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墻上的光斑淡了,樹影開始在路邊堆積。他們往斜坡上爬。曹俊伸一只手擋開橫生的樹枝,施云磊在后面跟著,T恤完全讓汗水浸透了。他們沿紅墻走了一段,可以看見古建筑的飛檐時,曹俊停下來。
“太熱了,這時候的太陽還這么曬。”施云磊想拉住樹枝緩一緩。
“差不多就是這?!辈芸⊥O聛怼?/p>
“你怎么知道的?”
“圍墻后面有棵老柏樹,很粗一棵,上半部分讓雷劈掉了,不過它還活著?!辈芸≌f,“等下我們扶著樹往下滑,跳進旁邊的花臺?;貋頃r我們也靠這棵樹上來?!?/p>
“為什么我好像從來沒見過這棵樹?”
“因為你的眼睛長在屁股上?!?/p>
“你確定真有這么一個花臺?”
“比你站著撒尿還真?!?/p>
“問題是怎么上去,我看這堵墻最少有三米高?!?/p>
“你多高?”曹俊問。
“穿有的鞋可以量到一米六七。”
“太好了,你現(xiàn)在正好穿著一雙鞋?!辈芸〉拖骂^看看施云磊的腳?!拔乙幻灼?。你踩著我的肩膀,很輕松就能夠到墻頭。”
“我覺得你算錯了,你肯定忘記減掉自己的頭和脖子的長度?!?/p>
“少他媽自作聰明了,我又加上了小臂和手掌的長度,只會更多。”曹俊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能保證扛得住一百八十三斤?”施云磊兩只手垂下來,挺直胸,好像這樣上稱斤頭會足一點。
“應(yīng)該沒有問題?!辈芸≌f。
“應(yīng)該?你才多重?”
“這跟我多重沒有關(guān)系。就算這樣不行也還有別的辦法?!?/p>
“我們該把所有問題先想好。在下面找一堵差不多高的墻試一下,最好帶個梯子過來?!?/p>
“現(xiàn)在想也來得及?!辈芸≌f。
“站在這里想真的太傻逼了。”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我勸你別想找退路,今天我們必須干成點事,否則就別回去了?!?/p>
曹俊找到一塊石頭坐下來,臉對著紅墻上那塊越來越淡的光斑。施云磊蹲在一個凸起的土堆上,眼睛看向山下金黃色的房頂。遠(yuǎn)處的尼郎縣城被樹枝隔成很多零散的塊面。
“我們起碼還要等一個小時?!辈芸≌f著,抽出一根煙點了,煙盒扔給施云磊。
“現(xiàn)在我們先跳過翻墻這一步,想好進去以后怎么做?!辈芸∮终f。
“上山前你說你都想好了。”施云磊的臉還一直有汗流下來。
“我想好了,不表示你就能知道。里面一共五個院子,四個小院子圍著中間的大院子。其它地方不用管,我們?nèi)ゴ蟮?。你只要記得從這進去,我們是到了右下角的小院子。穿過花臺對面的圓拱門就是大院?!?/p>
“不用說得這么復(fù)雜,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到大殿。”
“好,不過你最好還是睜著眼睛。到時候你進大殿,我站在側(cè)門口幫你看著。有什么情況完全來得及,但肯定不會有什么情況?!?/p>
“幫我?”
“我們,行了吧,我們。你把箱子倒過來,抱著它前后左右晃一晃,錢就會從口子里掉出來?!?/p>
“為什么是我進大殿?”
“這種事看具體情況,看誰適合做什么。我的視力一直是二點零,我爺爺我爸都是二點零。然后你的力氣比我大,扳手腕,你讓一拳,從小到大我沒贏過你一次?!?/p>
“撬開鎖不是更省事,我們可以回去找個東西再上來,一截鋼筋什么的,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你的腦子也是長在屁股上嗎?怎么你所有東西都長在屁股上?!?/p>
“是啊,所以現(xiàn)在我才跟你在這里?!?/p>
“沒有一個人把錢放進箱子后,會追究這些錢去了哪,但是那個買鎖的人肯定在一個本子里記著這把鎖多少錢?!?/p>
“里面的錢夠買多少把鎖了?”
