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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輕輕吹

        1999-11-23 12:40:00[英]莫漢·庫馬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9年11期

        [英]莫漢·庫馬

        丁永芳

        男孩側(cè)著頭,凝神聆聽著風(fēng)的聲音,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調(diào)皮的小舌頭在嘴邊露出紅紅的一點。他十分輕微地點點頭,仿佛同意風(fēng)兒的話。風(fēng)在向他講述這些天里的許多事情。

        黃昏降臨了,橘紅色的夕陽給男孩的臉涂上一層金色的光輝。公園里的人幾乎都走了。秋葉在晚霞的映襯下,如火在燃燒般壯觀。池塘看上去宛若一泓金池。有兩只鴨子搖搖晃晃地走向池塘,蹚入水中。它們駛過漣漪蕩漾的水面,儼然是公海上兩只金色的帆船。

        男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兩條腿快樂地來回蕩著。他不知道爸爸是否也聽到了風(fēng)的聲音,于是扭頭看看自己的身邊。

        父親的臉上沒有光輝,眼睛沒有看到池塘,耳朵也聽不到風(fēng)的聲音。他正注視著手提電腦那閃爍的屏幕,腦子吃力地思考著屏幕上的數(shù)字。他皺著眉,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他煩躁地看一眼腕上的手表。還有一小時,他就可以將男孩送回前妻那兒了。他原先一直很愿意帶兒子出游,但后來,妻子離開他了,生意也愈發(fā)難做?,F(xiàn)在,他只能在前妻同意的情況下帶兒子出來,而她卻總在他最不方便的時候允許兒子見他。下周就要開董事會了,這些材料必須準備好。

        男孩用力拽拽父親的衣袖。

        “干嗎?”父親只是點點頭,眼睛沒有離開屏幕。

        “你聽到風(fēng)兒說話了嗎?”男孩悄悄地問。

        父親搖搖頭,沒注意兒子在問什么,手指繼續(xù)敲擊鍵盤。

        太陽的光芒愈發(fā)燦爛,整個池塘在閃爍,如同熔化了的鐵水。池中的鴨子就像剛從神話世界回來似的美麗而神圣。一只小麻雀從樹上掠過,飛到池塘的一邊,伸出尖尖的小嘴喝水。它看到了男孩,晃晃頭打招呼。男孩高興地笑了,微風(fēng)撫愛著他的臉,撥弄著他長長的睫毛。

        “爸爸?”

        父親嘆了口氣,注意力從屏幕上移開。他習(xí)慣了屏幕的明暗,金光讓他感到刺眼。過了一會兒,他轉(zhuǎn)向男孩。

        “什么事?”語氣頗不耐煩。

        “我問你聽到風(fēng)兒說的話沒有?!蹦泻⒁е齑健?/p>

        “啊?”

        “風(fēng),”男孩加重了語氣,“風(fēng)在說話?!?/p>

        “沒有,她沒對我說?!?/p>

        “不對,她對誰都說?!?/p>

        父親有些尷尬地關(guān)上電腦,伸手捋捋男孩的頭發(fā),疲憊地笑著說:“是嗎?那她說了些什么?”

        男孩靠著椅背,兩手抱著雙膝,腳上的襪子一只裹著小腿肚,另一只落到腳踝處。

        “她說你錯過了看落日。”

        “噢,是的?!备赣H舒展了一下疲憊的雙臂。他聽到脖子上的關(guān)節(jié)嘎吱作響。“我沒聽到她說話,我在工作。”

        男孩笑了?!皩ΓL(fēng)兒是這樣說的,她說你太忙了,都感覺不到時間了?!?/p>

        “孩子,爸爸工作是為了掙錢。”“為什么要掙錢?”“錢可以買食物,買衣服,買住的房子,還可以做許多許多事情,比如請新教練,比如買冰淇淋?!?/p>

        “那么,我長大后也要掙錢嗎?”

        “是的。有了錢你就可以擁有所有的好東西?!?/p>

        “那,我也得像你一樣帶著電腦,整天盯著屏幕嗎?”

        父親頓了一下?!耙苍S吧。”

        “那我就聽不到風(fēng)說話,也看不到落日了。”

        “你可以在假期里聽風(fēng)說話嘛?!?/p>

        “可我想天天聽?!?/p>

        “那你就必須掙很多很多錢?!?/p>

        “為什么?”男孩問,“看落日也要付費嗎?”

