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潤龍

16歲的聾啞孤兒王峰8月突發(fā)急病，3天中，孤兒院為他支付8000多元，最后無力再支撐，王峰撒手人寰。

丁豪雖然下肢癱瘓，但思維敏捷，求知欲強，以386分的成績上了自費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可福利院拿不出供他上大學的錢，他悲痛欲絕，含淚呼喊：“我想讀書?！?/p>

無數天真的孩子問：“孤兒們真的有這么苦嗎？我們?yōu)槭裁床蝗退麄円话涯兀俊?/p>

杭州市兒童福利院——一個溫暖卻又貧寒的家，平均每年收容棄嬰200名，而費用僅能維持孤兒的溫飽。

王富英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己無意說出的一番話竟會給孤兒們帶來如此綿延不絕的福音。那一份份捐款、一筐筐食品、一顆顆充滿善意的愛心，使福利院的老師和那些已經懂事的孤兒們時時充盈在難以自制的情感之中。

“團圓飯，讓我歡喜讓我憂”

中秋節(jié)，是人們闔家團聚的日子，無論什么人都難免不思念自己的親人。然而，對于杭州兒童福利院的181名孤兒來說，中秋節(jié)卻成為他們怨咒無情的父母的“悲日”。面對一張張充滿憂郁和哀痛的小臉，院長王富英心如刀絞。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驟響，是一位記者打來的，那位姓W的記者告訴她：有人要請福利院的孤兒們吃一次“團圓飯”。

這是浙華輕紡有限公司搞的一次公益性活動。50多位有行動能力的孤兒在老師的陪護下乘專車來到杭州的瀛洲大酒店，酒店的經理和全體員工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席間，孤兒們一邊品嘗著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的美味佳肴，一邊和老師以及與他們一起“團圓”的叔叔阿姨們“卡拉OK”，餐廳里一片歡歌笑語。“團圓飯”吃完后，孤兒們又被請上快艇美美地游覽了一次西湖……

歡樂畢竟是短暫的。孤兒們回到福利院后，孤獨和悲傷又濃濃地襲來。王富英強忍住眼淚，對W記者說：“孤兒們的生活標準最近又有了提高，每月的費用增加到了70元?？墒牵@70元要吃飯，要穿衣，要看病，要讀書，孩子們還是過得很苦。這頓飯吃得我既喜又憂，因為這頓飯吃過以后，孤兒們可能一個禮拜不愿再吃福利院的飯。差距太大了，這些似懂非懂的孩子們怎么能夠接受呢？”

“發(fā)動全社會來關心孤兒，樹立報紙的全新形象”

同一個瀛洲大酒店。這天，杭城的幾個記者在這里聚會。談及國家新聞出版署已批準杭州日報出版全國第一份“下午版”，杭州日報的副總編馮振德請大家為“下午版”出些好點子。W談起兒童福利院的那頓“團圓飯”以及王富英院長的那番話，大家都沉默了。

10月27日，一輛桑塔納轎車駛進了位于杭州市郊的兒童福利院，從車上下來幾位記者，經院方同意，他們翻開了181位孤兒的檔案和福利院的記事本，于是，這些孤兒的生活、身體、學習等等情況一一展現在他們的眼前：

——181名孤兒，90％以上殘疾；嬰兒中90％以上是女性……

——孤兒的生活標準：伙食費每人每月50元，服裝費6元，醫(yī)藥費7元，文教費2元，雜費2元，零花錢3元，每人每月共70元……

福利院的張哲向記者們講了兩位孤兒的故事：

丁豪，今年17歲，是所有孤兒中的“才子”。還在瓶窯中學上學期間，他就因品學兼優(yōu)被選為班干部，并加入了共青團。1993年的高考中，他以386分的好成績上了自費大學的錄取分數線。然而，兒童福利院為了讓這個建院以來的第一位高中生能順利讀到畢業(yè)，已經為他開支6000多元錢，這相當于70多位孤兒3年的文教費用啊1如今，自費大學那昂貴的學費，再加上伙食費、住宿費，福利院已經無法承受。

