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三國演義》中那些言語交鋒的名場面,心中總會響起向智慧和說話藝術致敬的激烈掌聲:諸葛亮舌戰(zhàn)群儒、曹操煮酒論英雄、武鄉(xiāng)侯罵死王朗、定三分隆中決策……你來我往,好不暢快。
那么問題來了,山東人諸葛亮與江東文武二十余人該如何辯論?河北人劉備和安徽人曹操怎么共論天下英雄?甘肅人董卓和內(nèi)蒙古人呂布竟然吵得起架來?
類似于今天的普通話,三國時期也有“工作語言”。
在我國歷史中,每個時期都有特定的國家通用語言,它們在不同時期依次被稱為“雅言”“通語”“漢音”“正音”“官話”和“國語”,以及我們最熟悉的“普通話”。
夏商周時期,商人向夏人學說話,周人又向商人學說話,所以當時的雅言為夏言。夏朝和商朝遷都頻繁,但基本在以洛陽為中心的今河南境內(nèi)。由此,雅言的標準音即以洛陽一帶的洛陽音為基礎,為古河洛語。
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起,穩(wěn)定的中央集權開始為相對統(tǒng)一的語言形成創(chuàng)造客觀條件。秦十五載而亡,后來兩漢長達四百余年的統(tǒng)治為各方文化的融合提供了搖籃,因此,較為統(tǒng)一的漢文化及語言得以逐漸形成。兩漢分別定都長安和洛陽,承襲了夏商周時期的雅言(兩漢時期也稱“通語”),將“洛語”作為國語。直至清代,雅言標準音的基礎都是在洛陽一帶。
所以,只要三國時期的人物會說洛語,那談天說地、吵架斗嘴便都不成問題。可真正的問題又來了,大家真的都會說洛語嗎?
先看憑借三寸不爛之舌雄辯群儒的諸葛孔明?!俺急静家?,躬耕于南陽”,出生于瑯琊陽都(今山東沂南)的諸葛亮,早年跟隨其叔父至荊州,叔父死后便隱居起來,并謙虛地將自己稱為“南陽一耕農(nóng)”。
耕農(nóng)何以會說通語?自謙之詞,不可信也。論出身,諸葛亮的家庭是瑯琊的官吏之家、名門望族。其先祖諸葛豐曾于漢元帝時任司隸校尉,其父諸葛珪曾于東漢末年做過泰山郡丞。不僅如此,諸葛亮的母親章氏也是個知書達理、聰明賢惠的女子。據(jù)傳,章氏不但支持家中長子諸葛瑾遠赴京師洛陽深造學習,還教時年未及垂髫的諸葛亮識字,進行了啟蒙教育??上д率显谥T葛亮六歲時逝世,諸葛瑾也由洛陽回鄉(xiāng)。隨后,父親諸葛珪續(xù)弦娶妻,繼母對孩子們也是呵護有加。良好的家風、溫馨的家庭氛圍,加之諸葛瑾學成歸來,諸葛亮不僅受到了很好的啟蒙,還得以向兄長請教、切磋交流。所以,諸葛亮后來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也就順理成章。從家中世代為官、兄長又從洛陽游學歸來來看,諸葛亮還是有條件學習并說一口流利洛語的。
憑借洛語,諸葛亮當然可以與群儒辯論大展口才,成功與東吳聯(lián)手抗曹。只是現(xiàn)在再回想起“諸葛亮舌戰(zhàn)群儒,魯子敬力排眾議”一回,不論是江蘇人張昭“昭乃江東微末之士,久聞先生高臥隆中,自比管、樂。此語果有之乎”這咄咄逼人的一問,還是浙江人虞翻“今曹公兵屯百萬,將列千員,龍驤虎視,平吞江夏,公以為何如”這頗有心機的試探,或是山東人諸葛亮“蓋國家大計,社稷安危,是有主謀。非比夸辯之徒,虛譽欺人;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為天下笑耳”等數(shù)番精絕回應,統(tǒng)統(tǒng)在氣勢高昂、智慧閃亮之中透著一股濃濃的洛陽話味道,或許還各自夾雜著些許吳儂軟語和山東口音。說起來,這場面好像更添了熱烈氣氛。
江東少主孫權生于吳郡富春縣(今浙江杭州),一直在一個地方長大,看似沒有什么機會和理由接觸洛語,其實可以通過吟詩誦文習得。加上孫權的父親孫堅為驍勇善戰(zhàn)的大將,歷任三縣縣丞,先后在黃巾起義中奪下宛城、與袁術聯(lián)手征討董卓,最終在與劉表作戰(zhàn)時身亡。既然為官、為大將,麾下必定匯集了不少各方將士,雖說孫堅主要是在南方征戰(zhàn),但是軍營里通用的還是洛語。如果將領不會說通語,又該如何讓手下說著各方方言的將士悉數(shù)聽令呢?因此,孫權的生活中理應有不少能夠接觸到洛語的機會。任主公后,孫權麾下又有謀士山東人諸葛瑾、安徽人周瑜和魯肅,在論家國大事之時,唯有講洛語才不致有差誤。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