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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色鐵礦(中篇小說)

        2025-03-28 00:00:00詠康
        滇池 2025年4期

        張西柳開著一輛老帕薩特找到我在山腳下蓋的房子,當時我正在不遠處的地里播玉米種子,他一從車里下來我就認出了他,因為沒有人會在四十度的天里穿著過膝靴子。我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回頭看到了我,興沖沖朝我跑過來。我還沒來得及放下手里的洋鎬,他已來到我面前,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牛皮本子,對我說這是他剛寫的一部武俠小說。我把他從地里拉出來,給了他一口水喝,但沒搭理他,他在我身后緊緊跟著,看著我把粘滿泥的鞋子換掉。

        “你是怎么找到我這兒的?”我回過頭,用一只鋁制的舀子,從缸里舀出水捋了把臉。

        “告訴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就住在這座山上,然后我開了一夜車趕過來。”

        “我不可能再借你錢給你出書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確實沒有,你看看我住的這個破地方就知道了?!?/p>

        張西柳是我前年參加一個國內(nèi)電影節(jié)認識的,那時他剛大學畢業(yè),穿著一件一年不洗的皮褲,拿著畢業(yè)作品到處去投比賽。不得不說他拍的片子跟屎一樣,講的是兩個江湖刀客為了爭奪天下第一,在一座塔頂決斗而同歸于盡的故事,他沒有多余的錢去請美術與武指,結果就是,里面的打斗場景,像極了我那在鄉(xiāng)下的表弟與同學拿柳條斗毆時的樣子。頒獎典禮進行時,他就坐在我旁邊,主動要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表達出一個很強烈的意愿:跟我做個朋友。我找不到拒絕他的理由,也就交下了這個朋友。

        電影節(jié)那幾天我常常與他碰面,見面他就給我講他正寫的武俠小說,并且還發(fā)給我?guī)灼屛彝砩匣厝タ础N易x了他的小說,比他拍的電影好,但也僅限于此。于是我建議他可以多寫一些小說。他說他寫了很多,但是沒人給他出版,又不想發(fā)在網(wǎng)上。我對他說他可以自費出版,因為像這樣的蠢事我也曾干過。為了加強我這個建議的真誠性與可行性,我還借給他一筆錢,讓他多印幾本。雖然小說得以出版,但除了他家里愛好文藝的姑媽和身邊的朋友,沒有人買。

        我把他叫到屋里,給他泡了一杯抹茶。這茶是我還沒搬到這里時一個在日本留學的同學送的,他最初想用兩袋茶收買我,讓我?guī)退谝还媚锩媲罢f幾句好話,然而我認為此人是個狗,就跟他要了兩箱。我不愛喝茶,這兩箱抹茶我本想轉手高價賣出,但我泡了一包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茶是真好喝,既甜又苦,這兩種感覺可以說都達到了極端,于是我決定留著自己喝,不再轉手。

        張西柳坐在門后的一只木椅上,右手倚著一張八仙桌,翹著二郎腿,身子不停地前后晃悠,并發(fā)出吱吱的響聲,像一個胖子在夏天,不停用胳膊摩擦肋部而發(fā)出的油膩聲音,非常惡心。他屁股下面的這套家具是我親自劈柴,按照明式家具的模樣做的,因為我爺爺是個木匠,我從小就看他在院子里干活,所以對于如何做一套家具心里有數(shù),之所以發(fā)出這樣的聲音,應是榫眼沒有卡牢的緣故。

        “你說你因為做了一個夢,找到我這個地方,我是不會信的,因為我不是個傻子,你可以誠實地告訴我,我不會因為你做了什么蠢事而笑話你?!蔽易诖采希恐澈蟮膲?。

        “你為什么不先問問我為什么來找你,或者找你做什么呢?”

        “借錢肯定是沒有的,當然我也不在乎你為什么來這兒,還有我希望你不要晃來晃去了,你屁股下面的椅子如果壞了的話,并不好修?!?/p>

        “你還記不記得我最后一次給你看的那篇小說?!?/p>

        “當然記得,就是因為看了那篇小說我才決定不再借錢給你,不僅是我沒錢,還因為我覺得你后來發(fā)的小說一篇不如一篇,所以我認為當時讓你多寫些武俠小說這個建議,也是錯誤的?!?/p>

        張西柳并沒有因為我的話而沮喪,反而異常興奮,他把皮衣脫下來,扔到我床上,露出胸前紋著的一把形狀奇怪的刀,刀柄是刀身近三倍長,那東西其實很難稱之為刀,但除了刀又不知道還能叫它什么。他胸前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顯然是剛紋上不久。

        “其實那篇我寫完之后就沒再寫了,因為就在我給你看那小說的當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在一座山的旁邊打鐵,其實就是在鍛造一把刀,那把刀就是我小說里寫的那把刀,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告訴我,如果我把這把刀煉成,那我的小說就一定能大賣?!?/p>

        “所以你胸口紋的那玩意就是你要煉的那把刀?”

        “沒錯,就是那把刀。”

        “但你也沒有回答我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p>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找夢里的那座山,并用電腦畫了出來,發(fā)給很多人看,可他們都說沒見過這座山,還告訴我夢里的東西是不可能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到的,可是我不信,我偏要找到,只要找到,我的小說就成功了一半?!?/p>

        “那現(xiàn)在看來你是找到了。”

        “我這一年多一篇小說都沒再寫,就是因為我在找那個可以讓我煉刀的地方,本來我都要放棄了,可今年過年回家,遇到一算命的,我讓他幫我算一下在哪里可以找到這樣一個地方,他給我指了指東南邊兒,我就順著他的意思找了過來,沒成想還真讓我給找到了,更沒想到的是,你也在這兒,你說這巧不巧?!?/p>

        “所以你并不是因為做了一個夢而找到我這里,而是因為一個算命的告訴了你有這么一個地方?!?/p>

        “沒錯,就是這樣。”

        “那你剛在外面跟我講的,剛寫的武俠小說,應該還是之前那篇吧。”

        “確實是之前那一篇,但是我整篇小說的構架與情節(jié)都已經(jīng)改過了,現(xiàn)在就是等我把刀煉出來,然后把結尾一場戲潤色完,接下來就坐等名利雙收了?!?/p>

        抹茶已經(jīng)涼了,我又給他重新沖了一杯。他端起茶杯用嘴吹了一下,喝了一小口,打了個寒顫,接著把剩下的一飲而盡,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喝茶,但能感覺到他無法體味出這茶中的奧妙,之所以他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很懂茶的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現(xiàn)在渴了。

        “你確定你懂得如何制作一把刀?在我看來你除了能寫幾篇狗屁小說之外,一無是處。”我相信他如果能夠鍛造出那把刀,那他的小說就能夠大賣,但我不認為他真的可以鍛造出一把他胸前那樣的刀。其實能不能大賣我也不太關心,但如果真的可以賺到錢,我不介意他分我一筆。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如何鍛造這把刀,而是找到鍛造這把刀的材料,”他說,“鍛造我這把刀需要三種不同的鐵礦,一種紅色的,一種紫色的,還有一種黃色的,就是那種屎黃色。”

        “那就去找,但是不要寄希望于我能幫你找,因為我是個很懶的人,不過我可以幫你蓋一間煉刀用的棚子,反正日后我也用得到?!蔽覐拇策呑叩介T口,屋外起風了,我從地上撿起一個紙箱,把窗戶擋住。

        “夢里的那些鐵礦就是在這座山上挖到的,”他站起來,回頭指了指窗外的那座山,“你覺得我能煉成這把刀嗎?”

        “我覺得你肯定煉不成這把刀?!?/p>

        凡事都有癮,吸煙上癮,喝酒上癮,吃藥上癮,喝茶自然也上癮。我曾親眼見過一個朋友因為用開塞露而上癮的事情。他告訴我那種因為排泄通暢而帶來的舒爽與快感是其他任何東西都比擬不了的。以至于后來沒了開塞露他便無法拉屎。

        那天下午,當我第二箱抹茶也將要喝光的時候,我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我不想因為沒有茶喝帶來的焦慮和不安而影響到我正常的生活,于是我決定自己來種茶葉,并讓張西柳到外面的集市給我買一批綠茶茶苗,作為我?guī)退麩挼兜某陝?。而就是從那個下午開始,我開始了一段人生中持續(xù)時間最長的,有目的性的生活。

        公司把我炒掉了,老板給我的解釋是我的技術能力無法支撐起本公司給客戶提供的,關于電影般拍攝效果的承諾,我沒有疑問,因為把什么業(yè)務都當電影去拍,這一點對我來說確實很困難。但我覺得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每次在拍攝現(xiàn)場,我都會跟甲方長得好看的姑娘調情,而每當她們試圖進一步跟我發(fā)展關系時,我就會及時收手,而這往往會直接影響公司的業(yè)績,也會讓男同事對我產(chǎn)生嫉妒。

        被炒之后我沒有了收入來源,接下來高昂的房租便無法支付,為了不被房東攆出去而顏面盡失,我必須馬上找到一份新工作。

        因為起的晚,我找了一份只用在晚上出門的工作。每晚我都會在火車站旁邊等那些因為火車晚點,或者其他原因,沒有買到當天去下面區(qū)縣汽車票的散客。天黑后,賓館基本上也沒了空房,這些人都傾向于打車回家,不然就只能在街邊站一晚,或者隨便找個什么地方躺著。而這個時候也會有很多區(qū)縣上來不愿空著回去的出租車,希望可以拉到一兩個乘客再往回趕。我負責把這群開出租的司機集中到一起,給他們從火車站帶一些散客,坐滿一輛再回,我再從中抽取一部分傭金。

        我很喜歡這個工作,雖然看上去缺德,但是只需要一輛電動車就足夠,有時還能過過當黑社會的癮。

        一次半夜下了很大的雪,我看到一個穿紅色羽絨服的胖子,提著一個很大的行李箱從火車站出來,經(jīng)驗告訴我此人必定要坐大巴下縣城,他神色慌張朝著汽車站的方向走去,并且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我立馬騎電動車迎了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問他要不要坐車。

