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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大革命的回憶

        1961-08-16 03:35:50吳玉章
        中國青年 1961年8期

        1925年初我參加中國共產黨的時候,全國工人運動正開始走向新的高漲。帝國主義和反動軍閥雖然以血腥的屠殺鎮(zhèn)壓了1923年的“二七”罷工,但是英勇的中國工人階級并沒有嚇倒,在黨的領導下,工人群眾把悲憤變成了沖擊反動勢力的更大的力量。從1924年下半年超,全國各地的工人運動被伏此起,一場偉大的戰(zhàn)斗在醞釀中。

        1925年5月初,我奉了黨的命令從北京到了上海。那時上海的形勢,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進步的報刊上登載著青島紗廠工人大罷工和福州軍閥槍殺學生的消息,登載著許多慶祝“五一”,紀念“五四”、“五七國恥”等等文章,上海日商紗廠工人也在醞釀罷工,我們的同志為了迎接一場新的戰(zhàn)斗,正在緊張地工作著。

        我找到了黨的總書記陳獨秀和秘書長王若飛同志,給他們帶去了北京黨委負責人趙世炎同志的一封介紹信。由于我與國民黨和孫中山先生有著深厚的歷史關系,黨中央決定我留在國民黨內,便于做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工作。隨后的二十多天內,我一直在上海和許多同志研究情況,商討工作步驟。

        當時國共合作已有一年多,國民黨雖然經(jīng)過了改組和整頓,但是組織渙散的狀況仍然是很嚴重的。國民黨在廣東巳經(jīng)初步建立起一片根據(jù)地,但這片根據(jù)地陷在帝國主義和反動軍閥的四面包圍之中。在全國范圍內,大軍閥張作霖、孫傳芳、吳佩孚等都企圖進攻廣東根據(jù)地;就是西南地區(qū),如負隅東江的陳炯明、割據(jù)云南的唐繼堯、統(tǒng)治湖南的趙恒惕等軍閥,也都環(huán)伺著廣州,虎視眈眈,待時而動;還有廣東根據(jù)地內部的滇軍楊希閔、桂軍劉震寰,也在醞釀叛變。根據(jù)地的情況正是內外交逼,險象環(huán)生。同時國民黨的中樞領導機構內,右派力量還不小。以鄰魯、謝持、林森等為代表的西山會議派正在形成。左派和右派之間的一場政治決斗看來巳是不可避免的了,在這種形勢下,怎樣進行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呢?怎樣鞏固和整頓國民黨組織以發(fā)展左派的力量呢?這是當時牽繞在我頭腦中的大問題。我一直認為:整頓和鞏固國民黨應該從基層做起?;鶎邮锹?lián)系群眾、進行革命活動的最直接最基本的單位,一個革命團體若沒有健全的基層組織,就不可能有雄厚的實力和廣泛的影響,也不可能有強有力的中樞領導。所以我很愿意去做基層工作,并希望黨中央派我回四川去,把四川的國民黨組織整頓好。我經(jīng)常和王若飛、惲代英、李立三等同志進行研究。他們很贊成我的意見,并告訴我說:“上海工人運動的高潮不久就會到來,全國性的高潮也會隨之而來,應該抓緊時機,擴大革命的影響,吸收進步的工人和其他革命群眾參加共產黨和國民黨以壯大左派的勢力,一定要使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緊緊地跟上工人運動的發(fā)展,用工農群眾的革命積極性來健全國民黨的組織?!彼麄冞@些意見與我當時的想法不謀而合。黨中央決定派我先去廣洲,與國民黨中央取得聯(lián)系,然后再回四川。這時我巳經(jīng)沒有以前那種單槍匹馬地搞革命的感覺了,在我的背后,有著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的領導和工人運動的支持。當我看到上海的許多同志在工人群眾中忘我地進行組織和宣傳工作的時候,我對于自已的工作抱著更大的勇氣和信心。

