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內(nèi)一條水汽朦朧的老街上,李氏旗袍鋪率先打開了店門。師傅李榮站在門口,借著天光將昨晚趕制的加絨旗袍和刺繡馬甲從頭到尾又檢查了一遍。
“白禾,把這兩件新衣裳送到石頭巷去,客人急著要。”他將衣裳和一張寫好地址的便條一同塞到女兒白禾手里。
今天早飯姆媽做了白禾最愛的梅花糕,她連頂上的青紅果都還沒嘗到呢,就被父親派了活兒,只能懌懌地撇撇嘴,捧著衣裳出了門。
冬雨下足一夜,今日屋外的石橋、亭榭和長廊都還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水霧當(dāng)中,冷冽的風(fēng)從四面八方一同灌進(jìn)白禾的衣領(lǐng)。她使勁躁了躁腳,呼出一口熱氣。
“今天就破例一次,走左邊吧?!?/p>
白禾家住在桃花巷依河而建的一處老宅子,想去石頭巷有兩條路可選。一條是從家門口右拐,兜個大彎繞過去,費(fèi)勁不少。第二條嘛,是從家門口左拐,經(jīng)過一座拱橋便到了。
左手邊這戶人家姓袁,住一幢兩層的小木樓,前庭有一個小小的院子,一株黃臘梅開得正好,枝條從院里伸出院外。這股子暗香撞入白禾的鼻子,她貪婪地嗅了嗅,仍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一眼那梅花。還好,袁家的木門是虛掩的,平日里女主人豆花嬸總愛在家門口洗曬衣服,此時也不見人影??觳阶哌^了袁家的門口后,她那咚咚作響的心總算平靜下來。
不怪白禾緊張,她從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家和這袁家“不對付”,聽聞是從她老阿爹那一輩開始結(jié)下的梁子,兩家已不相往來數(shù)十年。白禾小時候是個調(diào)皮鬼,最喜歡在桃花巷里走門串戶,每每當(dāng)她跑來袁家這邊,老阿爹老阿奶都會急急地把她抱走。當(dāng)然了,袁家的孩子也絕不會登他們家的門,這好像已經(jīng)成了兩家默認(rèn)的“規(guī)矩”。
例外也是有的。記得是前年吧,桃花巷好幾條路都在圍蔽施工,白禾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都必須要改走左邊那座拱橋。每每經(jīng)過袁家門口,豆花嬸就好像算準(zhǔn)了時間一樣,從里屋沖出來,“砰”一聲關(guān)上外院那扇厚重的木門。白未好幾次都差點(diǎn)被嚇哭,姆媽也因此和豆花嬸吵了幾回。
一只黑貓從袁家的門縫中溜了出來,跟在白禾腳后,始終保持著不到半米的距離。白禾認(rèn)得這只貓,長得胖頭胖腦,附近的小孩兒都喊它“胖將軍”,說它抓起水老鼠來那叫一個果斷,比電視劇里的將軍還要威風(fēng)。
貓是好貓,可誰叫它偏是袁家養(yǎng)的呢?白禾對它自然沒有好臉色。
“別跟著我?!卑缀滔訔壍嘏ゎ^瞪了它一眼。
“喵嗚,喵嗚!”這位胖將軍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白禾,走到了拱橋邊上。
2
霧氣散去一些,日頭冒出尖尖來。白禾這才留意到河邊蹲了一個小人兒,一根烏黑油亮的長辮子垂在她的腦后。
走近一點(diǎn)看,原來是袁家的小女兒青梅。只見她左手執(zhí)兩枝臘梅,一枝是燦亮的黃,一枝是妍麗的紅。右手端了一樽插花用的玻璃瓶,放入河水里洗了又洗,涮了又涮。
倒是不嫌冷。”白禾心里嘀咕。這樣的天氣,要不是阿爸讓她送衣裳,她是萬萬不會踏出家門受罪的。
走過拱橋,白禾在橋尾站定,回頭看了一眼。果然,那只胖將軍不敢再跟上來,蹲在橋頭汕汕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喵嗚一聲轉(zhuǎn)身,搖著長長的尾巴走了回去。
白禾得意一笑,正要回頭繼續(xù)趕路的時候,忽然聽見河面?zhèn)鱽怼皳渫ā币宦曧憽?/p>
不好,是青梅,她掉進(jìn)河里了!
