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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雀春深

        2025-08-18 00:00:00張宗娟
        金沙江文藝 2025年7期
        關鍵詞:火把節(jié)阿婆

        我叫洛措,生于云南楚雄,阿婆說我是火把節(jié)夜里降生的孩子,命里便帶著一縷不滅的光;我的阿婆是彝家醫(yī)女,我的阿嫫是彝家醫(yī)女,我也是彝家醫(yī)女;街對面繡鋪里的云初是繡娘,她的阿嫫是繡娘,她的阿婆也是繡娘。我們兩家隔著一條青石板街,各自守著祖?zhèn)鞯姆酱缣斓?,如同楚雄城里無數(shù)循規(guī)蹈矩的女兒家,日子被框在方正的鋪面、幽深的后院和世代相傳的技藝里,看似安穩(wěn)實則如履薄冰。

        楚雄城的夏總是這樣,先是濕黏的悶熱,壓得人喘不過氣;隨后雨便來了,連綿不絕,織就出一張巨大的灰蒙蒙的網(wǎng),罩在青石板的街巷與黑瓦的屋頂上,數(shù)日方歇。這網(wǎng)一—又何嘗不是一張無形之網(wǎng),將楚雄城里的女子束縛得嚴嚴實實,未嫁時是父兄的屋檐,出嫁后是夫家的庭院

        藥鋪里濕氣便格外地重,沉沉地滲進一切物事里,當歸、白芷、熟地……這些本該散發(fā)干爽草木清香的藥材,也無可奈何地染上了一層沉甸甸的霉意,氣味變得渾濁而暖昧,仿佛舊年未曾曬透的心事,悶在暗處,暗自發(fā)酵,揮之不去。這氣味也像極了楚雄城里深閨女子的嘆息,被規(guī)矩禮法層層包裹,發(fā)不出聲,散不盡味

        我坐在柜臺后面,百無聊賴地撥弄著黃銅小秤的砝碼,冰涼的金屬觸感竟成了這沉悶午后唯一一點清醒的慰藉,柜臺上的土陶瓶里插著幾枝萎蔫石榴花,花瓣邊緣已然卷曲焦枯,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頹唐。目光越過半開的鋪板門,便是街心那汪永遠也積不滿的淺淺水洼,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污濁得如同誰人潑翻的硯臺。

        “洛措—”聲音清凌凌的,打破了藥鋪的沉寂。

        不必抬頭便知是誰,對面半掩的竹簾后云初正倚著門框,她今日穿了件水藍的斜襟衫子,衣襟和袖口上細細密密地繡著一圈淡紫色的馬纓花,花樣子想必是她自己新描的,她烏油油的長發(fā)松松挽了個髻,只用一根素銀簪子別住,鬢邊插了一朵新摘的白山茶,花瓣上猶自帶著晶瑩的雨珠兒,在這片灰暗的底色里,她那一抹水藍和那朵白山茶顯得格外鮮亮,殊不知,這份鮮亮確也被拘束在了自家鋪面的門檻之內。

        “又在發(fā)什么呆?藥香也要叫你給發(fā)霉了。”她聲音帶著熟稔的調侃,越過濕漉漉的街面?zhèn)鱽?,她身后那片小小的繡鋪,門楣上懸著一塊褪了些顏色的木匾,上面刻著“月華繡坊”四個雋秀的字。鋪子里各色絲線在竹制的架子上纏繞著,如同凝固的彩虹,在陰雨天氣頑強地透出一點暖色來,竹繃子、繡花剪、描金的花樣冊子井然有序地擺放著,角落里,有一個擦拭得極干凈的小小神龕,里面供著一塊烏木牌位,那是云初阿嫫的靈位,牌位前常有一朵新鮮的小花

        “這鬼天氣,骨頭縫里都長了霉”我懶懶地應著,將手中把玩的砝碼輕輕擱回秤盤里,發(fā)出一點清脆的碰撞聲,“你倒有興致,花也戴上了?!?/p>

        云初隔著雨幕,輕輕撫了撫鬢邊的白山茶,花瓣上的水珠便滾落下來,滴在她纖細的手背上“花是阿婆后園子里的,開得正好,瞧著可憐見的,雨打風吹去,不如簪了它?!彼D了頓,目光似乎落在我柜臺上那枝頹敗的石榴花上,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笑意,“總好過你,守著些枯枝敗葉”這話里不知是說花還是旁指

        我被她的話輕輕一刺,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隔著街朝她那方向淡淡瞥了一眼,一陣濕冷的風裹著水汽旋進藥鋪里,拂過手臂帶來一陣涼意,我不由得緊了緊身上那件半舊的素色夾祅。

        “門口風硬”我朝她那邊揚了揚下 巴,示意她過來鋪子里避風。

        云初搖搖頭,抬手指了指天色“不啦!趁著雨歇了這點子工夫,趕著把那張‘百鳥朝鳳’的帳檐子收個尾,主家催得緊呢?!彼f著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個轉,又落回我緊抱雙臂的動作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也是,柜上冷颼颼的,多披件衣裳,回頭著了寒氣又該喝你那苦

