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K0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7-006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7.020

基金項目：研究生創(chuàng)新項目“抗日根據(jù)地婦女干部保健與嬰兒保育研究”（編號：IPGS2024-020）。

回望百多年的中國新史學發(fā)展，自梁啟超發(fā)表《新史學》一文為發(fā)軔，中國傳統(tǒng)的史學研究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涌現(xiàn)出許多具有開創(chuàng)意義的歷史學家，為后面的史學研究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呂振羽便是其中的一位，其被譽為建國初期中國馬克思史學的“五老”之一。他一生堅持唯物主義史觀并積極投身于中國的建設與發(fā)展，研究范圍和興趣也十分廣泛，包括但不限于經(jīng)濟社會史、思想文化史、少數(shù)民族史、史學史、農(nóng)民戰(zhàn)爭史和哲學史等等，生發(fā)出了體系寬廣、內容豐富的治史思想。呂振羽的治史思想和方法是特定時代的珍貴遺產(chǎn)，對其進行探討將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中國現(xiàn)當代新史學發(fā)展的脈絡和理路。后人評價“呂振羽的一生是戰(zhàn)斗著的一生，為‘五四’以來中國新史學的建立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下面略論其治史思想和治史理論方法。

一、呂振羽的治史思想

呂振羽在中國上古和史前史研究以及中國思想史研究中，結合現(xiàn)實訴求，構建了一套較為完整的治史思想體系，即“追求真知和實用”“關注勞動人民”和“強調發(fā)展經(jīng)濟社會史”。三者關系密切，維度依次漸進。在兼蓄民國時期各史家研究的優(yōu)點之后，呂振羽的治史思想既是梁啟超“新史學”的有益發(fā)展，也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中國化的重要開端之一。

（一）平衡追求真知和實用的取向

在學術研究中，求真和實用一直都是非常重要的兩大命題，過于偏頗任何一方都不能稱為“真正的學術”。相應地平衡好二者之間的矛盾尋求最大平衡點，是無數(shù)史家追求的目標。自晚清以來面對“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至20世紀三四十年代“抗日救亡”的深刻影響下，曾有過軍旅經(jīng)驗的呂振羽面對如此時局，強調歷史著作既要有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也要符合相應的學術標準，追求實用和追求真知互為底線與原則。例如在20世紀30年代的史學論戰(zhàn)中，呂振羽就以筆代劍用富有現(xiàn)實關懷且學理扎實的中國史前史和上古史研究，來論駁當時以季季為代表的脫離實際的“以論代史”。呂振羽實用思想的產(chǎn)生，同時也受到了史學學術氛圍轉向的影響。自梁啟超開始，郭沫若、翦伯贊等皆有表述，強調從傳統(tǒng)治史的經(jīng)學化和考據(jù)化轉向“新史學”的實用主義。

“研究歷史不是為了宣傳過去我們種種的輝煌，而是為了幫助現(xiàn)在苦難的人們，不是為了說明而是為了改變。\"這既是新史學的追求也是唯物史觀的重要內涵。同時，呂振羽也十分強調“追求真知”的維度，但他的追求真知和其他同時代的書齋式的知識分子有很大不同。很多類似的知識分子把“追求真知”和“追求實用”相對應起來，強調“大用之用”或者“無用之用”，這實際上也是對晚清“經(jīng)世”思潮的一次糾偏。然而，在呂振羽所處的抗日救亡的時代，已經(jīng)不充許他過于強調“大用之用”了。

綜上可以看出，在呂振羽治史思想中，平衡實用主義與追求真知的背景和實踐，也是貫穿其一生治史研究的內在邏輯。

（二）注重廣大勞動群眾的歷史

二、呂振羽的治史理論方法

呂振羽所處的時代是中國社會劇烈變化的時期。在政治上帝制崩解，民權興起，學術上也開始關注廣大勞動群眾的日常生活和個體生命。這種變化體現(xiàn)在史學研究上，即“民史\"開始興起。20世紀中國學術界以嚴復、梁啟超等思想新人為代表的新史學，開始介紹傳播西方先進的民權思想，這本身也是維新運動在思想界的延續(xù)。其強調發(fā)展資本主義、設立議院、注重廣大勞動群眾的訴求，相較于中國的帝制君權是進步的。