在白禾的視線范圍里,還有一個穿黑色大馬褂的中年男子。他明明就站在離青梅一丈遠(yuǎn)的岸邊,可是眼見人落了水,他非但沒救,反而慌里慌張地轉(zhuǎn)身閃進(jìn)了弄堂里。白禾正想張嘴呼救,喊大人來幫忙,就看到青梅已經(jīng)從河里爬上來,哭哭啼啼地跑回家里了。
還好弄堂里的孩子都懂點(diǎn)水性。白禾聽著袁家傳出的一聲尖叫,又想到剛才岸邊那個可疑的男子,實(shí)在心有余悸。一直到送完衣裳回到家,她還將這事掛在心上,問了姆媽好幾遍有沒有聽說附近有人落水。姆媽將重新熱好的梅花糕塞到她手里,道:“吃糕,少昏說亂話好伐?”
晚飯時間,白禾在院子里守著個小爐子,小爐子上面的黑鍋?zhàn)庸距矫爸憙海还勺用沟南阄兑绯鰜?。弄堂里的宋阿姨來了,她站在白禾家門口,一只腳在門里,一只腳在門外,急切切地跟白禾的姆媽嘮八卦:“聽說了沒,隔壁袁家丫頭掉水里去了!”
白禾的姆媽問:“人沒事吧?
“沒大礙,聽說頭磕到岸邊的石頭了,破了皮。不過她不是自己掉進(jìn)去的呀,是被人一腳端下去的?!?/p>
姆媽愣了愣:“啊?
“對啊,你說是誰干的這缺德事,一大早上把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端到河里去,哎喲!這天氣,那河水可刺骨嘞……”宋阿姨又壓低點(diǎn)聲音說,“監(jiān)控沒拍著人,就連警察也沒有線索,正挨家挨戶找目擊證人呢”
白禾將黑鍋?zhàn)幽孟聛恚说斤堊郎?。阿爸洗完手出來,見白禾好像想要和宋阿姨搭話,他率先開口:“小宋,儂吃飯了伐?要不要坐下來吃一點(diǎn)?”
宋阿姨忙將那只跨入門的腳抬了出去:“你們吃,我吃過了,我沿著河邊走走消消食?!?/p>
宋阿姨走后,姆媽問白禾:“你今天一直怪怪的,是不是今兒早上出去看見什么了?”
“嗯?!卑缀檀粽赝堊郎系囊坏谰圃泗~,“早上去石頭巷送衣服那會兒,我看到有個人剛好就站在青梅落水的岸邊,十有八九就是他踢的青
梅..”
你看清那人的臉了嗎? )”
“如果沒認(rèn)錯的話,他應(yīng)該是弄堂里賣糖粥的四爺叔?!卑缀陶f。
那個酒鬼估計又喝酒去了,一大早發(fā)瘋呢?!蹦穻寫崙嵉卣f。
這是袁家的事,跟咱們沒關(guān)系?!卑謱堊郎系拿康啦硕紦芤恍┑揭粋€盤子里,這是給東廂房老阿爹的飯菜。
“白禾,別趟渾水,不然你老阿爹會不開心的?!卑钟檬种噶酥笘|廂房的方向。
那是一段很遙遠(yuǎn)的故事了。
據(jù)說在很多年前,白禾的老阿爹還年輕的時候,桃花巷的第一家旗袍鋪?zhàn)泳褪撬_起來的。后來姑蘇城外來的游客越來越多,鄰居袁家見旗袍鋪有利可賺,便也開起了一家。
白禾的老阿爹手藝精細(xì),老阿奶又是多年的繡娘,他們積累了許多老主顧。袁家老阿爹在上海待過,審美時髦許多,他們招攬來不少年輕顧客。由于兩家挨得近,加上袁家旗袍鋪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將自家店鋪的牌匾刷成和李氏旗袍鋪一樣的黛藍(lán)色,導(dǎo)致客人時常上演‘走錯門”的烏龍。
有客人走進(jìn)李氏旗袍鋪的門,掏出張照片說她有朋友在這里做了件樣式蠻好看的旗袍,讓白禾的老阿爹也做件一樣的給她。老阿爹戴上眼鏡仔細(xì)一看,嘖,這不是自家的旗袍啊。旁邊的老阿奶忙遞上笑臉道:“我們能做,我們能做?!?/p>
有客人進(jìn)了隔壁袁家的旗袍鋪,開口便說:“早就聽說桃花巷的季師傅手藝好,今兒我也來做幾件衣裳。”袁家老阿爹也不解釋,冒名接下了好幾個大單。
時間一長,兩位老阿爹都覺得對方不厚道,分走了原屬于自己的客人。抹開面子吵了幾次架后,連帶著兩家人見面都分外眼紅。
