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來美國已有一些年頭了,但先前一直拿的是非移民簽證,直到兩年前,才千辛萬苦地申請到綠卡。老魏從大陸來美國時,原有一個已相處數(shù)年的女朋友,也是學(xué)醫(yī)的。女朋友不敢和他結(jié)婚,因?yàn)槔衔菏枪傻模唤Y(jié)婚反而被上面卡住來不了美國。女朋友想自己來美國留學(xué),老魏那時為她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又是幫聯(lián)系學(xué)校又是寄考試資料,可最終女朋友還是沒來成。老魏不想回去,女朋友又怎么也來不了,拖了幾年,女朋友便出嫁了,老魏很傷心,不覺得她負(fù)心,反而覺得她可憐。老魏特地寄回去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美金,那是他辛辛苦苦吃洋白菜炒蛋、泡面,周末時到餐館打工存下來的血汗錢。
女朋友斷了之后不過半年,老魏的大姐幫他在北京說了一門親事,女孩子是護(hù)士,比老魏小了10多歲,挺漂亮。不是老魏愛年輕漂亮,而是這是如今海外人士回家鄉(xiāng)娶太太的流行模式。你不順潮流而動,人家便以為你好怪。
老魏結(jié)過婚回來,找到移民局一問,才知大事不好!聽移民官那口氣,魏太太要排到4年以后才能來。他覺得自己有騙婚的嫌疑,沒有跟太太交待清楚,只告訴她一年多就可來,現(xiàn)在無端多出那3年如何是好?他又是長信,又是越洋電話向太太解釋,太太一聽愣住了,隔了好一會兒便在電話那頭“哇”地一聲哭將起來,老魏看看表,知道太太哭了5分鐘,值10多塊美金的電話費(fèi)。
老魏也想哭,他和太太雖說是介紹認(rèn)識,但一夜夫妻百日恩,怎能割舍得下?他向朋友們討教良方,大家七嘴八舌,給他出謀劃策,有一位人稱“智多星”的大陸朋友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魏老弟,你何不讓太太來一個‘曲線赴美計’?”
老魏一聽“曲線赴美”,立即來了精神,忙問:“赴美我明白,但何謂‘曲線’?”朋友抖落著一份中文報說:“加拿大政府給專業(yè)人士技術(shù)移民加拿大,丈夫一拿永居權(quán),太太就跟著去。你也申請一個專業(yè)人士移民,然后帶著太太去加拿大登陸,待登陸完畢,你再把太太藏在汽車后廂里,油門一踩,玩似的就進(jìn)了美國。咱這城市離加拿大多近呀,開過來,把太太放出來,你們就夫妻團(tuán)聚啦!等太太排期到了,再給移民局的老爺們坦白交待,那時,你的公民也快入了,入了公民就也成了大爺,可以攜太太同床共枕了?!崩衔阂慌氖终f:“這主意雖說轉(zhuǎn)彎抹角折騰人,但結(jié)局很有希望,我只好試試了。”
老魏盼妻心切,真的去搞“曲線赴美”了。他跟加拿大使館一聯(lián)系,人家就說他在中上水平,移民沒有問題。又問他為什么要放棄在美國的發(fā)展而到加拿大去,他說美國不讓他太太來,加拿大讓。那人聽得民族自尊心大增,當(dāng)下就表示歡迎老魏去,只是要交不少申請費(fèi),老魏二話沒說,立即交了。
大概等了半年,老魏的申請批了下來,他興沖沖地先回大陸接出太太,一同先赴加拿大,辦好入境手續(xù),找了一個小旅館安頓下來。
第二天趕了一個大早,老魏把太太塞進(jìn)車后廂里,太太個頭嬌小,倒不難裝進(jìn)去,但開了沒一會,太太就按原來的約定暗號猛敲后蓋,原來是要上廁所,老魏無奈,只好把車開到一個僻靜處,讓太太出來,老魏見太太臉鐵青著,頭發(fā)散亂著,知道在車后廂躲著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太太眼淚汪汪地抬起臉,說:“可苦死我了,還有多遠(yuǎn)呀!”老魏忙說:“不遠(yuǎn),不遠(yuǎn),你再忍一會兒就到了?!碧犜挼赜帚@進(jìn)去,老魏一踩油門,心驚肉跳地向著美加邊境沖去……
一到邊境,老魏手腳都冰涼了。只見入美境的車隊(duì)排得很長,幾個邊防移民局的人在車隊(duì)中走過來走過去,入境的車輛都被要求打開后蓋,“搞他媽的什么鬼嘛!”一向講究斯文的老魏也急得來了一句國罵,這個入境口他來過好幾次,查得一貫很松,旁邊一個中國人告訴他,說是加拿大和韓國開始免簽旅游入境簽證,好多韓國人先入境加拿大,再從加拿大偷入美國,因?yàn)槿颂?,美方已引起重視,這一段時間正在風(fēng)頭上呢!老魏一聽心里大叫倒霉。掉頭就往回開。
