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代口岸城市化浪潮與現代郵政系統的構建，使得書信溝通主體從文人走向大眾，書信范本作為民眾教育工具書興起，力圖為城市普通民眾特別是青年群眾提供應對日常社交的“書信百科”。在這一過程中，書信范本通過“以人為綱、以事為目”的內容架構，將現代獨立個體的社交理念轉化為百科全書式的書信指南，使得讀者通過參照仿寫，將新式社交踐行到社交生活之中，進而悄然推動家庭及親密情感領域的社交變革。有別于文學及學術書籍等出版物，書信范本展現出一種更為世俗化、大眾化、日?；默F代主體塑造機制，引導城市青年朝向現代都市主體轉變。

【關鍵詞】郵政通信；書信范本；近代中國；私人領域

一、緣起：“指示人際關系”的“新書信范型”

1937年，《申報》版面上的告白這樣推介一部書信范本：

現代青年既不需要那些陳腐老套的尺牘，更憎厭那些淺薄通俗的書信，本書將書翰上的各種迂腐氣與油滑氣一掃而光，確立寫作新書信的范型，指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應付方法，亦莊嚴，亦輕盈，不僅對寫作的技術上有詳細的說明，且對于讀者以生活思想之灌輸，切身問題之檢討與解答。[1]

簡短的一段話，清晰交代了這種出版物品類的特殊樣態(tài)：書籍面向青年讀者出版，內容是為都市交往提供一種“新書信的范型”，讀者既可以通過“詳細的說明”，掌握基本的“寫作的技術”，建立起不同于“陳腐老套的尺牘”“淺薄通俗的書信”的日常通信，而且也可以通過書信“范型”習得社交規(guī)范，構成塑造“現代青年”的一種切入口，而這恰是充滿“迂腐氣與油滑氣”的傳統“書翰”所不具備的。那么，問題隨之而來：這樣一種從書信書寫到社會交往的媒介化路徑是怎樣形成的？更具體地說，在近代城市行銷甚廣的書信范本，如何確立起“新書信的范型”？如何構成能夠“指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與應付方法”的媒介形式？

近代書信范本是書信出版物的一種特定形式。因此，如上問題也就牽涉書信出版物這樣一個印刷出版與郵政通信的交會領域。針對書信出版物的既有研究，主要分為兩種路徑：第一種路徑來自文學史領域的探討。這種路徑最為普遍，關注書信出版物中的內容文本，將其視為一種在特定時期被經典化的文學形式，討論其在文學譜系之中的定位與價值。第二種路徑則來自社會史研究，這一路徑主張將書信書寫放回具體的歷史與社會情境，來探討作為一種社會實踐的書信書寫對特定文化、信仰及價值的體現。然而，就上述研究問題而言，文學史研究往往就文學談文學，至于書信范本如何與社會產生關聯乃至對后者產生影響，則不在其討論之中；社會史研究則考察書信范本內容體現的社會進程，將文學與社會的關系界定為反映與被反映，對書信范本的社會建構性面向探討較少?；诖耍疚倪x擇從媒介史路徑出發(fā)，關注書信作為交流媒介如何指涉并規(guī)定人際社交。事實上，書信范本作為大眾媒介與人際交流的交會點，構成一種復雜的媒介設置，以通信規(guī)范書籍的形式將特定的書寫及社交理念轉化為社會現實。在這一點上，法國文化史學家羅杰·夏蒂埃的觀點為本文提供了一種有益參照：書信范本作為一種特定的書籍文獻，以提高書寫技巧的形式巧妙地介入并且塑造紛繁多樣的人際交流，使得讀者在獲得通信知識的同時，調整自我與他人的社會關系，從而形成民間社交文化的時代變遷。[2]依循這樣的視角，本文主張關注書信范本與轉變中的近代中國城市社會的關聯，并且將重點落在民眾私人領域上。具體而言，本文將首先考察近代中國社會書信范本興起的歷史及社會背景，并進一步探討作為城市青年的交流指南，書信范本如何通過其架構形式實現其對特定社會交往方式的轉化與再生產。