        死人的柴胡湯了?!?/p>

        她說完,朝我這邊微微頷首,轉身掀簾進了繡坊,水藍色的身影隱沒在五彩絲線后,只余竹簾輕輕晃動,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藥鋪里又只剩下我一人和那揮之不去的霉?jié)袼帤猓讲乓蛩霈F(xiàn)而短暫驅散的沉悶,此刻又沉沉地壓了回來,甚至更甚。我望著對面那靜止的竹簾,半響才輕輕吁出一口氣兒,白山茶清冽的香氣仿佛還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尖,與藥鋪里陳舊的苦澀氣息糾纏在一起,生出對某種無形枷鎖的共鳴——她困于絲線,我囿于百草。

        雨又瀝瀝地落了下來,敲打在瓦片上,發(fā)出細密而單調的聲響,這聲音響到黃昏才會被另一種聲響取代——那是阿婆在后院灶房里用沉重烏亮的刀切甘草片的聲音。

        “檫、嗪、檫…”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固執(zhí),帶著一種切割歲月的鈍重感,穿透雨幕和薄薄的板壁清晰地傳入前堂。

        每當這時,藥鋪沉滯的空氣里便會融入一絲極淡的草木根莖的甘甜,阿婆佝僂的身影在灶膛前,被跳躍的火光映在灰撲撲的土墻上,時而拉長,時而縮短,如同皮影戲里沉默的角色,演繹著日復一日的辛勞。

        “洛措啊”阿婆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被灶煙熏燎過的沙啞“把柜底那包陳艾葉拿出來,晚飯后熏一熏屋子,祛祛濕氣,也避避邪祟?!卑⑵趴谥械摹靶八睢?,既是濕毒瘴,或也指向那些能輕易摧毀女子一生的流言蜚語與無妄之災

        我尋到艾葉,一股濃烈而獨特的辛烈藥香便撲鼻而來,我捧著艾葉走到通往后院的小門邊,倚門看阿婆在灶火的明暗中勞作,她灰白的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用一根磨得光滑的烏木簪子固定著,側臉的線條在火光里顯得格外深刻,那是歲月與風霜留下的印記,也是深宅女子一生堅韌與隱忍的寫照。

        “阿婆”我輕聲喚她,聲音在這雨聲和刀聲交織的黃昏里竟顯得格外清晰,“今兒云初在鋪子前站了會兒,戴了朵新摘的白山茶?!?/p>

        阿婆手中的動作并未停歇,刀穩(wěn)穩(wěn)落下,又一根甘草被整齊地切開,她抬起渾濁卻異常清明的眼睛,越過灶臺望了我一眼,眼神里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云初那孩子是個手巧的”阿婆聲音低沉“像她阿嫫年輕時候,指尖上帶著靈性?!彼D了頓,目光似乎沉入更深的記憶里,聲音幾不可聞地添了一句,“可惜—靈氣太盛,有時反招災禍?!彼龥]有再說下去,那未盡之語如同灶膛里飄出的煙,帶著沉重與隱憂。

        灶膛里的火舌舔舐著漆黑的鍋底,發(fā)出輕微的“啪”聲,阿婆目光迷離,她喃喃道:“這火啊……”鋇刀聲停了,只剩雨聲

        ‘洛措,你生在火把節(jié)夜里,是帶著火種來的娃兒,可曉得我們彝人,為啥子年年都要舉那火把?”阿婆的目光轉向我,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托付。

        我搖搖頭,將懷里的艾葉抱得更緊了些,等著聽那聽過無數(shù)次卻依舊令人心頭發(fā)緊的故事,故事里的火象征著抗爭與生存,與深閨女子們謹小慎微,熄滅自我的生存之道形成刺眼的對照。

        阿婆枯瘦的手指在沾滿甘草碎屑的粗布圍裙上捻了捻,她的視線投向門外沉沉的雨幕,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講述禁忌般的莊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歲月深處艱難地摳挖出來。

        “老早老早以前了,天和地挨得近,日子倒也太平,不知哪一年惹惱了天上的神,降下鋪天蓋地的‘天蟲’,黑壓壓的像一片會爬會啃的烏云,落下來,見什么啃什么一莊稼、樹木、寨子里的茅草頂,連石頭縫都要舔一遍,眼見著人就沒活路了。”

        她的語速很慢,“天蟲”二字咬得格外重,仿佛帶著一種來自遠古的恐懼,灶膛里的火光在她眼中跳動,映出深埋的驚悸

        “沒得法子啊!人都躲進山洞里,聽著外面那‘沙沙沙’的啃噬聲,像催命的鼓點,娃娃餓得哭都哭不出聲,大人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眼看就要滅盡了”阿婆的聲音哽了一下,喉頭滾動著,仿佛吞咽下某種苦澀的東西。

        “后來呢?”我忍不住追問,盡管早已知道結局,那滅頂?shù)慕^望感,每一次聽都如冰冷的潮水般漫過心頭。

        “后來—”阿婆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瞬,渾濁的眼底驟然進發(fā)出一點奇異的光亮,如同即將燃盡的炭火里突然炸開的火星。

        “是火!一個叫‘阿火’的姑娘,膽子大心腸熱!她看著洞外黑沉沉的天,聽著蟲子啃光一切的聲響,看著族人眼里一點點熄滅的光,她心里頭燒起了一把火!”