        任務確定以后,我很快地收拾好了行裝,準備立即啟程。1925年5月30日下午,我到南京路上一家布店買衣料,準備去縫一件換季的衣服。那天天氣晴朗,南京路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點也沒有異樣的跡象。前十多天已發(fā)生了日本內外棉紗廠資本家毆殺工人顧正紅的事件,上海的工人和學生組織了宣傳隊,分赴租界,進行宣傳。我們都預料到工人運動的高潮即將形成,但卻沒有想到暴風雨來得這樣迅驟猛烈,而且就發(fā)生在這條世界聞名的繁華綺麗的南京路上。

        我正在挑揀布料的時候,突然門外一片吵嚷的聲音,布店里也起了一陣騷動。許多人都跑到門口去觀看,我也跟著走出去。只見從黃浦江邊擁來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外國巡捕荷槍實彈,如臨大敵。走在前面的幾個巡捕象兇神一樣揮舞著棍棒;后面幾個巡捕捉著兩個學生連拖帶搡地走向前去,學生嘴里喊著“打倒帝國主義”等口號。再后面跟著許多徒手的學生;路上很多行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參加進學生隊伍里去。南京路上交通為之阻塞。我看了這種情景,心里感到又憤怒,又興奮:憤怒的是帝國主義分子竟敢窮兇極惡、無理逮捕徒手的學生;興奮的是中國人民終于覺醒了,覺醒了的人民群眾,一定能夠戰(zhàn)勝黑暗勢力,一定能夠把萬惡的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

        我擠在人群里看了一會兒,隊伍逐漸定遠了。我返身回到布店里,匆匆忙忙地買了衣料,心里惦念著被捕去的學生,想去打聽打聽消息。我的腳步剛跨出店門,突然一排響亮的槍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幾秒鐘后又是一排槍聲。接著街頭上一片騷亂,我立刻意識到這是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情。我激動得不能抑制自己,我的心幾乎要隨著加快的腳步而跳出胸膛來。我一直往西走,想到現(xiàn)場看個究竟。但是,隊伍象潮水一樣退下來了,不能前進。只聽得人們驚呼:“巡捕開槍啦!”人們沉浸在嚴肅、悲憤的氣氛中,卻并沒有慌亂的跡象。我目送著這些站在斗爭最前列的人們,向他們默默致敬。我的心中交織著忿怒和悲痛,很久不能平靜下來。一直到傍晚,我才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寓所。

        “五卅”慘案的發(fā)生,立即引起了上海和全國工人、學生以及各界人士的反響。上海和各地相繼罷工、罷課、罷市,反對帝國主義的暴行。我也因此推遲了行期,暫時留在上海,做一些宣傳工作。當時準備出一個刊物,定名“反日戰(zhàn)線”,卻遭到了戴季陶的反對。戴季陶是當時國民黨上海執(zhí)行部的主任,他搞了一套所謂“孫文主義”的謬論,拿著剛剛逝世的孫中山先生作為招牌,到處招搖撞騙。在討論出版刊物的第一次會議上,他就說:“‘反日戰(zhàn)線這個名字不好,這次慘案要英國負責,跟日本沒有關系,日本和我國是東方友邦,應該爭取團結它,現(xiàn)在應該聯(lián)路日本,單獨對英。”我聽了非常氣憤,立即反駁他:“逮捕青島紗廠工人,是不是日本人干的?殘殺福州學生的主謀者,是不是日本人?顧正紅是不是死在日本資本家手里?日本帝國主義從來就是我們的兇惡敵人,假使連‘反日戰(zhàn)線的名稱都不敢提,那么罷工、罷課、罷市都用不著搞了,我們只有坐待當牛馬做奴隸了!”接著很多同志都起來反對戴季陶的主張,戴坐在那里,被駁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后來他仍舊到處宜揚“單獨對英”的謬論,但除了在資產階級的一部分人中間有些影響外,他的主張在群眾中是完全孤立的。