二、從“古文之緒余”到“對談代用品”：書信范本與都市社交

盡管書信是自古以來就存在的事物，流通條件的變遷卻可能賦予其意義更新的契機。對于近代書信傳遞而言，一個重要的變化就是面向大眾市場的現代郵政系統的興起。在傳統中國社會，除去官方驛傳體系以外，書信傳遞多為異地民間官宦文人間的委托代送，流通范圍主要集中在士人階層。然而，以上海為代表的華洋貿易商業(yè)口岸的開辟，推動了新一輪的城市化進程，不僅為口岸城市帶來全國性的人口遷入，而且伴隨現代資本主義體系形成出現復雜的產業(yè)分工，逐漸構筑起多元異質的現代城市人居形態(tài)。專門從事書信、包裹和銀錢人際流通的商業(yè)化郵政機構因此得以發(fā)展壯大。從民間資本主持的民信局，到租界外國勢力所主辦的書信館，再到國營的郵政官局，不同勢力先后進入郵政領域，推動覆蓋全國、聯通世界的現代郵政網絡的建立，使得平價且穩(wěn)定的遠程代理遞送在民間社會普及開來。由此，書信往來溝通信息的社會群體從文人階層向社會大眾擴散：“回籍之紳，在庠之士，游客山人、農工商賈、醫(yī)卜星相、吏卒輿臺。”這些“出謀衣食”的“各色人等”，無不依托郵政流通組織自身人際物資及資訊往來[3]。

隨著書信通信成為都市生活主導性的溝通模式，書信書寫也成為一種普通市民日常生活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城市民眾逐漸意識到，“一種新的社會關系，自有與之相適應的一種新的社交”。因此，在以上海為代表的口岸城市之中的各類出版機構，逐漸開始發(fā)行書信范本以供社會大眾，特別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工農階層購買自習。按照本文的不完全統計，出版過書信范本的出版社至少包括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中央書店、光華書局、大陸書局、光明書局、亞東圖書館、中國文化服務社、文化供應社、春明書店等?？梢钥闯觯@些出版機構的共性是與文化界、教育界關系緊密、對新文化運動持歡迎態(tài)度。出版《白話書信》的亞東圖書館就是其中的典型，這家由汪孟鄒于1913年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出版社，不僅出版過《胡適文存》《三葉集》《獨秀文存》等進步讀物，而且曾經出版過中共中央機關報《向導》，是在滬徽籍左翼文化力量的重要集結地之一。同樣，書信范本的作者，例如高語罕、李守東、陶秋英、湯詠蘭等，多為曾經直接從事民眾文學教育工作的知識分子[4]。在20世紀上半葉的口岸城市，除去中小學有文學課程以外，為培養(yǎng)社會大眾撰寫書信的能力，相應的課程也在工讀夜校、民眾夜校等社會教育機構中開設，這些作者往往在積累書信寫作教育經驗后，將講義改編成書并結集出版。例如，《白話書信》的作者高語罕就曾經創(chuàng)立蕪湖商業(yè)夜校，專門吸收商店店員、學徒子弟等青年群體入學，并且通過數年教學經驗的積累，最終在上海亞東圖書館出版《白話書信》。事實證明，這些書信范本廣受歡迎、銷量喜人。同樣以《白話書信》舉例，自1921年在上海亞東圖書館出版以來，該書再版20余次，共計行銷10萬余冊，成為風靡一時的暢銷讀物。

