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是一種蔬菜的名稱,而今天我說的辣椒是一位二人轉演員的名字。
二人轉是一種民間藝術。在黑、吉、遼三省廣為流傳,茶余飯后,人們都喜歡聽二人轉,于是就有了“寧舍一頓飯,不舍二人轉”的說法。
東北人之所以如此喜歡二人轉,就是因為二人轉演繹的大多是經(jīng)典故事,演員說、唱、扮、舞、學,樣樣精通。就拿二人轉經(jīng)典名段《西廂記》來說吧,演員要扮演不同的角色:張生、崔鶯鶯和小紅娘,人物特點各不相同,演員既要演出張生的溫文爾雅、崔鶯鶯的聰明善良,還得把小紅娘心直口快、略顯潑辣的那股勁兒塑造出來。加上大篇幅的臺詞,很考驗演員的真功夫。
更考驗二人轉演員的是悲情戲。好的二人轉演員會快速進入角色,唱得悲悲切切,而這種戲也被許多年長的人喜歡,他們聽得感同身受,于是就會出現(xiàn)演員在臺上邊唱邊哭,觀眾在臺下邊聽邊哭的動人場景。
在葦城,辣椒絕對算得上是個名角,唱得字正腔圓,悲情戲唱到動情之處,淚如雨下。
可是,看得多了,大家的疑問也就來了。按理說,偶爾唱悲情戲,想著戲中人物的悲苦,觸景生情,淚水漣漣也屬正常。可辣椒唱戲,哪怕連場唱悲情戲,每場她的眼里都會涌出淚水。
那天,辣椒在葦城張家戲院唱《六月雪》,悲壯啼婉的唱詞滿是她對竇娥命運的同情,唱到動情之處淚水奪眶而出,人們也潸然淚下。
慢慢地,人們就有了疑問。這辣椒莫非也像業(yè)內(nèi)人士說的那樣,為了保證效果,就在道具手絹上先抹上辣椒,需要的時候輕輕一抹,眼淚招之即來?
這樣的疑問辣椒的搭檔最有發(fā)言權,但凡跟辣椒搭檔過的說到她唱戲,都交口稱贊,沒有一個不夸的。
越是這樣,人們就越好奇,越想找到答案。
近年來,隨著傳統(tǒng)文化的回歸,民間藝術又再次綻放了青春。辣椒作為葦城民間藝術傳承人,接受了縣融媒體中心的采訪。
鏡頭前的辣椒和舞臺上化妝的辣椒差別不大,微胖的身材,略顯憂郁的眼神,說起話來語氣平緩,給人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采訪的最后,主持人問了辣椒大家最為關心的問題。
辣椒看了看鏡頭,眼角濕潤了,她說,觀眾這么關心我,讓我非常感動,都說觀眾是演員的衣食父母,這句話一點兒不假,所以我也想在這里袒露一下自己的心聲。
如果從專業(yè)的角度說,對角色的深入理解并投入到所扮演角色的情感之中,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方法。而我除了這些,更多的是用自己的個人經(jīng)歷來喚起觀眾真實的情感。我要感謝縣融媒體中心給我這樣的機會,把我的故事講給大家聽。
主持人把一杯水端到辣椒面前,辣椒把杯子端在手中,看得出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是跟爸爸學唱二人轉的。學二人轉是件苦差事,背臺詞、了解戲曲背后的歷史和文化,更難的是在臺上的表演要真實。爸爸對我要求很高,“學就得學出個樣兒來”是他的口頭禪。而我學藝,家里的活兒就落在了妹妹身上。爸爸說,傳藝傳老大。妹妹性格寬厚,從來不和我計較,這也讓我在學藝初期的道路上很順利。
那年,爸爸病倒了。醫(yī)生向我們宣布了我們最不希望聽到的消息。我們姐妹倆哭成了淚人。爸爸把我們叫到床前,說他要和老伴兒團聚去了,他竟然囑咐妹妹要照顧好我。
后來,爸爸對我說,辣椒,爸爸讓你學二人轉,是因為你身體沒有妹妹好,干莊稼活兒要吃虧。還有一件事,我不能帶到棺材里,你妹妹出生的前兩天,我晚上唱戲回來的路上,看見了路邊啼哭的你。我猶豫了很久,后來我走出很遠,又回來把你抱回了家。我讓接生的張婆婆幫我守住這個秘密,就說你媽生的是雙胞胎,因為我怕別人小瞧你。以后啊,要是能找到你的親生父母就最好了,家里炕上一直鎖著的柜子里有一個包裹,里面是當時包你的小花被和幾塊尿布……
那年初冬的第一場雪,下得滿世界白茫茫的。爸爸就是那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辣椒的眼淚已成了斷線的珍珠,她接著說,每當我唱悲情戲的時候,我的眼前都會出現(xiàn)那個小花被和那幾塊尿布,還有爸爸給我們姐倆分好吃的東西時,我總是能得到多的那份。
這時,主持人也淚眼婆娑,不知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