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秀文

在學(xué)校讀書時，我差不多門門功課在班上名列前茅。數(shù)學(xué)老師囑我考大學(xué)一定要考數(shù)學(xué)系，語文老師說將來我可以去寫書，父親希望我繼承父業(yè)，去讀林學(xué)院，母親希望我做一名中學(xué)教師……而我的憧憬是進地質(zhì)學(xué)院，做一名女地質(zhì)隊員，漂流各地，浪跡天涯。

我通往憧憬的道路本可平坦，但那場“橫掃”，使平地里起了風(fēng)波，我的理想全部塌了，毀了。我成了狗崽子，連紅衛(wèi)兵都沒當(dāng)上。

揣著一張有其名無其實的初中文憑，我回到了家鄉(xiāng)的林場，成了清林隊中的一名女工。

淺溪旁，坐落著一頂綠色的帳篷，這就是我們七個清林女工的住地。我們的工作是用斧子梳理一片過密的森林。

我常常憂郁地站在高高的山上望著遠方，流淚……

真的那通向彼岸的船就沒有我的位置了嗎?真的那繽紛的夢幻就一瓣瓣凋零了嗎?

然而，我畢竟擁有青春，擁有如花的年華。那雄奇的大自然撫慰了我，女孩子們清純的笑聲撫慰了我。白天，我樂于出工，閑暇時學(xué)打毛衣，燃起篝火時啃肉干、喝酒。是呀，書算什么?沒有書我不也照樣生活?

大興安嶺的山高高的，大興安嶺的森林密密的。我開始在高高的山上密密的林中跋涉著我的青春。

我的生活融進了無聲的歲月。我相信了生命就是晝與夜的更替，是四季的輪換。

我的床鋪緊挨著高娃。

高娃是個美麗高大的蒙古族姑娘，我們是同班同學(xué)，又是好友。她不僅有二十歲女孩體貼入微的溫柔心腸，還寫得一手好字，繪得一手漂亮的畫。

高娃那年秋天患了病，她母親便打發(fā)她去呼盟草原上的奶奶家養(yǎng)病。高娃病好歸來，已是春天了。

高娃剛來到清林隊，便收到信了。信封上的字比高娃還帥，信很厚。

高娃讀完了信，臉便紅到耳根了。

“他是小林，天津知青，就住在我奶奶家……你看，他的信寫得多棒!”高娃又喜氣又炫耀地把信遞給了我。

我讀完了信，驚呆了。

在此之前，我從沒讀過寫得這么美妙的信。

他寫他離開故土奔向遠方，又寫在異鄉(xiāng)的土地上的感受，他的喜樂憂傷。他寫他忘不了在他生病時高娃端來的熱牛奶給他帶來了多少溫暖，他寫那日高娃為他絎被，他一下子感到被子上落滿了繽紛的陽光……他的整篇文字娓娓動聽，像詩，像畫……

我的心驀地浸在一種多彩的霞光里，美的感受把我燃燒得熾熱，一種異常美好的東西，使我驚嘆不已。

(陳鋼花、李立摘自《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