“那些錢暫時不屬于任何人,可是一定有個人在對那把鎖負(fù)責(zé)。懂了嗎?”
“我還是覺得……”
“你覺得的都是一坨狗屎?!?/p>
“我至少不自以為是。”
“閉嘴吧,照我說的做?!?/p>
紅墻上的光斑消失了,四周漸漸暗下來。曹俊起身,往坡上爬一段,踢下一個干松球,又走了回來。
“你怎么不說話了?”曹俊問。
施云磊抬頭看著曹俊。
“我問你為什么不說話?”曹俊一腳踩碎那個干松球?!斑@樣等著太他媽難受了?!?/p>
“真你媽的有病?!笔┰评谡f。
“我看你現(xiàn)在怕得要死,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東西?”
曹俊用腳尖踢向松球,碎屑和松針濺起,落到了施云磊那邊。
施云磊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兩只手拍著掉在頭發(fā)上的東西。
“馬飛之前干過這種事,干過很多次?!辈芸≌f。
“我當(dāng)然知道。”施云磊倚著一棵樹。
“馬飛現(xiàn)在還好好的。上山前我們在吉星街那間房子里看見他了,對不對?那個下巴上有顆痣的女人和他在一起?!辈芸≌f,“你應(yīng)該看得出他比我們過得好。”
“我看見那個女的炸了肉丸子,還煮了一碗黃瓜雞蛋湯?!笔┰评谡f,“馬飛都沒有假裝問一下我們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他不問是對的。因為你會真的坐上桌子?!?/p>
“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吃完飯了?!?/p>
“而且那個女人正在沙發(fā)上幫馬飛脫褲子?!?/p>
“總有女人愿意跟馬飛在一起。雖然都算不上好看,但是一直有。”
“女人都喜歡馬飛那張嘴?!?/p>
“馬飛一直比我們運氣好。他媽現(xiàn)在還會經(jīng)常給他點錢?!笔┰评谡f,“他爺爺活著的時候一直給他錢?!?/p>
“馬飛不僅僅是運氣好。你注意到他放在墻角的一堆東西了么?”曹俊問。
“是什么?”
“一些罐子,各種各樣的罐子。有六七個。你只看見了炸肉丸子?!?/p>
“誰家里沒有放著幾個罐子?”
“你是條草魚啊。”曹俊仰頭嘆了口氣,“不是你奶奶腌咸菜那種,是老瓷罐子,幾千塊一個,也有可以賣幾萬的。”
“馬飛從哪搞來的?”
“當(dāng)然是山上?!?/p>
“樹上會長幾千塊一個的罐子?”
“他挖的啊,大哥。以前的人用來裝骨灰的,明白了嗎?”
“他就這樣放在自己住的地方?真他媽的。而且還有個女的愿意跟他住在那間房子里?!?/p>
“重要的是,馬飛搞到了這些罐子?!?/p>
“所以我說馬飛運氣比我們好?!笔┰评诶死蟛鳖I(lǐng),感覺剛才有東西掉進了T恤里。
“這怎么會是運氣?煙,扔給我?!辈芸↑c上煙,抽了幾口?!昂冒?,運氣可能很關(guān)鍵,可惜你沒辦法掌握它。不過里面那個木箱子我們可以?!?/p>
施云磊不接話,也低下頭點了一根煙。
“它現(xiàn)在就在大殿上,刷著紅油漆,離我們不會超過五十米。只是隔著一堵墻,我們才會覺得它很遠(yuǎn)?!辈芸±^續(xù)說。
“爬過墻就可以了,對嗎?”曹俊又問。
施云磊仍然沒有回答。四周的光線更暗了,風(fēng)吹得飛檐上的鐵風(fēng)鈴叮當(dāng)響。曹俊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就聽著風(fēng)鈴聲。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也去干點正事?!笔┰评谡f。
“比如說呢?”
