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尹藍

我們家沒有煙囪

媽媽說，要把襪子放在陽臺上

圣誕老公公才看得見，才會送來

我期待了一年的禮物……

今天早上，在廣播節(jié)目中聽到介紹提姆愛倫主演的“圣誕快樂又瘋狂”這部電影，我不記得電影主要內容是什么了，但是，影評人在最后說:“……這部片子并沒有什么刻骨銘心的震撼內容，但是它的確喚醒了一般人對圣誕老公公的幻想及期待，因此它在美國的票房令人嘆為觀止?！?/p>

圣誕老公公的幻想!從我記憶開始，我每年都會用最可愛的信紙寫信給圣誕老人，連同自己親手洗過的干凈襪子起放在陽臺。媽媽告訴我，我們家沒有煙囪，圣誕老人不方便走進我們家，所以放在陽臺，他才看得見，才找得到，我也才有機會得到禮物。每一年我都收到不同的禮物，造型怪異的巧克力糖、形狀可愛的項鏈、花紋別致的雨傘……，收到禮物那種雀躍的感覺是很難形容的!

橫禍擊碎圣誕美夢

我拿禮物到學校去跟同學現(xiàn)寶，那時候在學校成績很好，我一直自認是最乖的小孩，最乖的小孩才收得到圣誕老公公的禮物嘛!我這樣想著，得意得不得了，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孰料，同學們一點都不羨慕我，還一再刺穿我的夢想，他們說，世界上根本沒有圣誕老人，只有傻瓜才會相信。

這么說來，我是“傻瓜”!

我開始拿著禮物到處去找，百貨公司、路旁的精品、禮品店，甚至夜市、天橋上的攤販，我試圖想證明，圣誕老公公送我的禮物是獨一無二的，既然在臺灣找不到第二個，可見一定是他從其他國家?guī)淼摹⑹フQ老公公的存在就不容置疑了。

這樣的想法，似乎相當有道理，而我也真的找不到一模一樣的巧克力、雨傘、項鏈……，圣誕老人怎么可能不存在?一定是我比較乖，他才只給我禮物，其他的同學不夠乖，又有什么資格去懷疑、批評他的存在呢?

那是在我小學六年級、那年的12月14日，爸爸腦溢血住院，一下子喪失大部分記憶，連我跟妹妹的名字都叫不出來，我們害怕地大哭了起來，媽媽說，長大以后就要勇敢，不可以隨便掉眼淚，但是媽媽自己也哭了，我們3個人哭成堆。12月向來是最美麗、最令人期待的月份，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那一年圣誕夜，爸爸回家靜養(yǎng)，我們家的圣誕樹放在倉庫里沒有拿出來，我等了年的圣誕節(jié)被這突來的意外一掃而空，我傷心地寫了封好長好長的信給圣誕老公公，我知道他一定會來，一定會看我的信，一定會懂我的心情。那一個圣誕夜，我一樣放了襪子及信在陽臺上，但我清楚地記得，我是含著淚水入夢，妹妹媽媽也是。

信被拿走了，可是卻沒有留下禮物。我開始害怕起來，是不是我這一年的表現(xiàn)不好，圣誕老公公不但不送我禮物，連爸爸的健康也被奪走了。

我沒有告訴媽媽，因為她已經為爸爸的事?lián)闹?，我不該再去煩她?/p>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爸爸的病情在那個圣誕夜之后開始好轉，覆蓋在記憶區(qū)里的血塊居然開始慢慢被吸收，頭痛的狀況好了很多，記憶也逐漸恢復。他的健康拾回了昔日全家的歡笑，掃去又黑又厚的烏云，太陽又露出迷人的笑臉了。

媽媽告訴我，其實以前我收到的圣誕禮物，是爸爸托出國的同事去買的，他們兩人為了“安全”地把禮物放在陽臺上，通常都得等到三更半夜，我跟妹妹發(fā)出熟睡的呼吸聲后，一個站在房間門口把風，另一個悄悄地、悄悄地去放禮物。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明明都會在三更半夜聽到輕輕的圣誕鈴聲，我的禮物真的是圣誕老公公親自送來的。

隔年，我上了國中，之后的圣誕節(jié)，不僅沒有禮物，連我寫的信也原封不動地擺在襪子邊，我知道，圣誕老公公不會再來我們家了。

事隔七年，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六年級那年的圣誕夜，圣誕老公公送我的禮物是“珍惜”，他要我嘗到失去家人健康的痛苦后，更懂得去珍惜擁有的快樂。平日我們總視家人的存在為理所當然，不懂得感激他們?yōu)槲覀兏冻龅囊磺?，甚至稍稍不滿就對他們大吼大叫；突然一下子失去他們，那種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雖然我收了圣誕老公公好多年的禮物，但我真的沒能見到他一面，當面跟他道謝。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沒有辦法再寫信給他，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曉得我心中充滿感激。

我真的很想念，我的圣誕老公公。

(摘自臺灣《張老師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