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日志
四十來年前,曾是斯大林主義信徒的法國學人羅日·伽羅蒂,寫了一本博士論文,取名《自由的文法》。驟讀書名,令人想起《圍城》中的方鴻漸,因為此公寫外文據說崇尚自由精神,不大肯遵守文法規(guī)則,因此人們也許會認為此書是一本教導人們如何寫出規(guī)范語言之作。后來中譯本出版,改名《什么是自由》,再讀內容,方知伽先生意在為“自由”定出法則,猶如語言之有文法一般。
這書暢銷了一陣,可是沒過多少年,伽先生自己也不遵守自己定出的法則了,“自由”得丟掉了原先的政治身份。那么,“自由”究竟還是不是應該有“語法”或規(guī)范呢?據說伽君此后又有新作,頗有新見,惜乎為中國讀者所不知了。
這次,葛兆光先生為文推介陳寅恪先生詩作,取題《最是文人不自由》。此語取自陳詩,葛先生加以闡釋。(見《讀書》一九九三年第五期)其后,呂澎先生有所補充,寫來《最是文人有自由》一稿。(《讀書》一九九三年第八期)兩文發(fā)表以后,從我們這里的來稿看,引起了一股小小的熱潮。我們等待了三幾個月,從來稿中選出若干篇,編在本期《說<讀書>》欄中,以便讀者參酌眾說,有一自由選擇之余地。來稿并未發(fā)完,今后當有續(xù)作,只是發(fā)表形式也許稍有不同。
編刊物要講“導向”。說到“自由”,怎么去導向呢?自然,編輯也生活在社會中,對自由問題也會有看法。但如果依自己一廂情愿的觀念導向,說不定又會出現(xiàn)一部新的“自由的文法”。高明如當年的伽博士者尚且未能勝,任此事,況乎我輩!
在一個會議上,聽到一位教授闡釋導向,意謂導向云云,主要應是“人文導向”。何謂“人文導向”?教授不遑細述,只允以以后為本刊撰文釋解。但此語對我們說來,頗有頓開茅塞之功。可否說,為文貫徹人文精神,意在追求精神境界之開闊,探索精神之高揚,生活處境之安定,使得人們有獲取知識、能力以及表達此種才能之足夠自由,而不是使人鄙俗、墮落,即屬“人文導向”(或為其一)。即使如此膚淺了解,已使吾心大慰,編完本期,倒頭便睡,不復再有皇皇然不安的不自由感。謝謝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