他又開回那家小旅館,把太太解放出來,兩人抱頭痛哭。老魏向教授只請了一周假,不按時回去,老板會叫他滾蛋。可把太太送回大陸,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他只好把太太留在加拿大,自己先回去,等以后風(fēng)聲松了,再偷跑過去。他把這主意跟太太一說,太太就“哇”地一聲哭得人心大亂,可也是,她一個年輕女人,英語只會三K油(謝謝)加拜拜,舉目無親怎么活?老魏忙掏出電話本,給在溫哥華醫(yī)學(xué)院和他一樣頂著科學(xué)家的名,其實(shí)是給洋人教授打雜兒的學(xué)弟馬勁升打電話,他和馬是同學(xué)兼親戚,馬的堂姐嫁了老魏的遠(yuǎn)房表哥。老魏打了好久才和馬勁升聯(lián)系上,馬立即把老魏和太太接到他那,好飯好酒地款待一番。馬勁升還是獨(dú)身,不是找不到,而是挑花了眼。老魏幾杯酒下肚便吐了真言,馬勁升同情地說:“魏大哥,你就先趕回美國吧,我?guī)蜕┳诱乙粋€大陸女同事一塊先擠一下,等你有了假,風(fēng)聲也小些了,咱們再試它幾次,美加邊境好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那時刻,老魏卻流了淚,心里好難受好感動。
老魏把太太交給了馬勁升,只身匆匆忙忙返回美國的大學(xué)。
幸好華盛頓州跟加拿大是近鄰,老魏一有空就開著車往加拿大跑,太太的一切花費(fèi)都是老魏負(fù)擔(dān),老魏見太太和別人擠住不方便,索性自己租了一處房,如此一來開銷更大,老魏更加縮緊自己的開支,只讓太太舒適一些就好。
老魏又帶著太太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他們也去過美國駐溫哥華的領(lǐng)事館,想光明正大地要美國簽證,那簽證官說老魏已幫太太申請了2A類綠卡人士的配偶移民,排期未到不能入境,可那排期不光不進(jìn)反而倒退,真能把人急死氣死恨死呢!
太太抱怨加拿大冷,多雪的冬天來了,她覺得孤單,悶得像籠中鳥。老魏有一次在風(fēng)雪中從華州趕去加拿大會太太,差一點(diǎn)兒滾下山坡。夫妻倆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老魏也想過去加拿大找個事算了,可又不甘心,加拿大沒有美國好,稅更重,薪水更少,社會治安也差些。過了一年多,太太似乎習(xí)慣了。說多雪的冬天也挺有情趣,可以滑雪,她還去移民英文學(xué)校學(xué)英文,又說馬勁升正在教她學(xué)開車呢!老魏的心也跟著安定下來。他很感謝馬勁升,每次去加拿大,都一定向他道聲謝謝。
那一年的冬天雪很多,那一年的冬天很長,老魏又決意闖關(guān),他約了五六個有美國公民護(hù)照的朋友,拖兒帶女,大包小包,開了一輛中型面包車,把太太塞在大家坐位下,堆上棉大衣、棉被,亂成一團(tuán)的樣子,開到邊境,邊防人員接過一大疊美國護(hù)照,也看了一下老魏的綠卡,又特意數(shù)了一下人頭,車廂內(nèi)一位太太在那一歲半的小胖兒子屁股上擰了一把,孩子大哭大鬧,邊防站的人被鬧得心煩,但還是掀起后蓋,見空空如也,便一揮手,讓他們過境了。
車子一入到美國境內(nèi),老魏忙拉出太太,一車人都?xì)g呼起來,老魏連連向大家道謝,答應(yīng)去西雅圖最好的餐館請客。
老魏一顆掛在半空的心終于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回到了他的胸膛里,他覺得太太跟自己受了苦,從此更疼她、愛她。
高興勁還沒過,太太便患了心悸癥,整天捧個心口,皺著眉頭,活像一個病西施。老魏幫太太治,太太眼一紅,握住了老魏的手說:“你醫(yī)得病,醫(yī)不得心事,我想跟你說,我能不能回一趟加拿大?”老魏嚇得目瞪口呆,忙問:“你犯糊涂了,我們好不容易才偷渡進(jìn)來,受了多少罪,操了多少心,怎么好回去?”太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接一串,哭得老魏胸前濕了一大片,“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愛我,可我在加拿大那一年中跟馬勁升相依為命,有了更深的感情,我放不下他了,你倘若讓我回到他的身邊,我就記你一輩子恩情!我原以為能忘掉他,可我現(xiàn)在根本做不到了!”
老魏讓太太走了,他把她送到美加邊境,揮揮手便斬斷了萬縷煩惱情絲,真是“筑墻的曾入高宗夢,釣魚的也應(yīng)飛熊夢,受貧的是個凄涼夢,做官的是個榮華夢。笑煞人也么哥,笑煞人也么哥,夢中又說人間夢!”
我要幫老魏說親,找個最好的女人,去溫暖他那顆受傷的心,我在茫茫人世中尋找,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