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德

從“精神錦標”談起

武漢大學在假期里舉行全校體育運動會，采取“精神錦標”的辦法。這個辦法是要每個學生按照指定地點，整整齊齊地坐在運動場上參觀運動會，如果那一系或那一班里有人不去，就是缺乏集體主義精神，就取消爭取“精神錦標”的資格。同學們原來計劃在假期好好地玩一下，有的計劃到東湖去劃船，也只好不去了。據說這個辦法在武漢大學已經實行了三年。去年實行時，學生們在運動場坐了兩天，太陽直曬，運動會結束以后，病了不少同學。

很顯然，這種“精神錦標”辦法是不對的。但是，為什么武漢大學竟實行了這個辦法，并且實行了有三年之久呢？原來實行這個辦法的人們有一付好心腸——為了提倡集體主義精神。一想到集體主義，就想起集體活動，這樣就要學生們整齊劃一地坐在運動場上來培養(yǎng)集體主義精神，爭取“精神錦標”。

其實，豈止是武漢大學？相當多的學校的學生集體活動過多，規(guī)定得又死。如有些學校學生提出了要掃除舞盲，要大家集體跳舞。據說有些班組織跳舞或唱歌時，規(guī)定必須全體參加。不會跳不會唱的人要站在一旁助興。弄得一些被迫參加的人心里很難受。偷偷地溜走的人，就要被批評為脫離群眾，缺乏集體主義精神。

學校生活制度也搞得很死。如開封一中，從1954年開始制訂并且執(zhí)行了很久的一種“這些時間做什么？怎樣做？”的制度。這個制度共有十六項，五十六條，把學生一天的學習生活：起床、洗臉、吃飯、上操、上課、課間休息、睡覺等都做了十分細致而具體的規(guī)定，如吃飯時怎樣分菜，怎樣洗碗，碗怎樣放；上操、上體育課解散時和晚集合時怎樣走路等等。據說這些作法都是為了加強紀律性，培養(yǎng)集體主義。有的學校還在學生看電影、看球、跳舞時，把校門、課堂門、廁所都上了鎖，竟認為這種作法是教育學生集體主義精神的好辦法。

我看這種作法簡直是在侮蔑集體主義，與集體主義背道而馳。培養(yǎng)集體主義精神不是別的，而是集中大家的力量建設社會主義。上面所舉的形式上的集體的作法，有什么社會主義的氣味？不許跳，不許蹦，還不是封建的老辦法。集體活動并不等于集體主義。不管你禮拜天有什么事，或者想看點小說，或者想逛東安市場，或者想找朋友談談，或者和愛人有約會，或者要和妻子（或丈夫）、孩子上街買東西，……一律都不管，就是要勉強這樣的人都要參加集體逛頤和園，（在幼兒園里的小孩，只能集體逛公園。因為保育員少，照顧不過來，小孩逛公園時只能手挽著手集體散步。但是大學生則大可不必。）這簡直是平均主義，叫什么集體主義。

其實是平均主義

平均主義這個東西，還不但表現在集體活動強求一致這方面。并且，還表現在學校功課方面，那就是平均發(fā)展。

平均發(fā)展，就是要你這個人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如果懂得一些武藝并不精通，但只精通一門殺手锏，那就不行。在學校里學生門門要考五分，“六”分不行，四分也不好。三好是對的，但要求學習門門好到五分，身體鍛煉都達到勞衛(wèi)制各項的最高標準，并且做工作像脫產干部那樣的使用。這樣作就過分了，實際上也辦不到。

現在高等學校功課一般地很重。學生負擔不起。功課門門都是必修，特別是在一個短時間內，學的課程門數太多，留下的作業(yè)太多。比如北京醫(yī)學院要把蘇聯六年制的所有功課擠在五年內學完。在高等學校里每周學習六十五小時還算少的，還有每周學習達到七十小時。結果是堂上教師開快車，學生當速記員。許多學生在周末也得忙著趕習題，星期日已經早成星期七。這種作法，一方面是主觀主義作怪；另一方面這也是平均發(fā)展思想的反映。平均發(fā)展思想是要求人人在門門課程上都發(fā)展得一樣長短，而不是要求在一定的知識的基礎上發(fā)展一門特長。全面發(fā)展和因才施教不結合，就會變成平均發(fā)展。

