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站上草尖,像個情竇初開的處子,羞答答、顫 悠悠。
相約四月的清晨,小草從褐色的沃土里,探頭而出。像個輕柔的夢,云一樣、水一般。
大地醒了,或許昨夜一廂夢,帶你翹首相思,盼得晨曦歸?
春天來了,或許幾世的情緣,隨你癡等千年,換來一片綠?
草甸無風,柔柔的、濕濕的。泥土味和著嫩草香,冶勒,睜開了春天的眼睛。
春天來了。遠山上,雪依然白白的,沒有融化的跡象。野花等不及,時令一到,紅的黃的、粉的紫的,熱熱鬧鬧地在春風中搖擺起身姿。
溪流開始變大了起來,潺潺流過。一片片草甸一夜 間被喚醒,綠綠地裝扮自己
綠起來的草甸子不及著牧,讓它再長些,反正圈里有的是干草。窩了一冬,牧人和牛羊都怕冷呢。牧人裹一身厚衣裳,時不時邁出門,扯幾根嫩草芽,放在嘴里,一遍遍試探大地的溫度。
或有幾膘馬,不懼寒,越過柵欄,風一般奔馳在草甸上。
冶勒的春天,就這樣不緊不慢的,一天天豐富起來。
八、九月份,山巔積雪融化,瘋長的草甸上綠草茵茵、繁花似錦,依然一派春的景象。
沒有一個地方的四季會比這里更清爽。從四月邁進春天,一直到十月以后,春天總固執(zhí)地在這里駐扎,直到天氣變涼進入寒冬。
一個春天的滋養(yǎng),綠了大地,也讓成群的牛羊膘肥體壯,精神抖擻。
凍了一冬的山谷溝壑,此時,也是綠樹蔥籠、溪流涓唱。
樹是冶勒的另一個情愫。待八、九月份雨量充沛,峨眉冷杉、麥吊云杉、西康玉蘭、水清樹、紅豆杉、白樺等百余多種樹木迅速郁郁蔥蔥,在草甸上的山脊挺直一面面綠色旗幟。
茫茫蒼蒼的綠蔭里,大熊貓、羚羊、云豹、綠尾虹雉等400余種野生精靈找到了自己的天堂。
這是一個快樂的季節(jié)。徜徉在這里的每寸土地,有聽不夠的鳥語,有嗅不完的花香,還有看不盡的溪流。
從樹下滲出的溪水,一滴聚一滴,一線合一線,一股并一股,匯成一條條涓涓細流,跳過石,繞過山,潺潺而過。
溪流疊起一浪浪微微水波,白色的、褐色的、綠色的小石頭,悉數安靜的臥于溪底,搖搖晃晃,隱隱約約。
云,在這里也是可愛的。
于山腳昂去,云像在天上,不遠不近。從山巔俯瞰,云似在谷底,不來不去。
風掠過,云,頓時卻又變成個會撒嬌的情人,軟綿綿地攀上山腰,粘上那一身原本剛硬的骨頭。
冶勒的云啊,不是過客,倒似個歸人,盡管來來往往,卻總像尋尋覓覓。
季節(jié)是個彩繪師,十一月后,綠樹迅速霓裳加身,披掛萬紫千紅,享受自已五彩繽紛的魅姿麗影。
山腳下幾天前還瑩瑩的綠草,似乎眨眼間就枯黃了,緊緊地蜷縮在大地上。
冶勒的冬天來得太快了。春天的腳 步還沒走開多久,四周的山偉已是白皓 皓一片。
下雪了。從峰巔到溝谷,從溪流到草甸,從山坡到湖心,每一個地方,在冬天,雪都會飄過、落下。
天與地,山與水,一時間紛紛茫茫,沒了盡頭,沒了起落。
冶勒的冬天,就這樣不聲不響的來了。渾天一色的白,時間停滯下來,這世上,已沒人再會知道這山中的甲子。
凝固成白色的冶勒沉睡了,這一睡,會醒在哪一個千年的夢里?
