也沒別的辦法,只得同意。于是,我、顏、劉三人來到濱江縣。
我的朋友十分熱情,立刻打酒買菜,為顏能、劉二接風(fēng)。幾個人喝得正酣,突然,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不期”而至,將我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當(dāng)然,為了不暴露我的身份,我也享受了同顏能、劉二一樣的待遇——被按倒在地,戴上手銬,押回警局。
1996年農(nóng)歷四月初八,顏能因犯盜竊、持槍搶劫、強(qiáng)奸、輪奸罪,被依法槍決;劉二被判刑10年。
犯罪分子是逮到了,但家里的房子卻耽誤十多天,光建筑工人的誤工費(fèi)就達(dá)上千元。心疼錢的妻子開始埋怨起來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這樣的切身體會。在我解救的50多個被拐婦女中,有一半仿佛命中注定是要我來解救的。這讓長期身在江湖的我真有些不請自到、身不由己的感覺。
1998年8月20日,由于和妻子“干架”余波未散,本想在家安靜一下的我,突然又接到一個陌生的尋呼??粗拮右荒樀牟桓吲d,我便沒有理會尋呼的事。不想,過了一會兒,尋呼機(jī)再次響起。我無奈,只得默默地走出家來,找了一個公用電話回話。
對方說,他叫陳秀生,是劉海軍介紹他來找我的?!澳阌惺裁词??”陳秀生說:“我們剛從云南弄了一批‘姜把’(黑話,指女孩子)回來,聽你表弟(劉海軍)說,高老大能耐很大,能幫忙給‘挑’(賣)出去。事成之后,兄弟不會虧了老大的?!?/p>
哼,又是拐賣女孩子的!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販賣人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將心比心,誰家沒有姐妹妻女?
我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了四年前那個女子的無助的眼神——
早在1994年春,我去北京公安部匯報山東假鈔毒品大案時,公安部一位領(lǐng)導(dǎo)讓我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濱江縣在北京搞假發(fā)票、假公章的人的情況,我因此認(rèn)識了駝峰鄉(xiāng)的張友省。因他有很多賭友就在北京刻假章。
1994年11月10日,我來到張友省家中時,看到屋內(nèi)有個挺著個大肚子的女孩,正對著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邊哭邊說:“不行,不行。”一旁的王萬富急了,說:“這不行,那不行,回頭我給你找個老頭看你怎么辦?!币娢襾砹?,他便指著女孩說:“到里屋去?!迸⑦M(jìn)了里屋,張友省向我介紹說,這是他外地的親戚。我當(dāng)時感到奇怪,因為那老頭老太還在和王萬富侃價。我心里想,這女孩肯定是狗日的張友省、王萬富騙來的。說不定肚子還是王萬富搞大的呢。
這時,張友省的家人買來了菜,我靈機(jī)一動說:“我來掌廚,讓你家的親戚來幫著燒火?!钡搅藦N房,我就把自己的姓名和公安局電話號碼寫在火柴內(nèi)盒的背面交給燒火的女孩。這樣,炒菜的同時,我了解了相關(guān)情況。
果然,女孩是四川人,叫趙珍珠。在家里被同村的一個醫(yī)生誘奸懷孕。不想,那小子騙她到外地做人流時,竟將她賣給了一個山東打工農(nóng)民。后來,她趁買主不留意,偷著跑了出來,到了鄭州火車站時,已身無分文。正在她走投無路之時,遇上了“好心”的王萬富。當(dāng)時王萬富聲稱是東方貿(mào)易公司的經(jīng)理,并讓她先到他們公司打工,掙點(diǎn)錢把孩子做掉,然后再回家去告那個人販子。
