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送考試前的選擇,像一道難解的題。我反反復復考慮了好久,才終于圈定了三所學校,又無意間發(fā)現,我們倆選擇的前兩所學校竟然一模一樣。這絕不是商量好的,大概只是因為高中三年的平均成績算下來只差0.1分的兩個人,要走的路總是相似的。
“哎,”你突然轉過頭來問我,眼神里有點試探,“那我們要不要訂同樣的航班和酒店???”我有點驚訝,這話竟是你先說的。想想我們的相處模式,確實有點特別:我們不會手拉手去食堂,沒拍過幾張像樣的合影,也從沒互稱過閨密。我們更像初中時被老師硬湊成同桌后熟悉起來,高中又恰好被分到一個班而不得不“抱團取暖”的那種朋友。
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們擁有那么多簡單又快樂的時刻。歷史課上,你拿一次性筷子碾碎我的龍井茶葉,煞有介事地說在自制抹茶;眼看你的字帖寫不完了,我們倆一起埋頭狂趕,合力“補救”;操場上,你頂著一頭沾滿草屑的亂發(fā),笑嘻嘻地撞過來……這些細碎的片段,拼成了高中生活里閃亮的拼圖。
“那你想和我一起坐飛機嗎?”我故意噘著嘴,半開玩笑地問。
“嗯……還行吧?!蹦阋财财沧?,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可我心里那份想和你同行的期待,正悄悄鼓脹著。
出發(fā)前夜,月亮特別圓。我摘下眼鏡,散光讓月光暈成好大一片模糊的光團??粗粗倚睦锖鋈灰痪o:這可能是高中時代最后一次看圓月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你一起看了。
在北京迷迷糊糊地考了一天,我們都感覺挺輕松。面試結束,我們放棄了原計劃,直接打車奔鳥巢去了。爸媽反對也沒用,我們倆執(zhí)意要騎單車。北京的冬天很冷,我們沒戴手套,手握著冰涼的車把,可誰在乎呢?我一直跟在你后面,車輪追逐著沉下去的夕陽。
相比霧蒙蒙的重慶,北方的天空藍得那么透亮,一下子就把我的心抓住了,讓我想起舒婷筆下澄澈明凈的天空。它此刻就在頭頂,而身邊,是和我共享這片天空的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這樣重要的朋友。
到了廣場入口,你悶頭就要往里騎——人家明明寫著“禁止騎行”,果然被保安攔下了。停好車,北國傍晚的寒氣才猛地包裹上來,我們的手腳都像被凍僵了似的,動作慢吞吞的。我們沿著中軸線慢慢走著,不知不覺被爸媽甩開了老遠。我想拿手機和夕陽合個影,你卻下意識地躲開了鏡頭。我只好把鏡頭轉向身后,路燈昏黃的光穿過光禿禿的樹枝間的縫隙,我定格下這樣的畫面。
“看那些燈,像不像掛在樹枝上的小太陽?”我指著前面喊。
“呵呵。”你淡淡地回應。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你。
“哎,你看月亮旁邊那顆特別亮的,是星星嗎?”我抬頭指著墨藍的天幕問。
“應該是吧!北極星?”你猜測著。
我后來才知道,那是難得一見的“金星伴月”。原來,我們也曾并肩見證過星月交輝的浪漫。
站在北京的天橋上,望著不息的車流,路燈和車燈交織流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上我的心頭:一天就這樣結束了,我的中學時代似乎也在這光影交錯中匆匆畫上了句號。以后的日子,我們也會像這橋下的車流一樣,忙忙碌碌,奔向各自的方向嗎?
第二天要飛往廈門。去機場的路上,你突然說:“我們倆坐一輛車吧。”這次,你的主動讓我又有點錯愕。
在廈門大學報到的那天,正好趕上廈門馬拉松比賽。平時熱鬧的白城沙灘,那天人少得出奇,仿佛成了我們的專屬天地。我們假裝趕海,在海邊跑來跑去。我在沙灘上張開雙臂,你按下快門后立刻吐槽:“哈哈,像基督山伯爵!”明明是你拍照技術太爛了好不好!
很快我們就要分開了,你去武漢,我去天津。到達天津那晚,我抬頭看天,發(fā)現彎彎的月牙已經悄悄變成了半圓。回重慶時,你的飛機延誤了,巧的是和我同一時間落地。
“哎,天津有啥好玩的?”你已經開始暢想未來。
“嗯……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蔽依蠈嵒卮?。
“那你來找我看櫻花!”你接得飛快。
“好??!”我笑著答應。明知是隨口的客套,我卻格外認真。
最終的結果是,我們倆都通過了當初選的那三所學校的考試,卻偏偏都去了那彼此不同的第三所學校。
但我知道,沒關系。
抬起頭,我們看到的是同一個月亮。無論相隔多遠,它都靜靜地懸在夜空中,像一塊溫柔的磁石,吸引著散落的我們。它記得我們曾共享的“金星伴月”,也映照著分隔兩地的身影。這清輝,便是我們之間無須多言的聯結,是青春散場后,一份踏實的慰藉——我們始終在同一塊巨大的天幕下,各自成長,又彼此凝望。
(本刊原創(chuàng)稿件,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