        我在上海一直住到六月下旬才去廣州。途中經(jīng)過香港。這時香港的工人巳經(jīng)開始罷工,許多工人擠在輪船上要回廣州去。碼頭上的貨物堆積如山,無人搬運。6月24日。我到達廣州。這天正是廣州發(fā)生沙基慘案后的一天,群眾都走上了街頭,抬著血衣,高喊反對帝國主義的口號?!拔遑Α钡挠绊懯沁@樣的深刻和廣泛,全國人民的反帝怒潮,象火山一樣爆發(fā)出來了。

        我到了廣州,找到廖仲愷先生,跟他談了整頓四川國民黨組織的計劃,他非常贊成。這時廣州剛剛鎮(zhèn)壓了楊希閔、劉震寰的叛變,正在醞釀把大元帥府改組為國民政府。廖仲愷先生要我在國民政府成立以后再去四川,并且?guī)胰⒂^了黃埔軍校和其他地方,向我介紹了廣州的許多情況。黃埔軍校是在我黨和蘇聯(lián)的幫助下建立起來的。這時廖仲愷任該校的國民黨代表,周恩來同志任政治部主任,還有我們許多同志如惲代英、肖楚女等都在那里擔任教官或其他工作。所以我們去參觀時,看到的是一片朝氣蓬勃的景象。1925年7月1日,國民政府在廣州正式成立,汪精衛(wèi)擔任主席,廖仲愷擔任財政部長,胡漢民擔任外交部長,許崇智擔任軍事部長,至于蔣介石還只是以黃埔軍校校長兼任軍事參謀長的職務。

        革命形勢發(fā)展很快,但在新成立的國民政府中,右派還有著很大的勢力。要改變這種情況,必須繼續(xù)發(fā)展工農運動,發(fā)展國民黨內的左派勢力。這時整頓國民黨基層組織的工作巳刻不容緩,我想回四川的心情更加迫切了。7月初,我離開廣州赴上海,準備取道長江水路入川。臨定時廖仲愷先生代表國民黨中央給我一千元錢作為活動的經(jīng)費。

        這時,四川的國民黨組織,正處于分崩離析的狀態(tài),內部派系很多。特別是謝持、石青陽等在黨內組織的所謂“實業(yè)團”,借興辦實業(yè)為名,大種鴉片煙和做投機生意,在政治上又搞派別斗爭,進行內戰(zhàn),影響極為惡劣。謝持和石青陽都是西山會議派的要人,他們當時雖然沒有在四川,但四川國民黨重慶黨部是歸他們掌握的。他們這幫人只顧借黨營私,拒絕進步力量的集聚,以致黨部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1925年8月15日,我到了重慶,先找重慶國民黨負責人黃復生、朱之洪商量,提出整頓國民黨的計劃。黃朱二人聽了都搖頭,說:“現(xiàn)在人家聽到政治和黨派就頭痛,巳經(jīng)參加國民黨的不過是掛個名兒,沒有參加國民黨的,今后也未必肯加入。你的想法倒

        不錯,只怕是白費力氣?!蔽覍λ麄冋f:“從前國民黨的聲譽,雖然被一些政客所路污,但自從中山先生主張國共合作、實行改組國民黨以后,情形就不同了。今后正要我們好好地去整頓。只要我們目標正大,做法正確,群眾自然就會擁護我們,國民黨的威信也就能夠樹立起來。”黃復生反問我:“你看這一堆爛攤子,怎樣整頓法?”我說:“第一,要有一個嚴密的強有力的組織機構;第二,要培養(yǎng)一批效忠革命的干部;第三,要在群眾中進行廣泛的活動。做到這三件,我們的整頓工作就算成功了。我計劃先辦一個學校,一方面可以集合和培養(yǎng)一批干部,另一方面也可以作為進行組織和宣傳活動的據(jù)點?!彼麄兟犃宋业脑?,都說:“你以為辦學校是容易的事情嗎?我們很久起辦學校,都沒有辦成呢!”我跟他們談了很久,他們始終表示懷疑,沒有信心。