        阿婆的右手猛地抬起,做了一個向上擎舉的動作,那枯瘦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線下竟也顯出幾分力量,“阿火姑娘抓起洞里的火把第一個沖了出去!照著她的火光也照著那些啃紅了眼的天蟲,蟲子怕火啊,一見火光就亂了陣腳不敢上前,寨子里的人看見阿火姑娘舉著火把站在那里,火光映著她的臉,就像山神娘娘下凡!洞里的人也都抓起能燒的東西,點著了跟著阿火姑娘沖出去!漫山遍野都是火把,火光啊,把天都映紅了!”

        阿婆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嘶喊的激動,臉頰也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泛起潮紅,在灶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鮮明。描繪著燎原烈火景象時,她的手臂用力地揮動著,仿佛要將那驅散黑暗與蟲災的磅礴力量重新召喚出來,這力量在講述中熠熠生輝。

        “燒!燒了三天三夜!”阿婆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天蟲燒死了,莊稼保住了,從那以后,年年到了時節(jié),我們就舉火把,點火堆,跳舞唱歌,祭奠那位勇敢的阿火姑娘,也告訴天上的神,告訴地上的邪祟,彝家的火種生生不息,永遠不滅!”

        “察!”刀重重落下,將最后一段甘草斬斷,聲響在突然沉寂下來的灶房里顯得格外突兀,仿佛為這段驚心動魄的傳說畫下了一個句號。阿婆劇烈起伏的胸口漸漸平復,眼中熾熱退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歷經(jīng)滄桑后的木然,她深深吸氣,沉重的氣息里裹滿了甘草的微甜、灶火的煙火氣,以及屬于遙遠時光的塵埃味道,傳說中阿火姑娘燃起的燎原大火,最終歸于灶膛里的微光。

        阿婆不再看我,她沉默地低下頭,伸出枯瘦如柴布滿褐色斑點的手,開始收拾砧板上那些被切得整整齊齊的甘草片,動作緩慢而專注,然而那微微顫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內心尚未完全平復,那是對往昔勇氣的追憶還是對現(xiàn)實重壓下,女子之“火”終究難燃的悲涼?

        “阿婆”我忍不住輕聲問,“云初 的阿嫫,當年…… O

        阿婆收拾甘草的手猛地頓住,半響沒有動,灶膛里的火光明明滅滅,映著她溝壑縱橫的側臉,良久,她才發(fā)出一聲極輕極沉的嘆息,

        “云初的阿嫫啊,手比云初還巧”阿婆的聲音像從地底傳來,干澀而滯重,“那年土司府的大少爺剛定親,卻突然暴病沒了,府里要尋最好的繡娘趕制一套入殮的吉服,點名要她阿嫫的手藝,那活計是給死人穿的,針針線線都沾著晦氣怨氣,又急又重,規(guī)矩還多,一絲錯不得,她阿嫫熬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眼睛都熬壞了好不容易繡成了,交上去沒兩天…”

        阿婆的聲音哽住了,她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渾濁的眼里只剩下冰冷的悲涼“交上去沒兩天,人就掉進了后巷那口深井里,撈上來時,手里還死死擦著一把繡花剪子,說是失足?!?/p>

        “失足?”我的心猛地一沉。

        阿婆嘴角扯出一絲極其苦澀的弧度,弧度里滿是看透世事的無奈與恐懼“誰說得清呢?只聽說那套吉服繡得太好,好得讓府里有些人覺得不安,覺得太像活人穿的,怕壓不??;也有人說,是府里嫌她知道了太多忌諱,怕她嘴不嚴實;阿婆的聲音低下去,最后幾個字幾乎淹沒在灶火的“囉啪”聲里。

        我抱著艾葉,倚門望著阿婆佝僂的背影,灶膛里的火漸漸弱了下去,只剩下暗紅的余燼,散發(fā)著最后一點微溫。后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得大了些,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瓦片發(fā)出連綿不斷的“啪”聲,將阿婆沉重的呼吸聲也蓋了過去,那關于火把,關于天蟲,關于阿火姑娘的壯烈故事,仿佛也被這無休無止的冷雨沖刷著,連同云初阿嫫那無聲無息的沉沒,一起滲入腳下這片同樣濕冷,同樣沉默的土地里,只留下一點灼熱的余燼,悶在人的胸口,卻再也點不亮這深宅的天。

        火把節(jié)的腳步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一點點靠近楚雄城。街巷里,挑著新鮮松枝、柏枝的擔子漸漸多了起來,帶著山林氣息的濃郁辛香,霸道地驅趕著積郁已久的陰霾,婦人們在陽光下槳洗晾曬的衣物,空氣里充斥著皂角和陽光混合的潔凈氣味;孩童們追逐嬉鬧,眼神里是對火光與熱鬧藏不住的期盼;對面月華繡坊的竹簾子,卷起的時間一日長過一日,繡坊迎來了最繁忙的時節(jié)

