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巷走來
傍晚時分天色像水的鏡子,一盞
小小的燈,溫成燒橘子的色澤
這是最適合散步的場合了,指頭勾上指頭
踩住亂晃的綠影子,慢慢慢慢地往前走
紅綠燈,磚石格,車窗照徹的假叢林
途經(jīng)斑馬線時,總蹺起一只腳,吃力地笑
一跳一跳壓住白鍵盤。這算得上幸福嗎
還是說,你仍在期待更不俗的那一種
譬如獨行。譬如穿過一條長窄的斜橋,或者
敲響一口太重的鐘;天使把木椅子都拿走
親吻人群汗津津的額頭。
但此刻我們安全,活著,像兩株
灌漿前的稻子,風吹過時對視
近似于無地顫抖。在所有的明天席卷前
還有很多條彎彎的石路,很多迥異的屋檐
很多鵝黃色的新土,一些深藍的紙罩
緩緩將我們扣住。這是夏天,白晝正逐漸
變得潮濕,一些秘密在生長,另外一些
被打開;而地面積累了星點的湖泊
閃爍著包裹我們,在燃盡的昨夜
繼續(xù)走,牽著手。
明媚的時刻
你終于走入一切光亮的盡頭
曾經(jīng)困住你的冷色,在這一刻
踉蹌著退回海中。那些輕快的生
不再只是擦身而過,你進入它們
并感到自己成為它們的一部分
還有什么正追趕我們?風、夜晚
以及一盞潮濕的遠燈……太陽會替你
挑出其間的鹽。飛翔的第一件事
不是長出羽毛,而是抗拒回過頭看
——你甩甩頭,抖掉往事的引力
春光捏在手中。我們吃掉同樣的白晝
自然也長出相似的根系,相似的眼
足以抵御黑夜的預(yù)言。宇宙正敞開
在這明媚的盡頭,它終與你的羽翼相連
白仙境
在豁口桌的留言條上,我是不是
應(yīng)該交代,那些純潔的謊言
已經(jīng)咬住我的舌頭;我總是很痛。
當我想要穿進好孩子的鏡片時
他們管我索要一些譬喻,超過總是故意
讓果醬著地的吐司之類。多希望勇氣
攀著我的骨頭,告訴他們:凡是不愿給我的
我也不要了。但實際上真正的脊柱
早被換走,只好說著應(yīng)和的抱歉
哀悼太早走失的幻覺。橙花懷表
嘀嗒回想,油膩的漩渦常把我們吸走
扇子帽子悉數(shù)跳躍,最好別皺眉頭
咽下堿水勺里所有奇怪湯劑;苦溢出來
世界歪斜了。我想把它扶正我根本不能
嚴肅的撲克牌交錯著我們的運氣
(這些破雪,總在不需要時掉落)
你的心是蘑菇似的東西嗎?別把它熬苦
宇宙的箴言,或許我不再能懂——
它們頭發(fā)顫顫,向我撲來
“……我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小孩了?!?/p>
別把眼藥水給我:別喚醒我!
我沒有比喻我將永遠沒有。
義務(wù)教育
學會拼音前,美德的叮嚀在我們腹間留下
一些肋狀抓痕:a,安靜忍耐一場春天潑落;
b,閉上尚且年輕的眼睛;p,陪最好的朋友
腌制一壇長達十二年的書頁;m,默哭;
f,放松手心與手指的角力……都是這樣的事。
你戴著荊棘縈繞的花環(huán),拎起
潔凈的籃子,要從橋的這邊走過去。
記憶合該邈遠。我們不再返還溪水之盡頭
這往后的生命:迂行,鑿刻嘈雜卻誘人的缺口
課桌抽屜——諾亞方舟,你鉛灰色的手指搭乘
……求劍者并非愚蠢。如何要看著標點涉水
如何要忘記同桌刺秦,被鈴音截斷的午夢
夢不醒的人喃喃:起點亦終點……那暗中
的圓環(huán)。磚紅跑道上白漆線
事到如今你才想起踏進橋道的方法
這一生無法踏入的道路太多,更多事物
不知其門。那些清癯的字眼簇擁你
帶你回到一切痕跡初誕的地方……
澆塑的泉眼。我們自那時起就掌握沉默
的訣竅:喉嚨抖動,但不唱出聲音。
春天
找得到的一個晚上,我們看樹
樹和樹的葉子,浮起來
“春天是一張大網(wǎng)!” 羅織出的光幕,
在葉子尖破損,永久漂著,模仿人走路。
回家,在春光與雨中痛哭,冬天已經(jīng)
過號,醫(yī)院的播報音無感情地宣告
故事的嬗變。
整個春天,我在窗簾里尋找笑容。
世界正破土,世界在
奪眶而出
眼睛太淺,緊張的心總丟失睡眠。
她們用藥水用玻璃用子宮讓我看到世界
媽媽,世界好多格子,春天全是網(wǎng)眼
六參,本名劉燦,2005年生于湖南常德,廈門大學戲劇影視文學專業(yè)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