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這么一個機會，與一個兇猛的眼鏡蛇面對面注視，距離是如此的近，你的頭不由自主地隨著它左右搖動，思想受它那深灰色、倒Y字形舌頭吞吐所控制，呈現(xiàn)暫時的空白，你將會怎樣？

1980年3月，我有幸踏上非洲大陸，實地體驗非洲內(nèi)陸的神秘及觀察野生動物的生活習(xí)性。

位于非洲東部、瀕臨印度洋的肯尼亞，赤道橫貫其中，全國可耕地不及14%，其余均為野生動物的天堂.肯尼亞政府對動物的保護措施極其嚴(yán)厲，私獵者往往被判刑或處以罰金，不聽制止者，甚至可以就地槍決。

抵達肯尼亞首都內(nèi)羅畢后，我們換乘的交通工具是兩輛中型吉普車和兩輛軍用大卡車。吉普車有天窗，開閉自如，供觀察動物用；大卡車則載滿補給品、生活起居用具等。一切準(zhǔn)備就緒，在一個薄霧彌漫的清晨，我們邁向肯尼亞的荒野。

肯尼亞南方有一個面積很大的野生動物保護區(qū)，散居著頗具野性的馬賽土著，他們把這里叫做“溪瑪那”。我們的車子行駛在草長及腰的草原上，一路朝溪瑪那奔去。蜿蜒的小路似乎沒有盡頭，我手持望遠鏡企圖搜出草叢里蘊藏的危機。突然間，前方不遠處有一奇特的景物吸引了我的視線——一條比手臂略粗、宛如黑色木頭的東西橫在路上，前后段均隱沒在草叢中。

這根“木棍”烏黑發(fā)亮，在黃褐色草原中，顯得特別突兀。于是我用略帶緊張的口氣喊道：“James（向?qū)В?，前面怎么會有一根木棍橫在路當(dāng)中，會不會是蛇??？”

“看到了，不可能吧？這里不會有蛇出沒的，放心。”話雖這么說，他卻小心翼翼地將車速減慢。隨著車子的靠近，“不對，那根木棍愈來愈細(xì)，好像會動，一定……”我話還沒說完，只聽“唰”一聲，那根木棍離地而起，左右搖擺，并發(fā)出嘶嘶的刺耳聲。瞬間，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

這是一條約七尺長的眼鏡蛇，離地而起的那一段足足有成人手臂粗，烏黑發(fā)亮。頭部大如鴨蛋，圓尖形的嘴吐出深灰色倒Y字形的舌頭，白框眼鏡，勻稱而圓。約成人巴掌大的頸部呈扁平罩形狀，刻畫出凹凸有致、層次分明的橫條紋。去掉上面的斑紋，就像我家的洗衣板。

這條蛇的上半身昂首挺立，左右擺動，偶爾前后搖晃；舌頭吞吐間，嘶嘶作響；雙眼如噴火，眼神銳利，真是嚇人。

緊張、恐慌的情緒在車內(nèi)蔓延開來，沒有人敢輕舉妄動，深怕稍有動靜，將引來致命危機。只聽James忽然大吼：“搖上車窗?！蔽覀冾D時警覺到車窗并未全部關(guān)上。

待搖上車窗，只見它昂起的高度已接近車窗的三分之一，隔著一層玻璃注視著我們，并左右晃動，不由得使我往車?yán)锿丝s。望著它，感覺到空氣的凍結(jié)、時間的凝固。

片刻后，向?qū)苿榆囎?，而它也隨著車子轉(zhuǎn)動身體。過了一會兒，它似乎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砰然倒地，聲音之響亮，有如重物跌落。倒地匍匐后退的同時，還不忘抬頭盯住我們。

突然，它再次離地而起，昂首吐信，左右搖晃，臉部擴張，頸部鼓脹，嘶嘶聲不絕于耳，我感覺到危險離我們更近了。就這樣雙方繼續(xù)對峙。

我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這景象豈可錯過，身子一伸，已然站上車頂，欲攝取這絕佳鏡頭，根本忘了它昂首晃動的背后所隱藏的危機。同車伙伴洞悉它的危險性，硬是將我拉下，跌落在座位上。當(dāng)我再次往窗外望去時，它已砰然倒地，滑過車底，一閃而逝。一切又歸于平靜。整個過程歷時雖短，對我來說卻恍如隔世。

“我今年32歲，在肯尼亞長大，幾乎每天在草原中奔馳，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大的毒蛇，而且是眼鏡蛇。”我發(fā)覺James說話的聲音有點發(fā)抖。

大自然隨興取舍，危險的事總是有機會發(fā)生的。盡管那次遭遇非常危險，也知道危險可能會再來，但我們并不退縮，反而有種刺激后的喜悅。只是從那件事發(fā)生后，我再也沒有坐過靠窗的位子了。

[摘自臺灣《講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