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閩北山村的溪流上,古代大都建造有廊橋。廊橋的橋墩上,會有一尊石雕水鳥。水鳥面朝溪流之上游,雙眼逆水而望。它是閩北武夷山一帶用于鎮(zhèn)壓橋墩的圖騰,斧口似的尖劈石砌,將迎面而來的洪水劈開,減輕了巨大洪流對石砌橋墩的沖擊力,確保橋墩似中流砥柱,抗擊著洪水沖擊。這種鳥首形狀的石雕,在武夷山崇溪上的余慶廊橋、黃柏溪的柘洋廊橋遺址、梅溪的下梅廊橋遺址、潭溪的五夫廊橋遺址上都有。
那么,這種鳥首石雕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橋墩上呢?它叫什么?
鳥圖騰出現(xiàn)于遠古時代,鳥圖騰崇拜是中華先民原始崇拜的一種,不僅歷史悠久,而且范圍廣,早在新石器時代,長江中下游和東南沿海就有了鳥圖騰崇拜。后人將圖像符號運用在許多領(lǐng)域,如水運工具的舟船上,就有過一種叫“鷁”的鳥,畫在船首舟尾。
《左傳·僖公十六年》載:“六鶴退飛,過宋都?!倍蓬A(yù)注釋道:“鷁,水鳥,高飛遇風(fēng)而退?!薄洞呵锟籍愢]》:“鷁者,毛羽之蟲,生陰而屬于陽。”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禽一·盧》中說:“一種啦鳥(或作鷁),似盧而色白,人誤以為白盧是也。雌雄相視,雄鳴上風(fēng),雌鳴下風(fēng)而孕,口吐其子。皸善高飛,能風(fēng)能水,故舟首畫之。”
”是古代一種常見的、實際存在的鳥,并且有著極強的飛行能力。在船舶的前進動力還停留在槳、篙等原始人力的遠古時代,船舶在水域的行動很大程度上受到風(fēng)、流、浪等自然環(huán)境因素的限制和影響,當(dāng)古人看到有水鳥能不畏風(fēng)而前進,自然也希望自己的船舶能夠像“”一樣在水域自由馳騁。于是,他們將自身所崇拜的鳥繪制在船舶上,以期獲得它們的能力?!苞^”逐漸成為船舶的首尾彩繪指定圖案。
《西京賦》中還有“船頭像鳥,厭水神,故天子乘之”的記載。鷁既善飛,又能過急流,還可以鎮(zhèn)水,因此被臨水而居的先民們卜定為舟橋的圖騰,同時也被引入橋梁建造的保安神祇崇拜中。
舉凡廊橋,大都立于鄉(xiāng)村的溪流水口處,一座座廊橋,不僅薈萃了民間石木工匠之智慧,還融入了地方的民俗與信仰。廊橋精美如厝,其造價花費巨額,多聚集民資,更費去諸多工匠之勞,樂善好施者相助,方得一座廊橋橫架溪流之上,接通兩岸人馬步行風(fēng)雨無阻。
局限于那個時代,廊橋建筑材料大都因地制宜,木石來源于當(dāng)?shù)?,橋廊大都木?gòu)。因此,必須依托堅固橋墩的支撐,且橋墩大都石砌,常年立于湍流之中。經(jīng)受著洪水的沖擊。橋墩一旦傾倒,橋梁必然崩塌。因此,若要保住橋梁造福百代,就要保住橋墩的穩(wěn)固不動搖。除了砌石筑墩的技術(shù)達到了精益求精外,還得尋求神靈的保佑,于是水鳥“鹢”被引入造橋的民間信仰中,其鳥首也就成了廊橋營造中必須注入的圖騰崇拜。
“鹢”早期來自吳越先民的崇拜。長江中下游的吳越地區(qū)水系縱橫,吳越人的交通出行多取水道,水上交通和漁獵需要舟船,這就在客觀上促進了吳越地區(qū)舟船建造技術(shù)的進步。根據(jù)《越絕書》的記載,越王勾踐曾經(jīng)對孔子說:“夫越性脆而愚,水行而山處,以船為車,以楫為馬,往若飄風(fēng),去則難從”。船舶建造作為吳越地區(qū)自農(nóng)耕之后發(fā)展起來的生活、生產(chǎn)技術(shù),受到了鳥圖騰崇拜的文化影響?!吧葡瓒晃凤L(fēng)”的“鷁”成了吳越地區(qū)舟船的鳥圖騰。
人們雖然對洪水表示敬畏,但也在尋找對付它的方法。人們把廊橋橋墩的底座形狀,做成像小舟一樣。橋墩的高度,一般都達二三丈,橋墩的整體造型,呈劈斧形,尖口朝向溪流之上,可迎洶涌之波濤,將洪流劈開,減少水流對橋墩的沖擊力,這是利用力學(xué)原理進行的設(shè)計與營造。
為了讓橋墩更加堅固,又引入了鳥圖騰,祈求這只神鳥的庇護。鳥刻畫簡潔明快,鳥喙尖利,鳥眼圓睜,整個鳥首呈昂揚狀,遠視溪流上方,鳥首表現(xiàn)出來的神態(tài),充滿關(guān)注力,與橋梁融為一體,其栩栩如生的樣子,仿佛橋梁上的衛(wèi)士一般,恪守職責(zé),時刻關(guān)注著溪流上游來的洪流水位。傳說鳥與溪中洪流相搏時,水高一尺,鳥則將橋墩提升一尺。水高一丈,鷁鳥則將橋墩提升一丈。讓洪水望鶴興嘆,永遠無法淹沒橋墩,橋梁得以安然無恙。
“觀落葉以為舟,觀魚尾而成舵?!惫湃松朴诶米匀唤绲奈锵螅略斐鲇幸嫒祟惿a(chǎn)生活的工具,舟船尾舵如此,橋墩上的石雕鳥首也如此,人們就是要用鳥的形象,形成治理洪水之患的圖騰信仰,達到穩(wěn)固橋墩保護路橋平安的目的。古人敬畏自然,善于利用自然界中鳥的啟迪,來解決減少水沖擊橋墩的問題。石雕鳥首圖騰,能辟邪祟,鎮(zhèn)水患,再加上鵡鳥的美好象征寓意,它才成為寧波鎮(zhèn)流的圖騰,被鄉(xiāng)間百姓神圣地安置到橋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