        “我去坐大巴就行了?!彼麤]有回頭,徑直走向汽車。

        “這么晚,肯定沒車了,就算有,這么大的雪也不會開的。”

        但他依然沒有理我,我并不著急,就緊緊跟在他屁股后面,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他們最終都會跟我走。

        “直接說多少錢吧?!彼剡^頭來問我。

        “150?!?/p>

        “便宜一點?!?/p>

        “120,我還得把你載過去,手怪冷的?!?/p>

        “確定是出租車,不是黑車?”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是出租車你可以不坐?!?/p>

        “80行不行。”

        “就賺你個坐我電動車的錢?!?/p>

        他抱著行李箱,坐在了我的后座上,這家伙目測至少180斤,再加上箱子的重量,怎么也得有200斤。而我的電動車已經(jīng)十分老舊,是顏競去日本之前留下送我的,這車子他大學騎了四年,早已破舊不堪,看上去隨時都可能散架。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車胎所承受的壓力,就像這胖子騎在我背上,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生怕車胎會爆。

        到地方之后,一排出租車排列整齊,胖子的表情不再僵硬,說話也放松了許多。

        “交錢吧,200?!蔽覍λv。

        “不是說好的80嗎,怎么又變成200了?!?/p>

        “去你媽的,剛剛說的明明是200,想坐就交錢,不想坐就滾?!碧毂緛砭秃?,而這個地方離市區(qū)又遠,車也少,坐電動車被帶到這里的人一般都會乖乖交錢。

        “你們這不是騙人嗎?!迸肿幼诹顺鲎廛嚿希淮蛩阆聛?。

        我們幾個人把車門打開,硬生生把他拖下來。

        “交錢就上車,不交錢就滾。”

        胖子既不想交錢,也不想就這樣走,他死死扒在出租車右后視鏡上,這時候車上已經(jīng)有了三個乘客,就等他一個人出發(fā)。于是我們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頓,打到他再也站不起來為止,不一會又有一個小伙子被電動車帶到這里,湊夠四個人,出租車離開。

        之所以這個胖子讓我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我覺得他很勇敢,跟他比我就怯懦很多,我很可能連那輛電動車都不敢上,更不用說跟幾個壯漢干架。而這可能也是我決定選擇找個無人之地,蓋一所房子自己住的原因。

        顏競把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轉租給了我,他要去日本留學,這套房子每個月只用交800塊,意味著我接七八單拉客生意就可以把房租賺出來,并且房租可以三個月交一次,為此我很高興。

        雖然他給我留了一輛電動車,得以讓我找到一份工作,還送了我兩箱抹茶,但我仍然覺得他是一個狗,這要從房東來驗房那天說起。

        當時我正躺在床上睡覺,突然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叫醒,開門進來一個中年男人,帶著一頂棕色的漁夫帽,他對我說今天是退房的日子,必須馬上搬出去。我說我是從顏競那里租的房子,他并沒有告訴我今天要退房。

        “那你就續(xù)租,房租加押金,一年一萬二,交錢接著住,沒錢就走人?!?/p>

        我給顏競打電話想問他一下是怎么回事,可電話那頭關機了。這個時候房東開始在屋里到處檢查起來,邊檢查邊在一個本子上記著什么。

        “電視3500,冰箱4000,茶幾750,地板5000,微波爐650,一共一萬三千九,清潔費我就不跟你算了,拿錢吧?!?/p>

        “我搬進來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是壞的?!蔽覍Ψ繓|解釋道。

        “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不到那小子,你是他的朋友,他不在就得你來出,要不你就把他找出來?!?/p>

        很顯然我沒有辦法找到顏競,他不接我的電話,肯定就不會讓我用其他方式找到他,而他又滾到了日本,這讓我更加不可能找到他,除非他主動聯(lián)系我。于是我想到可以給張西柳打個電話,他還欠我錢,就是那些我借他用來出書的錢。在此之前我沒有跟張西柳提過還錢的事情,他也沒跟我提過,所以如果最后大家都不提,那借錢這件事也就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了,我們依然是很好的朋友??涩F(xiàn)在我必須要主動跟他提這件事,不是為了把錢要回來,而是為了給我自己脫身而爭取時間。

        正常情況下,我會把房東狠狠地打一頓,然后用繩子綁起來,再用大力膠把他的嘴死死粘上,然后不慌不忙地收拾東西走人,反正此人并不認識我,我就這樣走掉,去個什么地方,他也不會找到我。唯一的壞處在于可能會給在日本的顏競惹一些麻煩,但基于那人是個狗,我也不會內(nèi)疚。但現(xiàn)在的情況有所不同,房東比我要高出一頭,身形也要比我寬上一截,即使我在大學的時候練過半年巴西柔術,也沒有在三個回合內(nèi)治服他的絕對把握,萬一他在房外安排了其他幫手,那情況只會更糟。因此我只能給張西柳打電話,電話中我對他說明了現(xiàn)在的情況,他答應我會在幾天之內(nèi)還我一部分,當然我知道這是一句屁話,但我還是松了一口氣。此刻房東就在我面前,聽著我與張西柳之間的對話,我必須故作鎮(zhèn)定,給他我一定可以把錢還上的假象。電話掛掉,我給房東承諾,一天之內(nèi)就把錢賠給他,他相信了我的鬼話。

        當天夜里,我就騎著電動車離開了這個房間,除了兩盒香煙,什么東西都沒有帶走。

        我決定離開這里,去一個無人之地,自己種菜,自己養(yǎng)雞,自己蓋房子,不讓別人找到我。那只需要買一些糧食種子,買幾把用來砍柴的斧頭,幾只公雞和母雞,就可以過上既能吃肉,又能吃菜,補充蛋白質,又補充維生素,還可以燒柴取暖的生活了。那花不了多少錢,也不用與房東斗智斗勇。如果運氣好,哪天張西柳良心發(fā)現(xiàn),還可能會把欠我的錢給還了,那樣我就可以再買上幾頭豬,多吃些肉。

        當我路過火車站的時候,順帶又接了一單生意,那是一個在外地上學,剛剛放假回家的小姑娘,我沒有要她的錢,還給她墊了回家的路費,算是為我這幾個月來做的缺德事買單。跟我一起做拉客生意的兄弟伙伴們紛紛給我送行,以表達這段時間我們一起共事的愉悅,以及將來可能會對我產(chǎn)生的思念,我也祝他們可以接到更多散客,賺更多錢,少遇到像那個穿羽絨服的胖子般剛硬而又勇敢的人。

        在我離開顏競租的房子半年后,他才第一次給我打電話,此刻我正急于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生活。

        “我以為這么久,你早就換電話了?!彼陔娫捓镎f。

        “電話打的很及時,這個號碼我欠了很多錢,后面不會再用了,你若再晚一兩天,就絕對不會聯(lián)系到我,另外,我想找到你,然后用自行車鎖狠砸你腦袋的念頭馬上就要消失了,可當我聽到你的聲音,這個想法又回來了?!蔽铱吭谝桓娋€桿旁。

        在接到顏競的電話之前,我一直在街上溜達,逢人便問哪里有這樣一個沒人管、有山有水還能種地的地方。沒人告訴我,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因為我沒法給他們?nèi)魏螙|西作為回報,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而如果你沒有辦法給別人提供一些有對他們來說有價值的東西,你就不會從他們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他們會騙你,然后當你聽信了他們的鬼話而變得滑稽時,他們便會恥笑你的愚蠢,并從中獲得快感。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人騙我,為此我感到欣慰。

        “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劉曉,我跟她吵架了,已經(jīng)半年沒理我了,你幫我勸勸她,讓她跟我和好吧?!鳖伕傉f。

        “你坑了我三個月房租,還險些讓我替你交了賠償金,我為什么要幫你呢?”

        “因為我們是朋友,如果我們不是朋友的話,我也就不會租房給你,更不會找你幫忙,而不怕你坑害我?!?/p>

        “可是你坑害了我?!?/p>

        “可是我也幫了你的忙。”

        “可是我只住了一個月就被房東趕了出來,你想把剩下的錢還我嗎?”

        “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但不排除將來某一天我會突然把錢還你?!?/p>

        “所以我就要幫你的忙嗎?”

        “你可以不幫,但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我不會白白讓你幫忙?!?/p>

        “你會提前給我一部分錢?!?/p>

        “我會給你帶兩包抹茶,而你會非常喜歡?!?/p>

        我不認為我會喜歡上他的狗屁抹茶,但我依然想要幫這個忙。因為從現(xiàn)在的情形來看,我很難短時間找到我想要找的那個地方,我必須先找個其他的事情做著,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個事兒就好。

        太陽升到我頭頂正上方,一根電線桿不足以遮住這刺眼的光亮。我走到一家五金店門口,店門的屋檐突出來有一米,我蹲在進門的門檻上,以免被陽光曬傷。我左手邊的墻上豎著七八根洋鎬和鐵锨,右邊的地上放著幾個不銹鋼臉盆,這些臉盆在必要時候也可以用來洗腳,就是那種可以用廢手機來置換的不銹鋼臉盆。

        “既然你覺得我會非常喜歡,那為什么只給我兩包,你覺得兩包抹茶可以喝他媽九千多次?”我隨手拿了一把靠在右邊墻上的鐵锨,來回鋤眼前地上的土塊。

        “那我就給你寄兩箱,這茶貴得很,你每次省著點兒喝,應該可以喝九千多次?!?/p>

        “行吧,你告訴我劉曉在哪,我去找她,但就算我找到她,她也不一定聽我的話,我早就忘了上次見她是什么時候,她是染了個紅頭還是以前那個黃頭。”

        “我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給我拉黑了,你有她電話,你自己打給她,問清楚她在哪再去找她?!?/p>

