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
人屆中年的瞿蓮珍熱情而淳樸,愛笑卻不善言辭。在她家的堂屋稍事休息后,拗不過我的急切催促,她帶我來到了村邊小河旁的養(yǎng)蛇場。從外觀看,占地一畝的養(yǎng)蛇場跟農(nóng)家養(yǎng)豬、養(yǎng)鴨的養(yǎng)殖場無甚兩樣,可推門進去的感覺截然不同,許是心理因素作怪,我全身的神經(jīng)馬上不由自主地抽緊了。
蛇場中間是一條狹窄的人行走道,兩邊用0.6米高的磚墻均衡隔開8個約80平方米的小間。每個間格里最醒目的是中央的涼棚,上覆草席和油布,棚下是兩排傾斜成30度的草排,對稱搭成一個三角形。一條水泥砌成的小水溝橫亙場內(nèi),零零落落地還種了幾棵矮小的柑桔樹。
我換上高幫雨鞋,隨著瞿蓮珍的丈夫徐金龍一起翻墻進入蛇場。當老徐告訴我,每一隔間養(yǎng)有500多條毒蛇時,我怎么也不相信。老徐笑了笑,一伸手掀開了一個草排,哇,那才叫觸目驚心呢:橫躺的幾個甕口密密匝匝的蛇群看得人頭皮發(fā)麻!老徐說,每只涼棚里各有40只甕,每20只一排橫放,口朝外底對底,這就是毒蛇們的“家”了。毒蛇一般晝伏夜出。早上9~10點必定會爬到空曠處曬太陽,因為是冷血動物,所以日溫一旦超過20度,馬上就會爬到陰涼處躲起來。有趣的是毒蛇還挺講究衛(wèi)生呢,任何食物只要一沾上污泥,它瞅也不會瞅上一眼。蛇喜群居,你纏我抱,相擁在一起,但如果窩里有同伴不幸“逝世”,所有的“好朋友”就會一轟而散。
在蛇棚中時間呆得一長,我的膽子也慢慢地大了起來。經(jīng)過瞿蓮珍和徐金龍的指導,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條在泥地上蠕動的大蝮蛇,看準蛇頭下的7寸部位,迅速伸手緊緊地提捏起來。原本以為會是那種陰冷滑膩的感覺,其實不然,觸手極感粗糙,捏頭掐尾地將蛇身拉直湊近一聞,腥臭撲鼻。再細細一看,蛇背是一種漂亮的回字形金黃色圖案,黑紋襯底,非常精致;腹部泛白,像表鏈一樣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這就是“蛇足”了;轉過蛇頭看端詳,明顯的扁平三角狀,這是蛇有毒無毒的基本判別標準。過完捕蛇癮后,我正想將蛇輕輕放下,不料老徐一聲斷喝:“且慢!”見我不解,他邊比劃邊說:“蛇的骨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連,因此蛇身極其柔軟,別看它現(xiàn)在這么溫順,一有機會它就會給你顏色看?!币宦犨@話,我剛剛有點“麻痹”的警惕性又提高起來,很做作地將蛇用力一扔,甩得遠遠的。老實巴交的老徐居然也開了句玩笑,“不過,也別這么夸張嘛?!眴柶甬敵踉趺磿痧B(yǎng)蛇的念頭,瞿蓮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來這里面還有個有趣的故事呢。1986年,瞿蓮珍從女兒訂閱的《少年報》上看到一篇小學生作文,講他爸爸怎樣與毒蛇打交道,毒蛇全身都是寶等等,心中不由一動,連忙喚來丈夫一同商量。雖然夫婦倆對如何養(yǎng)蛇一竅不通,但憑直覺,他們覺得這是一條致富的光明大道。第二天兩人就冒冒失失地前去拜師學藝了。在屢遭拒絕之后,夫婦倆的誠心和執(zhí)著終于感動了師傅。1987年,夫妻倆毅然辭去了鎮(zhèn)辦企業(yè)的工作,四處借貸辦起了一個簡陋的養(yǎng)蛇場,開始了自己的事業(yè)。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和辛苦自不待言,但即使是最艱難的時候,夫妻倆也從未想過拆棚還耕。瞿蓮珍說:“既然做了,好歹也要做好。再說毒蛇全身是寶,我就不信這條路會走不下去。”正是憑著這種樸素的直覺和堅定的信念,才使他們最終走向了成功。