        國民黨的舊人暮氣沉沉,我就去找青年人商量。找到了我在成都辦高等師范時和我共同組織“中國青年共產黨”的楊an公和楊伯楷(當時叫楊洵)、冉鈞、張錫疇等,他們大多已是共產黨員或青年團員,聽了我的計劃,非常贊成,立刻就動手干起來。我把廖仲愷先生給我的一千元錢全部作為辦學校的經(jīng)費,但是還差很多。又把我私人在川江輪船公司的兩張股票拿出來押當,由于這個股票的利息很高,當了兩千塊錢,也把它全部充作了學校經(jīng)費。

        我們一方面籌備經(jīng)費,聯(lián)絡熟人;一方面分頭去找校址,買家俱。那幾天,重慶格外炎熱??墒谴蠹腋蓜哦己茏悖刻烨宄烤偷酵饷嫒ケ级?;中午到楊an關公家里開會,交換情況;下午又出去奔走。大家累得汗水直流,但心里都很興奮,反而覺得挺爽快。不幾天,就在大溪溝找到了校址,而且把一切籌備工作都辦妥當了。早些時侯,華法教育會曾計劃在北京、上海、漢口、廣州、重慶辦五個中法大學。我是華法教育會的發(fā)起人之一,于是就把新辦起來的學校定名為“中法學?!?。

        學校的籌備工作差不多了,學生從那里來呢?恰好江北中學、合川聯(lián)合中學和重慶第二女子師范都因罷課而有許多進步學生被開除。我立即找到了這些學生,把他們招收入學。于是各地進步學生都聞風而來,一下子招了二百多人。9月4日,學校正式開學上課了。

        與籌辦中法學校的同時,我又著手整頓國民黨的組織,把省黨部遷到蓮花池新址。我對四川各縣國民黨的情況是比較熟悉的。還在1921年搞四川自治運動的時候,我就有意識地物色了一批干部。現(xiàn)在全國工人運動蓬勃發(fā)展,革命勢力日益高漲,群眾的革命情緒很飽滿,所以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不久,許多重要縣市的黨部都成立起來了。我回到四川以后,不過兩個月時間,居然辦起了學校,建立了國民黨的各縣黨部,以前對整頓工作缺乏信心的黃復生看到這種情形,非常驚奇。他對人說:“吳玉章的手段真高明,好象有神仙幫助一樣。”其實,那里有什么神仙幫助?我所依靠的是黨的領導和群眾的支持,不過黃復生當時并不知道我是一個共產黨員。

        那時,我們接到廣州的指示,定于1925年11月初在廣州召開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接到電報已經(jīng)很遲了,我們趕緊籌備起來。因時間倉促,便讓各縣市代表就地開會選舉。選舉結果,我和錫an公同志等六人當選去廠州出席大會。這六個人中間,除了黃復生以外,其他都是共產黨員,可見當時四川的國民黨內:左派勢力已經(jīng)占了很大的優(yōu)勢。

        1925年11月,我們離開四川,經(jīng)上海去廣州。

        我離開廣州只有四個多月,再回廣州一看,情形巳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廣州政府內部左派和右派的斗爭非常激烈。右派看到左派力量日益發(fā)展,非常害怕,竟于1925年8月20日,暗殺了廖仲愷先生。這是孫中山先生逝世以來,右派勢力對左派的一次最嚴重、最卑鄙的挑釁。當時,共產黨和國民黨左派依靠省港罷工工人的力量,立即進行反擊,驅逐了國民政府內部公開的右派頭于胡漢民、許崇智等人,并解除了粵軍魏邦平、梁鴻楷部的武裝。10月1日廣州革命軍舉行第二次東征,盤踞東江的陳炯明雖然得到英帝國主義和奉系軍閥的援助,但在革命軍隊的英勇進攻下,仍是不堪一擊,被打得落花流水。11月中,廣州政府收復了惠州、潮州、汕頭等重要城市,陳炯明叛軍完全被肅清。廣東革命根據(jù)地在大地鞏固起來了。

