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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兒子娶個媳婦

        2001-03-31 15:14:26溫亞軍
        清明 2001年1期

        溫亞軍

        時過境遷,世事變幻莫測。

        在祥林嬸眼前出出進進的兒子阿盲,已經(jīng)長大成人,到了該娶媳婦的年齡。

        祥林嬸還沒有意識到,兒子大了,真正該費心的事,其實就是給兒子娶個媳婦。男婚女嫁,天經(jīng)地義,這是毫不含糊的。

        她沒有把兒子的婚事想得那么復雜。不就是給兒子娶個媳婦嗎?祥林嬸置辦了一桌酒菜,請了幾個善于說媒的鄉(xiāng)鄰,把這件事拜托給了媒人。

        酒喝了,菜吃了,卻沒一個人表態(tài)。

        祥林嬸給每個人泡了杯茶,試探著想問一下,看誰眼下就有合適的線索,先提供一下。

        都不吭氣,端起杯子喝茶。茶燙,吹出一片風聲,也沒有聽到一句正題。

        祥林嬸心里“咯噔”一下,臉上表情復雜起來,為了掩飾這種尷尬,忙喚兒子阿盲過來,給各位敬煙拿糖。

        兒子是祥林嬸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老實本分,聽話能干,她一直以這個兒子為驕傲。

        阿盲一出來,眾人都把目光移到他身上,看他一瘸一拐的給每個人發(fā)煙遞糖,心里不忍,都站起來接住,卻不點煙剝糖,手里捏著煙糖,目光隨著阿盲一高一低的身影,閃閃爍爍。

        祥林嬸才猛然明白,這些人不表態(tài),全在兒子的腿上,她心里疼了一下,眼睛酸了,忙說了幾句拜托之類的話,把這些平日里能言善變的角色恭送出門。

        然后,祥林嬸才把自己關在屋里,咬著嘴唇,哭了一通。

        兒子的腿瘸,不是先天的,而是祥林嬸自己打的。在兒子五歲那年,得到丈夫確切的死訊后,她用一根堅硬的沙棗棍,將兒子的左腿打廢了。

        祥林嬸的丈夫被國軍抓了壯丁,死在異鄉(xiāng),她看到村里不斷有被抓走的青壯小伙,為了把惟一的兒子留在身邊,她狠下心,打斷了兒子的腿,保全了兒子的性命,卻害得兒子落了個殘廢。

        兒子一瘸一拐地從母親懷里走出,淚水模糊了過去的歲月,時間長了,母親竟忘了兒子是個殘廢。

        該給兒子娶個媳婦了。世事變了,再不會出現(xiàn)抓壯丁的年代了,兒子腿上的殘廢,叫那些媒人用沉默提了出來,祥林嬸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她哭得死去活來,也彌補不了兒子已殘廢的腿,只有面對現(xiàn)實,盡自己所能,給兒子找個好媳婦。

        祥林嬸又去了幾個媒人家里,話沒說出來,淚先流了出來。別人都知道她心里的苦痛,安慰她,盡力為阿盲的婚事奔忙。祥林嬸才止住淚,千恩萬謝地又去了另一家。

        以祥林嬸的為人,四鄉(xiāng)鄰里也都曉得,孤兒寡母,也實在不易。媒人們本來就是些好事者,便都四處打聽,給阿盲尋找合適的媳婦。

        時隔不久,阿根叔笑呵呵地尋上門來,先給祥林嬸報喜來了。

        “好人必有好福,阿盲的媳婦有眉目了?!?/p>

        祥林嬸心里一喜,忙給阿根叔拿煙倒水,手忙腳亂,差點打碎了茶杯。

        阿根叔坐定后,對祥林嬸說:“你先別激動,丑話說在前頭,這個女子是陳村的,人長得標致,啥活都能干,就是……”

        “就是個啥?”祥林嬸急問。

        “腿有點瘸?!?/p>

        阿根叔聲音小了下來,也不笑了。

        祥林嬸手僵在了半空,臉就白了。心里刺疼。

        半晌,她才緩過勁來:“他叔,你這說的,陳村的女子腿不好?”

        “從小得病害的,不太要緊?!?/p>

        “咱阿盲的腿瘸,你是知道的。”

        阿根叔頭低下了:“我不是成心這樣,這事……”

        祥林嬸說:“他叔,你是好心,可這……”

        阿根叔說:“他嬸,我知道,這事刺到你心上了?!?/p>

        “不是,我沒事,咱阿盲這樣,再娶一個瘸子,我心里……”

        阿根叔一個勁抽煙,不吭氣了。

        祥林嬸說:“他叔,你別往心里去,我害了阿盲,總想著彌補彌補。”

        “我知道。”阿根叔說,“我也尋思過,不太好,可見你急,這事弄的……”

        “他叔,你千萬別這樣,你也是為了我娘倆,可我心里總不舒服?!?/p>

        “我明白!”

        “兩個人都腿腳不便,別人怎么看,我不管,可我做娘的,心里疼呵!”

        送走阿根叔,祥林嬸幾夜沒睡著覺,飯也吃不出味。她只要一躺下,眼前就閃動著兩個瘸子,一前一后地走著,一個是她的兒子,一個是她給兒子娶的媳婦,她就睡不著,整夜整夜地任淚水濕了枕巾。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著,是給死去的丈夫作著保證。她要對得起兒子,給兒子娶一個好媳婦,讓丈夫的亡靈安息。

        “我就不信,天下這么大,憑我們始原村這塊寶地,就不能給兒子找個好媳婦?”她想著,心里憋著一股勁。

        始原的確是個好地方,地肥水豐,遠離荒野,也不是山區(qū),種植小麥、玉米。收成不差,能吃飽穿暖,過莊稼人的正經(jīng)日子,不愁娶不到四肢健全的媳婦。

        阿盲的年齡還不到太發(fā)愁的時候,祥林嬸心里盡管很急,但她總不想草率行事,她就這么一個兒子,兒子是她生命的全部內(nèi)容。她相信,好人必有好報,她一生樂善好施,村里鄰里相處和氣。從二十歲守寡,生下丈夫的遺骨,一心為了兒子,就是為了叫兒子過上好日子,她堅決不改嫁,撫養(yǎng)兒子成人,對得起慘死的丈夫?,F(xiàn)在就剩下惟一的心愿,給兒子成家立業(yè)了。

        也該祥林嬸的命好。

        這年冬天,第一場雪剛降下的時候,始原村來了一些從內(nèi)地逃荒的人。

        在這些要飯的人中,村里人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便引到了祥林嬸家里。

        祥林嬸本來對要飯的人就很同情,一見好心的村里人把一個姑娘引來了,心里特別高興。她給姑娘盛上熱飯,叫吃飽后,就問姑娘的名字,從哪里來的。

        姑娘說她叫紅云,是從甘肅甘谷出來的,她的家鄉(xiāng)靠天吃飯,天旱,顆粒無收,她和家人都出來了,她們的村子人人都出去要飯度日子。

        “你的家人呢?”