陶亞琴，16歲，應屆初中畢業(yè)生，同樣在學校品學兼優(yōu)，也因與丁豪同樣的原因失去了上高中的機會……

記者們找到了拄著拐杖的丁豪和剛從教室里出來的陶亞琴，在上大學和讀高中的希望破滅以后，他倆整整10多天沒有言笑。直到福利院的老師們苦口婆心地做他們的工作，并且安排他們分別擔任孤兒院小學班的文化課教學工作后，他倆才漸漸振作起來。見到記者，丁豪和陶亞琴讀書的欲望又一次升騰起來，他倆拉著記者叔叔的手不住地懇求說：“叔叔，我們要讀書！幫幫我們D巴，叔叔……”

誰個見過這種場景？聽著這兩位自強不息的孤兒的哭訴，記者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雙眼一片模糊……

“下午版一創(chuàng)刊就發(fā)福利院的稿，每天發(fā)，連續(xù)報道，發(fā)動全社會來關心孤兒，樹立我們報紙的全新形象！”馮振德說。

“要讓更多的人到福利院來看看，道義和責任會在這里得到升華！”記者們說。

1993年11月1日，杭州市的市民們便從創(chuàng)刊第一天的杭州日報下午版上，讀到了《兩孤兒含淚呼喚——“叔叔，我想讀書！”》。

11月2日，“下午版”又披露一件更催人下淚的事情：16歲的聾啞孤兒王峰今年8月25日突然發(fā)病。3天后，這位姑娘被病魔奪去了生命。兒童福利院為她治病花去了8000多元，幾乎用完了全院孤兒全年的醫(yī)療費用。王富英院長為此難受萬分……

報紙的報道在社會上引起巨大波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兒童福利院的孤兒，許多家庭為此議論紛紛，天真的孩子問父母：孤兒們真的有這么苦嗎？我們?yōu)槭裁床蝗退麄円话涯兀?/p>

“愛，也是一種社會義務”

一石激起千重浪。來自兒童福利院的沖擊波震撼著千萬個心靈，無數人潛在的善良意識被調動起來了。

11月1日傍晚，一位長者來到報社，掏出2000元錢交給編輯部的同志。他叫鮑迪山，是杭州知源書屋的經營者。他說他看完報紙就趕來了，請記者代他將這2000元錢送到福利院為孤兒繳學費。

杭州市上城區(qū)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金六民自己也是一位輕度肢殘者，近年來，他不但個體經營有方，還經常為社會做善事，受到市民們的稱贊。這天晚上，他領著女兒金玨來到報社，將1000元錢捐給孤兒。

金玨也從口袋里掏出平時攢下來的50元零花錢交給編輯叔叔，說一定要讓孤兒哥哥姐姐讀上書。

幾天之后，杭州新聞廣播電臺為援助孤兒搞了一次長達120分鐘的“聽眾熱線”專題節(jié)目，當金六民家的電話與電臺接通之后，數十萬聽眾聽到了金六民的聲音：愛，也是一種社會義務，只要人人都能盡力而為，給社會上不幸的群體施予一份愛，我們的社會就會變得更加美好……

杭州日報下午版自11月初就開設了大眾熱線電話，要聞部的幾位記者一刻不離地守候在電話機旁。一天深夜，值班記者被急促的鈴聲驚醒，來電話的是雪豹公司杭州分公司的總經理任國鈞。他告訴記者，自從看了丁豪、陶亞琴因經費困難而無法上學的報道之后，他徹夜難眠。他說，這兩名孤兒讀書的費用雪豹公司全包了！企業(yè)不能光為了利潤。企業(yè)的發(fā)展靠的是社會的支持，企業(yè)也應回報社會。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支愛的大軍中來，有曾經為解放祖國流過血的老軍人，有尚在上幼兒園的兒童，還有港、澳、臺同胞以及外國留學生。僅僅半個月，捐款者已達數干人，捐款總額超過80萬元，還有一大批糖果、餅干、衣服和圖書……

