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只眼睛老看著她，讓她心煩

我不知道愛情是如何匆匆來到我身邊，或許，這便是前生有緣。常聽人說，最難得的愛情是一見鐘情，后來我才明白，是那驚鴻一瞥，給人留下的印象最深。

1994年2月，我隨中國隊出訪泰國曼谷打“泰王杯”。那是一段輕松而無奈的日子。中國隊世界杯沒出線，德籍教練施拉普納也隨時準備交出教鞭。

2月19日，我們告別曼谷坐上了中國南方航空公司的366航班飛機。在曼谷的日子里，我已感冒發(fā)燒，心情沉悶。

366航班是一架波音757，寬敞的機艙里，空空蕩蕩只在后艙坐了40來個人。這時，前艙有一人叫我的名字:“范志毅!范志毅!”我走上前去，那位朋友我并不認識。他是這架飛機的機長，名叫趙武學，40來歲，精神英武。這是一位球迷，而后來，他成為我最難忘、最值得感謝的朋友。

“范志毅，有女朋友沒有?你是上海人吧?正好，我們機上也有一位上海小姐，叫李茜，是乘務長。”趙武學拉來一位姑娘:“李茜，這是范志毅，足球大明星，你們倆都是上海人，一定有許多共同語言。他不舒服，我把他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顧他噢。”說完，趙武學詭秘地笑笑，到駕駛艙去了。

如果說，姻緣是前世安排的話，那么，是命運之手牽著李茜來到了我的身邊?！澳悴皇娣?，就坐在這里吧，人少，可以好好休息，我照顧你也方便些。”她笑著遞給我一條毛毯。那是燦然的一笑，那是單純的一笑。我想，那笑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是只給我一個人的。

后來李茜才告訴我，我是所有坐她飛機的旅客中最不受歡迎的一個。原先，她根本就不懂足球，更不清楚范志毅是干什么的。那天，整個前艙都空著，她和小姐妹本想好好休息一下，但我卻偏偏坦然地坐到前艙，而且還老盯著她們，弄得她們做什么事都不自在。我一次又一次地要水喝，幾乎把僅有的一大瓶礦泉水全喝完了。而且，我兩只眼睛老看著她，讓她心煩。

年輕人的心總是相通的。閑著無事，我們兩個人坐在一起聊天，談她的工作，談我的足球，談我們共同的家鄉(xiāng)上海，談我們最喜歡的音樂……

整整兩個多小時，飛機已到了廣州。

“我該走了?！蔽矣悬c失望，為什么人生的邂逅總是如此匆忙，為什么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我們握手道別。她的手軟軟的、濕潤的，是一雙能給我安慰的小手，是我不能放棄的小手。

第一次約會，連騙帶哄，她終于答應

李茜留給我的電話號碼，我早已背得滾爪爛熟。我想，我可能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女孩子了，但我還不知道她的感情。

第二天中午，我發(fā)覺我已不能等待。揣著一顆焦急的心，我便給她打電話。我約她出來吃飯，她說下午要飛杭州。

“沒事的，誤不了你的工作。出門在外不容易，老鄉(xiāng)一起聚聚……”

連騙帶哄，她終于答應。

我們相約在中國大酒店，等我從二沙頭集訓基地匆匆打的趕到時，她已經(jīng)在翠亨村餐廳等著了。

我心頭一熱，這正是我想見的姑娘，青春而美麗，單純而溫情。

我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如何說起。默默地吃飯，聽餐廳里悠揚的羅德·肯尼金。

“那是肯尼金的《GOINGHOME》，我很喜歡，有一種讓你想家的感覺，只是有點凄涼?！蔽覍钴缯f。

“是的，很美，我也喜歡聽。從湖南來廣州四年了，一個人很孤單，有時候聽聽音樂，就好像找到了一個伙伴，心情也會好些?！?/p>

音樂使我們兩個人走近了許多，音樂也使我了解了她的家，了解了她深藏在心中的那些憂郁。她要走了，帶走了我要訴說的一切，也帶走了我全部的心。

我們真的相愛了

李茜回來后，一連幾天，我們都在一起玩。除了訓練之外，我所做的事情就是打電話，約她出來，然后等她下飛機，然后接她……送她。

每一次告別就是一次相約，每一次等待就是為了見面。我們幾乎忘記了茫茫的人海，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我的隊友都覺得奇怪，平時懶得多挪腳步的范志毅，怎么從曼谷一回來就神顛顛的，一有空就往外跑。隊友們開始亂猜起哄，而我的心里甜滋滋的。

一天，李茜跟我說，過兩天她要回上海休假，除了探親假22天外，還有積了兩年的公假，一共36天。當時我沒有在意，也根本不相信她真的會離開我。

第二天一早，我還是拿起電話，打那個熟悉的號碼。

“李茜不在?！?/p>

第三天，我不甘心，打那個熟悉的號碼。

“李茜不在，回上海了?！?/p>

……

第四天，第五天。

我不相信，她會這樣離開我，我以為，她是怕面對這份感情，怕從此再也擺脫不了兩個人的癡心。我要找到她，可是她卻真的離開了。我不知道那幾個夜晚是如何熬過的。

第七天，李茜回來了。當我打電話找她時，她慌亂得幾乎把電話機甩掉。后來她告訴我，她實在是想見我，又怕見我。她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的感情，不知道如何把握我的心。人雖然回了上海，但魂已掛在我這里，想想幾乎要流淚，總是惦著我到底在干什么，連她父母都被她搞得心煩。一天，她在家里看電視，正趕上一場中國足球隊的比賽，我們被判罰任意球，我招呼同伴排人墻。她立即大聲喊她媽媽:“快來看，是他，就是中間的那一個!”可是鏡頭一瞬間就過去了，她媽媽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影子。她坐在沙發(fā)上呆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對她媽媽說:“我要馬上回廣州?！本瓦@樣，30多天的假期，只過了7天就回來了。晚上，她趕到二沙頭來看我，兩個人坐在那里，好像已分別了很久很久，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要互相傾吐。我告訴她，我明天就要去昆明，李茜幾乎要哭出來，緊緊拉著我的手，好像怕我溜掉似的。