在王萬富的花言巧語的誘騙下,趙珍珠隨王萬富來到濱江縣王家。當(dāng)晚,王萬富來到她的房間欲行不軌,趙珍珠誓死不從。不得已,第二天,王萬富就把趙珍珠帶到張友省的家里,并托人將她“嫁”掉??蓮堄咽∠氲人⒆由聛碇笤佟凹蕖?,因為他已帶她做了個B超,是男孩,男孩可賣個好價錢。
我雖長得五大三粗,卻也是個有血有肉之人。聽完女孩的故事,我心里難受地暗罵道:“兩個龜孫子真他媽的沒人性。”于是對趙珍珠說:“你先等著,我想辦法救你?!?/p>
后來,我先后冒險五次與市公安局李宜軍聯(lián)系,并及時匯報情況發(fā)展動態(tài)。
經(jīng)過周密的安排,11月13日的晚上,川女趙珍珠得到駝峰派出所的解救。張友省、王萬富被先后抓獲。
后來我聽說警方送趙珍珠回家時,趙珍珠提出,一定要見見恩人我。但警方為不暴露我的身份,此時正讓我在駝峰派出所里一同“受審”。趙珍珠沒能如愿,臨上車前,她不顧身孕,面朝北方,長跪不起,以此拜謝救她出虎口的恩人。
這事雖然過去了多年,但那個川妹子無助的、充滿渴望的眼神,總在我腦海里閃動。不想,這樣的事兒又碰上了,而且還是“一批”。既然給我碰上了,就不能讓他們逃脫法網(wǎng)。
下午2點(diǎn),在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門口見過面后,我了解到,這是一個由四川人和濱江人組成的拐賣團(tuán)伙,這次他們共販來17名婦女。
“高老大,每‘挑’出去一個,給你1000塊?!?陳秀生說。
我滿口答應(yīng):“行!這個事就交給我了,我馬上就幫你聯(lián)系?!彪S后,我徑直來到市公安局匯報了案情。但市局沒有立即采取行動,案子一拖就是四天。
這天,陳秀生又電話催我,我敷衍說:“買主已找好,只是那么多錢,人家一下子拿不出來,正在籌措?!?陳秀生又說:“我們的‘安頭’(錢)都用完了,老大能不能暫時借幾個給弟兄們先用著,等‘姜把’一出手,立馬還你?!碑?dāng)時我手頭沒有一分錢,為了穩(wěn)住這伙人,只得咬咬牙,跑到信用社,花高息貸了2000元錢,讓劉海軍送給了陳秀生。
當(dāng)天下午,我又借機(jī)把案情向李宜軍作了匯報。濱江縣公安局副局長毛忠琪接到市局指令后,立即派刑一大隊長李愛龍到濱江縣流山鎮(zhèn)與我會合。李愛龍決定由刑警中隊長王崇高和兩名刑警隊員扮成買主,與我一同去會陳秀生。
10月27日,四個人開車來到石榴鎮(zhèn)找到劉海軍。讓劉海軍通知陳秀生帶“樣品”來談。不一會兒,陳秀生便帶著兩個女孩趕到?!百I主”王崇高正要上前“侃價”,卻被陳秀生一眼認(rèn)出來了。
陳秀生對我說:“你帶的是‘挑子’(黑話,警察)!”
陳秀生說著,后退兩步,轉(zhuǎn)身就想跑。
“快,他們要跑!”我當(dāng)時已顧不得再隱蔽身份,連忙大喊。
王崇高一個箭步,沖著陳秀生猛撲過去。
與此同時,兩名刑警隊員一前一后,夾住劉海軍。劉海軍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嗖”地從身上抽出一把尖刀,對著兩名刑警隊員一陣亂舞。兩個女孩見“買賣”雙方打了起來,轉(zhuǎn)身就跑。我心說不能跑了證人,拔腿追了出去。
陳秀生很是靈敏,王崇高一時難以取勝。我追回女孩后騰出身來,一哈腰,雙手抓住陳秀生的兩個腳腕,猛地一拎,“砰”的一聲,陳秀生被拎翻在地,摔了個結(jié)實。王崇高上前將一副手銬扣在他的手腕上,將他塞進(jìn)車?yán)?。不一會兒劉海軍也被繳械受擒……
在想不通的時候我總對自己說我做的永遠(yuǎn)是對的
我的妻子李文是云??h人,說起我倆的相識相戀還有一段故事。
1990年,李文和她的妹妹在濱江縣張灣鄉(xiāng)一家小飯店打工。這天,我正和朋友在飯店吃飯,李文在旁服務(wù)。這時,一個叫樊大的地痞走了進(jìn)來,他見李文生得秀氣,便湊上前去:“嗬,小妞,過來讓哥親親。”李文裝作沒聽見,低頭走過。樊大便伸手將她攔住,并動手動腳?!胺竽愀蓡幔俊币慌缘奈因v地火了。
樊大一瞪眼:“關(guān)你什么事?”