冬日村莊
豐碩的大地在秋收后豁然變得遼闊起來,不遠的群山不知在何時,悄悄露出清瘦的脊背。
天,沒有一羽云,太陽像個愛打墩的老頭,無精打彩守著冬日的村莊,發(fā)呆。
無風的午后,屋后的翠竹沒有一絲精神,像個還沒完全從夢中醒來的少婦,朦朧著睡眼,
平時無人答理的柿子樹,在這些日子顯得尤為興高采烈。不太粗壯的枝干上,綴滿密密實實的“小紅臉”,熱鬧地擠在枝頭看太陽。
在城里工作的二栓是個忙人,趁難得的半天閑,溜回村莊。
家中的牛還沒曬太陽,累了一年的耕牛這幾天也懶散了。拿本書,披件羊皮褂,隨牛爬上有陽光的山坡,躺在暖陽下,二栓把鞋襪都脫了。牛,是跑不遠的。
從山坡上瞥去,不遠處的村莊,影子顯得比平日清晰??諝庵谢驖饣虻厥幜藥茁暼停瑓s有點不真實的意味。唯有鄰家媳婦責罵娃娃的聲音,像兩嗓子京腔,從自家院上空嘹亮、通透開去。
頑皮的三狗顧不上母親的責罵,象征性地撿了個石頭,向跳進園里啄菜的公雞扔去了事。路上的小伙伴已等不及了,把手指放進嘴里,吹響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哨聲,催三狗拿著彈弓往樹林里鉆。
中年漢子們也放下肩上的擔子了,個個嘻皮笑臉,在自己女人那里賴個百十塊錢后,把女人沒太多怨言的一串嗔怪留在身后,迫不急待地鉆進村頭巷尾人家,喝喝酒、打打牌去了。女人們是閑不下來的,又三三兩兩相約著背起背夾子,上山摟松毛去。
勤快的小花也要隨母親上山,被母親心疼地擋住了。過不了半月就要出嫁了,再不能讓她一起上山。再忙再累也要讓小花呆個十天半月,為未來的新生活做做打算和準備。
在其他年輕媳婦的起哄聲中,小花白凈的臉頓時粉成了一朵桃花。低著頭,咬著唇,回家想心上人去了。
八十的張大爺和三歲的重孫子是無事找事的一對。老爺子側起身子躺在太陽下,任重孫巴拉著小手扯自己花白的胡子。興致來了,還時不時伸出枯樹枝般的老手,撓起重孫身上的癢癢。
早飯一過,馬二嫂盼了一年的男人打工回來。
一下火車到縣城,男人就從貼身的衣服里摸出幾張百元大鈔,雇車買了一床向往的席夢思,連同一大包娃娃、老人的衣服和糖,拉回家里
悶頭想想,又狠心咬牙摸出幾張百元大鈔,為家里的女人買了一瓶百十元的洗發(fā)液,一套幾百塊的化妝品。城里女人都興這個呢
一到家,坐了一天兩夜的火車,本已困倦的馬二嫂男人精神起來。守著分開一年的女人嘰嘰咕咕個沒完。
太陽很暖,娃娃不知瘋哪去了,老人也竄門不在屋。夫妻倆忙燒開一大壺水,圍著幫對方洗起來。
吃過晚飯,天空在娃娃們不情愿的眼中牽拉起了眼皮,慢慢暗了下來。
村莊上空又響起母親們喚兒的嗪亮腔調。聲聲呼喊聲中,馬二嫂的聲音尤為清脆。
天,終于閉上了眼。馬二嫂家的小豆兩兄妹在母親的訓斥聲中,奇怪地瞪大眼晴很久,才不情愿地睡去。
屋外,幾只看家狗踩著自己變形的影子,朝著天上的圓月,莫名奇妙吠出兩三聲。就再也沒什么聲響了。
新鋪的席夢思床上,馬二嫂涂上新買來的化妝品,和男人鉆進彼此發(fā)香里,尋找一年的牽掛與思念去了…
進山記
未派上車,懶得開車。包車,又心疼錢。
索性,搭乘班車,何必矯情。