剛從蛇場回來,就有村民拿來蛇出售。被單獨關在一只綠色網(wǎng)兜里的是一條金黃色眼鏡蛇。瞿蓮珍說,一般的眼鏡蛇都是黑色的,這種變體她也是養(yǎng)蛇10多年來第一次見到。見它圓圓的身子盤成一團好夢正酣,我惡作劇地用腳在它背上輕輕地踩了一下,那蛇身驀然甩開,蛇頭高昂,“絲絲”地吐著紅信,三角形頭部兩邊的氣囊迅速變扁擴展,猶如一下子多了兩個碩大的耳朵,頭部背后的“眼鏡”清晰可見,蛇身同時也變扁變粗。這猙獰之態(tài),令毫無心理準備的我慌不迭地抽腳跳開。為了讓我看得更仔細點,瞿蓮珍吩咐徐金龍將蛇提到門前的打谷場上,把蛇放了出來。一到空地上,眼鏡蛇馬上半蜷起身子,頭高高地豎著,一動不動地正視前方,雙眼血紅。蛇的視力極差,但其他感覺系統(tǒng)能指揮它向對手采取最佳的攻擊姿態(tài)。老徐用竹竿在它尾部一掃,蛇以一種超常的快捷,迅速回過頭去,準確地一口咬住竹竿。
面對如此充滿殺氣的對手,我油然產(chǎn)生了一股強烈的征服欲望??粗臆S躍欲試的興奮表情,瞿蓮珍笑著用彎頭鉗夾住蛇頭,然后千叮嚀萬囑咐,才讓我嘗試捕捉劇毒蛇的樂趣?;蛟S是過于緊張,我抓蛇時手的位置略靠下了一點,眼鏡蛇的頭居然轉過了一半,駭?shù)梦译p手死死攥住它的頭尾。驚魂甫定后,抓過蛇身一嗅,腥味雖重卻不臭,手感粗礪,類似麻布的感覺。翻過來看看蛇腹,一條條鏈甲狀組織寬近半厘米,這么大的蛇“足”想必竄跑也快。
午后,我穿上白大褂,跟隨瞿蓮珍夫婦進入他們的那間小工作室,準備提取蛇毒。室內(nèi)陳設很簡單,比較顯眼的是工作臺上的兩個形狀古怪的瓶子,里面盛放著一塊塊黃色的晶體狀東西。瞿蓮珍說,這是干燥瓶和培養(yǎng)器,那些晶體就是制成的蛇毒,別小看這玩藝兒,一克的價錢遠遠超過黃金呢。
看著瞿蓮珍抓蛇取毒,我的手又癢了起來,于是角色再一次轉換。等我坐定,徐金龍從網(wǎng)兜夾出一條蝮蛇,我小心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蛇頭兩邊的毒囊,左手攥住蛇尾,將蛇頭對準燒杯口,可那蛇成心跟我作對似的,居然不張嘴。瞿蓮珍笑著說“你捏啊”,我才恍然,稍一用力,蛇口就張開約70度。我慢慢地將內(nèi)彎的毒牙輕輕掛住杯口,兩絲淡黃的涎液從毒牙里緩緩流出。成功了!瞿蓮珍告訴我說,蝮蛇和眼鏡蛇之所以危險性大,是因為它們的毒牙較長,而且靠近口腔前端,咬人后可以將毒液注得很深;火赤鏈蛇毒牙在口腔深處,因此咬了人也不易將毒素及時排出。一條蛇一年可取毒8次,時間為每年的5月20日始至11月初,其他時間基本上處于冬眠狀態(tài)。
蛇毒一般經(jīng)過10小時左右即可成晶體(有趣的是蝮蛇毒呈桔黃色,眼鏡蛇毒卻是純凈的乳白色),然后用玻璃瓶密封盛裝,送到指定檢驗所檢驗純度、含水量、生物毒性等,各項指標合格后才可送到用戶單位。
蛇毒血清對胃癌、腦血栓、風濕性關節(jié)炎有很好的療效。利用瞿蓮珍的養(yǎng)蛇場提供的蛇毒,有關醫(yī)院和科研單位已成功地研制出了“康健Ⅰ、Ⅱ號”、“蝮蛇876膠囊”等醫(yī)用產(chǎn)品,造福了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