“她上的是我的菜,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
“你小子敢跟我頂嘴!”當(dāng)時我還沒名,樊大不買賬地跳了過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我見他奔過來,順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前一送,樊大便一個跟頭跌了出去。他爬起來還想打,我上前,“砰”的一腳,將樊大踹了個仰面朝天。樊大見碰到了對手,連忙抱頭鼠竄。
見我打跑了樊大,李文高興得拍手叫好。從此,我倆便認(rèn)識了。
農(nóng)村的女孩天性樸實、善良。隨著了解的加深,李文發(fā)現(xiàn),我并非單純的一介草莽,還愛好文學(xué),會寫詩。而我也看中了李文的溫柔賢良,兩人便產(chǎn)生了感情。同年10月,我們結(jié)了婚。小日子過得甜蜜而安寧。自從1993年我只身赴山東探案,這份安寧便被打破了。
一開始,李文對我的探案也很支持,但隨著探的案子越來越多,賠進(jìn)去的時間、精力以及金錢也越來越多,她開始不能理解我的怪異行為了。矛盾正式產(chǎn)生和激化是從那次賣車開始的。
那次我答應(yīng)把她車賣后再給她買輛新車,但時間過去半年多了,她沒有看到我買來新車。
轉(zhuǎn)眼到了春耕時節(jié),叔叔來要為了穩(wěn)住盜賊我借他的500元錢買化肥,我無法只好對叔叔說:“叔啊,您能不能再等兩天,我一籌到,馬上給您送去。”叔叔走了,我又犯了難,到哪兒去弄錢呢?農(nóng)忙時節(jié),各家都要用錢,誰家能有閑錢借給你呢?萬般無奈,我把心一橫,沒來得及跟回娘家的李文商量,又把家里的一臺手扶拖拉機(jī)賣了。
第二天,李文回來一看,拖拉機(jī)沒有了,便問我:“拖拉機(jī)呢?”“賣了?!薄笆裁?你把它賣了?”李文吃了一驚,“是不是你籌到了錢,要買新的了?”我只好又如實交待:“不是,我借了叔叔的錢,他急著要用?!痹詾?,她會諒解我的。哪知,這一次我想錯了。拖拉機(jī)對農(nóng)家來說,是一件很大的家產(chǎn),也是家里惟一值錢的東西,我居然一聲不吭就自作主張地賣了,李文心理上自然受不了。因此,聽我一說,李文氣不打一處來:“你、你到底圖個啥?自行車賣了不說,現(xiàn)在又賣了拖拉機(jī),以后這地怎么種,日子怎么過?”李文越想越氣,跑進(jìn)屋里,拿起一瓶農(nóng)藥就往嘴里灌,被我一把奪下。后來,李文坐在地上大哭不止:“人家掙錢養(yǎng)家,你是專門敗家呀……”
我當(dāng)時心中有愧,任憑她責(zé)罵。我想等過一段時間,妻子的氣消了,自己再多做些家務(w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事情遠(yuǎn)沒有那么簡單,無論我怎么做,都無法平息李文心中的怨氣。
從此,李文變了,原本溫柔賢良的她變得“刁蠻無理”,她再也不能忍受我干偵探了。尤其是看到周圍與我同齡的小青年都靠做生意發(fā)了財,而我們卻越過越窮,李文的心理更是不平衡。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矛盾迅速升級。一個和美的家庭里出現(xiàn)了一條無法修補(bǔ)的裂痕。
我那次解救17名被拐婦女的事向她“匯報”后,兩人又發(fā)生一場“家庭大戰(zhàn)”。李文說她不能理解我“到底圖個啥”了。她不明白,我為啥對別的女人那么熱心,甘愿借高利貸而惟獨(dú)對自己卻不管不問?!八@個人沒治了,胳膊肘專朝外彎。”她這樣說。
隨著參與破獲案子多了,我被“抓”進(jìn)局子的“機(jī)會”自然多了。時間長了,我真有點(diǎn)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了。
半個月前的一天,我在海州協(xié)助警方又破獲了一起偷盜自行車團(tuán)伙案。當(dāng)然,我又一次同嫌疑犯一起被“請”進(jìn)公安局。由于抓人是在公開場合,因此,引起了眾多行人的圍觀。
三天后,當(dāng)我從公安局出來回到家里,這時正值九月初,學(xué)校已經(jīng)開學(xué)。我一進(jìn)屋看到,大女兒高然正在家里哭,我心里一酸,上前拍拍女兒說:“爸爸回來了,爸爸馬上就去給你繳學(xué)費(fèi)?!迸畠嚎戳宋乙谎?,一甩手跑開了。李文聽到聲音,從屋里出來,一見我就破口大罵:“你這個敗氣鬼,偷完了家里的(指賣拖拉機(jī)),又偷外面的,你還回來干嗎?”當(dāng)我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這才明白,路人的指點(diǎn)和女兒的眼神中所包含的意思。
“你們弄錯了,那不是真的?!蔽医忉屨f。
“不是真的?有人親眼看到的!”