        “父母早就死了,只有哥哥、弟弟,出來時間長了,走散了。”小姑娘可憐地說道。

        祥林嬸很同情紅云的遭遇,她看著瘦小的紅云,大大的眼睛,因缺少營養(yǎng)顯得更大,臉更小。她的心里憐愛這個小姑娘。

        她試探性地問紅云,愿不愿意留下來。

        紅云一臉猶疑,兩只大眼睛靜靜地望著祥林嬸。

        “你要愿意,就做我的女兒吧,”祥林嬸說,“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p>

        紅云眼里涌出淚水,叫了一聲“娘”,就跪在了祥林嬸面前。

        祥林嬸忙上去扶起紅云,眼里也流出了淚,她很激動,指了指一旁的阿盲說:“這是我的兒子,是你哥,今后,咱三個人一起過。”

        紅云毫不含糊地叫了阿盲一聲“哥”。

        祥林嬸喜得直抹眼睛。

        給紅云換上干凈的衣服,她一下了顯得俊俏了不少,祥林嬸越看越愛,晚上都要摟著紅云睡。

        日子一下子有了滋味。

        紅云經(jīng)過幾個月的調(diào)養(yǎng),在來年春天的時候,已經(jīng)滿臉紅潤,出落得像一個大姑娘了。她人勤快,地里家里,手腳都長著眼睛,不但祥林嬸喜愛,村里的人也喜歡她,見了祥林嬸都說,祥林嬸真好福氣,撿了這么大個女

        兒,又俊又能干,過上兩年,又是個好兒媳。

        “你就等著享福吧!”村人對祥林嬸這樣說。

        祥林嬸笑得合不攏嘴,對村人說:“今后紅云愿不愿做我的兒媳,得她同意。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是我的好女兒?!?/p>

        話是這么說,但祥林嬸的心里還是想著,一定要說服紅云和兒子成親,這么好的女子,上哪找去?

        眼見得紅云和兒子一起下地,鋤草,澆水,祥林嬸心里美滋滋的。有幾次,她想給紅云把話點破,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總覺紅云還小,不能提這事,一旦說破,她在家里就不自在了,不管是她同意還是不同意,話一說出來,就不好相處了。

        紅云平時把阿盲那個哥叫得,比親兄妹還熱乎,倒叫老實的阿盲落個大紅臉。

        每當這時,祥林嬸就取笑阿盲,哪像個做哥的樣子,妹子叫哥也臉紅,沒見過世面。

        阿盲臉更紅了,倒是紅云替他開脫:“娘,我哥以前沒有人叫他哥,他還不習慣哩。”

        祥林嬸笑出了眼淚。

        日子過了兩年,紅云長成大姑娘了。

        祥林嬸一直盤算著,該給紅云把話挑明了。她試著,自己總不好開口,想托村鄰說這話。在她琢磨著找誰最合適的時候,村里的大人小孩已在紅云面前把紅云叫成阿盲的媳婦了。

        有一天,紅云終于問祥林嬸了。

        “娘,你是不是叫我做哥的媳婦?”

        祥林嬸望著紅云,說:“那你愿不愿意呢?”

        紅云臉紅得像布。她不吭氣。

        祥林嬸又說:“紅云,娘是有這個意思,但娘絕不強迫你,你雖不是我親生的,可我一直把你當親女兒一樣看待。你也長大了,你要有主意?!?/p>

        “娘?!奔t云輕輕地叫了一聲。

        “你自己作主吧。”祥林嬸說。

        紅云低著頭,過了會才說:“你是我的娘呀?!?/p>

        “你愿不愿意?”

        “娘,”紅云叫了一聲,撲到祥林嬸的懷里,哭了。

        祥林嬸心里緊了一下,抱住紅云,輕聲說道:“你別傷心,你哥的腿瘸,娘不難為你?!?/p>

        這句話,祥林嬸說過后,才覺得很吃力。

        紅云止住哭,說:“娘,你說到哪去了,我哥是個好人?!?/p>

        “那你?……”

        “你是我娘,娘說了算?!?/p>

        “你愿意?!”

        祥林嬸驚喜地把紅云抱得更緊了。

        紅云點了點頭。

        祥林嬸眼里熱熱的,全是淚。

        “娘呀,”紅云說,“你先不要給哥說,他知道了,我還咋見他呢?村里人都這么說,我都不敢和我哥一起走了?!?/p>

        “傻丫頭。”

        祥林嬸把紅云攬進懷里,撫摸她的頭發(fā),幸福地搖晃著。

        以后的日子,阿盲和紅云都很不自然,兩人不在一起走了,在地里干活,也離得遠遠的?;氐郊遥膊徽f話,兩個人有什么話,都是給娘說。

        阿盲給娘說:“娘,今年的麥子長勢好?!?/p>

        紅云給娘說:“娘,咱家的糧吃到新糧下來沒有問題?!?/p>

        祥林嬸笑著,看看這個,又看那個。

        紅云又說:“娘,咱家的糞該起圈了,都那么厚了。”

        阿盲接上說:“娘,明個我起早點,就把糞起出圈了?!?/p>

        祥林嬸哈哈大笑,說:“你們倆咋了,有話直接說,別扯上我。”

        兩人互相望望,臉都紅了,也不說話了。

        祥林嬸卻說:“看著你倆都長大了,娘打心眼里高興哩,一家人和和氣氣,特別是有了紅云后,這個家更像個家了。你爹他要知道了,該會高興的?!?/p>

        眼圈就紅了。

        祥林嬸很少說起丈夫,尤其是在阿盲面前。這會心里高興,就想起了慘死他鄉(xiāng)的丈夫,心里悲切起來。

        氣氛沉悶了起來。

        祥林嬸預感到了什么,隨即又打起精神,笑了起來。

        “我想著,麥收后,種上玉米就清閑了,咱家也該蓋間房了,你倆也不小了?!?/p>

        紅云聽娘這么說,迅速瞥了一眼阿盲,臉紅到了耳根。

        阿盲臉也紅著,說:“聽娘的。”