“老阿爹那一輩不和睦,那到了阿爸這一輩呢,你們也不一起玩嗎?”小時候白禾曾經(jīng)問過阿爸這個問題。
阿爸那時候在裁剪一塊新布料,聽到白禾的問題,不由得走了神,差點(diǎn)把好料子給剪壞了。他仔細(xì)回想了好一會兒,才篤定地說了句:“玩過?!?/p>
那時候他十二三歲,還不太懂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見袁家的男孩新得了一個溜溜球,他心癢癢,便開口央求對方借他玩一玩,沒想到那男孩也好說話,大方地借他玩了一下午。第二天他去還的時候,主動將家里的幾塊云片糕送給對方。袁家男孩開心地拿著云片糕回家,沒多久他就聽到袁家老阿爹一邊打兒子掌心一邊訓(xùn)斥的聲音:“叫你拿人家東西,拿人家的臟東西!”
那一天,他也被自家阿爸和姆媽訓(xùn)斥得很慘,告誡他再不許登袁家的門。
“那袁家人都這么壞嗎?”白禾仰著小臉問。
“不知道。”阿爸說,“你老阿爹是這么教我的,我就依樣畫葫蘆地也這么教你,反正少和他們來往準(zhǔn)沒錯?!?/p>
后來白禾認(rèn)真地回想了一下,她都十一歲了,和袁家那對同輩的兄妹好像也只說過那么一回話。一年級那年的暑假,她和弄堂里幾個女孩在門前放風(fēng)箏,她的風(fēng)箏不慎被掛在樹上了,女孩們膽兒小,沒有一個敢爬上樹去取。
袁家兄妹恰巧騎著自行車經(jīng)過,那個叫青玉的哥哥看到她著急的模樣,很熱心地下車來幫忙取了風(fēng)箏。將風(fēng)箏交回到白禾手里時,他妹妹青梅才捂著嘴驚訝地說:“哥,她好像是李家的人!”
青玉吐了吐舌頭:“糟糕,好像還真是??旎丶?,別叫姆媽瞧見了?!?/p>
說著,他們兄妹倆騎上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白禾連句“謝謝”都沒來得及說。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好像袁家的人也沒那么壞。
4
第二天天氣轉(zhuǎn)好,白禾應(yīng)阿爸的吩咐,拿了點(diǎn)舊布料出來在門口晾曬,剛好看到青梅從豆花嬸的電動車上下來。青梅平日里總是笑模樣,如今卻掛了張苦瓜臉,額頭纏了塊白紗布,看著可憐兮兮的。
更早些時候,警察來過家里,詢問他們昨天有沒有看到襲擊青梅的人。警察說青梅現(xiàn)在有些腦震蕩,而那個襲擊青梅的人有二次犯案的可能,叮囑白禾這段時間不要單獨(dú)出門。
白禾哪里和警察打過交道,不論他們說什么,她只一個勁地嗯、啊、是的,并手并腳地站著,旁的一個小動作都不敢有。
過了幾日,青梅的事就像落入蘇州河里的一朵臘梅花,靜悄悄地被穿梭流淌的河水淹沒過去了,沒幾個人記得。
住在東廂房的老阿爹突然說想吃一口糖粥,阿爸差白禾跑腿去買。白禾去了開在弄堂里的那家糖粥鋪?zhàn)樱习逅臓斒逭诮o客人舀粥,嘴里悠然哼著小曲兒:“篤篤篤,賣糖粥,三斤胡桃四斤殼…\"
白禾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他,一絲不茍地認(rèn)他。矮身材,黑色大馬褂,光亮的大腦門上刻著三道深褶子,沒錯,他就是當(dāng)天站在河岸邊的那個人,絕沒有錯。
“丫頭,要吃點(diǎn)什么?”四爺叔的招呼讓白禾回了神。
“一份鴛鴦糖粥?!?/p>
給白禾做好糖粥后,許是見店里沒了顧客,四爺叔戴上帽子準(zhǔn)備出門去。他的媳婦一陣風(fēng)似的從后廚沖到堂前,說:“天天出去喝酒,小心儂腦子喝出毛病來!”