        “那我可以直接在電話里跟她講‘你和顏競和好吧’,為什么還要跟她見一面?!?/p>

        “見一面更有儀式感?!?/p>

        “你怕不是一個勺把,見一面我也只會看著她那黃頭或者紅頭說‘你和顏競和好吧’,然后轉頭走人,不會多說一句話。”

        “那也得見上一面。”

        “你沒法跟她和好的,你只會搭上兩箱抹茶給我?!?/p>

        五金店老板一腳踢在了我后腦勺上,還沒等我站起來,他那五歲的胖兒子就拿一根塑料金箍棒戳進了我的屁眼。我知道他為什么踢我,因為我用他的鐵锨在店門口鏟了一個近二十公分的土坑,這樣會影響到他的生意。他的鐵锨上粘了很多黃土,肯定也沒法按照原來的價錢賣了。他要我賠他一把新的,或者出錢買下這一把。

        “你趁我不備踢了我的后腦勺,我本應該把你摔在地上然后狠狠踢你幾腳的,但是我把你門口的地鏟了個大坑,這個事兒就算扯平了?!蔽艺酒饋碇钢哪樥f。

        “那你也得賠我的鐵锨?!?/p>

        五金店老板站在屋里,我站在屋外,我必須仰著頭才能看到他的臉,我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就進屋坐到了一臺舊音響上,翹起二郎腿,看著父子二人。

        “我可以賠你錢,就相當于我買了你這把鐵锨,但你兒子拿一根棒子戳了我的屁眼,這怎么算。”

        五金店老板的胖兒子躲在他身后,一只手攥著金箍棒,一只手抱著他爸的大腿,不時還看我一眼。

        “你說怎么辦?!?/p>

        “我也要拿棒子在你兒子屁眼上狠狠戳一下?!?/p>

        他兒子聽到我的話哇一聲哭了出來,他趕緊蹲下安撫,并說我是在開玩笑。我從音響上站起來,蹲在二人面前,對他兒子說我并沒有開玩笑,他兒子哭得更兇了。

        “好了不要你賠了,你趕快滾吧?!蔽褰鸬昀习逡贿厡ξ液鸬剑贿吔o他胖兒子擦著眼淚。

        “我不可能白白讓你兒子戳一下屁眼,這讓我覺得非常恥辱,要么我戳他一下,或者是你替你兒子讓我戳一下,反正你得補償我?!?/p>

        “你看這樣,我把外面的鐵锨送你總可以吧,反正也賣不出去了?!?/p>

        我收下了他的鐵锨。

        其實我并沒有真想戳他兒子的屁眼,我只是不喜歡他從背后突然偷襲我,以及站在高處往下看我的樣子。至于這把鐵锨,對我來說也沒什么用,還會給我增加負擔,因為我要隨時帶著它,扔了又有些舍不得。唯一的好處就是我把他拿在手里的時候,看上去沒那么柔弱,不至于所有見到我的人都想欺負一下。

        劉曉是我高中同學,她是音樂生,那時候我倆都不愛學習,成績也糟糕透頂,但是她喜歡音樂。于是老師把我倆安排在教室最后排靠門的位置。我常常往iPad上下載一些喜劇電影,然后帶到學校課堂上看,那時候雖然我每天只睡五個小時,可白天還是很亢奮。而劉曉則愛好化妝,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只要她覺得無聊,就會往臉上涂東西,我一直對她這個行為感到不解,因為她化妝遠沒有她不化妝的樣子好看,在老師多次批評無果后,她與老師達成協(xié)議,只要不影響其他同學學習,上課可以隨便化。剛分到一起時我倆從不說話,她認為我是個傻子,因為我總是坐在座位上傻笑;我一直覺得她腦子有病,因為沒人總試圖讓自己變得更丑。我們之間第一次產(chǎn)生友誼,是在一次數(shù)學課上,當時我正在看一部喜劇電影《將軍號》,講的是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時期的故事,不一會兒她就把頭湊了過來,強行摘下我一只耳機帶在自己耳朵上,她雖然長得不好,可是皮膚白,胸也大,我一低頭就看到了她的胸,沒有穿胸罩,我抬起頭跟她說,你的胸可真好看,她說,謝謝你的夸贊。那之后她就經(jīng)常在上課時湊過來跟我一起看電影。班里的座位一直在換,可我倆一直沒變過,因此我們的友誼不斷加深,在我倆的共同探索和研究下,她的化妝技巧有了長足的進步,妝后已經(jīng)不那么難看了,我一直都把她當做朋友。

        我從手機里翻到劉曉的電話,然后找了一個小商店,給了老板五毛錢,準備給她打一個,我的手機已經(jīng)徹底停機了。

        “你在哪,我現(xiàn)在急需見你一面?!彪娫捊油ê鬀]等她開口,我直接講。

        “我不想告訴你?!彼崖曇舴诺驼f,像是我拎著一只蛤蟆的兩條腿,往地上摔,肚皮接觸地面后血漿崩裂的聲音,沉悶而舒爽。

        “你為什么像一只蛤?。俊?/p>

        “什么?”

        “我說你為什么不想告訴我你在哪?!?/p>

        “因為我不想?!?/p>

        此時此刻我有了一種非常想見她的沖動,我不確定上次見她是什么時候,可能是第一次帶她去跟顏競吃飯,也可能是上次同學聚會,記憶很模糊,我甚至都沒法想起她的樣子。

        “你找我什么事?!彼龁?。

        “我找你是想在電話里告訴你,我必須當面對你說一句話?!?/p>

        “電話里不能說嗎?”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一些原因導致要當面說效果才會更好?!?/p>

        “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句話?”

        “因為我對你說了這句話就可以得到兩箱抹茶,可以喝九千多次?!?/p>

        “我為了你可以喝九千多次抹茶就要跟你見一面?”

        “沒錯?!?/p>

        “你為什么這么自信我會跟你見面?”

        “因為我們是朋友,至少我一直把你當朋友?!?/p>

        我把鐵锨豎在小商店門口賣煙的柜子上,自己盤腿坐在了地上。

        “我跟顏競分手了?!?/p>

        “我知道?!?/p>

        “你怎么知道?”

        我把顏競如何坑騙我的事情跟她講了,我本以為她會愧疚或者對我產(chǎn)生一絲同情,但她卻笑起來。

        “我現(xiàn)在很好奇的一點是,你們是怎么把地板砸那么大的窟窿,我以為那本來就是壞的,沒成想是你倆給弄的?!?/p>

        “我跟他講你能不能爺們一點,他就去廚房拿菜刀開始砍地板,這更加彰顯了他是一個傻蛋?!?/p>

        “那估計得砍了好一會兒吧?!?/p>

        “是挺久的?!?/p>

        “那微波爐怎么回事,為什么連微波爐都要砸?”

        “我找不到其他東西了,我告訴他我用這個砸你,你別躲,躲就不是爺們,我會立馬跟你分手。”

        “看來他躲了。”

        “沒錯?!?/p>

        “你倆為什么打架?”

        “我見面跟你說?!?/p>

        “你還沒告訴我你在哪,我們怎么見面?”

        “你告訴我你在哪,我去找你?!?/p>

        我把地址跟劉曉說了,她坐了一晚上火車到了我這里,我又省了一筆車費錢。

        一個絕世高手從生下來就會武功,那是一套掌法,十分精妙,一掌擊出便可打倒還未進入視野范圍之內(nèi)的敵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又自創(chuàng)了一百種武功,每一種都可以殺人于無形,江湖上人人都敬畏他,但他從沒有殺過一個人。直到有一天,他學會了喝酒,喝便一定要喝醉,喝醉一次就會忘卻一門武功,他為朋友醉過,為女人醉過,為街邊的不相識的路人也醉過,他第一百次喝醉是為了一條狗,一條瘸了腿,黑灰色,毛發(fā)遮住眼睛在雨中慢慢走著的廢狗,他看到這條狗就想到了自己,于是就去街邊的酒館喝了個酩酊大醉。雖然他已忘記了所有自創(chuàng)的武功,但憑借那套從出生就會的精妙掌法,他依然沒有敵手。他開始厭倦自己的生活,于是決定找個沒人的地方再醉一次,徹底忘記武功,當一個普通人。他來到一條江邊,買下一艘船,一個人駛向了遠處,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酒,一壇一壇地喝,一直喝到無法站穩(wěn),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他猛然間意識到,他依然可以打出那套精妙的掌法,這種他無法控制的與生俱來的東西,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挫敗感,于是他殺了他生平所殺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人,他朝自己的胸口猛揮了兩掌,隨即噴出一口鮮血,他倒在了江里,沒有人看到,從此江湖上關于他和他的一百零一種武功,成為了永恒的傳說。

        這就是張西柳寫完打算出版的那本小說,他曾經(jīng)問過我對他的小說有沒有什么建議,而我的建議是讓他永遠不要再寫那些狗屁小說,他對此不以為意。

        他開著他那輛破帕薩特準備去給我買茶苗,并問我買什么樣的茶苗,我說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茶苗長什么樣,我只喝過茶??此€有疑惑,我就告訴他,你只需要跟賣茶苗的人說,我要買可以長出綠色茶葉的茶苗,他就會給你。

        “去哪買呢?”他問我。

        “山下面就是個鎮(zhèn)子,那里有很多商鋪,我還在一個五金店門口打過電話,你到了之后找人問一下,就知道哪里有賣的了?!?/p>

        看著張西柳的車慢慢開向鎮(zhèn)上,直到消失,我回到門口,在門檻上坐了下來。我看著周圍的一切,有一種莫名的虛妄,在這里我不用想如何去賺錢,如何讓自己活下去的問題,日子也沒太多盼頭,當然我一直也沒盼過什么,只是過去那二十幾年我一直活得很野,打架絕不吃虧,談戀愛一定找好看的,但現(xiàn)在我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晃了一下子,這種感覺很不好受,這地方是我花了不少精力找到的,找到之后卻跟最初設想的不太一樣,眼前的空氣和景象營造出了一種奇怪的氛圍,此刻我就像抵達了另外一個世界,不一會兒就睡著了。醒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天已經(jīng)黑了,張西柳還沒有回來,周圍黑漆漆一片,一股巨大的寒意從我的背鉆進我的骨頭里。我爬起來把屋里的燈打開,然后去不遠處的雞圈里拿了三個雞蛋,煮熟當做晚餐,吃完便躺在床上準備入睡,現(xiàn)在八點鐘不到,我并不在乎張西柳什么時候回來,因為看他對煉刀這件事的態(tài)度的篤定,他必然會回來。