        這年秋上,祥林嬸給村子講了,便在老房子跟前叫人看了風水,破土蓋了一間新房,算是給阿盲和紅云蓋的新房。

        新房剛蓋起,等干透了才打算把墻用泥巴抹一下,粉刷后才算完成整個工序。

        這時候,已到_中秋了。

        臨近中秋節(jié)的一天,祥林嬸家來了幾個壯漢。

        領頭的是一個高大粗壯的紅臉漢子,他是紅云的哥哥。

        他們是來找紅云的,沒一點好臉色,堅決要把紅云帶走。

        紅云的哥說,紅云在家時是定了親的,是給他換的媳婦。

        紅云哭得喊天喊地,死活不愿走,她哥非要拉她走。她哥撥開護著紅云的祥林嬸,根本不顧祥林嬸的申辯。

        “她不回去,我就娶不了媳婦!”紅云的哥只說了這么一句,硬拉上紅云就走。

        聞訊撲上去解救紅云的阿盲,被紅云的哥推到在地。

        秋天的夕陽似西天上流淌出的血,把始原染紅了。凄厲的哭聲像從血液里掙脫出來的。在始原的上空游蕩著,跌落到秋天的原野上。

        紅云被幾個壯漢硬拖著走出了始原。她掙脫著、哭泣著,扭回頭望著被夕陽染紅的祥林嬸,還有一瘸一拐追上來,不斷被推倒在地的阿盲。

        阿盲走在被莊稼相擁著的村道上,一高一低的身影被夕陽托舉著,一會在空中,一會在地上,像一根風干的枯草。

        他的嗓音嘶啞地喊著:“啊,啊”,卻總是掙脫不了滿天滿地的夕陽。他的聲音被夕陽烤干了,像噼噼叭叭的干柴,落到地上,斷成了幾截。

        阿盲最終被村人拖了回來,他死活不進屋子,可又掙脫不了攔著他的村人,他折騰得精疲力盡之后,癱坐在新房潮濕的門口,大口喘著粗氣。

        祥林嬸已被幾個婦女弄進屋里,坐在炕上發(fā)著呆,一臉的木然。

        夜幕降臨,村子靜極了。

        歇足了勁的阿盲,一緩過神來,就找了把鋤頭,狠勁地挖著他家新蓋的墻壁,挖墻的聲音沉悶地砸在村人的心上。

        沒有一人上前阻攔。

        祥林嬸也不去阻攔。任阿盲狠勁地挖著。只是那挖墻的聲音響一下,祥林嬸的身子就抽動一下,像挖在她身上。

        阿盲把新房的墻壁挖得坑坑洼洼的,土墻已經(jīng)干透了,很硬,挖不倒,都挖成了拳頭大的白坑,在月光下閃著白光。

        祥林嬸一下子蒼老了不少。第二天,村里的人都說她老了??吹剿猿聊谋砬槊鎸θ粘鋈章?,以無言的癡呆望著遼闊的田野和她家的院落,尤其是那間新房墻上的坑洼,她的呼吸從此變得沉重起來,偶爾說幾句話,就連氣都喘不勻了。

        田野枯了又綠了,綠了又枯了。流經(jīng)始原的那條清水河被白雪覆蓋著結了三次冰,冰化了三次,依然流淌著。三年過去了。

        三年中,祥林嬸一直沒有放下給兒子找媳婦的重擔,這已成了她日漸沉重的心病,眼看著兒子的年齡在一天天增長,她的絕望一天比一天加大了。

        她去求過阿根叔,讓他重去陳村看看那個瘸子姑娘。

        阿根叔二話沒說,毫無怨言地去了一趟陳村,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陳村的瘸子姑娘已經(jīng)有主了,已和一個快四十歲的光棍定了親,年底就辦婚事。那個光棍漢除過年齡大點,身體沒一點缺憾。

        祥林嬸唉聲嘆氣,怪也只能怪自己,現(xiàn)在埋怨自己也沒有用了。她三天兩頭去那些媒人鄰里家里走動,只有一個話題,托別人給兒子找個媳婦。

        “只要是女人就行?!毕榱謰疬@樣對媒人和鄰居說。

        她自己也常常到處打聽,看有沒有年齡大點的,身體略有點殘疾,待嫁的女人。

        村里的人有好心的,也都四處打聽,為祥林嬸的兒子操著心。他們一提起祥林嬸,都說這個女人命苦,自從嫁到始原,沒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都同情她。

        在阿盲二十八歲這年冬天,好心的鄰家二嬸來到祥林嬸家,她說倒有一個女人,看能不能給阿盲提成親。

        二嬸說的這個女人是個寡婦,曾改嫁給始原村的光棍寶德,過了半年,又離了,現(xiàn)在帶著一個七歲了還不會走路的癱兒子,仍住在娘家。

        “你是說的那個蘭蘭呀?!毕榱謰鸬拿碱^緊成了一個疙瘩。

        蘭蘭是遠近幾個村眾人皆知的寡婦,已經(jīng)先后嫁過三個男人。神經(jīng)有時正常,有時不正常,說不準,還懶惰成性,又貪吃好的,脾氣倒沒有,就是嫁過的三個男人家,都成了豬窩一般,男人們實在容忍不下,一次又一次地離了婚。

        蘭蘭的確是個女人。

        祥林嬸的眉頭就不皺了。在為兒子找媳婦的這幾年里,祥林嬸注意過許許多多的女人,卻忽視了這個蘭蘭。

        二嬸看祥林嬸的表情變幻莫測,就說:“他嬸呀,我是實在不忍心看你這么鬧心,才出的這個餿主意?!?/p>

        祥林嬸說:“他二嬸,你別這么說,你的好心我是知道的。蘭蘭這個人我心里有數(shù),她也不容易,硬是叫那個癱兒子把她給拖壞了,走哪都不順。這么說吧,我還干得動,身板硬朗哩,把她娶過來,我照顧她,好歹也給阿盲娶個媳婦?!?/p>

        一說到兒子,祥林嬸心口就隱隱作疼。

        二嬸心里不是滋味地說:“你同意了?”

        “就煩他二嬸跑跑腿吧,你的恩以后再謝?!毕榱謰鸪林氐卣f。

        二嬸去了。三天過了,沒有回話。

        這邊祥林嬸日夜等著,心里焦急,想過去問二嬸。走到二嬸家院門口,又返了回來,這種事不好催問的。

        又過了兩天,她實在等不下去了,就去了二嬸家。

        二嬸一見祥林嬸,臉色陡地變了,忙又堆起笑容,像哭似的。

        二嬸結結巴巴地說:“他嬸呀,我這幾天忙還沒有去她娘家提那事哩?!?/p>

        二嬸不是忙得不顧事的人。

        祥林嬸追著二嬸躲來躲去的目光,說:“他二嬸,有啥,直說。我知道你去過了。”

        二嬸吞吞吐吐了一陣,見實在瞞不過去,就說:“我說了,你不要難過?”

        祥林嬸點了點頭,心已經(jīng)縮緊了。

        “她開口提了八百塊的彩禮?!?/p>

        “八百?”

        一個黃花閨女的彩禮,也只有六百。條件好點的,也有八百的,那都是長得像花一樣的姑娘。

        “我就沒好給你去說。”二嬸尷尬地說。

        “她要這么高?”祥林嬸癱坐在凳子上,說,“她也能張開口?!?/p>

        二嬸說:“還不是她蘭蘭看咱這邊急著,拿捏咱呀。”

        祥林嬸不語。

        二嬸說:“我看這事算了,她是個啥貨色呀,還……”二嬸停住,沒有把蘭蘭說的那句嫌阿盲腿殘的話說出來。

        祥林嬸已經(jīng)預感到了。

        沉默了一陣,祥林嬸說:“八百就八百!”

        她從胸腔里擠出這么一句。

        “這,不值!”二嬸急道。

        “我認了?!?/p>

        “八百不是個小數(shù)目。”

        “賣糧賣鍋,我會湊夠數(shù)的?!?/p>

        “他嬸,你……”

        “就定了吧,”祥林嬸說,“年跟前給我兒辦事。”

        阿盲要和蘭蘭定親的事在始原一傳開,眾人驚疑不已,特別是蘭蘭要的那么高的彩禮。

        有人來給祥林嬸提醒。

        祥林嬸滿眼是淚。

        “我兒阿盲是個瘸子!”她聲音顫抖地說道。

        “可……”

        “我這個做娘的,總不能叫兒子打一輩子光棍呀?!?/p>

        阿盲得知此事,也不同意。

        祥林嬸教訓兒子:“娘還能活多長時間?你娶不上媳婦,你爹會怪我的,到我死了,你爹在那面都不會要我的,你忍心讓娘做個孤魂野鬼?”