“比如像之前一樣,上老吳三那學(xué)著做點油漆活,多少算個手藝?!?/p>
“你覺得吳三教會了你什么?”
“我只是打個比方,是你要問我的?!?/p>
“可以了,你這比方。每天有十幾個小時聞著油漆味,那個窗子只有巴掌大,我們隨時可能因為中毒昏過去,最后月底拿到八百五十塊學(xué)徒費。這就是你說的干正事?”
“只是開始幾個月?!笔┰评趯燁^按進土里?!皡侨f過,做夠半年會給我們計件?!?/p>
“吳三還說過夢見了五百萬大獎的彩票號碼,然后呢?你一直干下去,就會變成另外一個吳三,活做得不錯,收費也公道,尼郎縣城的每個包工頭都喜歡找你。但是你結(jié)婚沒兩年,媳婦跟外省人跑了,留給你一個兒子,三十幾歲還往街上拉屎撒尿。每個小雜種都拿石頭扔他,誰給他一顆糖,他都笑著喊爸爸。”
“干正經(jīng)事的人有很多?!?/p>
“誰?”
“很多都是?!?/p>
施云磊重新在土坡那坐下來,拔起地上的雜草,扔向紅墻。
“我怎么看不見這個縣城里有一個人在干正經(jīng)事?!?/p>
“太多了?!?/p>
“到底是他媽的誰?。俊辈芸】粗┰评?。
“那些上班的,還有那些做生意的?!?/p>
“別傻了。那些人和我們沒有什么區(qū)別,他們只是以為自己在干正事。其實和我們一樣,除了吃飯上廁所外沒干過別的。”
“他們怎么會和我們一樣?”
“只是有人在意他們,他們看起來才像正經(jīng)人?!?/p>
“可惜你這一套東西只有自己相信。”
“無所謂誰相不相信。事實是,你沒有機會成為你說的那些人。你可以現(xiàn)在跑去街上,找到那些人中的隨便一個,抓著他的褲腰帶,問問他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給你?!?/p>
施云磊不說話了,一根接一根拔著面前的雜草。一叢草很快拔光了,他又轉(zhuǎn)了個方向,找到另外的一叢。
“其他人不比我們好多少,我們不用把自己想得太壞?!辈芸≌f。
“我覺得我們夠次的了?!?/p>
“這么說吧,至少在今天以前,比起你說的那些人,我們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拿走過什么。今天我們要拿走的也很少?!?/p>
“別人可不會這么認(rèn)為。”
“那些人是我們這種人趴在地上墊高的。比起我們,那些人才是一群真的螞蝗,他們拿走的東西太多了。”
“是嗎?”
“別裝得好像你能聽明白我說的,我最煩你這種不懂裝懂的樣子?!?/p>
“你自己中學(xué)才上到哪?不要裝得好像自己懂得很多?!?/p>
“跟這有什么關(guān)系?主要是要看你怎么想,多上幾年學(xué)不見得就真的會思考問題?!?/p>
“可能你很會想,但是你從來沒有比別人過得好?!?/p>
“別人,太好笑了。別人很操蛋,知道吧?別人不會在意我們這種人?!?/p>
“你最好壓著點,山頂寺廟里的老和尚都能聽見這動靜了?!?/p>
“對別人來說,我們是站在這堵圍墻下面,還是在一個監(jiān)獄農(nóng)場里,根本沒有什么區(qū)別?!?/p>
“馬飛講過念江那個農(nóng)場,這段時間白天四十幾度,犯人放到地里砍甘蔗,然后扛到半山上的榨糖廠。他說那些人兩個肩膀全磨壞了,爛掉的肉秋天都長不好?!?/p>
“馬飛嘴里嚼出什么你就信。他沒下過一天甘蔗地,三年零八個月他都在磨緬甸紅寶石。我可以告訴你,馬飛一直躲在車間里,他才是個真正的手藝人。”
施云磊看向樹林,里面漆黑一片,能看清的東西已經(jīng)很少。
“你現(xiàn)在還在意誰?”施云磊問。他抬起頭,月亮已經(jīng)升起,周圍是一片灰藍色的天空。
“誰都不在意。你在意誰?你奶奶?”