        躺在床上我想著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從張西柳胸口紋著的那把刀,想到了他準備出版的長篇小說。一個人有絕世武功,卻不愛殺人;酒癮很大,喝酒誤事,卻不戒酒;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一個廢物,就要自殺。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不符合邏輯的故事,首先,一個擁有絕對武力的人在一個武俠的世界里,沒有理由不去殺人,他如果是一個惡人,那就要去行使他在小說里殺人的權利,他如果是一個好人,就要去盡到殺死惡人的義務,而當他既不是惡人也不是好人的時候,作為武俠小說里的主角卻自始至終沒有殺過人,那就只能說明他是一個廢物??墒撬粌H沒有敵手,又可以自創(chuàng)絕世武功,又說明他不僅不是一個廢物,還很聰明,這就很矛盾。當我們很難分清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廢物的時候,他自己又覺得自己是一個廢物。他沒辦法改變他生下來就有的東西,這一點就好像,我們沒辦法改變我們生下來就是一個人,你如果不想當一個人,那就去死,很簡單的道理。同樣,當你不想帶著一種你無法擺脫的你所厭惡的東西活著的時候,那也去死,所以他兩掌拍死了自己,從這一點來看,他又不是一個廢物,這是第二個矛盾。那晚我在這種矛盾中睡去,并夢到自己變成了那個絕世高手,我走在街上殺了一個女人,我曾愛過的一個女人,然后去到離我最近的一家酒樓,打碎了他們所有的酒,最后一個人來到江邊,躺在那艘船的船尾,就這樣靜靜躺著……

        第二天早上張西柳開著車回來了,他把房門推開,陽光跟他一起照進屋子,我還沒起床,他從桌子上拿起我昨晚喝剩下的半杯水,一飲而盡。

        “這是我的漱口水?!蔽覐拇采吓榔饋?,還沉浸在剛做的夢中。

        “我太渴了,昨天一整晚都沒有喝一口水?!?/p>

        “你買到茶苗了嗎?”

        “買到了?!?/p>

        “在哪里?”

        “在后備箱里放著。”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回來,昨晚你去了哪里?”我根本沒興趣他去了哪里,只是想說句話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去找了一個女人。”

        “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一個會給人洗頭的女人。”

        “牛逼啊。”

        我從屋里走出來,披上一件紫色夾克,清晨天氣還是有些冷,我走到屋前的水井旁,用壓水機壓出些水,臉盆接滿,然后洗了臉,順便把牙也刷了。我在外面喊張西柳也洗一把,他從屋里走出來,讓我?guī)退麎核炎旆旁趬核畽C出水口,喝了好幾口我剛剛壓出的水,順帶抹了一把臉。隨后他把一個紙箱子從車后備箱拿出,放到我跟前,我彎腰把箱子打開,里面橫七豎八躺著很多小茶苗,每一株大概有我的小拇指這么大,根部都帶著土。

        “這些大概有多少株?”我問他。

        “100株?!?/p>

        “將來他們要是長大了能結出多少茶葉?”

        “不知道?!?/p>

        “你沒有問一下老板嗎?”

        “沒來得及,當時找到那里,天已經(jīng)黑了,老板準備關門,我就問他有沒有綠茶茶苗,他說有,我就給了他200,然后他就給了我這些?!?/p>

        “你為什么不多買一點?”

        “我只帶了這么多現(xiàn)金?!?/p>

        “那你他媽還有錢去找女人?!?/p>

        “我找女人沒花一分錢?!?/p>

        我一邊琢磨著這些茶苗該怎么種上,一邊從門口的暖壺里倒了一杯開水,泡了包顏競給我的抹茶,我已經(jīng)習慣了早上起來喝上一杯。我接著問張西柳關于找女人的事情。

        他買完茶苗,開著車回來,路過一個發(fā)廊的時候,被從里面走出來的一個女人攔住了,街上已經(jīng)沒什么行人。女人身材微胖,不高,乳房有些下垂,涂著口紅,鼻子很挺,眼睛不大,但英氣逼人。他從車里走出來,對女人說沒有錢,所以沒辦法在這里剪頭發(fā),“我們不剪頭發(fā),干點別的?!迸藢λf。

        “別的也不行,我現(xiàn)在不想上你,就算我有錢也不想?!?/p>

        “我真的不要你的錢,我只是想給你洗個頭?!?/p>

        張西柳走進發(fā)廊躺在躺椅上,女人用溫水給他洗了兩遍頭,還按摩了他的頭皮。洗完之后他坐在椅子上,從鏡子里看到了站在他身后正給他吹頭的女人的臉,顯得很憂傷,在吹風機單一的噪聲里,周圍竟顯出一種另類的靜謐。

        “你為什么這么悲傷?”張西柳高聲音問女人。女人沒有回答,仍然自顧自吹著頭發(fā)。

        “你為什么這么悲傷?”張西柳又問了一遍,女人依舊沒有回答,只關掉了吹風機。

        “你是做什么的?”女人問。

        “我是一個作家,寫武俠小說?!?/p>

        隨后,時間陷入漫長的沉默。

        “那你是做什么的?”張西柳突然反問,他并不為打破沉默,只是單純的想說句話。

        “洗頭的?!迸嘶卮稹?/p>

        他沒再多說什么,起身準備走,女人從后面扯了一下他的上衣。

        “我可以給你舞一次劍嗎?”女人問。他本想拒絕,可是看到此時女人已淚凝于睫,他便答應下來。女人轉身去里屋拿出一把劍,劍柄很短,劍身泛著白光,她脫掉衣服舞起來。舞完后她看著張西柳,淚流滿面。

        “所以你倆還是睡了。”我喝了一口茶問張西柳。

        “我是抱著她睡了一覺,但我衣服都沒脫,第二天一早就回來了?!?/p>

        “你還打算去找她不?!?/p>

        “看情況吧,我現(xiàn)在主要還是想趕緊把那刀給煉出來?!?/p>

        “不用著急,今天幫我把這100株茶苗種好,你就可以上山采礦了?!?/p>

        我在不遠處找了一塊空地種茶,緊挨著種玉米的地方。我沒有種過茶苗,但我栽過葡萄樹和向日葵,只需要挖個坑把樹苗埋進去,澆水施肥就夠了,很容易長成大樹。我讓張西柳拿著我從五金店弄來的鐵锨平整土地,并從我屋后的茅坑里面挖出半桶屎,均勻地兌在土里。我用種葡萄樹的方法一株一株把茶苗插進土中,最后澆上一桶水,就等著過半年或者一年后,喝上自己親手種的抹茶了。

        劉曉從火車站出來,拉著一個紅色行李箱,一臉疲憊。我在出站口等她,見她第一眼就迎了上去,她向我走過來,把箱子給了我,我拖著行李箱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誰都不說話,半小時后,火車站已經(jīng)看不見了,周圍也沒了那么多人,她回頭跟我說:“你為什么不說話。”我仔細觀察她的臉,比上次見時圓了不少,也更黑了?!艾F(xiàn)在還不想說?!蔽覍λf。

        “為什么不想說?”

        “現(xiàn)在說完我就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干嘛?!?/p>

        “那就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p>

        “你打算就這樣拖著箱子跟在我后面溜達幾個月?”她個子不高,抬頭看我。

        “我也不知道,我沒地方可去?!?/p>

        “你住哪?”

        “沒地兒住?!?/p>

        “那你晚上怎么辦?”

        “我剛來這沒幾天,晚上就睡銀行自動取款機里,白天瞎溜達。”

        “為什么不找地方???”

        “沒錢。”

        “走,開房去?!?/p>

        劉曉定了一家酒店,房間在三樓,沒有電梯。我沒帶身份證,就先在酒店大廳里坐著,等她進去后我再上樓。房間墻是綠色的,有一個大陽臺,衛(wèi)生間被裝在了陽臺上,拉開陽臺的窗簾可以看到樓下擺地攤的小商販。我把房門關上,從里邊掛了鎖,然后脫掉靴子到角落的沙發(fā)坐下。劉曉的行李箱被打開平放在地上,里面凌亂的擺放著她的衣服,化妝品,幾本書,還有一只八孔塤,她從里面抽出一條毛巾,又遞給了我一支煙,然后去衛(wèi)生間洗澡,我點著煙坐在沙發(fā)上等她出來,過了半小時,她裹著浴巾從陽臺走下來。

        “想不想做一下?”她問我。

        “不想?!?/p>

        “病了?”

        “沒有,單純不想,我覺得那事兒挺沒勁的,事實上我覺得干啥都挺沒勁的。”

        她站在鏡子前面,把頭發(fā)吹干,換了一條內(nèi)褲,躺在了床上。

        “你要跟我說什么,現(xiàn)在可以講了?!?/p>

        “你和顏競和好吧?!?/p>

        “說完了?”

        “說完了?!?/p>

        “他讓你跟我說的?”

        “他讓我跟你說的?!?/p>

        沉默了幾分鐘后,她對我說:“晚上就在這睡吧?!?/p>

        “好?!蔽艺f。

        我本來的計劃是說完這句話就走,可這幾天一直都沒有睡過床,就答應了她。沖完澡后,我躺在劉曉旁邊,她把頭伸過來,一只胳膊壓著我的胸口。

        “你為什么要跟顏競吵架呢?”我盤腿坐起來問。

        “因為他睡了一個日本女人,并且沒有當著我的面。他跟我承諾過,如果有一天他想要跟別的女人睡,就會當著我的面,這樣才會讓他的移情別戀顯得更有儀式感?!?/p>

        “儀式感有個鬼用,真搞不懂他為什么這么熱衷于儀式感?!?/p>

        “我認為他的想法很有創(chuàng)意?!?/p>

        “結果他沒叫你?!?/p>

        “所以說他騙了我,我沒辦法忍受一個人騙我,不管是誰,為什么,我都沒辦法忍受,當初跟他在一起就是覺得他不會騙我。我們大吵了一架,然后我就走了?!?/p>

        “你們算是分手了對嗎?”