        云初忙碌的身影常常從清晨便映在窗柅上,鋪子里各色絲線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在繃緊的素緞上飛快地穿梭,她繡得最多的便是火把節(jié)上姑娘們最愛的盛裝紋樣 一火焰的漩渦,盤旋升騰,熱烈得仿佛要灼穿錦緞;威武的虎頭,圓睜雙目,象征著驅邪避祟的力量;還有那連綿不絕的馬纓花,一朵挨著一朵,紅得嬌艷,粉得柔媚,在云初的指尖下綻放,仿佛將整個山野的春天都搬上了衣襟裙角。只是每當她停下針線,目光不經(jīng)意掠過角落那個小小的烏木牌位時,專注明亮的眼眸里便會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

        “洛措!勞煩瞧瞧!”云初的聲音隔著街傳來,帶著一絲因趕工而生的急切。

        我放下手中正在分揀的茯苓塊,走到鋪子門口,只見云初站在繡坊門前,手里小心翼翼地托著一件剛完工的坎肩,坎肩是大紅的軟緞底子,耀眼得如同凝固的夕陽,最奪目的是前襟正中,用金線、朱紅、橙黃層層暈染繡出的一團巨大火焰。火焰繡得極有氣勢,中心是熾烈的金,向外漸次過渡為朱紅和橙黃,邊緣甚至用了極細的銀線勾勒出跳躍的火星,針腳細密而充滿動感,仿佛真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在緞面上跳躍升騰,隨時會掙脫布料的束縛,騰空而起;火焰的周圍又用翠綠和靛藍的絲線,巧妙地繡了一圈象征吉祥的卷草紋,這火是云初指尖的生命,是她困于繡架卻能傾注全部心血的證明。

        “這是給土司府三小姐預備的節(jié)禮”云初的眼晴望著那團火焰,語氣里帶著一絲完成重任后的釋然,眼底卻藏著一抹揮之不去的陰翳,“光是這團火就耗了小半個月,手指頭都叫針扎麻了”她將坎肩微微舉起讓陽光照在上面,金線和銀線反射出細碎的光芒,那團火焰仿佛真的活了過來,在紅緞上流動、燃燒,幾乎要灼痛人的眼睛。土司府的差事從來都是榮耀與壓力并存,一絲差錯都足以帶來滅頂之災,前幾日土司府管家來催活時,那審視的目光和言語間流露的傲慢與不容置疑,應是還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

        “費心了”我點點頭,真心實意地評價,那火焰的熾熱與生命的頑強透過細密的針腳撲面而來,云初的這雙手不僅能留住花朵的嬌艷,更能繡出火的靈魂,遺憾的是,這靈魂終歸是被拘束在了方寸繡繃之上。

        ‘光說費心可不夠實在”云初放下坎肩“你的新衣呢?火把節(jié)夜里總不能還穿著你這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衫子去跳舞吧,小心叫火星子燎了,哭都來不及。”

        我的臉微微一熱“跳舞—我何時會跳那圍著篝火,踩著鼓點的左腳舞了!”

        “知道啦!”云初了然一笑“藥鋪的洛措姑娘只管看顧藥材,可衣裳總得有件新的應應景,等著,我那里還有些靛藍細布,回頭裁件新衣,襟口綴幾朵簡單的火苗花樣子,保準又素凈又應節(jié)?!?/p>

        “不必麻煩”我下意識地婉拒,心中卻因她那句“襟口綴幾朵小小的火苗花”而莫名地動了一下,仿佛那微弱的火苗能照亮這身不由己的深閨歲月一角。

        “什么不必!”云初語氣干脆利落,帶著繡娘特有的爽快勁兒,“布是現(xiàn)成的,花樣子也現(xiàn)成,費不了多少事,火把節(jié)前我讓阿春給你送過去”阿春是她鋪子里幫忙的小丫頭。她不再多說,轉身便掀簾進了繡坊,留下我一個人站在藥鋪門口,望著那件大紅坎肩上依舊灼灼燃燒的火焰刺繡,鼻尖仿佛縈繞著松枝柏葉的清香,心頭竟也隱隱地被那遙遠節(jié)日的氣息烘出了幾分暖意。

        楚雄城的夏,在喧囂與期待中走向火把節(jié),火把節(jié)前幾日,街頭巷尾的氛圍已截然不同,平日慵懶的街道如今被喜慶裝點。孩童們懷揣著對火光與熱鬧的期盼,眼神里滿是藏不住的興奮,在巷子里追逐嬉鬧;女人們忙碌著精心籌備節(jié)日的吃食,烤肉的香氣夾雜著松枝的芬芳在空氣中飄蕩,引得人肚子里的饞蟲直鬧騰;男人們則忙著收集柴火為篝火做準備,那些被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柴堆仿佛是他們對節(jié)日的期望。與此同時,街角巷尾關于土司府三小姐“急病”的消息悄然蔓延,伴隨著“沖喜”、“配陰婚”等令人不寒而栗的詞語在竊竊私語中發(fā)酵,如同無形的毒霧,彌漫在節(jié)日的喜慶之上,