“我奶奶越來越記不住事,有時候自己一天煨七八次藥?!?/p>
“還有呢?”
“我爸,不過七八年了,他的墳頭草比我還高了。唉,我從來沒記住過我媽長什么樣子?!?/p>
“我跟你不一樣,我爸媽都活著。但是他們認(rèn)為我更適合待在念江監(jiān)獄,這樣他們至少知道我在哪。”
“那他們肯定是……”施云磊想找個合適的詞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找不到。他看著曹俊,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輪廓,和一塊石頭粘在一起。
“你肯定讓他們失望了或者之類的?!笔┰评谡f。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不管我們成為什么,都一定會讓別人失望?!辈芸≌酒饋?,心里感到非常煩躁。他往坡上走了幾步,轉(zhuǎn)頭看著墻內(nèi)。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辈芸≌f,“你以為我們將要拿走的是一種……怎么說呢,你以為箱子里裝的是些像良心一樣的東西,我說得對不對?”
“我說不好,就是心里覺著不舒服。”
“不要那么想。我能告訴你箱子里裝的是什么,良心,只有很少一部分,其實更多是欲望。他們在玩?zhèn)€小把戲,就像釣魚,投入很少一點,想得到的卻遠(yuǎn)遠(yuǎn)比這要多?!?/p>
“我剛才想起我奶奶給我講過的一件事?!笔┰评谡f。
“看吧,你奶奶對你的影響太大了。我知道,以前你奶奶逢初一逢十五就上山來,背上背著你,包里裝著香油水果沙糕。你奶奶走進每間房子都要磕幾個頭。這些你已經(jīng)講過很多次了。”
“我不是想說這些。”
天色完全沉下來,他們都不說話了??諝馊匀粣灍?,樹枝上不時響起幾聲蟬鳴。
“你剛才想說什么?”曹俊問。
“你聽人講過姚跛子吧?”
“沒有?!?/p>
“怎么會沒有?尼郎很多人都知道他?!?/p>
“但我從沒聽過,”曹俊說,“你想講什么就講?!?/p>
“聽我奶奶講,姚跛子的腿原來很正常,他年輕時還是個人物,身邊一群人跟著。有次他帶了幾個人到這來,從山下開始,見到塑像就推倒在地上。直到山頂?shù)挠拷鹚?,里面有個塑像,他們推了很長時間沒有推倒。那個塑像實在太高太大了,其他人也怕倒下來時不好控制,就想著回了。這時姚跛子發(fā)現(xiàn)塑像的右腿上裂了一道口子。姚跛子就跟那個塑像說,你這條腿要斷不斷,這樣太難看,不如我給你修掉算了。然后他用錘還是斧子弄斷了塑像的一條腿?!?/p>
“下山的時候,他的腿就摔斷了,是不是?”曹俊問,“有意思嗎?”
“過了幾年,他的腿上無故生了個膿瘡,開始米粒大,不過每天都會長一點?!笔┰评谕O聛睃c了根煙?!白詈笏麠l腿都爛掉了?!?/p>
“講完了嗎?”
“姚跛子躺在床上,靠媳婦服侍吃喝拉撒。有一天他媳婦看著他那條腿,跟他說,你這條腿要斷不斷的,這樣太難看,不如我給你修掉算了。”
“她媳婦幫他把腿切掉了?”
“他媳婦用剪刀給他的腿一點一點剪掉了?!?/p>
“好吧,我的確沒猜到他媳婦會有把剪刀,后來呢?”
“什么后來,后來這個人死了啊?!?/p>
“當(dāng)然了。每個人后來都死了?!?/p>
“有人說,他是被他媳婦那句話——也就是他自己說過那句話——嚇?biāo)赖?。?/p>
“你見過姚跛子?”曹俊問。
“他家和我家只隔著一條巷子。尼郎城歲數(shù)大的都見過這個人,也知道這些事?!?/p>
“你奶奶有沒有告訴過你,另外一些人,從沒干過壞事,他們的腿也瘸了?!?/p>
“沒有?!?/p>
“你真該找個時間,帶上你奶奶一起去縣醫(yī)院外科病房看看?!?/p>
“你他媽的不要一直提我奶奶。”
“我說的是事實。還有人一輩子做好事,走在街上被車撞了,你怎么解釋?”
