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職工家庭帶孩子,每周一早晨都是“兵荒馬亂”的場面。我家的問題主要出在兒子軒軒身上。軒軒今年6歲,賴床已是“頑疾沉疴”,無論我和丈夫多么焦頭爛額、心急如焚,他都我行我素。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那周我和丈夫單位各有重要事務(wù),于是我倆較往常早半小時起床。待我將一切收拾妥當、早餐準備就緒后,丈夫那邊卻“潰不成軍”。兒子一如既往地滿地打滾,衣服換得稀里糊涂。一向情緒穩(wěn)定的丈夫忍不住了,揪起兒子的衣領(lǐng)將他提到餐桌前。丈夫動作略顯粗暴,兒子更不依不饒,當即在椅子上“蠕動”起來,一招“神龍擺尾”便把裝滿豆?jié){的玻璃壺推到地上。
在一片狼藉中,丈夫的怒火再次被點燃,索性不吃早餐,拎起兒子就送去學校。路上丈夫?qū)ξ艺f:“軒軒長大了,應(yīng)當懂事。他不老實吃飯干脆就別吃,餓一頓長長記性?!蔽倚闹新杂胁蝗?,但轉(zhuǎn)念想到“慈母多敗兒”的理論,父母應(yīng)當有父母的“權(quán)威”,震懾住孩子才能管教好他,于是也同意了。兒子在車上老實了許多,到學校時撇嘴,揮了揮手,我倆則忍耐著轆轆饑腸奔赴單位。
上午快十一點時,“懲戒”兒子的后果找上了我。老師打電話說軒軒低血糖暈倒了,給他喂了點餅干。得知兒子沒吃早飯,老師責怪我:“沒有孩子是‘人之初,性本惡’,嫌孩子頑劣時應(yīng)當先反省自身的教育方式是否合適。不給孩子吃飯算什么事,饑餓能夠解決問題嗎?”
這位老師一向負責,平日里對軒軒也關(guān)照有加,她在電話里語速特別快,數(shù)落了我很多。我來不及調(diào)低手機音量,眼見同事紛紛看向我,羞恥感一下子燒到臉上。我的業(yè)務(wù)能力在單位首屈一指,此刻卻因育兒丟了體面,這憤懣一堆積,直到下班也沒緩過來。
兒子到底忘性大,晚飯時坐在餐桌前,清晨的種種已然拋之腦后,跟沒事人一樣嘰嘰喳喳地講述著學校的趣事。
丈夫與我對視一眼,拋來一個“這事就此翻篇”的眼神,然后開口說道:“軒軒,你現(xiàn)在該有基本的自制力了。鬧鐘響了就應(yīng)起床,否則,以后都跟今天一樣餓著肚子去學校。聽到?jīng)]有?”民主平等的溝通方式不起效果,我和丈夫終于也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父母,搬出“大家長式”風范,給這事兒“拍板”畫上句號。
兒子嬉皮笑臉地答應(yīng)了,然而事與愿違,第二天早上他故技重施,滿地打滾。丈夫雖在氣頭上,但并非不講道理,關(guān)上車門對我說:“再賴床遲到就餓肚子,他自己答應(yīng)的。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否則做父母的面子往哪擱?”
我一愣,在兒子身上沒撒出來的火氣,這下統(tǒng)統(tǒng)撒給丈夫,我反問道:“什么叫父母的面子,面子能解決問題嗎?你就那么在乎你的面子,面子比孩子的身體更重要嗎?”丈夫回擊道:“你難道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你不過也是怕老師打電話,傷了你的面子罷了?!?/p>
自結(jié)婚以來,我與丈夫從未如此“不體面”過。小區(qū)里路過的人也為我倆駐足……原來,成年人的崩潰真的就只在一瞬間。
兒子的這事成了堵在我心中的一塊巨石,工作中頻頻心神不寧。學校老師的話倏地浮上心頭,我意識到,或許孩子的問題真與我和丈夫的教育方式脫不了干系。我們總在有意無意中將一套潛移默化的思維慣式套用到教育孩子上。
我和丈夫太在乎那句“人活一張臉”了,我倆讀書時必須名列前茅,否則便覺愧對師門、愧對父母;工作中必爭先進、搶第一,否則便覺羞愧無顏;生活中時刻規(guī)訓自身,萬不可失了體面……在我們的生長環(huán)境中,“懲戒”是最佳的也是唯一的勉勵機制,對我們而言“不被懲戒”就是最大的“獎賞”。但兒子并不這樣想。
意識到這些后,我立即開始反思?;蛟S比起懲戒,獎勵更適合他呢?或許比起“被動承受規(guī)則的約束”,“主動參與規(guī)則的制定”更適合他呢?或許比起我們少走彎路的過往經(jīng)驗,去了解他真正想要的更有意義吧?
當晚我與丈夫暢談了一次,我倆一致決定改變教育方式,從邀請兒子參與制定規(guī)則開始。果不其然,兒子直言不諱地表達了對家中“時間規(guī)劃”的不滿,他認為自己提前半小時起床足矣。
我很難向兒子解釋35歲對于職場的意義,只能勉強嘗試與他“打個商量”。我說:“軒軒,你也要理解爸爸媽媽,我們希望能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以保障工作的游刃有余?!闭l知兒子并沒糾結(jié)于原因,只是瞪大眼睛望著我倆,試探性地問道:“那每周一,我們提前一小時起床。其他時間提前半小時,可以嗎?”丈夫順勢接過話去:“可以的,但光說不行,還得做到。如果你真能做到,可以要求一個獎勵?!避庈幝犃藖砹司瘢骸叭ノ易钕肴サ挠螛穲鲆部梢詥幔俊闭煞蛎摽诙觯骸翱梢?!”
兒子答應(yīng)得十分爽快,以至于我跟丈夫根本沒敢抱太大期待。但不知是好運的眷顧,還是游樂場的吸引力過于強大,約定達成后的三四天后,賴床的問題有了很大的改善。
軒軒雖仍是個“起床困難戶”,但打滾耍無賴的癥狀得到了有效緩解。丈夫只要提起“游樂場”三個字,兒子便收斂了一身“反骨”,乖巧如布娃娃般任由丈夫推著他洗漱換衣。成效比我們想象中來得更快,兩周后的一個周一,兒子軒軒首次自己醒來,準時翻身下床走出臥室。
“怎么沒人叫我,爸爸呢?”軒軒睡眼惺忪地走進廚房,把我和丈夫都嚇了一跳。我倆同時望向壁鐘,軒軒在鬧鐘響起前的六七分鐘自然醒了,而且沒有賴床。軒軒也注意到了,興奮得跳起來歡呼:“哇!游樂場,爸爸——游樂場!”
周末,丈夫帶著兒子在游樂場撒歡兒時,問道:“軒軒,你以前總是發(fā)起床氣,究竟是怎么想的?”“沒怎么想啊……本來我還沒遲到呢,你和媽媽就嚇我,說什么如果賴床就怎么怎么樣,我還沒犯錯,你們就說錯了就怎么怎么樣。我想,反正面子已經(jīng)丟了,索性就認罰唄……”我和丈夫突然都怔愣了,是“面子”啊,怎么能說我們的兒子沒有遺傳我們的特點呢?
原來,是我們自己親手增加了育兒的難度。不過好在,如今這道“坎兒”我們算是跨過去了。
(丁丁摘自《家庭百事通》)(責任編輯史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