四爺叔有些不耐煩:“別嘮叨了,就出去一小會兒,儂好生看著店?!?/p>
他媳婦卻追在身后不依不饒:“儂喝歸喝呀,改改那亂端人的毛病好伐?才幾天呀,闖下這么大的禍儂全忘光了?”
許是這時候她才留意到白禾還站在店里未走,原本高昂的語調(diào)瞬間就低了下去,只朝著四爺叔的背影嘀咕:“跟了個酒鬼,這日子就沒一天安生的…”
白禾提著糖粥回到家?!搬健币宦暎瑬|廂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陽光從古舊的花格木窗透進(jìn)來,照在老阿爹的手背上,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見。
白禾心疼地走過去,揉了揉他的手,問:“老阿爹您怎么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肉?”
哪里瘦?”老阿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來,“是在房間里待久了,血色不太好。等天氣好起來,你推我多出去曬曬太陽?!?/p>
白禾點(diǎn)點(diǎn)頭:“來,快嘗嘗這個糖粥熱乎著。
“怎么不給自己買一份糯米小圓子,你最愛吃那個了。”
“我前幾日才吃了,不饞?!卑缀虉A圓的臉上滿是笑容。
老阿爹許久沒吃糖粥,吃一口便贊一句:“熬得開花的白粥,綿綿軟軟的赤豆糊。白禾你曉得不,從前人們給這碗糖粥取了個好聽文雅的名字,叫‘紅云蓋雪’?!?/p>
“四爺叔糖粥煮得是不賴?!卑缀倘滩蛔∴饺烈痪?,“可人就未必一樣好。”
老阿爹偏過頭來看她,問:“怎么了,四爺叔哪里惹到我們白禾了?”
什么講起這個。
白禾的話已經(jīng)滾到嘴邊,還是順著喉嚨咽回了肚子。老阿爹老了,她不忍心再讓他為袁家的事傷心費(fèi)神。而且那年經(jīng)過袁家門口被豆花嬸奚落的畫面,又像電影情節(jié)似的在她腦海中回放了一遍。
阿爸接著說:“后來啊,無奈只能用回最古老的方法,養(yǎng)貓。咱們弄堂幾乎每家都養(yǎng)有一只貓,但貓和貓之間又有區(qū)別,有的慵懶?;?,有的愚笨木訥,有的卻是天生的抓鼠能手。你還記得去年嗎?你老阿奶在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幾只死老鼠,以為是咱們家的富貴抓的,出去逢人就夸富貴厲害…”
還是別拿熱臉去貼袁家的冷板凳了吧。她在心里下了決定。
可是從東廂房出來,白禾的腳步就變得沉甸甸的,心也是沉甸甸的。她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雙手托著腮望天,一直望到太陽落了山。
白未笑彎了眼睛,她當(dāng)然記得。那幾日老阿奶和姆媽經(jīng)常在外吹噓家里的富貴爭氣,還放話說有富貴在,這桃花巷早晚連水老鼠的影子都找不著。沒過多久,滅鼠英雄的名聲越來越響亮,但大家很快發(fā)現(xiàn)這位英雄并不是李家的富貴,而是袁家那只胖將軍。
在前頭鋪?zhàn)用M(jìn)忙出的阿爸,也是到這會兒才得了空。
還在想青梅的事兒呢?”阿爸在白禾身邊坐下,用溫厚的手掌撫了一下她的臉。
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有天老阿奶起夜,親眼看到胖將軍奮力地追著兩只老鼠跑。她打著電筒去找富貴,發(fā)現(xiàn)這家伙竟躺在柴火灶旁呼呼大睡。
“嗯?!卑缀虇枺拔也幌胱尷习⒌y過,可是如果不把自己看見的說出來,又感覺心里堵了一大團(tuán)棉花。阿爸,我該怎么做呢?”
