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最好的文化傳承,莫不過那句“遠親不如近鄰”,左鄰右里相互幫襯,視如己家的氛圍,才是人間正道。
導演姚曉峰對徐則臣小說《北上》的抽取,類似于王家衛(wèi)對金宇澄小說《繁花》的抽取,都像鬧海的哪吒抽了敖丙的龍筋,欲做筋絳給父親束甲,至于龍鱗、龍角等,棄之如敝履?!侗鄙稀泛汀斗被ā吩径际请p時空敘事,導演的改編均只攫取更當下的部分。王家衛(wèi)避重就輕,對阿寶等家庭苦難以及童年往事只字不提,對上世紀90年代的阿寶也是推翻重建。姚曉峰則是舉重若輕,原本“北上”主題中的1900至1934年的運河往事僅做背景隱線,2012至2014年的現(xiàn)代部分拉伸到幾位主人公童年期的2000年。王家衛(wèi)的大刀闊斧,有創(chuàng)作禁區(qū)的原因,姚曉峰的取舍估計是創(chuàng)作盲區(qū)使然,畢竟雙時空敘事在電視劇創(chuàng)作里,太難了。
改版后的《北上》,氣質上與原著大相徑庭,倒是和去年的熱播劇《小巷人家》有幾分神似。一來都有共同的小童星博人眼球,二來都是尋常巷陌的家長里短,更重要的是,兩劇皆由生活細節(jié)作為故事的磚瓦,尤其是《北上》。《小巷人家》的問題在于,作為起于上世紀70年代的故事,把中國人的雞娃史整整提早了二三十年,一度看得中年危機的我好生焦慮?!侗鄙稀非ъ旰笸瓴糠秩兆与m苦情了點,但放羊模式或說苦中尋樂的中和恰到好處,也算是八九十年代生人一場集體的憶苦思甜。
《北上》的青少年部分,不論孩子們還是家長,皆是大群戲,讓從小習慣了“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的看客一時不適,甚至疑竇叢生。打個不太恰當?shù)谋确剑@或許就是裝修界的無主燈設計剛冒出來那會兒,讓上一代鐘情大吊燈的業(yè)主一時無所適從。還好童年和高三部分都是圍繞著花街小院這個集中空間展開,還沒到無電視墻無主沙發(fā),抑或侘寂風的程度。至于“北上”京城的部分,則回歸傳統(tǒng),一如山東人的酒席,謝望和與夏鳳華落座主位,邵星池與周海闊,陳睿與馬思藝是主、副陪,而花街小院一眾家屬叨陪末座。
《北上》作為大運河文化主題創(chuàng)作,肩負著文化認同與精神傳承的使命,試圖通過運河興衰的波浪,激蕩出人物的相伴、分離與重聚。運河文化的部分,后程大白話略多,顯得機械,反而不如前半程小院的人情冷暖來得有內涵。個人認為改編后最好的部分無關南北,而是小院里不同姓氏的幾戶人家,幾代人相伴相攜,親如一家的氛圍。尤其是在宮斗戲、諜戰(zhàn)戲盛行的當下,連家庭劇也要斗個沒完沒了,倒不如百年花街小院一家親的設計更具傳統(tǒng)內涵。中國人最好的文化傳承,莫不過那句“遠親不如近鄰”,左鄰右里相互幫襯,視如己家的氛圍,才是人間正道。小院如此,花街如此,運河沿岸如此,運河南北如此,東西方世界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