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六尺巷,是一條長不過百米、寬不過兩米的小巷。巷口的太湖石上鐫刻著清朝康熙年間任大學(xué)士兼禮部尚書張英的那首詩:“一紙書來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dāng)年秦始皇?!币皇自娀筛隇橛癫?,化解了張、吳兩家宅基地之爭,留下了一段相互禮讓、以和為貴的佳話。
六尺巷的故事為什么發(fā)生在這里?我常想,這其實是一種必然。一方面,桐城山川靈秀,天地間的靈氣與人文智慧在此交匯,形成了當(dāng)?shù)厝说莫毺貧赓|(zhì)。用張英的話來說,“端重嚴(yán)格,不近紛華,不邇勢利,雖歷顯仕,登津要,常飲然若韋素者”。翻譯成今天的話就是:端莊穩(wěn)重、嚴(yán)謹(jǐn)自律,不追求浮華,不趨炎附勢,即使身居高位,也常常謙遜得像普通百姓一樣。
桐城人崇尚耕讀傳家,自古就有“窮不丟書”的傳統(tǒng)。張英在家訓(xùn)《聰訓(xùn)齋語》中指出讀書為“養(yǎng)心第一妙物”,缺乏堅定心志的人很容易在生活的漩渦中迷失,正如羅盤上的磁鐵能使針指向特定方向,讀好書能幫助人們放下雜念、找到目標(biāo),并從容看待“人間拂意之事”。也就是說,讀書能明理,明理就懂得“禮讓”“和為貴”。六尺巷東邊石牌坊上的“禮讓”二字,正承載著張英這首詩的精髓。
另一方面,桐城士人階層悉心傳承先賢的醇厚家風(fēng),一言一行皆遵循先輩教誨。上行下效,普通百姓也深受濡染,鄰里間守望相助、誠信友善,由此民風(fēng)淳樸,處處洋溢著溫情與良善。
在六尺巷中漫步,我在想,當(dāng)年吳家的主人一定也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光明磊落,自信有理走遍天下。如果吳家的主人是一個不知詩書、不懂“禮讓”“和為貴”的人,在張家讓出三尺宅基地后,他就不會覺得心中有愧,甚至可能還洋洋自得,那么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六尺巷。
有形的景致,只不過是條長不過百米的小巷,兩邊各有一堵斑駁中透著古意的墻??墒钦镜竭@條巷子里,你的眼前還會出現(xiàn)一道無形的景致:300年前的張、吳兩家人,穿著樸素的衣裳,在這條巷子里你來我往,你送我家一塊豐糕,我送你家一壇米酒,叔伯爺嬸像稱呼自家人一樣稱呼著對方…
故事中的張英官居文華殿大學(xué)士兼禮部尚書,其子張廷玉官居保和殿大學(xué)士、領(lǐng)班軍機大臣。大學(xué)士是內(nèi)閣的主要成員,協(xié)助皇帝處理政務(wù),其職能大體與宰相相當(dāng),所以在我們桐城民間,都喜歡稱張英、張廷玉二人為父子宰相。
康熙四十年,張英告老還鄉(xiāng),還鄉(xiāng)后的他應(yīng)該就住在這六尺巷一側(cè)的祖宅里吧?在桐城,關(guān)于這對父子宰相的傳說有很多,我特別喜歡其中一個“老宰相題畫”的傳說
一天,幾個書生在茶館邊品茶邊賞畫:一座村莊沐浴著朝陽,村前有條小河,岸柳成行,橋上走著一名飄然若仙的老道;橋頭泊著一條船,一只揚脖欲啼的公雞立在船頭。書生們躍躍欲試,要為這幅畫題詩。可吟來吟去,所有的詩都不盡如人意。這時,一個衣著平常、手捧黃銅水煙袋的老頭上前笑道:“難矣哉,不難也!”在幾個書生輕蔑的目光中,老頭飽蘸筆墨,一揮而就一首詩,落款為“桐城張英”。
在桐城,張英的名字自然如雷貫耳,書生們大吃一驚,趕忙賠禮道歉。張英笑而勉之。傳說中的張英就像鄰家大爺一般慈祥,他曾經(jīng)身居高位,致任回鄉(xiāng)后以平民自居,衣著樸素,與他所說的“常欲然若韋素者”一致。傳說中氤氬出來的氣息,不就與六尺巷中飄散出來的韻味息息相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