與此同時，李大釗也開始在中國介紹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即“民彝史觀”。其承繼馬克思、恩格斯的觀點“人民群眾是創(chuàng)造歷史前進的根本動力”，進一步強調了“人民群眾是創(chuàng)造英雄并使其能夠成功的根本決定因素。離開了人民群眾，英雄將無法成事”。呂振羽在他們的基礎之上，繼續(xù)對“英雄史觀”進行批判，發(fā)展民史即注重對廣大勞動群眾的歷史研究。在歷代史家中，他十分欣賞司馬遷的治史精神，認為其在漢代就能夠自覺把一些在整個封建時期都被認為是邊緣人物的游俠、刺客、商販列入正史的記載之中，十分難能可貴。而對后世為歷代帝王將相撰寫“家書”說教意味濃厚的資鑒史學加以批判。在呂振羽的著作中，這種重視民眾歷史的精神也有體現(xiàn)，其著作中往往在每個斷代之后都會探討廣大勞動群眾的反應和行動，并且多加以贊賞和認可。即使有英雄人物也要符合廣大群眾的訴求，這樣才能推動歷史的前進。

（三）強調發(fā)展經(jīng)濟社會史

在民史思潮的基礎上，結合當時“救亡”思潮的影響，自然而然就會生發(fā)出救亡一民史一關注社會經(jīng)濟史的走向。這也是新史學在傳統(tǒng)史學關注政治史和制度史的基礎上的進一步發(fā)展。在呂振羽之前，中國史學界已經(jīng)涌現(xiàn)出許多以柳詒徵、沈同方為代表的有關經(jīng)濟史和社會史的著作。呂振羽對經(jīng)濟社會史的轉向關注，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開始的。在研究中國古代史時，結合唯物史觀的方法詳細闡述了中國古代各個王朝的經(jīng)濟結構、民眾思想和社會意識形態(tài)等。尤其是上古史和史前史中，強調運用馬克思主義史學觀來重新書寫歷史。唯物史觀本身便和社會結構、經(jīng)濟模式等社會學、經(jīng)濟學概念緊密相關，呂振羽作為一名中國新史學和唯物史觀的承繼者，重視經(jīng)濟和社會因素的影響也是理所應當?shù)?。呂振羽?jīng)歷了風云激蕩、救亡圖存的時代，以親身經(jīng)歷將生命體驗、民治生活和社會經(jīng)濟結合在一起，既有實際內容也有科學方法，對那個時代的史學研究者來說，實屬不易。

自20世紀30年代開始，結合中國社會的實際訴求，為了更好地回答未來中國將要去往何處這一根本問題，中國史學界展開了一系列有關中國古代社會性質和古代社會史的大論戰(zhàn)，試圖從歷史學的角度來給予回應和反思。呂振羽作為中國“新史學”傳統(tǒng)和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提倡者和踐行者，受到李達等同儕的鼓勵，也積極地投身到史學論戰(zhàn)當中。在這個過程中，呂振羽得到了很多其他學者的回應和啟發(fā)，并自覺完善和發(fā)展了新史學和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提高了自身運用各種類型史料文獻和史學理論方法的能力。在這些豐富多樣的實踐經(jīng)驗中，構建起了自身獨特的治史理論方法，即倡導“人民主體性”的歷史觀、科學的治史體系以及評史體系。這些治史理論方法成為中國現(xiàn)當代史學理論寶庫中不可替代的珍貴遺產(chǎn)和豐富養(yǎng)料。

（一）倡導“人民主體”的史觀

以人民為歷史敘事和闡釋的主體，也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根本立場。呂振羽在20世紀30年代的論戰(zhàn)時期與錯誤的歷史觀進行論駁的過程中，初步形成了人民主體史觀，到新中國初期基本形成。人民主體史觀，也稱得上是他多年來史學工作指導思想的高度凝練和總結。

第一，正確認識人民群眾在歷史進程的重要地位。呂振羽曾說：“過去的史學工作者往往受到統(tǒng)治階級的蒙騙和利誘，接受了他們的立場和想法，這樣就不能做出真實正確的史學判斷?！币环矫嬉_對待人民群眾在歷史中成功和失敗的歷史經(jīng)驗教訓，面對成功要進行客觀真實地闡釋而不夸張，面對失敗也不要回避或者掩飾，而是要理性地分析其失敗原因。另一方面在面對所謂的英雄人物和統(tǒng)治集團的評價時，也要以人民群眾為出發(fā)點，以其是否符合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推動社會歷史進程為分析判斷的依據(jù)，采取實事求是的科學態(tài)度。

第二，呂振羽強調史學工作者要自覺地深入人民群眾的廣大實踐中去。“歷史上的一切創(chuàng)造都是廣大群眾無數(shù)次實踐的結果，是他們力量和智慧的體現(xiàn)?！弊鳛槲ㄎ锸酚^的積極提倡者，需要樹立正確的群眾觀，擁有豐富的群眾實踐經(jīng)驗。否則就無法真正用好用對唯物史觀這一方法論。同時呂振羽還強調，只是被動地接受實踐是不夠的，還應主動地向廣大勞動群眾積極學習和虛心請教，這樣在處理某些歷史問題時，才會有更好的思路和解決方法。

