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勇

雅各布·布克哈特的《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shí)期的文化》一書，引用材料甚多，見解不乏獨(dú)到之處，是不可多得的力作。書中有些事例在作者是信手拈來的常識，在讀者就可能成為無從索解的啞謎。好在作者有不少自注，譯者也加了許多譯注。美中不足的是，有些譯注不夠妥貼準(zhǔn)確，未能起到應(yīng)有的作用。比如商務(wù)版中譯本第411—412頁有段文字說：

但丁描寫比阿特麗斯的“凱旋式”，有啟示錄中的二十四名長老，有四個神怪的活物，有基督教三德和四“基德”，有圣路加、圣保羅和其他使徒。

譯注先引《新約》中有關(guān)四活物的記載，接著稱人獅牛鷹四活物代表馬太、馬可、路加、約翰四福音。其實(shí)人獅牛鷹是《舊約》記載的次序，用《新約·啟示錄》中“獅牛人鷹”的排列來分別指代太、可、路、約四福音才是比較正確的說法。

《神曲》王維克譯本第328頁上注〔9〕也持前說。王譯本《神曲》的注釋先引《以西結(jié)書》的經(jīng)文，然后才引《啟示錄》的有關(guān)部分，人獅牛鷹的排列或是直接抄自《以西結(jié)書》的筆誤？《神曲》朱維基譯本《煉獄》篇第233頁的注釋，只籠統(tǒng)地說四活物代表四福音，對一般讀者來說，是很不夠的。

但丁《神曲》中描寫四活物的根據(jù)，除了《圣經(jīng)》記載還有二世紀(jì)以來普遍流行的一種比喻說法。公元一八○年前后，法國一位主教就得出結(jié)論說四福音各從不同的側(cè)面顯示出耶穌基督的完美，太、可、路、約四福音分別象征著至高的權(quán)柄(獅)、謙卑的事奉(牛)，無比的智慧(人)和屬靈的奧秘(鷹)，即《啟示錄》中四活物恰好用來比喻四福音各自的特點(diǎn)。

另外，前引漢譯本那段文字中提到了基督教三德和四“基德”，前者是信、望、愛，后者似為四種基本美德的略稱，指謹(jǐn)慎、正義、勇敢和節(jié)制(《神曲》王維克譯本中曾注明)，這里似乎也應(yīng)有一個比較清楚的注釋才好。二十多年前陳原同志稱贊過注釋者的功勞(《書林漫步》)，不過我覺得適當(dāng)?shù)淖⑨尡剡m合于一定的讀者群(恕我跳出普及與提高的辯證輪回)，因而也有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否則恐怕只有苦勞。目下見到的一些面向中級以上讀者的譯本，在專有名詞上用力特勤，不顧上下文是否不言自明，見到柏拉圖、威尼斯、夏洛克就大注特注。企鵝叢書中英國小說的一些注釋者聲明《簡明牛津詞典》(COD)中能查到的詞語恕不代勞。我們是否也可參照此法，讓備有《辭海》之類工具書的讀者有舉手之勞而無依賴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