應該說，書信與出版的交會并非新事。在明清時期，尤為流行的是文人將自身尺牘結集出版的風氣。在民間社會，文人掌握書寫技能，因而書信溝通主要發(fā)生于文人群體之間，是建立及維持文人交往的重要媒介。依托尺牘，文人同仁之間得以實現神交。由于“睽隔兩地，闊別寒暑，友朋久曠，素心未逢”，一封尺牘得以接通異地音信，“狀景物之悲愉，述境遇之甘苦，記湖山之閱歷，窮風月之感懷，以拳拳寄其思慕之情”[5]。因此，對于文人來說，出版自己與友人交游的尺牘，不僅可以很好地向外界展現自己的交往社群，而且能夠由此彰顯自身的性情氣質。明清時期，這種尺牘選集的出版風氣最為興盛：在清朝初期，就有周亮工的《尺牘新鈔》廣為流傳；到了清末民初，則出現《秋水軒尺牘》《雪鴻齋尺牘》《小倉山房尺牘》等飽受文人喜愛的三大尺牘選集。可以看到，在文人尺牘出版?zhèn)鹘y之中，傳統書信與文學書寫一脈相承，也就是說，在傳統文人的精神世界之中，尺牘作為一種體現內心性情的、個性化的文學創(chuàng)作而存在。然而，近代書信范本對于書信的核心理解則從文學書寫轉向都市社交。書信范本往往面向普通市民出版，以確保讀者能夠應付都市生活的基本通信事務為目標。這種理念的轉變，從其對書信的定義中就可以鮮明地看出：近代書信范本定義書信的參照系出現了從書寫到口語的顯著轉變。在傳統文學觀念中，書信被看作是古文的延伸，“尺牘者，古文之緒余也”。顧名思義，尺牘這一書信的古代名稱就可以顯現出它與古代文學的譜系關聯。然而，近代書信范本不再談論什么“古文之緒余”，而是以把面對面談話作為理解書信的參照系，將書信看作是“對談的代用品”[6]。究其原因，對話作為一種雙方共同在場的即時性交流形式，不像書寫那樣緊密關聯主體精神世界的外化表達，而是直接地針對社交世界而存在，并且將合意溝通作為主要目標。因此，從對話而非書寫的角度理解書信，顯著地體現出這些范本將書信從文學創(chuàng)作方式轉置為世俗社交工具的觀念。

循此往下，可以發(fā)現書信范本針對書信格式、稱謂、版面效果、文風理念等規(guī)范的設定，也都是基于城市社交需要而展開的。書信范本往往將書信格式要求類比會客禮儀，基于這種社交禮儀的理解，書信范本所界定的規(guī)范，書信的組成結構、格式標準，到落款稱謂、書寫筆跡、紙張材質等，都與傳統尺牘判然有別[7]。在這些書信范本之中，尺牘常用的敬語被看作“虛偽的話頭”，效率和寫實性則成為重要的邏輯：“寫信要用最經濟的手段去寫，說話要扼要，要有條理，要直爽，要簡潔，要叫人看得省時間，省腦力；自己也要省時間省腦力”[8]。同時，與開放的社會相對應的是作為獨立個體的個人，基本的社會關系就是獨立個體之間人格平等的交流關系。書信范本將對于個體主體的尊重，即平等真誠的對話交流看作溝通的核心原則，并且通過與應酬的對比，來闡述所謂理想的交流狀態(tài)：“應酬是無謂的，虛偽做作，鬼鬼祟祟；社交則是光明正大，誠摯懇切的。”具體來說，“對社會地位（學問、職業(yè)、財產等）比自己低的人，不應當驕矜；對于社會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不應當諂媚?？傊?，我們寫社交書信的時候，不要自視太高，也不要自視太低，應該一律平等，不分軒輊”[9]。

三、“以人為綱，以事為目”：“書信百科”與私人領域變革

作為一種引導與規(guī)范書信交流的出版物，書信范本又是如何推動城市青年讀者的社交關系變革的？這就關系到書信范本作為一種書籍媒介在架構形式上的特殊性。對此，一位傳統文人在批評書信范本時的描述倒是非常精到：

它則把一些古典構成了一個套路和格式，使人容易照式抄用。這類尺牘不但將書信很機械地劃分幾部分，各部分都開出一個公式，并按“各界”人士的社會關系，妥為排好。這類東西，就在舊式書牘中也是下品，只有不通的人，采取照抄，其中鬧出的笑話正多著?。10]

簡而言之，這種讓文人深感不安的書籍形式，就是“以人為綱，以事為目”。書信范本往往首先分出社會書信、家庭書信、商業(yè)書信、愛情書信等，而后羅列出領域內不同的人際關系，例如家庭中分出父母、兄弟、姐妹、叔侄、夫妻、表親等，并且進一步針對關系之中溝通的典型案例提供特定書信范文。也就是說，書信范本不再像之前的尺牘書籍那樣，力圖通過文學性的閱讀與理解來構建一般化的書寫技能，而是以一種直白世俗的方式，窮舉讀者日常的交流場景，將城市青年的社交世界整體地呈現在紙面上，提供給民眾一本城市社交的“書信大全”供其按需揀選。