“這不歸我管,我為什么要解釋?”
“你想過沒有,就算姚跛子的事是真的,它會被尼郎縣城的人反反復(fù)復(fù)講,原因正是這種事太少了。其他的情況更普遍,但沒有誰會在意?!?/p>
“你指哪些人?”
“就是像我們這樣的?!辈芙苷f。
“不管怎么說,還有人和我們一樣,甚至更糟?!?/p>
“有可能,但是這樣就心安理得你不覺得更糟嗎?”
“我不喜歡把事情想得太復(fù)雜,那樣太累了。”
“那你現(xiàn)在又在想什么狗屁?你講的又是什么狗屁故事。”
“你讓我講的。”
“你講完了。我現(xiàn)在讓你進去抱著那個箱子,把它翻過來?!?/p>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這種事你干得還少嗎?”
“什么時候?”
“之前你們從哪里拿到那些鐵去賣掉的?你和馬飛。還有銅芯線,是你們從女廁所小便池里撿來的嗎?”
“這不一樣?!?/p>
“但其實更壞。你和馬飛拿走了工地上的筑模板,你想過沒有,最后誰會因為這些模板倒霉?”
“你在網(wǎng)吧吃著我們買的東西的時候,為什么想不起問這些?”
“我只是要告訴你,拿箱子里的錢不會牽連到任何人?!?/p>
“可我心里覺得不舒服。”
有風(fēng)穿過樹林。曹俊看著飛檐上的鐵風(fēng)鈴。
“你說這些風(fēng)鈴是用來做什么的?”曹俊問。
“做什么?就是掛在那里啊?!笔┰评谝部戳丝达L(fēng)鈴。
“當(dāng)然是掛著,可為什么要掛著這么個東西?!?/p>
“也許就是為了聽聽響,就像山頂上敲鐘那樣?!?/p>
“不一樣,鐘是人敲響的?!?/p>
“以前山頂每天早晚都敲鐘,我在家里都可以聽見?,F(xiàn)在怎么不敲了?”
“不知道,可能寺里只剩老和尚自己一個人,他不用再告訴別人什么時間該干什么,就不想敲了?!?/p>
“這誰知道呢。”
“沒有什么事你想知道。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今天只吃了一碗紅燒肉蓋飯,那里面有六塊肉,其它的全是洋芋?!?/p>
“我碗里的也是六塊,每份放幾塊他們肯定是數(shù)過的。”
“現(xiàn)在肯定什么都不剩了。然后你想想,街上還有哪家燒烤店會給我們賒兩碗米線?!?/p>
“我隨便。大不了回去多喝點水,一樣可以睡到第二天。你也試試,有時候不一定非要吃東西。”
“我沒有你這么厲害,連自己都騙?!?/p>
“其實我們可以去下面的道觀,水池里有很多硬幣?!笔┰评谡f。
“那東西能干什么?”
“至少能買點吃的?!?/p>
“撈水池里的,和拿箱子里的不是一回事嗎?還要我怎么說得更清楚?你告訴我,現(xiàn)在誰還會掏出一把硬幣在街上買東西?”
曹俊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說話的音量。這回施云磊知道了,最好的做法,就是裝作沒聽見曹俊說什么。他靠在一棵松樹上,自己抽著一根煙。
“還有煙嗎?”曹俊問。
“好像剩一根。”
曹俊走到土堆那,拿了煙,又回到石頭上坐著。
“再等一會兒我們就進去,我在大殿臺階上幫你看著。你抱起箱子,翻過來,左右晃一晃,錢就會從那個口子里掉出來了?!?/p>
曹俊一邊說著,抽出了煙盒里最后一根煙。他抬頭看向墻那邊,一片月光照在飛檐的琉璃瓦上。
責(zé)任編輯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