        “娘!”阿盲哭了。

        祥林嬸心顫得厲害,卻沒流淚,對兒子說:“你要孝順娘,就聽娘的?!?/p>

        開始想法湊錢。八百塊錢不好湊。始原的人們雖然不缺糧吃,但要誰家一下子拿出八百塊錢來,很難很難。

        就是貸款,也沒有這么多的財物擔保。

        祥林嬸東借西湊,急得上了火,她的氣越喘越粗。有時喘得差點背過氣去,后來才得知她得了氣管炎。她也不去看病。

        她整夜整夜地咳嗽,怕吵著阿盲,就不停地喝醋,她聽別人說,喝醋可以壓咳嗽。

        幾天時間,祥林嬸的嘴角起了一串白泡,她給兒子說,她怕冷,把炕燒的太熱,上火了。

        初冬,天不太冷。下了一場毛雪,剛落到地上,就化成水珠了,結不成冰,地上潮潮的,像下過雨一樣,路上全是泥濘。

        在這種土路上走路,非常艱難,泥濘粘性大,不一會,鞋子像拖著兩塊石頭。腿又酸又疼,還不如下場大雨,利利索索的泥水,走起來輕便些。

        祥林嬸在這個初冬的雪天里,拖著兩大團泥巴,到處奔波著,為兒子娶媳婦湊著八百塊錢。

        十天過去了,才湊到三百塊錢,離八百塊還很遙遠。

        祥林嬸神情疲憊地指揮著兒子,把自家的糧食攏在一起,正準備去集市賣的時候,村里的阿根叔尋上門來,看到這母子倆的情景,眼圈就紅了。

        “他嬸,你……”

        阿根叔說不下去。

        祥林嬸嘆了口氣,搖著頭,對阿根叔說:“他叔呀,這都怪我這個老不死的害的,當初你提的那個……”

        阿根叔擺擺手,制止住祥林嬸要說的話,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說:“今天我來,是有話要說的。”

        祥林嬸知道阿根叔向來是快人快語,今天這樣,有點奇怪,說:“他叔呀,你向來不是這樣的,有話直說。如果是勸我別為這門親事費心,我可聽不進去,你的好心我領了。”

        阿根叔望了一眼阿盲,對祥林嬸說:“我也不知道,這話當不當說?”

        祥林嬸也望了一眼兒子,說:“不是勸我的話?”

        “咋說呢?”

        阿根叔嘆了口氣,望著阿盲,給祥林嬸使眼色。

        祥林嬸就打發(fā)兒子給阿根叔倒杯茶,又叫兒子去鄰居家借包煙。

        兒子走了。

        祥林嬸催阿根叔快說是什么事,這么神秘。

        阿根叔咳了一聲,說:“我就說了?!?/p>

        祥林嬸點了點頭。

        “其實,有人讓我給咱阿盲提親來了?!?/p>

        祥林嬸一喜:“有這等事?”

        阿根叔說:“人家主動跟我提的?!?/p>

        “天啦?!”祥林嬸叫了一聲。

        阿根叔說:“我琢磨著,這是好事?!”

        “咋?”祥林嬸說,“他叔,你快說,是誰?是誰家呀?”

        她急得心都快蹦出來了。

        “是咱村的林旺?!?/p>

        “他呀?他家的彩玲,怎么會呢?”祥林嬸不相信這是真的。

        林旺家就一個閨女彩玲,那可是個正常的大姑娘呀。

        “是林旺親口對我說的。”

        “天啦!”

        “可是……”

        “可是個啥?”祥林嬸還沒有沉浸到突降的幸福中,急急問道。

        “可是人家有個條件?!?/p>

        “啥條件?”

        “這個條件不好說出口。”

        祥林嬸說:“你說吧,就是彩禮再高,我也會想辦法的。”

        阿根叔說:“不要彩禮?!?/p>

        “要啥?”

        “林旺那個老鬼……這話我真不知該說不該說?”

        “說,他想做啥?”祥林嬸緊追著:“啥條件我都答應?!?/p>

        “他不要一分錢彩禮,只要,”阿根叔喝了一口水,終于下了狠心似的說了這么一句:

        “他想和你一起過哩?!?/p>

        祥林嬸一聽,吃了一驚,又脫口叫了聲“天啦”。

        阿根叔看著祥林嬸臉上變了顏色,便說:“這事弄得,這事不好說哩?!?/p>

        祥林嬸回過神來,半晌,才說:“他叔呀,林旺果真提這條件了?”

        阿根叔說:“他這是趁亂打劫,我就知道這事會傷了你?!?/p>

        “不是,”祥林嬸說,“突然來這么一下,叫人,沒法說。你別自責,他叔。這事咋說呢,說白了,是換親。”

        阿根叔不語,只一個勁地喝茶。

        “娘給兒子換媳婦。我一個半大老婆子了,別人咋說?”祥林嬸心酸起來,淚水模糊了兩眼,心抽動得厲害。

        阿根叔很不自然,望了望門口,說了句“阿盲跑到哪里借煙去了”,站了起來,要走,又扔下一句話:“你就當我沒說啥?!?/p>

        “不!”祥林嬸抹了把淚:“他叔,這事在這種時候說出來,我心里確實不好受,如果他林旺有心,我會思謀思謀的。這事來得太突然,我明天答復你,好嗎?”

        “她嬸,你心里……”

        “叫我想想?!?/p>

        祥林嬸連晚飯也沒做,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炕上。兒子問她怎么了,她擺擺手,叫兒子自己去弄點吃的。她一個人坐著。

        夜深了,兒子睡覺了。祥林嬸坐到半夜,在心里說了句,為了給兒子娶個媳婦,不能顧前顧后了。這可是個機會。

        她半夜就去敲開了阿根叔的家門,答復:她同意林旺說的事。

        回來時,她不能自控地搖晃著,一路回到了家。她連哭的念想都沒有了,一個人在炕上坐到天亮。

        兒子起來后,祥林嬸把阿根叔說的事給他講了。

        兒子跳了起來,他說他不娶媳婦。

        祥林嬸厲聲對兒子說:“你叫個啥?娘就不興找個老伴了?兒子,你長大了,娘老了,你得替娘想想,娘不容易,娘凄涼一生,老來有個伴,不好嗎?”

        “不是,娘,你是為了我,”阿盲哭了,狼嚎似地。

        “我不要娘這樣!”阿盲哭道,“我寧愿一輩子不娶媳婦,娘呀!”

        “住口!”祥林嬸火了,“你嚎個啥?這事由不得你!你要阻止娘,娘就死給你看?!?/p>

        “娘呀……”

        “你娘還沒死哩,等死了,再哭吧!”

        祥林嬸給兒子做了早飯,逼著他吃了,打發(fā)他出工下地去了,一個人關上門,抽抽答答地哭了一氣。埋怨死去的丈夫,給自己留下這么難的世事,又想到自己致殘了兒子的腿,對不起兒子,更對不起死去的丈夫。

        終了,還是在心里說了一句:都怪我,我是實在沒辦法呀。

        當天下午,祥林嬸去問過阿根叔,得知他已把事給林旺回過話了,就自己去找林旺。

        林旺早些年精明過頭,被抓了壯丁,逃跑回來,把自己的腰弄折,弓起個背,再沒被抓。娶妻生子安了家,幾年生了兩個兒子,一個閨女。老婆生女兒彩玲時,傷風死了,他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娃。不幾年,大兒子出天花時也死了,埋在清水河邊白樺林中老婆的墳前。剩下的二兒子被他寵壞了,長大娶妻后不要老爹,分了出去。他和女兒彩玲留在老屋,彩玲在村上的建筑隊里,常年在遙遠的北屯搞建筑,很少回家。平時就他一人守著一個破敗的院落過日子,經(jīng)常是冷鍋冰炕,有一頓沒一頓地過生活。原來經(jīng)常去村上的飼養(yǎng)室大炕上度過寒冬,這幾年政策松了,他腰有毛病,干不成重活,給牛販子幫著趕牛,最后得到了一個牛犢?,F(xiàn)在整天飼弄著牛犢,過著清冷的日子。