        我偶然一次去后院取藥,瞥見云初站在繡坊后門陰影里,臉色白得像紙,雙手死死擦著衣角,指尖用力到發(fā)白,兩個土司府仆婦模樣的女人在巷口低聲議論,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飄過來:”燒得說胡話了…喊著不要埋我,可憐見的那嫁衣怕是要跟著進棺材,聽說還要尋個手巧的姑娘去地下伺候小姐梳妝呢,唉,造孽…”后面的話被風吹散,云初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跟跑著退回了門內,竹簾劇烈晃動,遮住了她最后一絲血色。

        藥鋪的生意也跟著旺了起來,街坊鄰里紛紛前來選購節(jié)日里用的草藥,驅蚊避穢的艾草菖蒲,消食解膩的山楂陳皮以及跌打損傷藥。阿婆忙前忙后,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眼神里透著股子高興勁兒,一邊稱藥一邊哼著彝族的古老調子,調子雖簡單卻帶著彝族人獨有的韻味,這調子許是她年輕時在更廣闊天地里的回響

        云初的繡坊更是熱鬧得很,來找她做節(jié)日衣裳的人一個接一個,把小小的繡坊擠得滿滿當當。嫁衣、坎肩、新裙、繡花鞋都是姑娘媳婦們盼了一年的體面,云初就像個被絲線牽著的陀螺,手上飛快地繡著,針線在她手里聽話得很,花瓣、樹葉、小動物,在她手下活靈活現(xiàn),我偶爾從藥鋪門口望過去,總能捕捉到她眉宇間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郁,尤其當土司府的人來催取三小姐的嫁衣時,那陰郁

        更濃得化不開。

        云初垂著眼,雙手恭敬地托著疊好的嫁衣,指尖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管家接過嫁衣,意味深長地掃了她一眼,轉身離去;云初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陽光透過竹簾縫隙照在她身上,卻驅不散那層濃重的寒意,那一整天,繡坊里再沒傳出她繡花時哼唱的小調。

        火把節(jié)前一日,楚雄城的熱鬧勁兒達到了頂點,街頭掛滿了紅燈籠,紅彤彤的一片,家家戶戶都飄出好聞的烤肉香,街坊鄰里互相串門分享自家做的美食,歡聲笑語在巷子里回蕩,可串門兒也多是當家主母們的交際,未嫁的姑娘們依舊難得出門。

        藥鋪里阿婆正麻利地把最后一味藥包好遞給我,她擦了擦汗,說道:“洛措,節(jié)日晚上你也警醒些,人多,磕碰、驚嚇、或是貪嘴吃壞了,備些常用的藥在身邊,若真有街坊需要也好及時搭把手,記著就在鋪子附近,別往人堆深處擠?!蔽抑腊⑵诺亩?,是醫(yī)者的責任,也是對孫女的保護。

        我點點頭,心下明白,這節(jié)日里人多,保不齊真有個萬一,深閨女子拋頭露面行醫(yī)施藥已是破例,更要處處謹慎,免得落人口實。

        云初那邊,繡坊的燈一直亮到很晚,藥鋪打烊后我瞧見她她還在燈下趕工,身影被燭光拉得細長,投在墻壁上,顯得格外孤寂,土司府三小姐的全套嫁衣,想必是壓軸的最繁重的活計,我端了一碗剛熬好的安神湯過去,輕輕叩了叩繡坊的門,她開門時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眼神空洞得嚇人,看到是我才勉強擠出一絲笑。

        “還在忙?”我問。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側身讓我進去,繡架上空蕩蕩的,嫁衣已經(jīng)取走了。

        “都好了?”我輕聲問。

        她沒回答,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堆廢棄的絲線碎布上,她走過去,拿起一小片繡壞了的紅緞碎片,湊近桌上的燭火,火焰瞬間舔舐上去,騰起一小股青煙和焦糊味,她看著那迅速蜷曲變黑的碎片,聲音輕得像嘆息:“洛措,你說人這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命,能不能燒了它?”燭火在她眼中跳躍,映出一點瘋狂又絕望的光,我心頭一凜,下意識地想抓住她的手:“云初!別這樣!”她猛地回過神,將未燃盡的碎片丟在地上踩滅,接過藥碗,避開我的目光,“我胡說的,累了,你也早些歇著”那碗安神湯,她終究一口沒喝。

        火把節(jié)之夜,楚雄城成了歡樂的海洋,大街小巷燈火輝煌到處都是穿著節(jié)日盛裝的人們,孩子們舉著小火把在街上奔跑嬉戲;男人們則聚在一起分享著酒水和節(jié)日的喜悅,談論著即將開始的篝火與舞蹈;女人們也終于得以穿上珍藏的新衣。遠處廣場上,巨大的篝火臺已經(jīng)搭起,松木的清香混合著烤肉的油脂香彌漫在空氣里。蘆笙悠揚,鼓點鏗鏘,節(jié)日的氣氛被烘托到了頂點

        藥鋪門口聚了好些街坊鄰居,多是些老人婦孺,不喜擁擠便在此處閑話,一邊聊天一邊等待著遠處廣場篝火晚會的開始。阿婆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著茶一邊和相熟的街坊們嘮著家常,言語間不忘叮囑我留意大家的身體狀況。我站在門廊里,目光忍不住越過攢動的人頭往街對面的繡坊瞅,平日此時最是熱鬧的繡坊此刻大門緊閉,靜悄悄的,連窗紙都透著黑,阿春那丫頭想必也去看熱鬧了,我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云初呢?