“你瞧,我不是出來了嗎?如果真有事,我還能這么快出來?”
無論我百般解釋,李文就是不信,她一氣之下把我趕出了家門,并放出話來:“每月必須掙500元錢回來,否則就滾蛋,甭想再進(jìn)這個家…… ”
從此,在同村人的眼里,在母親和姐姐眼里,甚至在李文的眼里,我真的成了“賊”。誰家丟了東西,都要到我的家門口轉(zhuǎn)轉(zhuǎn),并且指桑罵槐地亂罵一通。
我一手帶大的弟弟更是把我罵做“漢奸”,斷絕了往來——
事情緣于我破獲的另一起案子。
1999年3月27日,我在海州遇到一個臨水縣的熟人陸小林。陸小林告訴我說:“有一個叫田三的人,和另外兩個人在濱江縣車上把我身上的900塊錢全翻走了?!?/p>
這田三真名叫衛(wèi)新永,他是我弟弟的鐵哥們兒,此人先后搶劫、敲詐、流氓斗毆達(dá)二十多起。警方幾次抓他都給他溜了。
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易慶禮接到陸小林的報案后,立刻帶人去抓捕衛(wèi)新永,可這小子早已沒了蹤影。
易慶禮遂打電話給我:“此人作案后不知去向,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他?”
我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經(jīng)過多方打聽,我終于找到了衛(wèi)新永藏身的地方——濱江縣金秋賓館。于是將電話直接打到了進(jìn)去。
聽到是我,衛(wèi)新永高度緊張的心放了下來。
衛(wèi)新永問:“這兩天市里風(fēng)聲怎樣?”衛(wèi)新永最關(guān)心的還是“風(fēng)聲”。我故意說:“我沒聽到什么風(fēng)聲呀?!?/p>
衛(wèi)新永說:“既然老大也閑得慌,你就過來玩吧,我們幾個在這兒也悶得快要發(fā)霉了?!蔽艺f好。衛(wèi)新永又笑嘻嘻地說:“老大來時,順便帶幾個‘雞’來?!薄拔液退齻儧]什么來往,不好找呀。”
衛(wèi)新永說:“你去新浦民主路娟娟發(fā)廊找小紅和小蘭,讓她們來。”放下電話,我便把衛(wèi)新永的藏身之地及衛(wèi)新永要他帶女孩去的事匯報給了易慶禮,易慶禮安排說:“你先按他的話去一趟,女孩若能帶也帶上,先穩(wěn)住他,別發(fā)生了什么意外,我們馬上就到?!?/p>
我按衛(wèi)新永的意思找到了小紅,可小紅一搖頭說:“不去!”
“為什么?”