過分集體化和平均發(fā)展，會養(yǎng)成青年人的盲目

性和依賴性。把學校變成了托兒所，大學生變成了小學生。這樣發(fā)展下去，青年人會形成什么風氣呢？人云亦云，隨波逐流。自己無主見，無獨立工作能力。不能開動腦筋獨立思考。思想會停滯起來。據說有一個學校四個女同學，愛想問題，愛說話。人們稱她們叫做“氟氯溴碘”（四種活潑的化學元素），現在也都不活潑了。（祝她們思想上生活上的活潑都能恢復。）思想不活潑，生活又呆板，怎樣能培養(yǎng)出擔負起社會主義重任的人才？

現在青年人并沒有形成這種風氣，但是，要注意防止這種風氣的形成。而況，現在也已經看出這種端倪，盲目性和依賴性在滋長著。如有的大學生已經習慣于呆板生活，畢業(yè)后到一些機關來工作，看見這些機關業(yè)余時間沒有安排，由機關工作人員自己支配，反而覺得不好。有的愛好文藝的大學生自己不到書店里到圖書館里選擇自己所喜歡的書，（實在，也沒有這么多的時間，業(yè)余時間早被過重的功課和過多的集體活動占滿了，那有“閑情逸致”的時間選書。）卻埋怨團支部為什么不指定一兩本小說作為必讀作品。據說還有一位大學畢業(yè)生，分配到哈爾濱某機關工作。坐火車深夜到哈爾濱，在馬路上徘徊到天明，不禁淚如雨下。深感在家里生活由父母安排，在學校里過集體生活由行政上和團支部安排，一旦畢業(yè)以后，生活無人安排，哈爾濱某機關在那一條街那一號，無人為自己事先打聽清楚。從這些事情看來，在青年中去掉盲目性和依賴性，培養(yǎng)獨立思考與獨立工作能力，難道不該養(yǎng)成這種風氣嗎？

共性與個性

為什么有集體活動強求一致的現象呢？為什么功課上有平均發(fā)展的現象呢？這里不想分析各種條件和原因，只想提出一個思想工作方面的問題：共性與個性。

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道德，三好等，都是我們需要提倡的共性。這些共性要通過每個人的行動表現出來。這就是說，這些共性要通過個性才能體現。梁山泊上的一百單八條好漢，“聚義”是他們的共性，但這個共性是由各個人的個性體現出來。而每個人的個性各有不同。宋江是那么細心，李逵是那么鹵莽。同是鹵莽，魯智深又和李逵不同。盡管個性不同，而“聚義”則一。所以共性并不抹煞個性，并且在共性的前提下應當發(fā)展個性。

個人志愿，個人興趣，個人特長……，都是屬于個性方面的。每個人接受社會主義這個共性的意思，也就是社會主義成為他的個人志愿。在努力實現社會主義的大前提下，每個人會根據他個人興趣，發(fā)展個人特長，從各個不同崗位上，好像各條河流，流歸社會主義大海。

這樣的共性與個性的關系，如果我們搞不大清楚，就會容易搞強求一致的集體活動，容易搞缺少因才施教的平均發(fā)展。結果是抹煞了個性，從而也使共性落了空。因為，離開了各個人的志愿、興趣，抑制了個人特長，共性又從什么地方體現出來呢？當然，離開了共性孤立地來談個性，也會喪失共性，

防止片面性

最后，我想說的是：不要另外發(fā)生一種錯覺，對當前青年人政治覺悟的提高，大學生的水平的提高，作了低的估計。應該說青年人的進步是主流。上幾段所講的青年工作和教育工作上的缺點和錯誤，在青年人中并不是主流，而是需要我們改正和防止的。也不要因為發(fā)現有過分集體化的現象，就連集體主義都說要不得，就反對一切集體活動，一見了集體活動就討厭，就大發(fā)脾氣，非下令取消之而后快（如只準一兩個人逛頤和園，不準集體去逛等等），甚至把服從祖國需要，服從集體利益也認為可笑的話，企圖把它作為黨八股封存起來。這樣，就會歌頌散漫，歌頌無組織無紀律。這樣，就會走到另一方面片面性。這兩種片面性，都沒有集體主義。

在青年人中提倡去掉盲目性和依賴性，自己要有主見，是對的。但是，主見也有好有壞，有是有非。以獨立思考來說，它本身并不是目的。要經過獨立思考來追求真理。

上幾段所講的各項問題，都會產生另一方面的片面性。怎樣辦呢？按實際情況辦事，自己開動腦筋想一想。不要把自己的頭腦成為各種論調的走馬燈。

祝進入社會主義大時代的青年人，充分發(fā)揮自己的社會主義積極性，使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更加活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