第三，強調要自覺形成對實踐活動的深刻體會。在廣大的社會實踐中，無外乎直接實踐和間接實踐所獲得的體會，直接實踐就是身體力行地參與群眾的日常生活生產(chǎn)之中，不要閉門造車。而間接實踐主要指通過學習文化知識的方式來獲得。史學工作者要自覺自為地參與到實踐活動中去，這對形成科學的治史觀也大有裨益。

（二）構建科學的治史體系

李達曾對呂振羽提到過構建科學的治史體系的重要性。在20世紀30年代，李達為其史前史著作作序時強調：第一是要重視治史方法論的運用；第二是對史料的搜集和整理。馬克思主義科學的治史方法論是呂振羽治史的重要利器，他曾說道：“歷史唯物論是唯一正確的歷史學方法論。”在處理中國上古史的社會屬性劃分上就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呂振羽在恩格斯的“鐵器是人類文明誕生的標志”基礎之上，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利用好傳世文獻和神話以及當時的出土文物，使用二重證據(jù)法，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中國青銅器的使用是文明誕生的標志之一。既不過度依靠經(jīng)典理論使其教條化，又把握住了唯物史觀實事求是的精神內核，在呂振羽許多的中國古代史研究中都可以看到這一科學的治史模式。

其次，呂振羽也十分注重相關史料文獻的搜集和整理，其收藏有數(shù)量驚人、種類繁多的金石文獻史料。在研究中國上古史時，很多歷史文獻是以神話傳說的面貌呈現(xiàn)出來的，其真實性有待考察，在結合了出土的金石文獻史料后，根據(jù)上面載有的甲骨文卜辭和青銅銘文可作為很好的補充證明。他將傳世的神話傳說比作人的血肉，將出土的地下金石史料比作人的骨骼，只有有機地將兩者結合才能去偽存真，盡可能地接近歷史事實。以上這些都是呂振羽構建科學的治史方法的具體例證。

（三）構建科學的評史體系

新中國成立以后，在社會主義制度確立和人民群眾精神面貌極大改變的大背景之下，面對過去的許多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都要有“重新來過”、重新展開歷史評價以適應新社會的需要。呂振羽開創(chuàng)性地開展了建立科學評史體系的工作。

首先，提出了“實事求是”的基本評價原則，對于歷史人物而言，無論身份高低貴賤，出身職業(yè)如何，均按照他在歷史當中的實際活動為準繩，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對一些生平事跡波動起伏較大，較為復雜的人物不能絕對化地評價，而應該客觀公正，實事求是。同樣地，對于重大歷史事件而言，也要秉持著唯物史觀的原則。例如宋代宋、遼、金之間的戰(zhàn)爭沖突屬性問題，要結合交戰(zhàn)雙方的實際情況來對戰(zhàn)爭的屬性問題加以確定。總而言之，呂振羽強調歷史評價要結合具體史實，把歷史進程中人物和事件的個性與共性有機統(tǒng)一起來。

其次，呂振羽對歷史評價的基本原則也提出了相應標準，簡而述之即“要看其對歷史進程的作用，是促進還是阻礙其發(fā)展”。朱政惠在對呂振羽進行相關研究后，進一步提出了呂振羽歷史評價的標準，即“三個是否”原則，在面對大的歷史走向上是否有利于社會穩(wěn)定、國家統(tǒng)一和促進新思潮新思想的產(chǎn)生。在評價和分析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時應有所側重，將重點論和兩點論有機結合在一起。這樣在面對較為復雜的歷史人物和事件時，才能堅持唯物史觀的基本原則。

三、結語

綜而論之，呂振羽的治史思想和方法理論得到了一個長時段、多變環(huán)境下的充分發(fā)展。他的治史范圍極廣，縱覽其治史體系，可見其追求真知和實用、關注廣大勞動群眾、注重經(jīng)濟社會史的價值取向，與倡導人民主體史觀、構建科學的治史體系以及評史體系的理論范式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并貫穿于呂振羽的學術生命之中。

呂振羽作為一名杰出的馬克思主義史學家，一生立志于國史研究且能夠遵從初心和自身學術傳統(tǒng)，歷經(jīng)多次論爭和磨難而愈久彌堅，實屬難能可貴。他將新史學傳統(tǒng)和唯物史觀的二重特性相結合，其共有的價值取向在于史學不僅僅是為了認識世界趨近史實，更是為了在認識歷史規(guī)律的基礎之上更好地服務于當下的實踐活動，即為了改變世界。這是呂振羽治史體系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對于當代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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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姜震宇中國史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