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蔥郁。隱身在枝葉叢中的鳥兒,毫無顧忌地將啼鳴一把一把地撒在十里長山的森林步道上,以至于我的腳步、我的身影,都被鳥聲洇暈了。
一整條森林步道,濕漉漉水靈靈。從林子中吹來的風,當然是翠綠的。那些鳥鳴,掉落時并沒有失去影蹤。我相信它們,長成了鮮嫩的芽苞,像一粒粒欣喜,飄散在十里長山的生機盎然中。我的腳步輕快,卻依然夠不上游步道的速度。這游步道,領著我,一路小跑,不一會兒,又把我弄丟了。
這游步道,把我弄丟在花海,或者在某一處潺潺的水聲中。不過,這森林步道,最好能把我弄丟在長山國際航空飛行營地,那樣,我便可以借著滑翔傘,像鳥兒一樣,俯看十里長山了。
當一個人,腳踏實地久了,也不妨找個高處,換個角度感悟身邊的一切。比如以翅膀的高度,會發(fā)現(xiàn)世界是如此遼闊。在十里長山的上空,你可以俯視被水網(wǎng)罩著的鎮(zhèn)江和揚州,在大地上緩緩穿梭的長江,以及枕水人家。在十里長山,那些平日里草木就可以遮住的宮廟,此時,連峰巒都難以掩藏了。
但“飛行”,終究只是片刻的出神。更多的時候,你只是在山中凝神靜思。當你入了“拾里”,便掉入了無邊的靜謐??Х瑞^是一枚靜謐,你是一枚靜謐中的一小枚靜謐。
在咖啡店入座,風吹綠更幽。無端地或者是有端地覺得,攪動著咖啡,便有一些時尚的隱喻在漾動著。一壺茶,是可以煮出一些古典韻味的。此刻,咖啡和茶,又是那么和諧。這里,有我所喜歡的淡雅與精致,溫馨與寧靜。一些時光,老在生活的緩慢中,另一些,則老在古色古香的營造中。
而“圍爐”所煮的,仿佛不是茶,分明是一種意境。明明這一刻,窗外是暖陽下晴翠的長山,卻還是忍不住想著,“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我又入神了。當什么都可以不想時,也便可以什么都想了。再想,十里長山,坐落在心上,就全空了。
原來,長山的光陰,可以如此安靜,安靜得可以聽見萬物在輕輕呼吸。當然,長山的光陰,也可以很喧鬧。比如,十里長山·漫花嶺,就是一枚在歡聲笑語中飛揚著的動詞。這枚叫“漫花嶺”的動詞,分娩出了軌道火車、卡丁車、旋轉(zhuǎn)木馬、碰碰船……這些快樂的名詞。
她說,從漫花嶺的“花”中,可以找到童年的那一份爛漫。天真的孩子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此刻,除了快樂,還是快樂。而大人們,心上的童年,似乎也被喚醒了。記憶并沒有走遠,童年依然在心上。在十里長山,一樣可以找回的,是孩提時那爛漫的星空。
寫到長森露營基地,仿佛就有鮮美的露珠,滴答在發(fā)梢上了。而綴了一天幕的星星,剛剛還像是兒時所見的螢火蟲,在頭頂一閃一閃,這時,已如同晶亮的雨滴,在噼噼啪啪敲打著帳篷了。說星星在敲打著帳篷,當然只是我的一種幻覺,卻又那么真切。十里長山無所有,聊贈幾顆星吧。仿佛伸手就可以觸及星子,不過,當真的伸出雙手想采擷的時候,忽地發(fā)現(xiàn),星空,其實那樣遙遠,遙遠得如同那些童年往事。
觸手可及的,只是身邊這些小生靈的抒情,它們唱著一支支小夜曲。但倘若你不仔細聽,很容易,就把它們忽略了。在愈來愈靜愈來愈濃的夜色中,這些啼聲、風聲,連同流淌在十里長山的那些若有若無的水聲,都是可以入夢的。
我們?nèi)胧镩L山的夢境,會不會就如同十里長山,入了“米氏云山”的夢境。在米芾書法公園,我們所邂逅的米芾,還會在十里長山的往昔中走動嗎?那些往昔的光影,還會在米芾的字里行間穿行嗎?這些穿行著的光與影,正與行書草書一起,化作十里長山的草木,一邊入米家的山水,一邊又幻化成某種音符,從米家的山水中逸出。是的,是“逸”,那些音符,是飄逸而出的。
十里長山,十里天籟。萬物棲居在天籟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