        “他為了那個女人去了日本,當然算分手了,后來他又找過我求我跟他復合,因為那個女人甩了他,然而我并不是一個傻蛋?!?/p>

        劉曉把被子重新蓋上,轉身背對著我,我也躺下,把腿盤在她身上。她的手從身后伸過來,我沒有心情跟她做,我來見她只是為了對她說一句話,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說完了,我只想睡覺。

        第二天一早我準備接著去找那個沒人的地方,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劉曉,她決定跟我一起去找,因為現(xiàn)在她也無事可做。同時我給顏競打電話,我已經(jīng)把話帶到了,現(xiàn)在可以給我寄抹茶了。

        我與劉曉在街上走著,挨家挨戶問,沒有人愿意回答我們,不管是開商店的小老板,飯店的服務員,網(wǎng)吧的網(wǎng)管,還是路邊貼膜的哥們,他們都認為我倆可能患了某種疾病,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是在嘗試一種不一樣的活著的方式,這能讓我在面對自己的軟弱和那些企圖傷害我的人時變得友善,就像張西柳小說里的絕世高手,他沒有辦法對自己友善,只能一掌把自己打死。我們就這樣在路上走著,直到劉曉感到疲憊,我隨手攔住一輛出租車,把行李放在后備箱,和劉曉坐在了車后排。

        司機問我要去哪,我說你就往人少的地方開,他說這個鎮(zhèn)子雖然不大,但人卻很多,往哪走都能看到很多人。我說那你就往你之前從沒去過的地方開,走你沒走過的路,興許就看不到那么多人了。他從內(nèi)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然后對我說,帶你去最北邊的荒山吧,那兒常年都沒什么人。

        出鎮(zhèn)子后,車子開始顛簸,路況很差,劉曉倚在車窗上睡著了,又過了不久,我看到一片荒地,其實是一片被廢棄的農(nóng)田,地面有明顯被開墾過的痕跡,地里佇立著一棟小房子,房子的墻體上用紅色的油漆寫了一個大大的“?!弊?,字被圓圈圈了起來,我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對他說,我們就在這下吧。他說行,然后指了指荒地北邊的那座山說,就那兒,你倆愿意去就去吧,走著也用不了多久。我把劉曉叫醒,把她從車上拉下來,然后朝著那棟房子走去,房子離路邊有四五百米距離,由于要穿過一片農(nóng)田,地表全是凹凸不平的泥與土塊,所以我只能用一只手提著箱子,每走一段路就把箱子放地上歇會兒。

        這棟房子比我最開始看到的要大很多,它只有一扇門和一個窗戶。我趴在窗戶上往房子里面看,有幾個花圈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有一個中間還寫了一個“奠”字,墻角那邊還放著一只扎好的黃色紙牛,這是一家賣制葬品的店,應該很久沒人住過了,房子的鐵門也已生銹,上面漆完全剝落,兩個門環(huán)被一把鎖緊緊套住。我看了劉曉一眼,把她的行李箱靠在墻上,轉身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了,屋里正中央掛著一盞十五瓦的黃色鎢絲燈,開關是一根繩子,緊貼著墻壁,我把燈拉開,看清了屋里的狀況,除了那些花圈和紙牛外,還有一張床,擠一擠勉強能睡下兩個人。

        “就這了,我喜歡這個地方,不走了?!蔽姨稍诖采仙炝藗€懶腰。

        “這他媽是給死人住的地方,你要住這兒?”劉曉從屋外走進來。

        “這只是個賣葬品的地兒,不過就算是給死人住的,我也喜歡,因為沒人會來煩我,我就在這兒待著,待到死。”

        “我是不會跟你待在這的?!?/p>

        “隨便你,不過就算你打算在這兒,也沒多余的地兒,因為只有一張床,擠兩個人會很不舒服?!?/p>

        由于太久沒有人住,房間里到處都是灰塵,我把那些葬品全部拿到屋外的荒地上,一把火燒了,看著燃燒的焰火,我感覺萬一自己哪天死了,也不過如此:一個人躺在荒地上,四下無人,周圍全是火,一個不知道跟我是什么關系的女人在一旁看著,等到一切都被燃盡,她轉身離開,或是拍照留念,至于我到底有沒有存在過,完全沒那么重要。

        劉曉從不遠處的一口井里打了一盆水,然后幫我把房間打掃了一遍,雖然很空曠,但看上去整潔干凈了不少。

        “你自己在這吧,我要走了?!?/p>

        “行。”

        “把行李放你這,太重了,不想帶?!?/p>

        “隨便?!?/p>

        “你不問我去哪?”

        “你要去哪?”

        “去找顏競?!?/p>

        張西柳從后備箱里拿出兩塊大磁鐵,扔在水井跟前,落在地上砸出一個淺淺的土坑。他又在房子附近找了幾根木頭,削成規(guī)則的圓柱體,人手握上去剛剛好。他把兩塊磁鐵分別綁在兩根木頭的一端,給了我其中一根。

        “這是什么?”我問他。

        “鋼鐵探測儀,我自己做的,可以用它來找鐵礦?!?/p>

        “你這磁鐵哪弄的?”

        “山下有家五金店,在那買的?!?/p>

        “那家店老板是不是有個胖兒子,喜歡躲在他后面。”

        “你怎么知道?”

        “我跟那老板認識,有次我差點拿一根木棒戳了他兒子的屁眼,下次你如果帶我去,肯定能給你便宜。”

        兩根鋼鐵探測儀做好后,張西柳又找來一只竹筐,并背在肩上。他希望我能夠陪他一起上一次山,看在他幫我買茶苗的份上,我答應了他。

        我們沿著一條陡峭的臺階爬上一個高地,這里野草叢生,前面是看不到盡頭的一片樹林,我與張西柳沿著唯一一條細窄的土路繼續(xù)往前走,越往高處氣溫越低,樹木也更加茂密。我的小腿被沿途的草葉劃開道道細細的傷痕,張西柳則在身前拿著他的鋼鐵探測儀不停地往草叢里杵。又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已經(jīng)沒路了,我與他便換一個方向走,磁鐵上吸滿了各種零零碎碎的鐵屑,但沒發(fā)現(xiàn)一塊礦石的痕跡。

        我們更換方向后,眼前出現(xiàn)一棵巨大的核桃樹,樹頂有幾只松鼠看著我,張西柳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對著其中一只扔了過去,沒有砸中,幾只松鼠四散逃去。

        “你扔它干嘛?”我問張西柳。

        “我想看看它們跑得快不快,沒想到還挺快。”

        “歇會兒吧?!?/p>

        我跟張西柳走到樹下,我靠著樹坐下來,張西柳把探測儀扔到地上,叉著腰看向四周。樹下有些從樹頂?shù)粝聛淼暮颂?,但都沒熟透,皮都是綠的,應該是那幾只松鼠丟的。張西柳撿起一顆,用石頭砸碎,核桃皮濺出的汁水染在了他手上,他拿出一顆果實塞進嘴里說:“真香?!本o接著他又連續(xù)砸了幾顆。

        “完了,我的手中毒了,要斷了?!?/p>

        我看了一眼他的手,已經(jīng)完全變成黑色。我告訴他這是正常的,過幾天顏色就褪了,他松了口氣。

        “我們打點核桃?guī)Щ厝コ园??!睆埼髁鴮ξ艺f。

        “你會爬樹嗎?”我問。

        “會?!?/p>

        “那你上去打吧,小心不要掉下來摔死?!蔽艺f。

        張西柳把磁鐵從探測儀上拆下來,然后拿著棍子一點點往樹頂挪動。樹很粗,他爬得慢,等到樹頂時,太陽已經(jīng)變換了位置。他用木棍敲打在枝干上的核桃,綠色的核桃紛紛從樹上掉落,我在樹下接著,把核桃往竹筐里裝,直到裝滿。剛才逃竄的幾只松鼠又跑回來,睜大眼睛看著樹上的張西柳,與我一起來撿食地上的核桃。

        “裝不下了,下來吧?!蔽覍υ跇渖系膹埼髁暗馈?/p>

        他趴在樹干上,把木棍從樹上扔下來,然后抱著樹一點一點往下出溜。

        “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我說。

        他已經(jīng)從樹上下來。

        “這就回去了?”他問。

        “我累了,你如果還想繼續(xù)找,就自己去,我得走了?!?/p>

        張西柳拿起我的鋼鐵探測儀,在樹下轉了一圈,然后跟我一起下了山。

        隨后的幾天,張西柳沒再下山,他每天都帶著鋼鐵探測儀往山上跑,每天都空手而歸。

        我挖了一條水渠,把井水引到地里,除了玉米之外,又種了些菠菜和韭菜。在屋子旁邊,我搭了個草棚,準備等張西柳找到鐵礦之后給他練刀。

        我每天坐在屋子前面,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想著這一生就要這樣結束了,沒有人會再來打擾我,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放松,就像一灘腐肉自然溶解在地上,像一個腐臭的潭子人人避而遠之,所有新陳代謝都歸于零,歸于安寧,歸于一種莫大的不可抗拒的虛無。

        一輛小卡車從遠處開過來,停在公路上,從遠處看車上下來三個人,他們從斗子上搬下來很多東西,其中一個人重新回到車上,把車開走。剩下的兩人則背著東西朝我在的方向走來,等走近我才發(fā)現(xiàn),是顏競和劉曉。我走到顏競身前,對著他的胸口揣了一腳,他向后退了幾步坐在地上。

        “你為什么要坑我,狗。”我對他說。

        “對不住,我現(xiàn)在來給你道歉了。”他嬉皮笑臉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看了一下他們帶來的東西,有一頂大型帳篷,一張簡易床,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和食物。

        “這些足夠我們熬過莊稼成熟的季節(jié)了。”顏競指著地上東西。

        “你倆來做什么?”我問。

        “我聽劉曉說了你的計劃,我也想加入,生活太無趣了,不是嗎,到處充滿欺騙?!鳖伕傉f。

        “你是指那個日本女人?”我說。

        “不只是她,是一切東西,你看不到那些東西的盡頭在哪?!彼钌顕@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抹茶,我不會歡迎你?!蔽腋嬖V他。

        我回頭看向劉曉,問:“你原諒他了?”