“我認養(yǎng)18名孤兒”

金六民領女兒金玨捐了1050元錢回到家中后，總覺得尚未完全盡到自己的義務。他想：這1000多元錢充其量只能給孤兒們用一陣子，如果能夠認養(yǎng)一名孤兒，一直管他或她到成人，那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了嗎？他的想法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他很快找到報社，要求認養(yǎng)一名孤兒直到其成人。

誰也沒有想到，與金六民同時提出這個要求的竟是一對臺胞夫婦。到杭州投資的蔡宗志先生一直關注著關于孤兒院的報道，他與夫人張艷萍的心被深深地打動了。他們盡管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但仍決定認養(yǎng)5名孤兒。

海峽兩岸兩個家庭的義舉引出了一系列連鎖反應。11月13日，杭州肯德基有限公司岳王分店開張，剪彩的竟是10名殘疾孤兒。趙吉?？偨浝懋敱娦迹哼@10名重殘孤兒將由肯德基認養(yǎng)！他說：漂亮的孩子人人喜歡，但殘疾孤兒更需要愛。12月4日，他委托副總經理到兒童福利院簽署了認養(yǎng)10名孤兒的協議書，并將第一筆撫養(yǎng)費1萬元交給了王富英院長。

杭州百貨大樓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會決定，為孤兒捐款10萬元，其中一部分用于投資，使孤兒們成為“股東”。兒童商場還受公司委托到福利院認養(yǎng)了一名與公司同年同月同日誕生的殘疾孤兒江苗，從此后，4歲的江苗有了2000多位父母。

在眾多認養(yǎng)者中，李大鵬先生給孤兒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他是浙江康乃特實業(yè)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見到有關孤兒的報道后，他立即捐出了1萬元。而后，他親自來到兒童福利院，當他見到孤兒們那活潑可愛的小臉，聽著老師們介紹孤兒們被遺棄的經歷，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他動了真情，嚴肅地說：“我認養(yǎng)18名孤兒，該辦什么樣的手續(xù)？”說完，他又簽了一張5萬元的支票，表示這筆錢用于改善孤兒們的生活。

比起其他孤兒來，丁豪和陶亞琴是最幸運的幸運兒。杭州師范學校校長錢大同考慮再三后，向陶亞琴伸出了熱情之手，他捎信給亞琴和兒童福利院的老師：根據亞琴的實際情況，歡迎她到師范學校就學。錢校長表示，如果亞琴熱愛教育事業(yè)，愿意上師范，學?？梢悦獾羲?000元培訓費，并給予適當的生活補助。杭州大學和浙江中醫(yī)學院的教務長也致言丁豪，希望他認真復習，到1994年高考時，只要成績上了分數線，他們都將優(yōu)先錄取他入學，并免去他的學費。浙江省招生辦就此表示：將為孤兒的入學開綠燈！

“援孤活動凈化了社會風氣，使我們看到了人間的美好真情”

杭州市援助孤兒的義舉蕩出了無窮的漣漪，也蕩人了孤兒問題所涉及的各個領域。杭州市民政局領導動情地說：這場援孤活動不僅從根本上改善了孤兒們的生活，而且凈化了社會風氣，使人們進一步體會到美好的人間真情。許多社會學家一致認為，在中國社會步入市場經濟后，杭州市居然會有這么多人參與這場慈善活動，使人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歡欣鼓舞，“慈善”不是外國的專利。他們希望中國能夠有一個覆蓋面較廣的慈善機構，讓這種充分體現人與人之間美好感情的行動永遠持續(xù)下去。國家民政部副部長閻明復等領導得知此事后，十分高興地表示要到杭州看望孤兒，并且要推廣杭州的經驗。一位留學生激動地對記者說，她將把發(fā)生在中國的這個美麗的故事介紹給自己國家的同胞，動員更多的人參與到這項活動中來。

孤兒們將生活在新的希望中……

（攝影：章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