        林旺的家在村子西頭,兩間土房,舊得不成樣子,他也不善于收拾。人和牛各住了一間,屋子和院子一樣臟亂,到處是牛屎。女兒彩玲如果回來一次,也沒地方住,就到別的鄰居家里借宿。二兒子自分家后,根本不管老子的死活,這都是他寵慣的結果,怨不得別人。有時,村里的人勸他找兒子去論理,要兒子養(yǎng)活老子,他不愿去,總說兒子從小沒娘,叫他享幾天福吧,他不愿拖累兒子,一個人過一天是一天。

        祥林嬸去林旺家時,他還在冰炕上躺著,見是祥林嬸來了,他想起來,由于腰有問題,齜牙咧嘴地吸著涼氣,倒叫祥林嬸看著他有幾分可憐。

        屋里連坐的地方也沒有,地上全是干枝枯草和干牛糞,站著都難找個干凈的空地。屋里單純是牛糞味還好點,又夾雜著一股說不清的臭味,叫人喘不過氣來。

        “你咋就來了?”林旺木訥地說道。

        他終于從炕上滾下來,把一團黑油油的被子推到一邊,騰出臟臟的炕席,想叫祥林嬸坐,又沒好意思,就沒有吭氣。

        祥林嬸卻坐在了他的臟炕邊上。

        “我想著自己來問一下你的口實?!毕榱謰饘φ驹诘厣系牧滞f道。

        “阿根已跟我說了?!绷滞抗忾W爍,不太自在的站著。

        “他叔,”祥林嬸叫一句,說,“咱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把話說在當面,你是個啥想法?”

        林旺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說:“我的情形你看到了,人活得沒個意思。前陣子聽了你給阿盲要娶那個蘭蘭的事,我就覺著,你又何必呢,把娃害了?!?/p>

        “我沒辦法呀。”

        “我就給你想了這個辦法,雖然……但是……我也過得難呀?!?/p>

        “我理解你,不容易?!?/p>

        “咱倆家合成一家,不就叫阿盲這娃不吃虧了?”林旺又顯出了他的精明來。

        祥林嬸說:“可我家兒子腿瘸。”

        “我的腰不是也直不起來么?”

        “這是兩回事。”

        “咋兩回事?”

        “你不要把自己扯上?!?/p>

        “你不愿和我過?”

        “不是!”

        “那還說啥?”

        “關鍵是你的女兒彩玲,”祥林嬸說,“她看得上我兒子阿盲嗎?”

        “由得了她?”

        “說不定!”

        “我是她爹!”

        “女兒大了?!?/p>

        “我說了算!”

        祥林嬸說:“就怕你到時做不了主?!?/p>

        林旺把頭抬起,說:“我能做主!彩玲不是她哥。”

        “萬一她不同意?”

        “女兒家的,能不聽父母的?”

        “我說萬一……”

        “我保證你兒子娶上媳婦!”

        “彩玲……”

        “你放心,她不同意,我打斷她的……”

        意識到后面的字不能說,林旺就沒有說下去,改口說:“有我在,你兒子能娶上媳婦。到時候,你兒子也是我兒子,我能不給他娶上媳婦么?”

        “你保證?”

        “我保證!”

        “那么,就搬到一起過吧。”祥林嬸心里踏實了些,說過,想了想,又說,“咱這事不要張揚,免得別人說換親,盡快辦了這事,隔一陣子再說孩娃們的事,臉上也好看點?!?/p>

        “依你?!?/p>

        “你這屋住不成人,就圈牛吧。你搬到我的屋里去?!?/p>

        “就依你說的?!?/p>

        “到時叫阿盲把那間新屋再修整一下,給他們做新房吧?!?/p>

        “你說得對?!?/p>

        祥林嬸不言語了,心里突然有了種空落感,“這是干啥呢?交易……”她想道。

        兩人沉默著。

        過了會,林旺突然開口說:“你家阿盲,他同意我過去嗎?”

        祥林嬸說:“我已給他說了這事,兒子一直聽我的。不過……”

        “不過啥?”

        “阿盲可能不叫你爹,我……”

        “這沒啥,叫叔也一樣。人家城里有這樣叫的,不是親爹呀?!?/p>

        末了,祥林嬸想起啥似地,說:“你搬過去,你那個兒子沒意見?”

        林旺說:“他呀,連問都不會問的。”

        一臉傷感。

        果然,林旺的二兒子沒過問過一句他爹的事。

        一場大雪能真正覆蓋住大地的時候,祥林嬸和林旺辦了手續(xù),沒舉行什么儀式,林旺悄悄地搬過來了。

        那是一個寒冷的風雪天,林旺沒有理會有點冷漠的阿盲,跳上了祥林嬸的熱炕。

        炕燒得很熱,林旺鉆進了干凈的被窩,把自己脫了個精光,貼在滾燙的炕席上,一個勁地感嘆道:“我的腰就得這樣的熱炕,才能度過冬天。”

        祥林嬸一夜都睡不著覺,炕上多了個人,她一點都不習慣,心里也亂亂的,不知怎么著才好。天快亮時,她有些睡意了,才在心里說,從今天開始,以后的日子該平穩(wěn)了吧。

        因為兒子的媳婦終于有了著落。

        她在心里感激著林旺,是他幫了她一把,今后,在一起過日子了,就每天給他燒好熱炕,讓他的腰舒服吧。

        事情不是說的那么簡單。

        快過年時,林旺的女兒隨建筑隊回村過年了。

        彩玲對她爹的再婚驚訝之后,看著她爹睡上了熱炕,吃上了一天三頓熱飯,由驚訝就變成了喜悅。

        喜悅了一半,當?shù)弥阉S給了阿盲,就不干了:“我才不嫁給他,他是瘸子!”

        她爹說:“我還是個弓腰呢?!?/p>

        彩玲氣不打一處來:“爹,你說的啥話呀?”

        “中國話,誰都聽得懂?!?/p>

        彩玲氣道:“你是拿我給你換的日子過呀?!?/p>

        “你說啥?”她爹說,“我把你養(yǎng)大,就是想把你嫁個好人家,過日子?!?/p>

        “可他是殘廢!”