        但是革命運動的發(fā)展總是迂回曲折的。國民黨內一些舊的右派失敗了,跟著就又有新的右派產生。這時,戴季陶之流的所謂“理論家”正在大肆販賣其“純正的三民主義”的反動理論;鄒魯、謝持、林森、張繼等組成的西山會議派,也打著國民黨的招牌,在北京召開了非法的所謂“西山會議”;廣州黃埔軍校中的一部分反動軍官和學生在蔣介石的卵翼下也搞超“孫文主義學會”的反動組織。身為國民政府主席的汪精衛(wèi),雖然還沒有暴露他反革命的身份,但在左派力量日益增長的形勢下,也感到十分恐慌,辦一切事情都縮手縮腳。國民黨的第二次代表大會原定在1925年11月召開,但是由于右派的阻撓,會議一直拖延下來。

        我們四川代表團在到達上海之前,本來以為一定要遲到了。到上海以后才知道會議已經(jīng)延期到1926

        年1月1日。我們趕到廣州,才知道大會的一切準備工作都還沒有開始,各地代表也到的很少。除了我們四川的代表外,只有湖北的代表來了董必武、錢介磐(亦石)同志等五人;華僑代表來了彭澤民、許更魂等三十余人;其它地方的代表有的還沒有報到,有的地方甚至連代表都還沒有選出來。更可怪的是連國民政府所在地的廣東省,也還沒有選出代表來.大家議論紛紛,說大會恐怕開不成了。我看了這種情形很著急,因為當時鄒魯、謝持等正在北京醞釀要在上海召開非法的代表會議來和我們爭奪領導權。這次大會是我們組織力量反擊右派猖狂進攻的一次重要會議。假使大會開不成,那就會大大助長西山會議派的氣焰,對革命將帶來十分嚴重的惡果。因此我立即去找汪精衛(wèi)。汪精衛(wèi)愁眉苦臉地說:“大會恐怕開不成了!”我說:“現(xiàn)在鄒魯?shù)热诉@樣猖狂,他們不但排斥共產黨,也排斥廣東的國民黨,不跟他們斗一斗,怎末成?否則,許多同志流血犧牲換來的這塊根據(jù)地就要垮臺,只怕你這國民政府主席的位子也坐不住了”汪精衛(wèi)說:“我也沒有辦法?!蔽艺f:“怎未沒有辦法,快些籌備就有辦法了。”汪精衛(wèi)只在那里唉聲嘆氣,我又催促他趕快召開國民黨中央會議以籌備第二次代表大會。不幾天,中央會議召開了。會議上,大家推舉我做大會的秘書長,負責籌備工作。

        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的一切籌備工作都是依靠我黨進行的。那時毛澤東同志和周恩來、聶榮臻、蕭楚女等同志都在廣東工作,陳延年同志是中共廣東區(qū)委書記。和我經(jīng)常往來的還有董必武、林伯渠、惲代英、張?zhí)椎韧?。大會的籌備工作,就是由我和這些同志商量,分頭進行的。依靠我黨黨員大家的努力,籌備工作進展得非常迅速。

        1926年1月1日,大會果然如期召開了。會址設在廣東省議會的大廳中,布置得樸素莊嚴。會場門口設置了一個很大的地球模型,表示全世界革命運動的團結。會議開得很生動、很熱烈。到會代表256人,其中約有五分之三是共產黨員。共產黨員和國民黨左派占著壓倒的優(yōu)勢,形勢非常有利。那時廣州還有幾十萬省港罷工的工人,天天游行集會,還組織了工人糾察隊。由我黨舉辦的各種各樣的訓練班如雨后春筍,遍設于廣州市內。尤其是毛澤東同志所主辦的全國農民運動講習所,集中了二十幾省的各族革命青年,成為指導和推動全國農民運動的中心。群眾的革命情緒空前高漲,到處都可以聽到國際歌的雄壯歌聲。

        群眾初步發(fā)動起來了,左派勢力日益增長了,國民黨的右派甚至中間派都感到恐慌。汪精衛(wèi)的老婆陳璧君對汪說:“你看這次大會上,能辦事的,會說話的,一考查,都是共產黨員?!睆乃难哉Z中,可以看出他們對共產黨的嫉恨。大會開了幾天,剛好蔣介石從潮汕軍次回廣州,出席了大會。蔣介石最喜歡人家吹捧,陳肇英迎合蔣的,心理,在開會時,向大會提議:“蔣總指揮勞苦功高,大家應向他起立致敬?!苯Y果起立者寥寥無幾,鬧得蔣介石十分尷尬。會后代表們都罵陳詔媚無恥,陳也無地自容,幾乎不敢露面。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大會上正氣完全壓倒了邪氣。