“怎么偏是那家的?”老阿奶覺得臉上無光,滿院子追著富貴罵, “沒用的東西,只吃米不干活!”
阿爸聽完沉吟片刻,竟和白禾說起桃花巷的貓和水老鼠來。
“白禾?!卑州p輕說,“道理是一樣的,咱們家老阿爹是和袁家老阿爹不對付,但他家的好貓,我們不能說成壞貓吧?他家青梅掉水里,我們總不能拍手叫個好吧?一碼歸一碼。”
“咱們這些水邊上住的人家最討厭水老鼠。這些家伙猖狂得很,溜進(jìn)家里咬木頭,吃糧食,我拿回來舍不得用的好布料都給咬壞了兩匹,你偏又拿它沒辦法,那些個鼠夾子和藥餌對它們一點(diǎn)威脅都沒有,它們不上當(dāng)吶?!?/p>
要是老阿爹知道我摻和了這事,生我的氣怎么辦?”
白禾“啊”了一聲,不知道阿爸為
“還能怎么辦?”阿爸無奈一笑,“你就只能說,是我讓你這么做的?!?/p>
那要是我主動幫了青梅,他們家不領(lǐng)情呢?”白禾想到阿爸遞給袁家阿伯的那塊云片糕,心里真替阿爸不值。
阿爸抬起手,在她的掌心寫下兩個字—問心。
白禾眼角一酸,自然地接上另兩個字一一無愧。
“對嘍。咱們做對的事,問心無愧就好。”
白禾若有所思,片刻后她臉上的愁云消散,嘴角的旋渦一波一波蕩漾開去。
知道怎么想的,上去就端了一腳。待看清對方是個小孩兒后,他擔(dān)心孩子家里人會尋他麻煩,便當(dāng)了縮頭烏龜,躲了起來。
整個弄堂的人都在夸贊白禾勇敢,只有四爺叔的媳婦罵她多管閑事,還揚(yáng)言說白禾一家以后都別想喝到他們家的糖粥了。
白禾聽了,只笑笑沒說話。
5
袁家宅子外,有人輕輕扣著門門。
‘誰呀?”豆花嬸匆匆打開門,看清門外站著的人后,她臉色一沉,冷冷地問道,“什么事啊?”
白禾看著豆花嬸的眼睛,一點(diǎn)兒沒有閃躲。
那天青梅在河邊洗瓶子,我剛好從橋上路過。青梅掉進(jìn)水里時,開糖粥鋪?zhàn)拥乃臓斒鍎偤镁驼驹诎哆叀?/p>
白禾將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說完,沒等豆花嬸說話,她扭頭就走了。走回自家鋪?zhàn)訒r,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還發(fā)燙呢。但她終歸是勇敢地說出來了,不管袁家人領(lǐng)不領(lǐng)情,這事在她這里就算翻篇了。
四爺叔是在當(dāng)天中午被帶走的,據(jù)白禾的姆媽說,四爺叔承認(rèn)了那天自己是喝醉了酒,見到河邊蹲著個人,也不
6
日子像墻上的時鐘一樣,長了腳似的走。
白禾在鋪?zhàn)永飵桶执蛳率?,?dāng)跑腿,偶爾去東廂房那邊陪老阿爹說說話。寒假要過去了,白禾緊趕慢趕著寫完寒假作業(yè)最后一道題的時候,聽見姆媽說外頭有人找她。
“哎,就來?!?/p>
外頭是青梅,她頭上的白紗布摘了,沒有留下疤痕,和從前一樣光潔白皙。
“吶,給你?!鼻嗝穼⒁粋€東西塞到白禾的手里,“我姆媽說,以后你想吃糖粥了,到我家去吃。我姆媽做的糖粥可不比那糖粥鋪?zhàn)拥牟钆叮?/p>
白禾攤開手心,是一條手工編織的手串,上面有一朵朵紅黃交錯的臘梅。
風(fēng)一陣又一陣,吹散兩個女孩的劉海,露出同樣清秀的眉眼來。富貴和胖將軍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出來,繞在她們腳邊,瞄嗚瞄嗚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