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之內(nèi)
我看到的樹還是去年那棵,
我看到的葉子每一片都是新的
——季節(jié)更替是古老的嘆息,
讓人間的敘述方式顯得更為委婉。
太陽落下了,月亮還沒有升起,
它們亙古如此,仿佛永遠在搬動什么
難以被我們所知的存在,
長久地注視,并寬慰著我們
——萬物自有秩序,是它們牽引了你,
而不是你選擇了它們。
起風了,無所始亦無所止,
經(jīng)過湖面吹來,已經(jīng)沒那么冷,
帶來了水和泥土的氣息。
但我依舊不能分辨每一株植物
屬于自己的獨特味道,
就像我不能一一準確叫出它們的名字。
吃飽了的野貓小栗子沒有叫喚,
它膽小,自幼流浪在我家院子附近,
并且一直害怕我?,F(xiàn)在它開始寸步不離
跟著我,還時不時用腦袋蹭我的小腿。
這代表了一種小小的儀式
——我身處的世界正在拯救我。
每一棵在春寒里微微晃動的野草,
都足以涵蓋我所有的沉默。
黑貓別傳
它是突然來的,仿佛它原本
就屬于那片稀疏的小樹林。
這只連嗚咽聲都很虛弱的流浪貓,
有著誰都能看得懂的饑餓眼神。
它要等那些大貓進食完畢
才有機會靠近貓糧盆。
當它埋低小小的黑頭顱,
整個骨瘦如柴的世界就只剩下
一個接一個孤單的吞咽動作。
幾個月的時間里它似乎從沒長大,
然后它悄然消失,幾場雨后,
這只籍貫不詳?shù)呢堊罱K去向不明,
就像它沒有在這里出現(xiàn)過。
我依稀知道它去了哪里,但不確定。
不管如何,我沒有再看到
那個皮毛臟黑的小小身影。
大概,回到另一個維度,
它終于不再需要別人來投喂,
也不會再在午后的大太陽底下
依然渾身抽搐著,瑟瑟發(fā)抖。
萬物的間隙并不靜止
你要貼上耳朵,才能聽見
機械表金屬秒針輕微的嘀嗒聲,
貓繼續(xù)打盹。
陰天,窗外沒有太陽。
泥土在等待一顆干透了的金橘
從枝頭掉落下來。
這個臨近黃昏
一無是處的下午,
時間布置好了一切。
處處都是它的陷阱。
莧菜
菜花開出來之前,
它們都要被摘掉頭顱。
可還是前仆后繼地冒出來啊,
從根里冒出來,從莖里冒出來,
這種誰也攔不住的本能,從沒長好的痂口旁
死也不罷休地繼續(xù)冒出來
——生命在春天里是一種暴力美學。
可是,紅莧菜疼,綠莧菜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