14:30,前往站點,提前占座。
原本15:00準點出發(fā)。班車司機稱,前方修路,堵車,要15:30再啟程。
百無聊賴,耍手機打發(fā)。也好,屬于自己的碎片時間。
15:37,司機慢騰騰爬上駕駛室。出發(fā)。
16:00,終究沒能避開修路堵車時段,停下來。等。
嘆氣,抱怨,著急忙慌探頭看。
反正,車是動不了了。
憋不住的乘車人,下來透氣。陸陸續(xù)續(xù),像中場休息,一個個都下車,找陰涼。
認識的,嘰里呱啦,繼續(xù)車上的話題。
不認識的,你來我往兩三句;成久未謀面的老朋友,話匣子攤開在了路邊。
對世事品頭論足,對鄰里夸諷嘲捧,對家事真說假道。反正總要找個話題。
幾個年輕婦女,抱娃娃的,用帽子扇風的,一屁股坐地上的,一肚子閑話,炒豆子一樣澼澼啪啪。自己男人的高矮胖瘦、不懂四六、惹是生非、喝酒放屁,肆無忌憚都擺,反正也不會挨揍,誰又計較真假?
打扮時尚點的男女,也說話。但,就對著手機。要么傻呵呵樂,要么呢喃細語,要么完全不著邊際的胡咧咧。明明在路邊摳腳丫,卻說在洗腳城捏腳根。
老頭兒是不著急開腔的,聽龍門陣里的道義情操。不慌不忙,沉淀歲月深處的是非答案,這時候也可以說教說教。
17:30,說是通車了。司機一路小跑,催促上車。平常通暢,早到站了。
山路很繞。一上山,快不起來。剛聽司機猛踩油門的轟鳴,突然左轉,或右拐。
爬山路,不只是動物和人會,車有時也特別適用“爬”字。
終于到山丫,下行,還是不敢快。
十八拐的下坡,沒有好剎車,不敢跑。
也有車,呼嘯側過。以為跑好遠了去,下一個彎道,發(fā)現也還是不得不慢下來。
趕路都喜歡快。慢,這時候卻很重要。安全大意不得。
電話此起彼伏。娃娃盼糖果,老人心掛念。不知伺候牲口,打電話問該喂幾瓢食的也有。
年輕婦女從瞌睡中醒來,對著電話另一頭:不回來了,我另外嫁人了。
掛了電話,滿臉通紅。自言自語:這個鬼,堵車都難受死了,不曉得一天催什么?
暈車的,什么都顧不上了。擠弄著各種表情,或者歪頭卷曲在座椅上,或者直接把腦袋杵在垃圾桶上。如果還可以蜷縮,寧愿把自己裝進一個小紙簍。
耍手機的,也睡著了。要不是一聲:師傅,下車。估計司機都昏昏欲睡,好一個剎車。
慢是真慢。路邊石埂上,剛開起不久的小花,東一朵,西一朵,也像在慢
慢的開。
沿路而建的木柵欄圈,豬雙角搭縫,立起身子,看人。車不快,它可能看得清,要記住的樣子。
戴紅袖章,從路坎山坡上跳下的,是巡山員。山上跑一天,順路繼續(xù)巡,累了一天,不到交接班,不敢回去。過往路人不保險,就怕哪個愣頭,隨手一個煙頭。
這段時間,山水無恙,才是平安。
順路帶貨,停車方便,下車加水。司機總要吆喝:不能抽煙哦,看到哪個抽,逮起來關!
難怪,班車上沒一個抽煙。
山腳,沿江,車停??靠?。一車人不剩幾個,各自分路,取道回家。
終于,19:30,車到終點站——磨房溝。
整五個小時,慢是慢了些,但進山,平安抵達,最重要!
責任編輯:沙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