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老有人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這樣的話從小聽到大,從沒覺得有問題,后來想想,不盡然。
那要看什么人了。常人當然希望柴米鹽醬醋茶油,老婆兒孫熱炕頭,寧靜溫馨過一生有什么不好?!
但有人就想做“亂離人”。“亂”,會給他們機會。我們總是痛斥亂世,這是主流,當然也是政治正確,但換個角度看,特別對個體說,如果沒有秦末之“亂”,張良將永遠“復(fù)國”無望,只堪夜夜在燈下“毒毒地點點頭”;劉邦無疑將繼續(xù)在他的鄉(xiāng)里蹭吃蹭喝,游手好閑一生。樊噲亦不過繼續(xù)殺殺豬,屠屠狗;而陳平則除了繼續(xù)“盜嫂”還可能進一步“盜姨”,最終以“流氓罪”坐牢。就算是項羽,即令學(xué)好了“萬人敵”并且“力拔山兮”,也只能跟著叔父出沒“吳下”,操辦操辦大戶人家的喪事……
不服再看看漢末。沒有“黃巾之亂”,劉備這樣的破落戶,如果滿大街地絮絮叨叨,自詡“中山靖王之后”,會沒人將他胖揍嗎?那時雖不至吃官司,但畢竟有豬圈,扔他進去是大概率的事。
多少人馭夢為馬,寫出噀血傳奇。
如果識趣,“劉皇叔”應(yīng)該繼續(xù)編他的草鞋和草席,什么“昭烈帝”,門都沒。而張飛呢,我覺得還可以繼續(xù)“有錢”,因為殺豬椎牛他有執(zhí)照,然關(guān)云長的日子會很難過,一個販棗的,就算一肚皮“春秋”,除了買你的棗子,誰會瞥你一眼?更何況你還負著命案!
所以天降亂世,無非為了社會重啟,資源重組,這過程,歷史成本付出最大的要數(shù)五代十國。
記得錢穆認為五代十國是有史以來最亂的亂世。五十四年間,人吃人竟然是最尋常的風景,“實乃中國歷史上最無恥的時代”!但也是苦鱉們最逆襲的時代。那吳越國王錢镠本是個販鹽的,居然坐擁十三州,“坐斷東南戰(zhàn)未休”;開創(chuàng)南唐的李昪原先是大將徐溫路邊撿來的流浪兒;后漢的開國皇帝更是更夫出身,著名長篇彈詞《劉知遠敲更》講的就是他的故事。也許“天下不幸苦鱉幸”,正是“亂世”才讓本來絕無可能躋身上層的苦鱉們有了逆襲的可能,從這個意義上說,歷史是詭異的,殘酷的,甚至不可理喻的。它不顧生靈涂炭,以“亂世”為代價而開出苦鱉逆襲成功的朵朵奇葩,讓我們千古之下,懷著糾結(jié)的心情讀史,拍案稱絕之余,而深深嗟嘆,多少人馭夢為馬,寫出噀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