        “他那里廢了?什么不能干?我看阿盲是個好小伙子?!?/p>

        “我不嫁!”彩玲哭道。

        “你敢!由得了你?!?/p>

        彩玲哭著跑了。

        和女兒談崩的這場話,是在自家的老屋里——現(xiàn)在的牛圈。在祥林嬸家不好談這事,林旺把女兒專門叫到自家老屋的。

        晚上,林旺一人回到祥林嬸這邊。吃晚飯時,不見彩玲回來,祥林嬸就問。

        林旺答說,彩玲去她哥家了。

        祥林嬸也沒問他們父女談的結果。

        第二天,她才發(fā)覺有點不對頭,趁阿盲不在時,就問林旺。

        林旺說,彩玲有點不愿意,但他會叫她愿意的。

        祥林嬸頭就木了,身子不穩(wěn),差點跌倒。

        林旺一見,忙說了句,我這就去找她,給她講理。

        林旺找到村里幾家,彩玲常去的人家里,都說沒見過彩玲。他還去了自己兒子家,兒子冷漠地說,彩玲才不會到我家來的。

        林旺急了,冒了一頭冷汗,弓著腰一路小跑,在村子里躥來躥去的,幾次都滑倒在雪地上,摔得不輕,但他顧不得疼了,用手捂著摔痛的屁股,繼續(xù)小跑著,邊跑邊喊彩玲的名字。

        村里人都知道剛回村沒幾天的彩玲不見了。許多人幫著找,把偌大的始原找遍了,也沒找到彩玲的影子。

        有人問明情況后,說是不是彩玲到她娘墳上去了。

        一伙人尋到白樺林里,彩玲娘的墳前有雜亂的腳印,有兩個膝蓋跪出的雪坑,在墳堆后面平整的雪地上,有彩玲用自樺樹枝寫在雪地上的留言:

        我走了。

        僅僅三個字,已經(jīng)將林旺擊得癱在雪地上。

        眾人要扶他回去,他嘴里說著,這可咋辦呀,這可咋辦呀。

        他還是被村人扶了回到祥林嬸這邊。他一見祥林嬸,就說,只要彩玲活著,他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祥林嬸沒有吭氣,木然坐著,她的心已經(jīng)涼得跟屋外的世界一樣了。她心里一片空白,聽著林旺不斷表態(tài)似的話語,她想著自己又錯了一回。這次的錯,是林旺一手造成的,可她能把他怎樣呢?他已經(jīng)睡在了她的熱炕上。

        她對他說的只有一句:“你欠我的!”

        林旺失神地聽著這幾個字,又說:“我一定要找回彩玲!

        冰天雪地,到哪里找?林旺對祥林嬸說,待過了年,一開春,建筑隊又要去北屯了,到時托他們?nèi)フ也柿?,肯定能找到。他堅信,彩玲不會去別處,她肯定去了北屯。

        來往一回北屯,距離不算近,也只好這樣了。

        但祥林嬸的心已經(jīng)死了。就是找到彩玲,她能嫁給阿盲嗎?

        這個答案已經(jīng)很明確了。

        來年開春,村里的建筑隊去了北屯,果然捎話回來,說彩玲在北屯,一直住在他們的建筑工地上,跟看工地的民工度過了冬天,過了一個新年。

        林旺很激動,一個勁地說著,他知道會找到的。

        他要去一趟北屯,把彩玲帶回來。

        祥林嬸勸他別去了,他帶不回來的,女人的心,是鐵做的,改變不了。

        林旺一定要去,他說,彩玲不回來,他就卸下她的一條腿回來。他就去了北屯。

        彩玲找到了,可她已經(jīng)和工地上的一個內(nèi)地民工同居了,做了名義上的夫妻。彩玲告訴她爹,她早和他是夫妻了,年底,就給她爹生一個外孫。

        林旺差點氣暈過去,到處找棒子要打斷彩玲的腿。他被民工團團圍住,差點被人家打斷他的腿。

        他灰溜溜地回到了始原。

        回來后,林旺對祥林嬸說,他欠阿盲的一個媳婦,他一定要給阿盲娶一個媳婦。

        結果是早就知道的,所以祥林嬸也沒有抱什么希望,對林旺的空手歸來很木然,對他的話沒做言論,只是平靜地對他說了句:

        “牛圈里的糞該起出來了。”

        日子過得很沉悶,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誰也沒有過多的話說。最不自在的當屬林旺了,他最怕一天三頓飯和晚飯后的那段時光。因為那時候阿盲一般都在家里,他覺得太對不起阿盲,有阿盲在的時候,他手足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至于祥林嬸,畢竟是做了一陣子老夫妻了,在一個熱炕上睡過,有了份感情,臉面上還好過點。他就是怕和阿盲處

        在一起。

        每次到吃飯時間,林旺在老屋的牛圈里磨磨蹭蹭,總想著等阿盲吃過了,他再回來。祥林嬸一做好飯,就去叫他,他找些活慢慢干著,祥林嬸明白他的用意,有時把飯給他送過來。

        晚飯后,林旺一定是要到老屋那面呆著,熬到該睡覺了才回來。

        尤其是牛犢長成大牛,是個難得的大母牛,給配上種后,林旺把心思全放在了牛身上。夏收剛剛結束,他就給祥林嬸提出,牛懷了胎需要照顧,他想晚上到老屋去睡,好給牛加夜草。

        祥林嬸嘆了口氣,對他說,你就別再添亂了,鬧的笑話還不夠么?你過去住,還不叫村里的人說長道短的?

        林旺吱吱唔唔地說,我是去照顧牛呀,誰愛說啥說去。

        算了吧。祥林嬸說,別再折騰了,再說,那個屋也住不成人了。

        林旺沒法,卻把老屋仔細打掃干凈,比原來住著人時還干凈,倒給母牛收拾了一個舒適的環(huán)境。

        可他實在受不了那種沉悶,面對阿盲的復雜心態(tài)。

        一天,林旺對祥林嬸說,要不,托二嬸再去說說那個蘭蘭?

        祥林嬸愣著神,不語。

        林旺吞吞吐吐地又說:“彩禮錢由我出。”

        祥林嬸狐疑地望著林旺。

        “我是沒錢,可我還有一頭牛,”林旺沉痛地說,“并且是懷了牛犢的母牛!”

        祥林嬸“唉”了一聲,才緩慢地說:“可要人家蘭蘭愿意呀。”

        “托二嬸去問問?!?/p>

        祥林嬸厚著臉去找了二嬸。二嬸倒很熱心,當天去了蘭蘭娘家,時間不長,就回來了,她回過話來,說蘭蘭已經(jīng)和上官營村的一個光棍定親了,秋后就辦事。

        祥林嬸唉聲嘆氣了一陣,只怪自己命不好,怪不得別人。

        二嬸很同情祥林嬸,便說道:“沒想到蘭蘭那種人倒成緊俏貨了,這邊離了,那邊還等著娶哩,這世上的事呀……”

        末了,二嬸又說:“他嬸,咱也別太看低自己,虧了阿盲,阿盲除過腿有點不利索,哪點比別人差了?”

        祥林嬸說:“可這世上沒有嫁不出去的女,只有娶不上妻的漢呀。”

        “好運會降到好人身上的?!倍鹫f。

        還叫二嬸給說中了。這年秋收后不久的一天,有個好心的村人帶了一男一女,來到了祥林嬸的家。

        好心的村人把祥林嬸叫到一邊,說明了原委。

        這一男一女是從石河子來的,卻說一口的四川話,說是這個女子的母親病重,出來想尋個有錢的人家嫁了,好給她娘治病。

        那個男的是她舅,送她來的。

        祥林嬸打量那個女子,她個不高,又白又凈的圓臉,眉毛又細又彎,嘴不大,眼睛卻又大又圓,只是少了些光彩。是個俊女子哩。

        祥林嬸看得歡喜,心里直叫著老天,是老天給她降的這等好事哩。她忙招呼一男一女進屋坐了,倒水遞煙,又喚過一個看熱鬧的孩娃,跑著去老屋叫來林旺。

        林旺一路小跑著來了,他滿面紅光,弓著的腰直了不少。

        “這是娃他爹。”祥林嬸給他們這樣介紹。

        一番寒喧后,好心的村人把祥林嬸叫到一邊,對她說,為了穩(wěn)妥點,多叫幾個人來吧。這一男一女是外鄉(xiāng)人,他只是在地頭碰上,不了解底細。

        祥林嬸覺得有理,就說我去把阿根叔和二嬸他們叫來。

        好心的村人說還是他去吧,叫祥林嬸在這邊招呼著。

        不一會,阿根叔和二嬸來了。

        阿根叔問那個女子:“你叫啥名字?”