        形勢對我們十分有利,可是機會主義者陳獨秀偏偏顧慮重重,恐怕共產黨力量太大,嚇跑了國民黨右派,于是便親自出馬來限制一下。他一直在上海,沒有參加廣州的大會,但卻非常殷勤地一定要請右派分子戴季陶、孫科等去廣州開會,。好象少了這幾個人,大會就開不成似的。后來他又給我們寫了好幾封長信,大談其所謂形勢與策略。他對形勢的估計很悲觀。當時,郭松齡軍倒戈失敗,奉系軍閥氣焰復張,并與吳佩學勾結在一起,馮玉祥的國民軍正處于四面受敵的情況中。陳獨秀片面地認為這就是革命低潮到來了,因此指示我們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方面要執(zhí)行讓步的策略。他對大會出了許多壞主意,主張盡可能地把各方面的“人物”都包括進國民黨中央委員會中去。據(jù)說這樣做就可以團結國民黨。他提名了一些人,其中很多是頑固不化的國民黨右派分子。當時我們感到這種做法不對頭,也有幾個同志堅決反對這種無原則的讓步,因此大會并沒有完全按照陳獨秀的意圖進行。大會通過了對右派集團的堅決譴責,開除了西山會議派鄒魯、謝持等人的黨籍,并給林森等以書面警告。這些做法都違反了陳獨秀的意志,都是做得很對的。但最后在選舉方面卻受了陳獨秀的影響,在選出的六十個中央執(zhí)行委員和候補委員中,共產黨員只占十四人。(包括毛澤東、李大釗、林伯渠、惲代英、董必武、鄧穎超和我等人。)而中央監(jiān)察委員中,右派的勢力更大。這是一個極其錯誤的讓步。在這次大會上,本來我們有條件使進步力量在國民黨的領導機構中取得優(yōu)勢,但是我們卻自動地放棄了。事實證明,不進行斗爭,幻想以片面的退讓換取“團結”,其結果只會助長右派的氣焰,而使“團結”終于破滅。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的基本方面雖然是正確的,但在選舉問題上片面讓步的錯誤,也造成了嚴重的惡果。

        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結束后,許多同志要我留在廣州工作。但是我覺得四川的國民黨組織建立不久,急需繼續(xù)鞏固;而且四川省又是吳佩孚窠穴——湖北——的一個側翼,假使把四川的革命工作搞好,對于行將到來的北伐,一定會起良好的作用?;谶@些原因,大會剛剛結束,我就匆匆地離開廣州,回四川

        去了。

        一路上為了宣傳國民黨第二次大會的精神,耽誤了一些時間。在上海、南京做了許多次講演。由于長期緊張工作,感到身體有些支持不了。到達宜昌,需要換船,我一上岸在人力車上就暈過去了。同行的熊曉巖先生把我扶到一個教堂的墻下,給我吃了一杯藥酒才蘇醒過來。剛到重慶,又暈厥了一次。大家把我送進醫(yī)院療養(yǎng),我心里總是放不下四川黨部的工作。可是醫(yī)院規(guī)矩很嚴,不準我走動,不準我會客。同志們也怕影響我的健康,許多事情都不告訴我,因此我住在醫(yī)院里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那時,國民黨右派更加猖撅起來了、蔣介石開始暴露出反動面目,制造了3月20日的“中山艦事件”。誣蔑中山艦艦長李之龍不服調譴,擅入黃埔,陰謀暴動。逮捕了李之龍和軍隊中的許多共產黨員。這是國民黨右派對我們發(fā)動進攻的一個信號。當時毛澤東等同志主張給右派以堅決的回擊,可惜這個主張沒有被采納。同時,西山會議派也在上海召開偽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企圖和廣州的二次代表大會對抗。到5月15日,蔣介石得寸進尺,又召集了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通過了什么“黨務整理案”,自己又當起了黨的主席、中央組織部長和軍人部長,把黨權、軍權統(tǒng)統(tǒng)抓到自已手里。各地的國民黨基層組織里也刮起了一陣反共的逆風。四川就有西山會議派的頭子石青陽,在重慶另立一個省黨部,天天找我們蓮花池黨部的人打架。我住在醫(yī)院里就看見許多被打傷的人,包著頭,扎著繃帶,不過我當時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經(jīng)再三追問,同志們才把實情告訴我。