        “我只是跟他搭伙過日子?!彼f。

        兩人在離我所住的房間幾米遠的地方把帳篷搭起來,我從房間里接過一條電路,通到他們的帳篷,以確保晚上可以照明。

        張西柳又一次一無所獲地從山上下來,他看到剛剛搭建起來的帳篷,跑來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對他說你又有兩個幫手了,他沒有多興奮,轉身脫了衣服去井邊洗澡。

        劉曉從帳篷里走出來,看到正在往頭上沖水的張西柳,走到他身前,圍著他轉了一圈,說:“你好啊?!?/p>

        張西柳一絲不掛,看了劉曉一眼,沒有搭理她。這時顏競也從帳篷里走出來,他走到劉曉身邊,一只手摟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叉著腰,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張西柳洗澡。我從房間里走出來,指著張西柳對劉曉說,他是個打鐵的,有時候也寫小說,你們要是在這里覺得無聊,可以跟他一起采礦,他暫時住在我這里,每天上山采礦,采到鐵礦就打鐵,煉一把刀。我指著張西柳胸口的紋身說,就是那把刀。

        “原來是個鐵匠?!眲哉f。

        張西柳洗完澡后,顏競邀請我倆去帳篷里做客,帳篷里的桌子上擺了很多從山下鎮(zhèn)子買的速食和酒,我去殺了一只雞,劉曉則親自煮了一鍋米飯。酒桌上張西柳把他的宏偉計劃告訴了劉曉和顏競,問他們是否愿意幫他找到鐵礦,兩人爽快的答應了。對他們來說,也找不到更好的消磨時間的方式了。顏競拿起一把吉他邊彈邊唱,張西柳跟著音樂跳動起來,他的影子映在帳篷上,隨著他的步伐時隱時現(xiàn),沒有人知道我們最后的結局是什么,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到底在做什么事,我們?nèi)甲淼乖诘厣?,醒來已是清晨?/p>

        我在井邊用冷水洗了個臉,清醒了很多。張西柳從帳篷里出來,問我要不要與他一起到鎮(zhèn)子上,再多買幾塊磁鐵以及鐵锨,用作劉曉和顏競的裝備。我想也許可以報上次被戳屁股的一劍之仇,就隨張西柳一起前往鎮(zhèn)子。這是我住在這后第一次下山,跟同劉曉來時不一樣,這時路上的車更少了,沿途的風景單調,除了莊稼就是河流,我坐在副駕上,風從窗外吹進來,舒服極了。

        五金店老板剛剛把卷簾門從地上拉起,見我來了,立馬警惕起來。我走到店里,環(huán)顧一圈,與上次來時沒什么區(qū)別。他的胖兒子從里屋睡眼惺忪地走出來,看到我第一眼就認出了我,我朝他做了個鬼臉,他立馬跑回里屋。

        “你又來干什么?”老板問我。

        “你是做什么的,你說我來干什么?”我對他說。

        “買什么?”

        “鐵锨和磁鐵,便宜點,都是熟人?!?/p>

        “我跟你并不熟?!?/p>

        “可你兒子跟我熟啊?!?/p>

        他的胖兒子偷偷從墻后面把頭露出來看我。

        “多少錢?!蔽夷闷鹑龎K磁鐵兩把鐵锨。

        “你買這個干什么?”

        “告訴你一個秘密,后山上有寶藏,我是來挖寶的。”我靠近他,在他耳邊對他說。

        “真的?”

        “為什么要騙你呢?”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賣不賣吧,你兒子都著急了?!蔽业闪艘谎鬯阍陂T后的兒子。

        “賣給他吧?!彼呐謨鹤雍啊?/p>

        我們用很低的價格買到了想要的東西,張西柳開著車載我回到山腳。

        一陣米飯的香氣撲鼻而來,劉曉與顏競已經(jīng)做好飯,張西柳把買來的磁鐵放到兩人面前,又做了兩個鋼鐵探測儀。吃完飯后,張西柳問顏競,愿不愿現(xiàn)在就陪他去山上測一測,顏競看著劉曉說,她去我就去。三個人人手一個探測儀,張西柳還多帶了一把鐵锨,一齊上了山。

        他們走后,我去地里觀察剛種上不久的茶苗,長勢很好,玉米也已沒過地面,三片葉子均露出葉心,我拿著一把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把地里的雜草清除干凈,然后從井口又引了些許水過來。處理完地里的事情,我來到雞舍,給雞添上米和水,還放了一些菜葉,昨晚殺了一只雞后,雞舍里還剩五只母雞,兩只公雞,他們一起跑過來吃東西。

        我回到門前,泡了一杯抹茶,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土地發(fā)呆,不一會兒天陰了,雷聲大作,我趕忙跑去茶苗地里支起一個塑料棚,以免茶葉被雨淋死。但是雨一直沒有下,直到張西柳興奮地從遠處跑過來,身后跟著顏競與劉曉。

        張西柳把竹筐擺到我面前,里面放著一大塊屎黃色的石頭。

        “挖到了?”我問他。

        “挖到了,我說吧,肯定有,跟我夢里的鐵礦一樣?!?/p>

        張西柳帶著兩人去到那棵核桃樹下,那幾只松鼠依舊在樹上吃著核桃,張西柳對顏競說,屋里的核桃就是在這棵樹上打下來的,顏競走到核桃樹面前,對著樹干踹了一腳,樹上的松鼠立馬四散逃開。

        既然這里可以長出那么多核桃,就說明此地水土豐茂,也許有其他的東西,劉曉對張西柳說。這附近的每一片土地幾乎都測過了,并沒有找到什么鐵礦,張西柳告訴她。劉曉拿著鋼鐵探測儀圍著樹轉了一圈,然后背對樹干,朝一個向陽的方位走去,大概走了20米后,她把探測儀貼在地上,一股巨大的引力傳到她的手腕,她試圖把探測儀從地上拿起來,但非常吃力。她喊張西柳與顏競過來,張西柳看到眼前的場景喜出望外,便用鐵锨對著地面挖起來,沒一會兒功夫,一塊屎黃色鐵塊就露了出來。

        “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東西的?!睆埼髁鴨杽?。

        “女人的直覺。”劉曉說。

        “對,沒錯,她的直覺一向很準,就像我之前找那個日本女人,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鳖伕傉f。

        張西柳把鐵礦放到我?guī)退畹呐镒永?,之前打的核桃,也被他在屋前的水泥地上砸開,本來已經(jīng)發(fā)黑的手還沒有完全褪色,現(xiàn)在顏色變得更重了。他砸了幾十個核桃,取出一部分果實遞到顏競與劉曉手里,以示對兩人的感謝,剩下的他自己吃起來。

        晚上,張西柳在我屋里打了個地鋪,鼾聲不斷,這段日子以來,我第一次見他睡那么香,我想他為了那本小說,應該也受了不少苦。他把一只手壓在枕頭下面,雙腿蜷到胸前,另一只手捂著膝蓋,我突然覺得他像極了小說里那一條瘸了腿,黑灰色,毛發(fā)遮住眼睛在雨中慢慢走著的廢狗。倘若他真的煉成了那把刀,但小說卻沒有大賣,他是否也會像那位刀客一樣,看著廢狗一樣的自己,從此一蹶不振,走向死亡,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是我的話,可能會永遠消沉下去。

        在我將睡未睡之際,外面的田地里傳來一段音樂聲,我披上夾克,推門出去。尋著聲音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聲音越來越近,我看到劉曉一個人正坐在地頭上吹塤,這只塤我在她的行李箱里見過。我走到她身邊坐下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只顧獨自吹奏,我從來都沒有聽過這支曲子,但此時只覺得無比悲傷。我安靜地坐在她的身旁,不知什么時候,幾只野兔也出現(xiàn)在不遠處的地里,月光下它們雙腳站地,耳朵立起,看著坐在地頭上劉曉,我拿起一塊石頭,扔向野兔,它們立刻逃走。

        “你怎么也出來了。”劉曉發(fā)現(xiàn)了身后的我,她把塤放在地上。

        “被聲音吸引來了。”

        “好聽嗎?”