        “賈秋艷?!?/p>

        “你娘得啥病?”

        “可能是癌,已經(jīng)吃不成飯了。”

        賈秋艷的舅接上說,恐怕還有救,送到醫(yī)院,人家要兩千塊錢的押金。

        “現(xiàn)在住在醫(yī)院呀?”祥林嬸同情地問道。

        “沒有!”賈秋艷低下了頭,抹起了眼淚。“醫(yī)院見不到錢,不讓住?!?/p>

        “噢!”

        都噢了這么一聲,再不吭氣了。

        賈秋艷的舅這會說:“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只聽說始原人富,有吃有穿的,一路上就尋來了?!?/p>

        阿根叔警惕地問:“在別處沒找到合適人家?”

        “唉,這年月,都拿不出錢呀?!?/p>

        二嬸接過來說:“你是說要兩千塊的彩禮?”

        “她娘的病,兩千塊咋夠呀?!辟Z秋艷的舅說,“這光是押金,住進去了得打針吃藥呀?!?/p>

        “你想要多少?”幾個人同時問道。

        “最少得三千塊,秋艷是家里老大,她娘的病全靠她了?!?/p>

        賈秋艷又哭了起來,一臉的悲慘。

        這時,林旺說:“你要得也太多了?!?/p>

        賈秋艷的舅說:“沒有辦法呀?!?/p>

        林旺說:“以后咱成了親家,還要來往呢?!?/p>

        賈秋艷的舅一臉的無奈:“病逼得沒法呀?!?/p>

        沒有了聲音,是長久的沉默。

        幾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望望祥林嬸。祥林嬸想了想,問賈秋艷:“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這么大了還沒個婆家?祥林嬸一肚子的狐疑。

        賈秋艷的舅舅看出了什么,忙說:“實話說吧,咱家秋艷一直沒出嫁,主要是她家負擔太重,她是老大,下面還有五個弟妹,她爹去得早,她娘又病著,咱要的彩禮太高,沒嫁出去?!?/p>

        “拖到二十三了?”

        “這不,到今天這地步了?!?/p>

        祥林嬸放了些心,心思就動了,忙悄悄扯了扯阿根叔和二嬸的袖子,到屋外的院角里說話。

        “他叔,他嬸呀,這事是個機會哩?!毕榱謰鹫f。

        “可要的錢太多了?!?/p>

        “人家是個閨女哩,”祥林嬸說,“錢,咱想辦法,借,賣糧,都成,只要給阿盲娶上媳婦?!?/p>

        見祥林嬸下了決心,阿根叔和二嬸就說,咱再和他們壓壓價吧。

        祥林嬸怕事黃了,說:“讓不過去,就答應下吧。”

        阿根叔和二嬸點了點頭。

        回到屋里。阿根叔對賈秋艷的舅說:“她舅呀,咱把丑話說在前頭,你出的彩禮太高了。咱接不下呀?!?/p>

        賈秋艷的舅說:“要不是碰上救急,誰好開這么高的口呀?!?/p>

        “讓一步吧?!?/p>

        “為了病人呀!”

        “你看到了,咱拿不出呀。”

        賈秋艷的舅掃視了一眼屋子,說:“兩千五吧,病人總得吃藥打針呀?!?/p>

        “吃藥打針都在住院押金里?!?/p>

        “兩千四吧,押金是醫(yī)院怕你到時掏不起醫(yī)療費。”

        “包括著呢?!?/p>

        “兩千三。這病不知拖到啥時候哩?!?/p>

        “以后成了親家,這邊能幫襯的,多幫襯點?!?/p>

        “兩千二百五。我回去也好交待?!?/p>

        “整數(shù),兩千吧。”

        “兩千二。”

        “都要活呢。”

        “兩千一百五,總得叫病人吃點好吃的吧。”

        “兩千整?!?/p>

        “兩千一百五,不能再下了,我回去不好交待。”

        阿根叔望了一眼祥林嬸。祥林嬸默默地點了點頭。

        阿根叔便哈哈大笑起來:“得罪了,來抽支煙,就這么定了?!?/p>

        賈秋艷的舅也強作著笑了笑,接過煙點上。

        說了一些彼此的苦衷,阿根叔說:“在這住兩天吧,兩天后,咱把錢湊齊了,也好給病

        人治病?!?/p>

        “今天不行嗎?”

        “一時拿不出手,等等吧?!?/p>

        安排賈秋艷的舅舅和阿盲住在新屋,秋艷和祥林嬸住在一起,叫林旺去別人家借宿。林旺說他還是去老屋住,和牛在一起吧。

        接下來是湊錢。

        祥林嬸回了趟好多年沒回的娘家,找她親哥去借錢。走之前,她到老屋給林旺說:“先把牛賣了吧,以后我還給你錢?!?/p>

        林旺不語,低著頭一個勁抽煙。

        祥林嬸站了一陣,就走了,去娘家借錢。

        林旺把牛牽到清水河里,給牛洗了個澡,直接牽到鎮(zhèn)上去賣了。母牛身架大,年齡輕,賣了整一千元,肚子懷的牛犢,也賣了二百塊。他揣上一千二百塊錢,用手按住衣袋,從鎮(zhèn)上一路哭了回來。

        牛是莊戶人的重要財產(chǎn)。

        祥林嬸借了四百塊錢,回家見林旺沒有動靜,便去了老屋,見他靜靜地躺在老屋的土炕上,屋里沒有了牛。

        她問把牛賣了?

        林旺坐起來,從衣袋里掏出淚濕的錢,遞給祥林嬸,沒有言語,又抹開了眼淚。

        祥林嬸捏著錢,輕聲說了句:“我欠你的,一定要還?!?/p>

        淚也涌了出來。

        從阿根叔和二嬸家各借了一百,還有原來湊的準備娶蘭蘭的錢,總算湊夠了兩千一百五十塊錢。

        割了兩斤肉,打了一斤酒,弄了個酒席,把事定了。

        把錢交給賈秋艷的舅后,阿根叔突然問了一句賈秋艷的舅。

        “聽口音,你們不像石河子的人?”

        賈秋艷的舅說:“哪有正宗的新疆人?都是從內(nèi)地過去的?!?/p>

        阿根叔點著頭,心想也在理,新疆人的口音南腔北調(diào),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賈秋艷的舅數(shù)過錢后,很無奈地說:“這回去可咋交待呢,這點錢,給秋艷尋的男人還是個瘸子?!?/p>

        擠出了幾滴淚,揣上錢和秋艷告別,走了。

        秋艷哭了一頓。

        三天后,祥林嬸擺酒席給阿盲和秋艷舉行了婚禮。她終于給兒子娶上了媳婦,雖然欠了一大堆債,但她在酒席上還是笑得很響亮,一直壓在她心頭的大事終于得到了解決。

        只有林旺哭喪個臉,悶頭抽煙喝酒,他心疼他的牛。

        村里人也都高興,祥林嬸給兒子娶了個漂亮媳婦,逗林旺說:“一頭牛換個漂亮兒媳婦,你還虧了嗎?”