        就在人群逐漸往廣場方向聚集,喧鬧聲達到頂峰時,異變陡生!

        突然,對面繡坊緊閉的后門“吱 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影跟跪著走 了出來。

        是云初!

        她身上穿的竟不是平日的水藍衫子而是一身嫁衣!

        嫁衣紅得刺眼,繁復的刺繡在四周燈籠和遠處篝火的映照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這正是她為土司府三小姐精心繡制的那一套!火紅的牡丹層層疊疊仿佛在泣血,展翅欲飛的鳳凰,金線勾勒的羽毛根根分明,卻透著一種垂死的掙扎,裙擺上連綿的火焰紋樣,此刻更像是地獄之火在燃燒,她頭上戴著沉重的銀冠,珠翠流蘇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涂抹著厚厚胭脂的唇。

        我愣住了,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這嫁衣——為何會穿在云初身上!她步履不穩(wěn)卻異常堅定地朝著廣場的方向緩緩走去,那身鮮紅在灰暗的夜色和涌動的人群中如同一道撕裂的傷口般觸目驚心。

        我想喊她,可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震驚和恐懼攫住了我,周圍的街坊也注意到了這詭異的一幕,竊竊私語聲迅速蔓延開來。

        “那是…云初?”

        “她怎么穿著嫁衣?”

        “那不是土司府三小姐的嫁衣嗎?她怎么敢穿!”

        “瘋了不成?這節(jié)骨眼上…

        “快看!她往祭火臺那邊去了!這 是要沖撞神靈啊!”

        “穿別人家的嫁衣,還是土司府的,這是要遭天遣的!聽說三小姐…唉,這兆頭太兇了!”

        阿婆猛地站起身,臉色煞白,一把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手指冰涼,力道大得驚人:“洛措!別過去!不能過去!”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

        廣場上巨大的篝火臺已經(jīng)點燃,松木熊熊燃燒發(fā)出“嘅啪”的爆裂聲,火焰沖天而起將半邊天空都映成了橘紅色,人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攏著,等待著盛大的歌舞開場。

        就在這時,云初穿著那身格格不入的鮮紅刺目的嫁衣,以一種近乎夢游般的姿態(tài),無視周遭驚愕的目光和逐漸讓開的通路,撥開人群,一步步走向篝火臺的正中央。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喧囂,所有的鼓樂笙歌,都按下了暫停鍵,齊刷刷地聚焦在那個紅衣身影上,驚愕、疑惑、鄙夷、恐懼、幸災樂禍,無數(shù)種情緒在人群中無聲地翻涌,碰撞

        孩童們停下嬉鬧,張大嘴巴目不轉晴地盯著她。

        女人們互相推揉著,捂住嘴發(fā)出壓抑的驚呼

        高臺上原本談笑風生的士紳們驟然色變,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慍怒?;鸢压?jié)之夜,女子身著嫁衣出現(xiàn)在祭火狂歡的中心,這不僅是僭越,更是對神靈對禮法的極大褻瀆!尤其這嫁衣還屬于土司府未過門卻已“急病”的三小姐!這簡直是在召喚不祥!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廣場,只有篝火燃燒的“嘩剝”聲格外清晰,像沉重的鼓點敲在每個人心頭。

        一個年長的士紳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指著場中的云初,聲音通過臨時架設的簡陋傳聲筒失真地炸開,帶著雷霆般的震怒和驅邪般的呵斥

        “云初!你好大的膽子!這是火把祭神的圣壇,不是你胡鬧的地方!你身上穿的是何物!速速退下!莫要沖撞了神靈,給全城招來禍患!”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充滿了對不祥之兆的恐懼。

        這聲呵斥瞬間激起了千層浪,人群的議論聲再也壓制不住,恐懼和迷信迅速發(fā)酵

        “天哪!她真穿的是土司府小姐的 嫁衣!”

        “這是…這是要替嫁還是要殉 葬!”

        “作孽??!定是沖撞了邪祟!她自己著了魔還要連累全城!”

        “這兆頭太兇了!火把節(jié)穿嫁衣還是別人的,這是要引火神降罪?。 ?/p>

        “完了完了,今年怕是要遭災了!瘟疫!蟲災!”

        “一個低賤繡娘也敢穿主家的嫁衣不知天高地厚!定是偷穿了邪物!”

        七嘴八舌的議論,裹挾著恐懼、迷信、冷漠和惡意的揣測,瞬間將場中央那個單薄的紅衣身影淹沒,人群中,我看見王伯搖著頭,低聲嘟嚏了一句“何至于此”,隨即被旁邊人驚恐地拽了一下衣袖,便也噤了聲,那些平日里或許還夸贊她手藝好的街坊,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滿了嫌惡、避之不及與對災禍的恐懼

        云初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她站在篝火旁,跳躍的火光將她身上的嫁衣映照得如同燃燒的烈焰,也將她涂抹著厚厚脂粉的臉映照得如同面具般僵硬,她緩緩地地抬起頭,目光空洞地穿過層層疊疊人墻,投向虛無的遠方。那一刻,我站在人群外圍,透過攢動的人頭縫隙,分明看到她眼中最后一絲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絕望,那是心死,是對這牢籠般命運的最后確認。

        在無數(shù)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她緩緩抬起了雙臂,寬大的繡著金鳳祥云的嫁衣袖口,在熱浪的烘托下,如同兩扇沉重而華麗的翅膀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尖叫聲、哭喊聲、怒罵聲混雜在一起!