進一步地，與“書信百科”相對應的閱讀形式也是一種工具書式的參照仿寫，書籍與讀者的關系從文學性的賞析品讀轉變?yōu)榘葱璨殚?、模仿參照，乃至“照式抄用”。盡管在此之中，書信似乎變成毫無靈魂的工具性寫作，與傳統文人對尺牘的理念大相徑庭，但是，這反過來也意味著一種全新的閱讀與書寫姿態(tài)正在流行開來，并且逐漸展現出其在塑造社會交往上的顯著影響力。

借助“以人為綱，以事為目”的百科書籍形式與以參照仿寫為特征的閱讀實踐，書信范本得以將自身所推崇的社交關系模式廣泛地推行到沒有文學素養(yǎng)的普羅大眾之中，并且以極為微妙而柔和的方式實現對于后者的關系改造。因此，近代書信范本除去作為知識分子向城市普羅大眾特別是青年群體普及書信書寫能力的媒介之外，同時也是知識分子改造城市民眾生活、推動現代社會轉型的一種特殊手段。為了具體闡釋這種塑造機制，本文選擇以兩種重要的私人關系類別，即家庭關系與親密情感進行展開。

書信范本所倡導的家庭理念相較于傳統中國社會的家庭文化有顯著區(qū)別。在書信范本中，傳統中那種以三綱五常為基礎，強調等級與秩序，追求整體的和諧與穩(wěn)定的家族模式淡去，家庭被看作是以個體為本位、以親情為紐帶的社會關系。在此之中，家庭領域“雖有老小長幼之序，長輩晚輩之分”，但是“各人的人格原是一律平等”，因此，家庭成員應該本著“一種德謨克拉西的精神，坦白真摯地說話”[11]。然而，除去理念的申明，這種原則最主要地被滲透在家庭書信的“百科”形式之中。

書信范本往往按照血緣親疏羅列出龐大的親戚成員網絡，然后根據每種親緣關系提供范文?？梢钥吹?，范文所針對的社交事宜都是圍繞現代家庭理念的踐行而展開。其中，一方面是對傳統家庭制度的抵制。例如反對長輩指定婚姻，反對長輩獨斷家庭事務，主張家庭組織民主合議，抵制雇傭仆人、買童養(yǎng)媳的做法，反對婆家對于媳婦的歧視欺凌等。另一方面則是通過與家族開明成員探討嶄新的社會變化，建立平等、進步的家庭成員溝通關系。例如將當時城市社會出現的創(chuàng)建義務學校、開展新劇、改革工廠經商形式等現象，以及學校里出現的學風不嚴、領導強權管理，學生作風奢靡、荒廢學業(yè)等問題，向家人進行報告，并且與家人展開辯論與探討。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家庭成員間日常的關心問候、請托交寄、邀約慰問則隱匿不見。也就是說，近代書信范本可被看作是提供了一張與傳統宗族秩序進行抗爭、建立親情傳遞為紐帶的合意溝通的“作戰(zhàn)地圖”，通過將涵蓋各式家庭關系中的沖突性事宜匯聚其中，使得城市青年民眾得以按需調取查閱，參照仿寫，以此在日?；臏贤ㄖ袪幦∽陨碓诩彝ブ械膫€體權益。