小紅說:“他不是人。”
“小紅,還是去吧,他說否則讓你別后悔。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p>
“哼,有什么后悔的?他大不了把我殺了。”說這話時,小紅滿臉的怒氣,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我心想,這里面肯定有“關(guān)節(jié)”,便問:“你恨他?”小紅沒做聲。我又順?biāo)浦鄣貑枺骸澳阆氩幌胱屗??”小紅說:“槍斃才好呢?!?接下來,她把自己和衛(wèi)新永之間的恩怨告訴了我。原來,小紅本是個開發(fā)廊的本分女孩,后來被衛(wèi)新永強(qiáng)行霸占,而后又被張小軍等人輪奸,田、張等人玩膩了后,又把她送給手下的一幫小地痞輪奸。致使小紅身心受到嚴(yán)重傷害……
我看看小紅說的不像是假話,便說:“你說的要是真的話,那我實話告訴你,我這次就是受公安局朋友之托,到濱江去抓他的。”
“真的?”小紅一聽,既高興,又疑惑。見小紅還不太相信,我就說:“我告訴你一個電話號碼,你可以打這個電話核實?!庇谑切〖t打電話到市公安局找到易慶禮,當(dāng)場核實了我的身份。她當(dāng)即叫上小蘭,我們?nèi)齻€人打車來到濱江縣。
在金秋賓館,衛(wèi)新永和他的一同搶劫的兩個同伙張小軍、劉愛國見我真的帶來了兩個女孩,高興得大叫:“老大,你真行,我馬上請你吃飯?!?/p>
這時,警方已包圍了金秋賓館。
衛(wèi)新永急不可待地將小紅摟進(jìn)懷里,張小軍、劉愛國也拉扯著小蘭不放。為防意外,我說:“田三,聽說你有把槍,給大哥看看?!毙l(wèi)新永正忙著和小紅親熱,隨口說:“在枕頭下,你自己拿?!?/p>
我立刻掀開枕頭,果然有兩把鋼珠手槍,我把槍拿了揣在腰里。這時,包圍賓館的刑警破門而入,幾個人被同時按在地下,卸下腰帶。刑警并不認(rèn)識我,當(dāng)從我腰里搜出兩把手槍時,氣憤地罵道:“還他媽的帶槍,反了你了。”說著對我打了兩拳。
我看到一旁小紅淚如雨下地說:“你們別打他,他是好人?!?/p>
這時,其中一個刑警突然醒悟過來,忙把我的褲子給拉上。
第二天,弟弟帶了一大幫人,把我家里砸了個稀巴爛。臨走,丟下話:“你把我身邊的人全賣進(jìn)去了。你這個叛徒、漢奸!以后咱們一刀兩斷,我沒你這個哥哥,你也沒我這個弟弟!”
弟弟砸了家里,我尚能忍受,最讓我痛心的是,不懂法律的母親和大姐也同樣指著我的鼻子數(shù)落:“人家孩子對你那么好,你還把他們送進(jìn)牢里。你這樣壞良心,早晚要遭到報應(yīng)的?!?/p>
當(dāng)時心里一陣陣刺痛,像是在滴血。
在以后的日子里,妻子李文不讓我再進(jìn)家門,母親姐姐和我斷了來往,弟弟把我看做仇人,朋友們罵我狼心狗肺……
2000年6月12日,曾經(jīng)讓我美滿幸福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后來,我就開始流浪。因社會上的人都知道我是壞人,我無法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幾年來,我居無定所,冬天睡澡堂,夏天睡廣場。靠一些仍然能信任我的朋友接濟(jì),常常有一頓沒一頓,我的嚴(yán)重的胃病就是吃了過多的霉米和挨餓落下的。
現(xiàn)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靜下心來想我的孩子。因為他們給我生活的力量和勇氣。每當(dāng)我備感痛苦和絕望時,我總是拿出女兒托人捎給我的信,我看了無數(shù)遍,每看一遍,我都要淚灑胸襟……
我的女兒在信中這樣寫道:
親愛的爸爸,您好!
我很想您,您為什么不回來?爸爸你在哪里呀?您知道嗎……上次體檢,醫(yī)生說,我的眼快近視了。我很害怕有一天眼睛會瞎了。
……
爸爸,您知道嗎?外面人都說您是壞爸爸,我心里就很難過,我總是說:“我爸爸是英雄?!钡慨?dāng)我說完我就忍不住地哭了。爸爸,有很多人都說我們家的錢都被您拿走鬼混去了,我有一天問媽媽,媽媽說:“其實,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爸爸這樣的好人了?!蔽艺f:“那你為什么還要和爸爸分開呢?”媽媽說:“做人很難,做好人就更難了。孩子,有些事你還不懂?!?/p>
大人的事也許我們真的不懂,但我知道爸爸會想我們的,回來看看我們好嗎?
您的女兒高然
2002年6月25日
如今的我多么想找一份工作來維持生活,來維持我的辦案花銷,但這對于我這樣一個另類人物來說,真是太難了……
我真有些想不通這個世界。我知道讓我想不通的東西以后還會更多,但有一點(diǎn)我能想得通,那就是,我做的一切是正確的。
我會堅信:高志強(qiáng),今之俠者,今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