        女人們驚恐地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卻忍不住從指縫里偷看,男人們下意識地后退,生怕沾染上不祥,孩童們被這恐怖的氣氛嚇得哇哇大哭

        我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渾身冰冷!我死命想往前擠,手甚至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隨身帶著銀針的小布包,可阿婆鐵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往后拖,指甲深深嵌進我的皮肉里,鉆心地疼。

        “洛措!你瘋了!你想害死自己,害死我們家嗎?那是土司府!”阿婆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鏈瞬間纏繞住我的四肢,深閨女子的名聲與家族的安危,此刻成了最沉重的枷鎖,將我牢牢釘在原地,連指尖都凍僵了。

        “夠了!無法無天!玷污圣火!”高臺上先前發(fā)話的士紳氣得渾身發(fā)抖,猛地一拍桌子:“還愣著干什么!快!快把這瘋女人給我拖下去!關起來!別讓她污了神靈的眼睛!”

        話音未落,幾個早就候在一旁孔武有力的土司府家丁沖進場中,粗暴地撥開擋路的人,直撲云初!

        云初似乎終于被這動靜驚擾,或者說,她積蓄的力量在此刻爆發(fā),她開始旋轉,一種帶著毀滅意味的失控的旋轉。鮮紅的嫁衣裙擺如同滴血的地獄之花,在熾熱的火光中綻放,那上面的鳳凰仿佛在烈焰中哀鳴,牡丹在扭曲變形,火焰紋路真的像要掙脫束縛,吞噬一切!她頭上的沉重銀冠和珠翠隨著劇烈的旋轉紛紛墜落,砸在堅硬的石板地上,發(fā)出清脆而凄厲的碎裂聲,如同她心魂破碎的聲響。

        ‘抓住她!”家丁頭目厲聲喝道

        幾個壯漢七手八腳地撲上去,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肩膀,用力將她按倒在地。掙扎中,鋒利的銀飾劃破了她的手臂和臉頰,鮮紅的血珠瞬間沁出,滴落在同樣鮮紅的嫁衣上,迅速融為一體。她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徒勞地撲騰了幾下便再也動彈不得,只剩下胸口劇烈的起伏和粗重的喘息,那身耗盡心血象征著她最高技藝的嫁衣,被撕扯出幾道刺目的口子,皺巴巴地裹在她身上,

        人群被強行分開一條路,我再也顧不得阿婆的阻攔,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擠到了最前面,蹲在她身邊,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嚨哽咽得生疼,“云初!云初!你這是何苦??!何苦??!”我顫抖著手想去擦她臉上的血,卻被一個家丁粗暴地推開

        我能說什么!問她為什么!我知道答案,卻無力改變任何事。

        她躺在地上,發(fā)髻散亂,脂粉被汗水和血漬暈開,狼狄不堪,聽到我的聲音,她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了一瞬,落在我臉上,眼神里,痛苦、絕望、不甘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荒蕪,她嘴唇翕動,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聲音微弱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扎進我的心臟。

        “我繡得出百鳥朝鳳,繡得出烈火燎原,卻繡不出自己的命!”

        她艱難地喘息著,目光越過我投向那燃燒的,象征著自由與抗爭的篝火,帶著無盡的眷戀與冰冷的嘲諷

        “銅雀臺鎖得住羽毛,鎖得住人心 么 心

        話音未落,一口鮮血猛地從她嘴角涌出,染紅了頸項,也染紅了她身下冰冷的石板,劇烈的情緒沖擊和身體的傷痛,讓她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慘烈的一幕驚呆了,士紳們也從高臺上匆匆下來,圍在近處,面色鐵青,眼神復雜地看著地上不省人事的云初和那身刺目的嫁衣。

        竊竊私語聲再次響起,內容卻變成了“晦氣”、“不吉”、“如何向土司府交代”、“趕緊清理掉”。管家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嫌惡得像在看一堆穢物,厲聲指揮著家?。骸斑€愣著干什么!抬走!趕緊抬走!關進柴房!看好了!等老爺發(fā)落!別污了貴人的眼,臟了這祭神的地方!把這身晦氣東西也仔細扒下來查驗!連人帶衣,動作快點!別讓她死在半道上!”語氣冰冷刺骨,仿佛在處理一件破損的,需要立刻丟棄并追查來源的贓物。

        幾個家丁粗暴地架起昏迷的云初,像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那身價值不菲凝聚著她所有心血與希望的嫁衣,此刻沾滿了塵土、血污和踩踏的腳印,皺巴巴地拖在地上,如同被徹底踐踏的尊嚴,鮮紅的裙裾掃過冰冷骯臟的石板,留下幾道暗紅的,令人心悸的痕跡。