第二天，李茜送我上飛機，在機坪上不停地揮手，讓我不住地回頭。

電話訴衷腸

分別后，把我們牽在一起的，是一根長長的電話線。

那時的昆明海埂基地，集中了十幾支冬訓的隊伍。我回到了母隊申花隊。徐指導帶隊極嚴，早出晚歸，所有的時間都擠得滿滿的。李茜要飛航班，我要訓練，和李茜通電話成了件非常困難的事。大概是昆明地處高原，電話老是不清楚，好不容易打通了一個電話，要直著嗓子喊上半天。基地的電話很少，人又多，有時候我一個電話打幾個小時，惱得排在后面的隊友恨得幾乎要吃掉我。以后，我隨國家隊去德國打比賽，沒有辦法和李茜通電話，兩個人就相約寫信，等見了面再互相交換著看。信寫了一封又一封，還是覺得不過癮。好不容易把身邊的馬克湊在一起，找了一臺電話打長途。電話打通時廣州時間是早上六點剛過，總機還沒上班，再轉(zhuǎn)到值班室里，把值班長嚇了一跳。這么早就要找李茜，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等李茜披著衣睡意朦朧地趕來聽電話，值班室才知道原來是兩個年輕人為了說上幾句悄悄話。我不停地往投幣口里送錢，老是在擔心電話會不會突然斷線，而兩個人說來說去就是“你好嗎?”好像再也找不出什么話來了。

李茜變成了球迷

愛情有時能改變一個人，它具有非比尋常的魔力。李茜原本就不是球迷，她甚至連足球比賽該有多少人上場硬搞不清楚。自從我們相識相愛，她也開始關心起有關足球的消息。每次看報紙，她都要先翻到體育版，看看我是不是又有進球，看看別人是如何評價我的。1994年5月，上海申花隊南下廣州越秀山體育場挑戰(zhàn)廣州太陽神隊，李茜帶了一幫南方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來看球。這場比賽申花隊如有神助，最終以5比2取勝。坐上汽車，李茜和一群姐妹個個笑逐顏開，仿佛是她們的主隊打了勝仗?！胺吨疽?，你們真棒!這球都是誰踢進的?”李茜為自己第一次能分清比賽的勝負而無比自豪。“怎么，你都沒看見?我進了3個球呢?！蔽矣趾脷庥趾眯Α！笆菃?進了這么多?哎，球場上人太多了，我搞不清楚，我找到你時你沒進球，你進球時我老找不到你在哪里?！闭寇嚿系娜寺犃硕己逍ζ饋怼?/p>

1995年3月的一天，李茜剛到醫(yī)院給生孩子的姐姐送了點吃的，聽說晚上馬上要轉(zhuǎn)播上海申花隊體能測試的實況，就趕緊收拾好碗杯，匆匆忙忙往家里趕。她一路快跑奔到家門口，還在樓梯上摔了一跤，等她連滾帶爬地打開電視，體能測試剛剛轉(zhuǎn)播完上海隊的鏡頭。晚上我打電話告訴她我通過體能測試的喜訊時，她哭了:“我好想在電視里看看你，可是，我跑得太慢，沒趕上?！?/p>

作為丈夫，我內(nèi)疚

李茜回到上海之后，由于我在申花隊踢球，相聚的日子仍是屈指可數(shù)。為了登記結婚，我向申花隊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趕場似地去照相、做婚前體檢、到民政局登記?；丶业穆飞?，買了一個西瓜準備慶祝。誰知一上樓，西瓜還沒吃上一口，看看時間已經(jīng)到了，我只能匆忙趕回隊里。未嫁的新娘從五·一等到中秋，從中秋等到十·一，最后我們總算商定，等聯(lián)賽一結束我們就結婚，我們還要去度蜜月，要出國旅游……要補償我們損失的所有美好的時光。結婚的日子快到了，300張請柬都印好了，許多親戚朋友都通知了，可是，由于申花隊在足球足協(xié)杯決賽中輸給了濟南泰山隊，市領導和俱樂部的領導找我商量，讓我把婚期推遲到超霸杯賽以后，以免我的婚事影響申花隊95年度最后一場極其重要的戰(zhàn)事。其實，我也知道這場榮譽之戰(zhàn)的重要。但我這婚期似乎等得太久了，還沒進門的妻子會怎么想?晚上，我把隊里的決定告訴李茜時，李茜呆在那兒直流淚。結婚第二天一大早，我又趕到廣東去踢球；剛回家，李茜又得趕著去飛航班。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上海，沒過幾個小時我又得走，上北京，去昆明，甚至連回家看她一眼的機會都沒有。沒有婚假，沒有蜜月，更沒有我們向往了很久的國外旅游。作為一個丈夫，我感到內(nèi)疚，作為一名球員，我又無法回頭。

(郭興昌、彭杰雄摘自《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