        我出院以后,決心組織力量,對右派進行反擊。我和楊an公同志分工,他負責發(fā)展共產黨的組織,發(fā)展工農運動;我負責整頓國民黨的組織,并在中上層和軍隊中進行活動。當時劉伯承同志也在一起工作,我出醫(yī)院后大部分時間就住在重慶浮圖關劉伯承同志的家里。我們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準備在1926年8月召開一次四川省國民黨代表大會,以反擊右派的進攻。后來會議也如期舉行了。不過,那時我已于7月底出川,因為革命軍巳經(jīng)開始北伐,廣州方面急電召我到廣州去,因此我沒有來得及參加那次大會。

        在四川的幾個月,我又在軍隊中進行了一些活動。四川由于軍閥連年混戰(zhàn),兵員之眾,番號之雜,甲于全國。其中較大的軍閥有楊森、劉湘、劉成勛、賴心輝,田頌堯以及從貴州來的袁祖銘等。這些軍閥各據(jù)一方,互不相下,今天甲軍與乙軍聯(lián)合攻打丙軍,明天甲軍又和丙軍聯(lián)合攻打乙軍,弄得烽火連年,哀鴻遍地。而且這些軍隊大部分在名義上都已歸附了吳佩孚,他們戰(zhàn)斗力雖差,但假使和吳佩學聯(lián)合起來,也未始不是北伐軍的一個大患。好在這批軍隊內部矛盾很多,某些軍隊又跟我有些歷史關系,所以我就著手從中分化他們,希望爭取一部分軍隊反正,以減少北伐的阻力。我最先選擇駐在南充的川軍第五師師長何光烈作為爭取的對象。何本是熊克武的部下,與我相識,他自稱是無政府主義者。我們起先以為這個人比那些腐朽的軍閥總會開通一點,那里知道他的頭腦也象花岡巖石一樣的頑固不化。我勸他歸順廣州革命政府,曉之以理,喻之以勢,反復譬說,仍然是一竅不通。原來他以老婆的名義在一個織綢工廣加入了股份,他已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軍閥和資本家“一身而三任焉”的人物。當時織綢廠里有我黨的組織,工人時常罷工。他為此對于共產黨和工人運動痛恨入骨,所以革命的道理一句也聽不入耳。象何光烈這種人對于無政府主義正是一個絕大的諷刺。不過我這次去南充也沒有白跑,我利用舊的關系,天天到士兵中去演講,宣傳革命的道理。何光烈部下有兩個旅長倒比他們的“無政府主義”上司好的多,這兩個旅長同情革命,終于被我爭取過來了。后來這兩旅隊伍參加了劉伯承同志領導的滬州超義。

        我還在重慶袁祖銘的黔軍里進行活動,并且跟袁祖路親自談了一次。當時袁祖路受到楊森、劉湘的圍攻,正在走投無路。其部下師長王天培、楊其昌頗有歸附廣州國民政府的傾向,我跟王天培談了幾次,講了許多革命道理,他頗為悅服,表示愿意加入廣州革命隊伍。我曾據(jù)此報告國民政府。不久,黔軍被迫退出四川,王天培和錫其昌就投降了北伐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的第九軍和第十軍。不過這兩支軍隊由于沒有得到改造,雖然他們在常德同賀龍同志的軍隊一起,消滅了袁祖銘,又攻下了宜昌,但是后來仍被蔣介石拉了過去。(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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