        “不知道該怎么形容?!?/p>

        我點了一只煙,打火機亮起的那一瞬間,幾只野兔回頭看向我們。

        “你為什么要來這兒?”我問劉曉。

        “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想換一種生活?!?/p>

        “你之前的生活不好嗎,你有足夠的錢,可以支持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前很想成為一名音樂家,寫出世界上最美的旋律,可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想要,因為我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認識了我,我依然會痛苦,夜以繼日地痛苦,我只希望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忘了我,就好像我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p>

        “事實上也沒有幾個人認識你?!?/p>

        她沒接我的話。

        “你怎么找到顏競的?!蔽医又鴨査?。

        “我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在哪里,他就來找我了。”

        “他費勁把你追回來不容易。”

        “我不會原諒任何一個欺騙過我的人,他現(xiàn)在對我還不錯,那就先湊合過,其實有他沒他對我來說區(qū)別不大?!?/p>

        地上一只螞蚱蹦到了劉曉的腿上,我示意她不要動,然后用手掌扣住了那只螞蚱,她的腿很軟,在我用力下壓下,她呻吟了一聲。

        “這種螞蚱很好吃,拿毛毛草從脖子上把它們串起來,用火烤?!蔽夷笾@只捉來的螞蚱,放在劉曉眼前。

        “我困了?!眲哉酒饋恚铱粗呋貛づ?。

        第二天張西柳很早就醒來,我聽見汽車發(fā)動的聲音,他一個人開著車下了山。

        發(fā)廊里的女人正在給一個老男人剃胡子,老男人仰著頭,倚在一張椅子上,臉上全是泡沫。女人的胸正好垂在老男人臉上,老男人用力呼吸著,不知道在聞什么。剃完胡子之后,老男人離開,張西柳推門而入,女人上次舞的那把劍此時就掛在墻上,沒出劍鞘,張西柳的余光正好撇見。

        “再給我舞一次吧?!睆埼髁鴮ε苏f,女人站在一面鏡子前,不知所措。

        張西柳轉身把卷簾門拉下,打開屋內(nèi)的白熾燈,然后把上衣全部脫掉,露出了胸前的紋身,女人盯著張西柳的紋身許久,隨后取下掛在墻上的劍,劍出劍鞘,依舊泛著白光。她在屋里揮舞起來,兩面墻壁的鏡子里盡是女人妖嬈的舞姿,她每一次出劍,劍氣都極其凌厲。張西柳一步步靠近女人,女人的身形也變得逐漸柔軟,最終兩個人纏繞一起,在地上相互交融。

        “跟我到山上去吧,我要打造一把刀?!睆埼髁鴮ε苏f,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紋身。

        “打造完之后呢?”

        “我會去寫小說,創(chuàng)造一個完美的武俠世界,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跟著我。”

        女人把發(fā)廊關了,隨張西柳一起來到山腳下。

        張西柳帶著女人來到帳篷前,向大家介紹新朋友。我指著女人問,她是否就是張西柳上次給我買茶苗時,在發(fā)廊遇到想上卻沒有上的女人。張西柳表示當時他并不想上她,但是現(xiàn)在兩個人已經(jīng)在一起了,并且會永遠在一起。

        晚上我們在帳篷前面燃起了篝火,發(fā)廊女人在篝火前給我們表演舞劍,顏競彈起吉他給大家助興,張西柳給我們砸了不少核桃,很快一天又被糊弄了過去。

        晚上張西柳沒有睡在我的房間里,而是跟發(fā)廊女人一起睡在了車里。

        第二天張西柳邀請大家一起上山,只留下發(fā)廊女人一個,他說人多力量大。找到上一塊鐵礦給了他極大的信心,他堅信,刀馬上就要煉出來了。

        我們四個人手一個鋼鐵探測儀,張西柳與顏競還各背了一把鐵锨。這一次我們選擇了另個一個方向出發(fā),這個方向沒有路,所以之前從未走過。

        張西柳一個人在前面開路,我在他身后,劉曉和顏競跟在最后面。這邊的植被非常的稀疏,地上全是些松散的黃土,我們走了大概有十公里,周圍的風景都沒什么變化,除了些光禿禿的榆樹,就是零散分布的檜柏,連地上的雜草都軟塌塌的。我們拿著探測儀東測西測,都沒任何反應。

        “跟我走吧。”劉曉說。

        我們看了她一眼,然后張西柳把最前面的位置讓給她,我們跟在劉曉身后,在翻過兩個土坡之后,一片清澈的湖水映入眼簾,這片湖水被一圈綠色草叢圍在中間,沒有任何人工開鑿的痕跡。

        “下去吧?!眲哉f。

        她坐在坡頂上,手里拿著探測儀慢慢的往下滑,張西柳緊隨其后。

        等我們都滑到水邊,劉曉建議大家就在這附近測量,看看能不能有發(fā)現(xiàn)。我們拿著探測儀在湖邊轉起來。這時劉曉脫了衣服,一頭扎進湖里,她游到湖中央,大聲笑著。

        “你們要不要下來游泳啊?!眲栽谙旅嬲f。

        “我不會,不下去了?!鳖伕傉f。

        “我可以教你啊?!?/p>

        劉曉在湖里游了幾個來回,準備上岸,我就在岸邊看著她。

        “我找到了,找到了?!睆埼髁蝗淮蠛暗?。

        我與顏競走過去,劉曉也上岸穿好了衣服。在一小片濕地下面,張西柳用鐵锨挖出了一大塊紅色的鐵礦,鐵礦上還沾著幾根水草,他把鐵礦放到竹籃里,眼里抑制不住興奮的神色。

        “劉曉,你太牛了?!彼蜻h處喊道。劉曉走過來,手里拿著外套,被水浸濕的頭發(fā)貼在臉上,不停往下滴水,由于沒有擦干身體,她的體恤緊緊貼著身上的皮膚。張西柳的眼神一直盯著走來的劉曉,劉曉看到他的樣子,又笑起來,她輕輕一甩頭,水濺得到處都是。

        “看你媽啊?!鳖伕倢€在愣神的張西柳說。

        張西柳回過神來說道:“太厲害了,太感謝你了,劉曉?!?/p>

        “這鐵匠還挺有意思的?!眲哉f。

        我準備往回走,這時不遠處的山坡上突然竄出一個人,我仔細一看,是五金店的老板。

        “你跟蹤我們?你這只肥豬?!蔽覜_著他喊。

        他從坡上下來,走到張西柳身邊,看了一眼竹籃里的鐵。說道:“我以為什么寶物呢,就一塊破鐵,能值幾個錢,這山上到處都是。”

        “我會拿它煉一把刀,煉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砍死你?!睆埼髁鴮ξ褰鸬昀习逭f。

        “一群神經(jīng)病,你們腦子都他媽有毛病?!彼吅斑呁刈?,“跟了你們好幾天了,就為了來這找塊廢鐵,真是有病。”

        我把我差點拿金箍棒戳了這人兒子屁眼的事情告訴了顏競和劉曉,他倆都笑了。

        回到山腳,張西柳把新挖到的紅色鐵礦與之前挖到的屎黃色鐵礦放在了一起,發(fā)廊女人知道今天的收獲后也很高興,張西柳牽著她的手進入車里,車門關上的一瞬間,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又過了沒多久,車開始在大地上有節(jié)奏地震顫起來,這輛年久失修的老帕薩特又重新煥發(fā)了活力。

        自從找到紅色鐵礦那天起,張西柳就認定,劉曉是完成他煉刀計劃的關鍵人物。

        但是也是自那天起,劉曉就很少陪張西柳上山了,她有些厭煩了這種無聊的尋找游戲,顏競同樣如此。玉米成熟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每天都會去地里勞作,殺蟲,除草,灌溉。有時候劉曉與顏競也會過來幫我,之前種的菜已經(jīng)收割了一波,每天晚上劉曉都會拿來炒一些。

        距上次找到那塊紅色鐵礦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光景,這段日子里張西柳幾乎每天都上山,但一無所獲,最后那塊紫色鐵礦就像懸掛在他頭上的一把利刃,若找到,便可把刀煉出來,功成名就,若找不到,這把刀就會落在他的脖頸。他每天被焦慮與恐懼籠罩著,并開始回憶之前自己所做的那些夢,想看看是否遺漏了什么關鍵的細節(jié)。甚至多次下山,到五金店老板那里,更換新的磁鐵,但事情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劉曉曾陪他又去過幾次,也只是沿著之前走過的路,重新探測一遍,他問劉曉有沒有什么新的直覺,劉曉并不理會他,只獨自一人前往之前發(fā)現(xiàn)的那片湖,脫光衣服跳進去游泳,張西柳就在一旁的濕地里邊探測邊等。

        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高溫讓他越發(fā)不安,我對他說很多事情不能著急,同時勸他放棄找到那塊紫色鐵礦的念頭,之前兩次是運氣,但運氣不可能一直降臨在一個人頭上,因為根本就不存在那所謂的紫色鐵礦,他的小說也根本不會有任何一家出版社看上。天氣越熱,我越發(fā)不想動,每天就在井邊坐著,用冰涼的井水降溫,只有晚上,風從田野上吹過,才會感到一絲涼意。

        張西柳每天一身汗水從山上下來,他洗完澡后就到車上見發(fā)廊女人。為了補充體能,他又去山上打了很多核桃,一有空閑就會吃幾個,核桃總能使人充滿精力。

        一天晚上,張西柳開車從山下運來了三箱冰鎮(zhèn)啤酒,擺在顏競的帳篷前面。我看到啤酒很高興,宿醉是一種化解炎熱的美好方式,顏競與劉曉從帳篷里出來。天黑下來,帳篷外昏黃的燈光照在大家臉上,每個人都顯得過分蒼老,空洞的眼神里充滿疲憊。一陣風吹過,劉曉的頭發(fā)遮住眼睛,張西柳則拿著啤酒一瓶瓶喝去,發(fā)廊女人持劍在風中舞動。兩箱酒喝完,張西柳躺在地上,開了一瓶新啤酒,把酒往自己胸口的紋身上倒灌,顏競趴在桌子上已經(jīng)睡著。

        “你為什么要買酒?”我問張西柳。

        “求你們陪我一起找那塊該死的紫色鐵礦吧,最后一次了?!彼眭铬傅卣f,過了沒多久,也睡了過去。

        劉曉一只手拿著一瓶啤酒,另一只手托著下巴:

        “后來,我們的靈魂變得浮腫

        像木星的金罩,我有愧于他

        引力,在崩碎時發(fā)生,

        來自晝的引力,戒掉煙酒

        去街上喂養(yǎng)生命,推理故事

        像金屬剛剛長出嫩芽

        于是我們奔跑起來,把宇宙的脂肪與肌理

        甩離遠去

        上帝就在此刻顯現(xiàn)

        當我們跑累了,就坐下來

        看陽光如何刺穿汗液而心生恐懼”

        “你在說什么?”我問劉曉。

        “這是我以前忘記在哪里讀過的一首詩,我很喜歡。”她說。

        她拿起酒瓶,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半瓶,然后伏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蟋蟀在田野里叫個不停,蚊子有時會飛到臉上,時間逐漸沉默,夜晚在酒精里消逝。

