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 象
春風(fēng)過耳,我聽見了
一棵樹也聽見了
再遠(yuǎn)些的群山有沒有聽見
我不是太清楚
但這世界仿佛有那么
一個小小的瞬間——
我和萬物都在春風(fēng)中彼此傾聽
哪怕感到陌生
但都足夠美好
那些未知的、模糊的就留給
想象,或者下一陣風(fēng)
風(fēng)之框
冷和灰在我身上移動
春天的街道,一排綠,如此精微
被我密封在眼里,想要以此
保持平衡,以此吸引
更多的新綠,攜帶輕盈的悲哀
悉數(shù)填滿風(fēng)的輪廓
風(fēng)之框,閃耀,裸露
顯得晃動而危險,它是山脈做的
還是海水做的,我并不明白
但是,我伸出手,那個框
就變得巴掌大小,我縮回
它仍滯留在我掌紋內(nèi)部
永不離散的框,永不被丟棄的框
新鮮的,尚未磨損的
走出電影院迎面而來的框
繚繞著你。盡管流水堅硬
春已斑斕,風(fēng)之框隨物賦形
為你我寫那未完成的詩
片段的琴音
一種無邊的簡潔,要求我
收集耳朵的證詞。在古典的
夜風(fēng)里,在最后時刻
那些久遠(yuǎn)的對話,全部
在我身上停止流逝,我想要
交換一個空白樂章的沉默
還有,原野般洶涌的停頓
我會凝神于蘋果之形
像記憶一樣充滿引力
我會告訴你,我聽見了
有關(guān)深淵的朗誦,如此遙遠(yuǎn)
又如此迫近——
片段過后,我的夏夜已經(jīng)
更替了另一種天氣
與父親閑坐
更遠(yuǎn)的湖邊,寂靜奏響了冬天
樹林遍布塵垢,雪意開始
在空氣里磨礪午后的詩句
我和父親坐在那里,偶爾有
枯葉飄零,也有浮云停佇在
他的眼里,如同一則寓言
待我解讀,而我看陽光溫暖地
照在他的帽檐上,便知道他
并不孤獨,也無需安慰
我這時什么話都不必講
就這樣平靜坐著,跟父親
均勻分享著冬天的陽光
這樣的日子珍貴到令人絕望
那湖面的閃光,注定將
一直在我記憶里明亮下去
立于荒園
比我還高的草叢,遮住了來路與去路
陽光奔流,從此刻流淌到另一個年代
你說那些響亮的時日,全都攜帶著
聲音淪入缺席。那些人,古老的幸福
是不遠(yuǎn)處蘋果林吹來的微風(fēng),是枯草
枕著黑暗入睡的冬天,門扉緊閉
而歸人已活過了戰(zhàn)爭
你說立于荒園的我們聽命于往事的廣闊
那兒一覽無余,像無意義的詞語
又像一個局部的夢境,你在其中
耕耘饑餓與衰老,等你醒來
意識到有些東西永不復(fù)歸,這座荒園
令世界冰涼,那未遂的火苗不斷生長
卻早就被你緊緊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