        父親沉默了幾分鐘,他的手無意識地摸著男孩的頭。他看到了金色的池塘,看到了池塘中的鴨子;他感覺到風(fēng)兒吹拂著他的臉頰。

        “不,”父親說,“不必付費。但所有人都得掙錢。有時,我們會很忙、很累;有時,我們會沒時間仰望天空?!?/p>

        男孩還是不明白?!盀槭裁?看看天空又不用花錢,而且也不用花很長時間?!?/p>

        天漸漸黑了,在天的盡頭出現(xiàn)一抹深紅色,轉(zhuǎn)瞬便消失,夜幕降臨了。星星開始閃爍,一彎金黃色的月牙高懸在上空;樹葉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像在低聲說著什么。

        父親決定不再辯論了。孩子,你還太小,不明白生活,父親在心里說。

        “我想你是對的。”父親讓了一步。

        男孩燦爛地一笑,抓住父親的手?!澳敲窗职?,你肯和我一塊兒聽風(fēng)說話了?”

        “是的。”

        兩人靜靜地坐著。風(fēng)兒變涼了,吹在身上有些冷。但她吹走了父親臉上的疲憊;他的眉頭舒展了,他的眼睛變亮了。

        “你知道嗎?風(fēng)會講一百萬種語言?!蹦泻倢W(xué)會“一百萬”這個詞,所以他總喜歡用。

        “是嗎?”

        “是啊,她吹過每個地方,要跟每個人交談,所以她必須懂一百萬種語言。”

        “那她一定很聰明。”

        “她是很聰明。她給我講故事。有時,在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我會打開窗讓她進來。她告訴我各個地方、各種人的事,她給我講沙漠和海洋、冰山和島嶼?!?/p>

        “真不錯。不過,你讀的書是不是太多了?別老陷在書堆里?!备赣H開始為男孩擔(dān)憂。

        男孩笑著:“不,爸爸,我沒老是陷在里面?!碧煲呀?jīng)很黑了,千萬顆星星在閃光。

        “我們該走了,你媽媽在等你呢?!?/p>

        他們起身走出公園。男孩想:鴨子夜里在哪兒睡覺?他決定待會兒問問風(fēng)。

        在母親的住所前,男孩親了親父親,父親答應(yīng)下個周末再來看他。

        父親回到家,換上休閑服。他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打開電腦,坐在了桌前,十指熟練地擊著鍵盤,屏幕上的字開始跳躍。

        他感到頭痛,于是去開窗。窗戶已經(jīng)很久沒打開過了,滿是灰塵和銹垢。他使勁一推,窗開了。

        屋頂上空蕩蕩的,窗戶玻璃反射著鄰家的電視屏幕,他聽到電視中有人在笑,有人在嘆息。

        四周沒有風(fēng),他聞到空氣中有香水味、汗味和煙味。

        他想起了男孩說的話。是啊,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再仰望天空,不再聞得到空氣中海的咸味了呢?

        他抬起頭,祈禱風(fēng)會再來。風(fēng)真的來了,先是微微的,逐漸強烈起來。他聞到了海,聞到了灌木叢;他聞到越過荒野的沙漠風(fēng)暴,他聞到漂浮在深海中的冰山。

        他用力吸著氣,清新的空氣滋潤著他的肺。他記起了許多事,他記起小時候?qū)κ澜绲囊蓡柡秃闷?。他的記憶色彩繽紛,明媚亮麗。

        他回到桌前,關(guān)上電腦。他將椅子拖到窗前,坐了下來,將雙腳放在窗臺上。

        他閉上眼睛,想著兒子。風(fēng)兒陣陣,從窗前吹過。

        “很久很久以前……”風(fēng)兒用甜蜜溫柔的聲音向他講述。多么熟悉啊,他被帶回到童年的時光、童年的地方。

        男孩在另一個地方,傾聽著風(fēng)的故事。他知道父親在和他一起聽,風(fēng)兒已經(jīng)告訴他了。

        月光下,男孩仰著頭,臉上有一層柔柔的銀光。

        (李海龍、江海摘自《譯林》199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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