        天亮后,我們五個人一起拿著工具上了山,劉曉與張西柳依然走之前的老路,去往那片湖水,他還是相信劉曉的直覺。我和顏競還有發(fā)廊女人則從一個坡頂向一個小山坳里去。

        山坳下面荊棘密布,蚊蟲極多,我們艱難地在下面探索,但一無所獲。

        另一邊,劉曉還是讓張西柳在湖周圍探測,這片地帶早已經(jīng)被張西柳挖的泥濘不堪,但聽劉曉語氣篤定,他繼續(xù)挖起來。劉曉脫了衣服,再一次跳進湖里,她在湖中心嬉戲,時而潛到湖底,時而在湖面飄蕩。大概一個小時之后,她重新爬到岸上。

        張西柳看到劉曉,扔下手里的探測儀,走了上去。

        “你知道吃核桃的好處是什么嗎?”張西柳問劉曉。

        “不知道?!?/p>

        “吃核桃會一直亢奮?!?/p>

        張西柳撲到劉曉身上,劉曉反抗了一下,但力量過于懸殊,最終放棄了掙扎。

        一道巨大的閃電出現(xiàn)在頭頂上空,隨后炸裂的雷聲從遠處傳來。我建議顏競和發(fā)廊女人往回走,趁還沒有下起大雨。兩人問要不要去找張西柳與劉曉,我說那條路他們很熟,會自己回去的。兩人想了想,放下心來。

        大雨像子彈一樣滴落在湖面,湖面很快上漲起來,淤泥里的兩人起身往上爬,他們來到平地上,繼續(xù)站在大雨中,兩人的身體鑲嵌在一起,雨水把兩人身上的淤泥沖得干干凈凈。

        “我們會被雷劈死嗎?”張西柳問劉曉。

        “劈死也無妨?!眲曰仡^,用雙唇堵住了張西柳的嘴。

        雨越下越大,隨著一聲雷響,白色液體跟隨雨水一同落在地上。兩個人穿上濕漉漉的衣服,往回走去。

        回到屋子的我已經(jīng)全身濕透,但雨沒有一絲停下來的意思,顏競與發(fā)廊女人見張西柳與劉曉還未歸來,提議穿上雨衣去找他們,我說不用了,并用手指向遠處。張西柳攙扶著劉曉向帳篷走來,天空又是一聲驚雷。

        雨下了一天一夜,當天夜里劉曉發(fā)燒了,顏競燒了一鍋開水,并幫她擦凈身體。床上的劉曉迷迷糊糊中說道:

        “我把自己從鼻孔里挖了出來。

        撫摩,咀嚼,掠奪,進入,吞咽

        最后——

        看著眼前湖水里幾噸重的菊花倒影。

        又似在那羼雜著經(jīng)血的雨水里,

        所有牲口都說起了人話。

        我從它們的眼睛里出發(fā)

        決定奔赴于你

        奔赴的路上

        我再一次聽到了你”

        “聽到了誰?”顏競問我。

        “她在背詩,她喜歡詩?!蔽铱粗鴦缘哪?。

        紫色鐵礦依然沒有找到,天亮之后,天邊出現(xiàn)一條彩虹,空氣清新。我到地里看了一眼,此前我種的茶苗已經(jīng)被水淹死,幾畝菜地也完全廢掉,我抬頭看著天空的彩虹,無比落寞。

        劉曉在床上躺了一天,燒一直不退,張西柳開著車帶顏競下山去買藥。

        劉曉吃完藥后,又昏昏睡了過去。

        “我再也喝不上你給我買的抹茶了?!蔽覍︻伕傉f。

        “以后我還會給你買。”

        “你坑我的錢我不要了?!?/p>

        一天很快又過去,張西柳準備等劉曉退燒之后再次上山。

        清晨,顏競急匆匆過來敲開我的門,還在睡夢中的我被驚醒。

        “劉曉不見了,你看到她了嗎?”他問。

        我走到張西柳的車旁,他正摟著發(fā)廊女人睡覺,我拍了一下車窗,他睜開眼看著我,我問他是否有看到劉曉,他說沒有。

        又是一個晴天,彩虹依舊掛在天上。

        我與顏競和張西柳開始上山找劉曉,我們先去了核桃樹那里,沒有人,然后又沿著老路去了湖邊。

        湖水倒映著天邊的彩虹,劉曉的臉正對著彩虹一側。她緊閉雙眼,掛在一棵樹干上,雙腳離湖面有一人距離,她的脖子上綁著一根手指粗的麻繩,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楊樹。

        顏競看到此景,立馬沖過去,把劉曉放下來,尸體已經(jīng)涼了,她嘴角上揚,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此時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一陣塤聲,我細聽,正是那晚劉曉在地頭吹的曲子,我四下尋找聲音的來源,始終無法確定方位。

        那支八孔塤就在樹根處靜靜立著。

        我們協(xié)力將劉曉的尸體抬回帳篷。

        四人在她身旁圍成一圈。

        顏競的眼淚從眼角流出,順著面頰滑落。

        “她為什么要這樣呢?”顏競把聲音壓在喉嚨深處。

        張西柳看上去有些局促。

        “也許是我的原因。”他說。

        顏競看了張西柳一眼。

        “下雨那天,我在湖邊把她強奸了,但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強奸。”張西柳說。

        接著他把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大家。

        顏競拿起床邊一個痰盂,朝張西柳的頭砸了過去,張西柳立刻倒在地上,顏競又連續(xù)砸了幾下。

        “劉曉的死跟他沒關系?!蔽野杨伕倧膹埼髁砩侠_。

        “跟她沒關系那就跟你有關系?!鳖伕偝吨业念I子。

        “她早晚會死的,這就是她來這里的目的?!蔽艺f。

        “你在放屁?!?/p>

        “其實你一點都不愛她,你為什么還要表現(xiàn)出這種關心的姿態(tài)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愛她?!?/p>

        “你愛她你不會出軌,你很清楚你現(xiàn)在還跟她在一塊的目的,她是唯一不讓你感到虛無的人,至少她不會騙你?!?/p>

        他扔下痰盂,手在發(fā)抖。

        “不是只有你覺得受到了欺騙,我們每個人都無法承受生活里那些庸常和虛無,不然也不會來這個破地方?!蔽抑钢伕偟谋亲诱f。

        他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在帳篷門口,我們支了一個架子,把劉曉的尸體火化。我把骨灰放在了一個玻璃瓶子里,用木塞堵住瓶口。

        料理完劉曉的尸體,顏競就離開了,只背了一個包,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也沒有告訴我,但我想他應該永遠都不會再回這個地方了。

        張西柳每天就像丟了魂,他沒再強求我隨他一起去挖那最后一塊紫色鐵礦,只是每天自己一個人上山,然后背著空空的竹籃下山,他的話變得越來越少。一個涼爽的夜晚,他告訴我,他不準備鍛造那把刀了,他覺得如果沒了劉曉,他將永遠無法找到那最后一塊紫色鐵礦。我問你還相信有那一塊鐵礦嗎?他堅定地說,即使沒有,他也堅信自己的小說能夠成功。

        一個下著小雨的早晨,張西柳又一次上山,我等了他一個星期,他再也沒有下來,我想他應該在山上找到了一條通向城市的道路,然后像顏競一樣,不做告別,永遠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沒有出現(xiàn)的那一個星期,發(fā)廊女人每天都在井邊舞劍,我就坐在屋里的床上,透過窗子看著她。七天后女人敲開我的門,告訴我她也要走了,我問為什么,她說她的直覺告訴她,張西柳也許已經(jīng)死了。

        地里的玉米已完全成熟,我花了兩天的時間把它們一只一只掰下來,然后堆放在我的屋子里?;认x與各式各樣的螞蚱飛來飛去,我連續(xù)捉了十幾只,然后用一根毛毛草把它們串起來,在火上烤熟吃掉,那味道異??酀?/p>

        天也變了,晝夜時分漸涼,我穿上來時的那件夾克,開著張西柳的車下山,身后的屋子里放著一堆玉米,我希望下一個像我這樣,試圖在這里生活一世的人能夠用到它們。

        去鎮(zhèn)子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張西柳小說里那個絕世高手,他始終都無法正視自己,無法正視自己擁有絕世武功的事實。即便他已經(jīng)讓自己忘記了所有武功,但他那套骨子里生來就有的掌法,卻還是他永遠無法抹去的痛。每個人都擁有別人羨慕的東西,而當你擁有了世界上唯一的東西時,你就會感到恐懼和孤獨,可這唯一的東西,是好是壞又如何去界定呢?我似乎理解了張西柳為何一定要煉那一把刀,因為那是他唯一的東西,我也理解了那個高手為什么一定要去死,因為他為自己的不同而感到恐懼。

        我再次路過那家五金店,門口依然擺放著幾只洋鎬和鐵锨。我從車上下來,走到屋里,老板的胖兒子看到我又躲起來。

        “鐵礦挖夠了?”

        “是的,我說。”

        “你說你們挖那些東西干嘛,我后面院子里多的是,都讓我拿來當廢鐵賣了?!?/p>

        我跟著老板到他后院里,地上黃色、紅色的鐵礦都有,我在這一堆鐵里挑挑撿撿,發(fā)現(xiàn)墻角處還放著幾塊紫色的鐵石頭,我拿起來放到掌心觀察,它們也并沒有特別不同的地方。

        我開著車繼續(xù)往前走,路過發(fā)廊女人的理發(fā)店,她又開業(yè)了,正在給一個人洗頭,她的墻上依然掛著那支短柄但卻散發(fā)出白色光芒的劍。我沖她笑了笑,她也回了我一個微笑。

        我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行駛,我該去哪里呢?我依舊不知道,但現(xiàn)在最要緊的事情是,把骨灰?guī)Ыo劉曉母親的時候,該跟她說什么。

        責任編輯 吳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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