書信范本同樣在親密關系的時代轉型中起到一種極為微妙的推動作用。翻看書信范本可以看到，書信范本所推崇的親密關系往往和中國傳統的愛情觀念顯著有別。愛情被視為兩個獨立的個體之間因為傾慕性情感的牽引而形成的親密聯結，作為一種超越理性的情感而存在，而非某種社會制度及規(guī)范延伸出來的關系類型。為了推崇這種現代愛情理念，書信范本則將自身構建為一種引導愛情發(fā)生的“大眾化腳本”。舉例而言，《情書作法》就先羅列“愛的心理進程”——“從建立注意力，走向個人的興趣，然后從興趣發(fā)展至同情，而后至于熱愛的發(fā)生”——并且依據這一進程，分階段地提供書信交流的修辭技法與對應范文。例如，在建立注意力階段，作者羅列出與情書相關的六種吸引注意力的方法，包括贊譽、新奇、同志、同好、超類拔萃和贈禮，并提供相應范文，讓讀者依據個人情形特質使用；在逐步建立情感的階段，范本又提供“辯誘法”作為書寫技法，視之為“引誘人的一種特別手段，使引起強度的注意來，使之知，使之感動，使之實行，以達到自己的目的”[12]。總而言之，這些分階段、分層次設置出來的修辭技法與書信范文，以一種可供參考借鑒的書寫知識的面目出現。然而，在讀者參照應用、訓練技能的過程之中，也就悄然無聲地接受這些知識背后對于親密關系的理解，從而置身于以個體為單位、以自主追求為形式的現代愛情關系模式之中。

無論是家庭關系還是親密情感，書信范本都被時代的變革力量征用為一種獨特而微妙的推廣裝置。借助書信百科式的書籍內容架構，書信范本的作者們將特定社交理念巧妙地融入所謂標準化的書寫規(guī)范之中，通過讀者的閱讀、理解、參照、模仿，推動日常社交變革，使之成為近代城市居民所身處的社會現實。對于城市居民來說，伴隨著一個專門的社交技能的習得，不知不覺地接受一個嶄新的社會世界，構建起“現代青年”的主體性認知。

四、結語：作為“現代青年”媒介化塑造機制的書信通信

近代時期，港口城市化浪潮與現代郵政網絡的構建，使得書信溝通成為都市社交的主導性途徑。書信范本作為民眾教育的工具書興起。與傳統文人書信出版物相比，書信范本力圖樹立普適社會大眾的通信標準，展現出以書信百科為特征的內容架構，其閱讀模式從文學意義的賞讀轉向應用文意義上的參照仿寫。這一特征使其被社會各領域的變革力量作為訓導群眾的理想切入點，進而與核心家庭、親密情感等時代變革相關聯，為后者的推動提供了一種日常知識化層面的媒介動力。借助書信范本與書信實踐的塑造，以個體化為核心特征的現代社交模式得以普及，以“現代青年”為隱喻的現代獨立個體成為私人領域的基本構成單位。

事實上，既有研究早已有針對現代獨立個體建立的媒介化機制的學術探討，只是其中對于書籍媒介的關注，更多側重于文學書籍、學術書籍、大眾報刊等，采取以現代化思想觀念的知識性傳授作為一種主要途徑。然而，書信范本作為一種特定的大眾出版物，提供了另一種書籍媒介的現代主體塑造機制。作為一種特殊的大眾出版物形式，書信范本將特定的社會交往模式轉化為通信事務的“百科全書”，使得讀者不用具備品讀思考文學及學術文本的文化素質，只是依靠臨場發(fā)揮或按需取用的仿寫實踐，也能夠感受及踐行新的社會交往關系，帶來都市青年私人社交生活的風氣變革。書信范本的形式，使其塑造性力量能夠突破知識分子領域，朝向工農、婦女、學生等市民大眾階層延展，也使其推動變革的方式從專業(yè)知識的傳授與交鋒，轉變?yōu)閷θ粘嵺`潛移默化的改造，構成一種更為溫和而隱蔽的變革途徑。從這一點上看，書信范本可被看作是提供了一種更為世俗化、大眾化與日常化的現代主體塑造機制。

［本文為上海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青年項目“郵政系統與上海都市現代性的形成”（2023EXW003）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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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高語罕.白話書信[M].上海：亞東圖書館，19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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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怎樣學寫書信文[N].申報，1934-06-20（12）.

[11]孫季叔，李華潔.書信作法[M].上海：亞細亞書局，1933：16.

[12]朱兆良.情書作法[M].上海：中華教育社，1931：57.

作者簡介：陳鑫盛，上海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博士后（上海 200444）。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