        人群默默讓開一條通道,目光復雜地注視著他們離去,有恐懼,有厭惡,有麻木,也有一絲悲涼。

        篝火依舊在熊熊燃燒,照亮了每一張重新轉向它的臉,也照亮了這深宅女子無法掙脫的宿命一—再精湛的技藝,再熾烈的心火,在森嚴的禮教,可畏的人言與冰冷的強權面前,終究只能化為灰燼,被無情地掃入角

        落。

        我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徒勞地停在半空,晚風吹來,帶著篝火的暖意和松枝的清香,卻只讓我感到刺骨的寒冷,仿佛那風中還裹挾著云初身上淡淡的血腥氣。阿婆走到我身邊,重重地、深深地嘆了口氣,充滿了無力與蒼涼:“唉!造孽??!命里該著的,躲不過…回去吧,洛措?!?/p>

        我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被阿婆半拖半拽地拉離了喧囂的廣場,身后震天的鼓樂聲再次響起,試圖掩蓋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人們重新圍攏向篝火,踏著鼓點,跳起了歡快的左腳舞,仿佛那短暫而慘烈的插曲從未發(fā)生,火焰映照著他們重新歡快的笑臉,將那被拖走的鮮紅身影徹底遺忘在節(jié)日的狂歡之外。

        回到藥鋪,阿婆立刻關緊了鋪板門,她顫抖著手點燃了油燈,昏黃的光線在狹小的空間里搖曳,將我們的影子投在墻壁上,晃動不定。阿婆沉默地走到柜臺后面,拿出那包陳艾葉,點燃,濃烈辛澀的煙霧迅速彌漫開來,帶著一種驅邪避穢的意味,卻也嗆得人眼睛發(fā)酸,胸口發(fā)悶,像要把所有的不祥都焚燒殆盡

        我獨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在藥鋪門口冰冷的石階上坐下。夜已深,遠處廣場的喧囂漸漸模糊,最終只剩下篝火燃燒的“嘩剝”聲隱隱傳來。清冷的月光灑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著幽冷的光,空氣里還殘留著松枝燃燒的清香、烤肉的油膩,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血腥氣。

        深宅高墻,繡樓藥鋪,原來都是囚籠。云初想用一身嫁衣,一場慘烈的“獻祭”,繡出對命運最絕望的抗爭,而結果呢?

        銅雀臺尚未建成,鎖鏈卻已加身,土司府那深不見底的宅院,可不就是一座嶄新的“銅雀臺”,等待著她的是暗無天日的囚禁,是無聲無息的“病故”,沒有人知道,阿婆那句“靈氣太盛,反招災禍”的嘆息,如同讖語,在她母親身上應驗過,如今又落回她頭上。

        這彌漫著陳艾苦澀與藥材霉腐氣息的藥鋪,這永遠撥弄不完的黃銅小秤,這需要時時謹小慎微的方寸之地,何嘗不是另一座囚禁著無聲雀鳥的牢籠?

        街對面,月華繡坊的竹簾依舊低垂,靜悄悄的,死寂一般,那扇門還會再打開嗎?那個靈動的身影還會再倚著門框,簪一朵帶著晨露的山茶花笑問我“又在發(fā)什么呆”嗎?

        銅雀春深,鎖住的,何止二喬?鎖住的,是這青石板街巷里,一代代如云初,如我這般,被剝奪了飛翔可能的雀鳥。

        日子在驚惶與刻意的遺忘中又慢慢恢復了平靜,土司府對那晚的事諱莫如深,只對外宣稱云初姑娘“突發(fā)癥,需靜養(yǎng)”便再無消息,繡坊的門一直緊閉著,阿春那丫頭也不知去向。街坊們起初還竊竊私語,漸漸地也只在偶爾瞥見那扇緊閉的門時,才低聲晞噓兩句“可惜了那雙手藝”便又匆匆走開,仿佛那晚的驚心動魄只是一場不合時宜的噩夢,被火把節(jié)狂歡的灰爆深深掩埋。

        我依舊守著我的藥鋪,撥弄著冰涼的黃銅小秤砝碼,只是柜臺上的土陶瓶里再也沒有插過萎蔫的石榴花。我會在黃昏時,下意識地望向對面那靜止的竹簾,阿婆切甘草的“嗪察”聲依舊穿透薄壁,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固執(zhí)地切割著歲月。

        火把節(jié)過去后的某個傍晚,雨又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我坐在柜臺后,望著門外濕漉漉的青石板街,暮色四合,街巷深處似乎傳來幾聲不成調的蘆笙音,斷斷續(xù)續(xù),若有若無,像迷途的風,又像一聲渺遠的嘆息,很快便消散在越來越密的雨聲里。

        銅雀春深,鎖得住嗎?那晚沖天而起的火焰,真的將一切都焚盡了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縷生在火把節(jié)夜里的光,似乎被這連綿的冷雨涸濕得更深了,而對面的繡坊在暮色和雨簾中,沉默得像一座新起的墳瑩,又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凝固在楚雄城灰蒙蒙的底色里

        責任編輯:郭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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