        林旺不吭氣。

        阿盲和秋艷入了洞房。晚上林旺要到老屋去睡。被祥林嬸攔住了:“牛賣了,你去做啥?別難過了,以后再買牛吧?!?/p>

        林旺就說:“以后,你再別說還我錢的事了,我欠阿盲一個媳婦哩?!?/p>

        祥林嬸說了聲:“老不死的?”算是回答了林旺。

        一夜,她和林旺都沒睡著覺。林旺還想著他的牛,不停地流淚。祥林嬸卻思謀著,欠的這么多的錢,可咋還呀?

        “林旺的牛錢,一定要還的?!彼谛睦锵氲?。

        給兒子娶上了媳婦,并且是一個漂亮的閨女,祥林嬸心情一下好了起來,她覺著人活著還是很有意思的。特別是看著兒子,臉上有了喜悅,對林旺也客氣了,雖然沒有叫爹,卻給他遞煙端飯了。

        “這才像一家人。”她心里想著,“我對得起阿盲他爹,了卻他的心愿了?!?/p>

        尤其是兒子。她想著,她害了兒子的腿,是出于無奈,現(xiàn)在,兒子總算沒吃虧。

        媳婦秋艷,人勤快,嘴也甜。祥林嬸打心眼里喜歡,心想著,到時秋艷給她生個孫子,這日子還有啥說的。至于借的錢,慢慢還吧。

        她又想法借了些錢,買了幾只羊羔養(yǎng)上了,想著以后再買些雞鴨什么的,清水河邊,有的是草,她和林旺干不成重活,放羊放鴨的活又不費力,慢慢攢錢還賬吧。

        有啥愁的?祥林嬸心情開朗,時不時觀察著秋艷的肚子,有時私下也問兒子,媳婦有了沒有?兒子羞紅了臉,借口就躲了。

        眼看著兒子媳婦,出出進進,祥林嬸心里美滋滋的。見秋艷一臉平靜,心里感嘆媳婦懂事,雖然嫁給兒子,她有點虧,但都是給逼的。有時,她叫住媳婦,對她說,也不知你娘的病怎么樣了,語氣里全是關心和愛護。

        “等過一陣子,叫阿盲陪著你,回去看看你娘?!毕榱謰饘合闭f。

        秋艷感動得哭了,不斷地點著頭。

        初冬的第一場雪降了下來,田野上白白點點,沒有被雪完全覆蓋住,但還是能看出,冬天到了。

        這天,秋艷給祥林嬸說,她想到鎮(zhèn)上去發(fā)封信,問候一下她娘的病情。

        祥林嬸答應了,叫阿盲一起去。秋艷也高興阿盲一起去鎮(zhèn)上,好給他買件衣服。

        祥林嬸目送著兒子和媳婦一起走出村口,媳婦不斷地給兒子拂去頭上的雪花。

        賈秋艷這一去,就再沒回來。到晚上時,只有阿盲一個人滿頭大汗地回到了始原。

        阿盲臉色蒼白,只說他們發(fā)了信后,秋艷要上廁所,一進去,再沒出來。他等了半天托人進去看了,沒找到秋艷的影子,一直找到天黑,也沒有找到人。

        “天哪!”祥林嬸捶胸頓足地叫了一聲,栽倒在炕上,氣就喘不過來。

        村人聞訊趕來。

        林旺急得說不出話來,臉紅脖子粗地叫上阿盲要去鎮(zhèn)上找人。

        阿根叔大罵著:“騙子,我們給騙了?!蓖崎_林旺,叫上幾個年輕人,套上一輛牛車,拉上阿盲,連夜去了鎮(zhèn)上。

        第二天天亮,幾人回到村子說沒有找到人,阿根叔和阿盲搭車去了北屯找人了。

        過了兩天,阿盲和阿根叔回來,沒有找到賈秋艷。阿盲叫著鬧著,要到石河子去找人,被阿根叔拖了回來。

        “她是騙子,肯定不是石河子人。”阿根叔說。

        “秋艷咋會是騙子呢,她不像呀?”阿盲緩不過神來。

        幾個上年紀的村人知道,三十歲的光棍阿盲剛嘗到女人的滋味,當然不會相信她是騙子了。

        “這可怎么過呀?”祥林嬸軟弱無力地叫道。

        “認了吧!這是命!”村人勸道。

        阿盲不吃不睡,祥林嬸怕他獨自去找秋艷,叫林旺跟著看住他。阿盲瘸著拐著,也走不快,天天在村頭站著,望著那條通往鎮(zhèn)上的路。

        路上已經(jīng)白了,雪薄薄地鋪了一層。

        媳婦跑了,兒子整天呆呆傻傻的,又欠那么多的債,祥林嬸實在承受不了,哮喘也越來越厲害。

        半個月后,祥林嬸終于忍受不下去了。她在一天早上,沒給兒子和林旺講,只給鄰居二嬸留個活,她獨自一人去了石河子。

        她知道秋艷是找不到的,但她還是到處打聽。最后,她給一家做起保姆,她琢磨有個落腳點打聽秋艷下落,再掙點錢,為那沉重的債務,盡點微薄之力。

        快到過年時,祥林嬸被那家人辭退了,人家嫌她有哮喘病,萬一出點事,擔不起責任,便給她買了車票,硬送上車,叫她回來了。

        祥林嬸老了,頭發(fā)白了。兒子和林旺都怨她不該這樣出去,他們說要出去,也應該是他們出去。

        祥林嬸凄慘地笑了笑,說:“算了吧,你們一個瘸子,一個駝背,出去能干啥?我又不是去找人,我是去掙錢,要還債的!”

        她說著,又咳嗽得喘不過氣來,不想流淚,但眼淚還是涌了出來。

        祥林嬸對秋艷心已死,她愁那么多的債怎么還。

        過完年后,祥林嬸又悄悄地走了,這回她去了更遠的烏魯木齊,坐了兩天時間的車。她打聽到,烏魯木齊請保姆的人多,就直奔那里去了。

        她在烏魯木齊做保姆只有一個半月,因哮喘越來越嚴重被人辭退,人家負責任把她塞上車,看著車把她載走了。

        祥林嬸這次回到始原,才意識到自己的病嚴重了。她也不去看,一個勁地喘著,誰勸也不聽。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出去了,她的哮喘有時會背過氣去,她想著她在人世上的時日不會太多了。

        她又操辦起了她這一生沒能完成的大事:給兒子娶個媳婦。

        她打聽到,那個蘭蘭又離婚了。

        她對阿盲說,命中注定,只有蘭蘭那樣的女人,才是兒子的媳婦!

        阿盲堅決地說:“我不要她!我這輩子再不娶媳婦!”

        祥林嬸喘著氣說:“只要我還活著,由不得你!”

        林旺一個人蹲在地上抽煙,他給誰也不幫著說話。

        阿盲走了。

        阿盲走在一個清冷的早晨,他給誰也沒說他要去哪里。

        一個月過去,阿盲從北屯捎回話來:他在建筑工地上干體力活,不為了掙錢,只為了逃避不娶媳婦。

        祥林嬸已經(jīng)躺著很多天了,哮喘得厲害。她聽了兒子捎回的話,很絕望地坐起來,流著淚水對林旺說了句:

        這輩子我欠你一頭牛,還有個小牛犢,算是欠定了。

        責任編輯:陳曉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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