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鳴
先抄錄梁啟超《戴東原哲學》中一段文字:“人類的概念是一天比一天復雜的;語言文字無論長得怎樣快變得怎樣靈活,總不能以同速率的進步來應新增概念的要求;所以不能借舊字舊話來表新增的概念。字還是那個字、話還是那句話,里頭所函的概念內容,早已相去萬里了。名辭上筆墨官司,都是因為這樣打起來的。在泰西那么靈活的語系里頭這種毛病尚且不能免。何況我們的文字那么呆的,用幾千年前造下來有一定點畫的一個字,鑿四方眼似的,硬要他盡那‘表現幾千年后逐年新增的概念的職務,那里有不一塌糊涂的道理。我們天天讀孔孟的書,都是拿后來新增遞變的概念安在書中的字上頭,那里還看得見真的孔孟?不信,試拿譯外國語做個比方:佛典里頭譯過來的‘空字,我們一望便浮出‘虛無的概念;歐語譯過來的‘自由字,我們一望便浮出‘放縱的概念;你想和原來的意味差多么遠?因此《心經》里頭的‘色即是空,許多人都解作‘女色是個虛局,羅素著的《向自由之路》也可以解為‘向放縱之路,你想這是多么大的危險?我們拿已經變質的概念放在古字里頭去讀古書,危險正復如此。東原說:‘言之謬非終于言也;將轉移人心。心受其蔽,必害于事害于政。(《疏證·序》)概念錯誤,生出思想錯誤,影響延及社會,這是當然的。東原這部書,把哲學上許多重要名辭、各各求出他本來的概念,確是思想上正本清源的工作?!?/p>
引文中所說“東原的這部書”指的是《孟子字義疏證》。抄了這么多,為的是說明:戴東原最先“疏理詞語”梁任公遙和之;而今有汪暉先生朝花夕拾,雖非首創(chuàng),亦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