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差了。
那是2024年11月中旬,出發(fā)前的冰城還有零星秋色,返程時車窗外已是雪覆大地。
我提醒自己,下次得戴上手套、圍巾和棉帽了——這是冬天外出采訪的必備物品。
轉(zhuǎn)眼已是來到黑龍江的第十個冬天。
攝影記者,總是在奔赴途中、鏡頭后面。
在黑龍江干攝影,冰雪是繞不過的主題。
該如何表達在冰天雪地中拍攝的感受呢?我苦苦求索。
興凱湖,中俄最大界湖,一眼望不到邊,從視覺角度來說與海并無分別。日落時分,風(fēng)把雪吹成漫天飛舞的金沙,深紅如血的太陽沉進冰藍色封凍湖面中。
北極村,中國最北村莊之一。林海雪原,“木刻楞”房子點綴其間。行走在鄉(xiāng)道上,腳下的雪被踩得“嘎吱嘎吱”響,鼻子里聞到的是時不時從人家傳來的煙火炭香。
五大連池風(fēng)景區(qū),世界地質(zhì)公園。白雪撫平大地上的溝壑,霧氣氤氳了天地間的界限。深呼吸,吐出一口白汽,吸進滿腹清新,火山在遠方靜立,霧凇在枝頭停駐。
“寥廓”一詞,在黑龍江有了具象化的表達。
你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一句“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會想起蘇軾的“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
四十七萬平方公里的寬廣土地,漫長的冬季,深厚的冰雪文化,共同造就了黑龍江獨特的冰雪景觀。
冰天雪地中,寥廓的黑土地,不正像是一首詩嗎?黑龍江的冬天,就是一首言簡而意豐的詩。
和南方朋友談起我的工作,不少人覺得冬天長時間在室外拍攝是件很苦的事。我也認同——畢竟確實冷、確實難,但很多時候,我也甘之如飴,樂在其中。
從興安之巔,到黑龍江畔……在這些年的冰雪攝影報道中,我不停尋找著極寒中的堅守者,走近他們的生活,我的鏡頭曾聚焦于“北極”消防戰(zhàn)士、“東極”邊境民警、冰雪大世界舞蹈演員等冰雪中的基層工作者。
記得有一次,那是2021年1月,我從“中國北極”漠河出發(fā),去往黑龍江源頭附近的洛古河村采訪。這里有全國最北的洛古河夫妻警務(wù)站,是民警史先強的辦公室,也是他和妻子沈欣的家。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全程沒有信號,茫茫林海中,連一輛車也沒遇到。
洛古河夫妻警務(wù)站2010年成立,史先強和輔警沈欣夫妻二人2020年接過接力棒。邊境巡邏、入戶走訪、調(diào)解糾紛是夫婦二人的日常工作。尤其是冬季,江面封凍后,為防止不法分子出入境,每天2個多小時的界江巡邏格外重要。
我盡管已提前做了準(zhǔn)備,但和史先強一起在江面巡邏時,零下40多攝氏度的寒冷很快就穿透了羽絨服,相機也難以持穩(wěn),我趴在江面冰塊的間隙中掙扎著已經(jīng)麻木的身體,緊盯取景器不斷尋找最優(yōu)角度,只為記錄他堅定的眼神、鏗鏘的腳步,到了日落時分,我看到遼闊的黑龍江江面上,夕陽把史先強的影子拉得很長………
上個冰雪季,“爾濱”火爆出圈。
細心、周到、溫暖的哈爾濱在很大程度上顛覆了以往外界對東北的刻板印象,我也透過鏡頭真切看到了冰城的熱烈。
人造月亮、飛馬踏冰、凍梨擺盤……家里來qiě(客)了,“東北老大哥”恨不得把所有家當(dāng)都掏出來。和本地同事交流時,不少人都說,“這都啥啊,咋沒見過呢?”出門采訪時,我心里也常會有“‘爾濱’,你讓我也感到陌生”的感嘆。
冰城燃冰沸雪、“花式寵客”,讓每個旅客感到賓至如歸,南方“小金豆”們也熱烈回饋,自發(fā)推薦“爾濱”。
作為攝影記者,我也會不時為之動容,手中的相機如內(nèi)心一樣滾燙,只想盡可能記錄下“爾濱”的“鐵漢柔情”,讓更多人看到如此溫情又充滿善意的東北。
一代代新華社攝影記者擔(dān)當(dāng)著“以影像著史”的重任。
我和同事們一起記錄著這座城市發(fā)展史上被稱為“爾濱現(xiàn)象”的這些標(biāo)志性時刻,我相信,這些照片定會被后人反復(fù)觀看,也會成為“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銀山”的生動證明。
這次出差結(jié)束回到哈爾濱,白雪已然悄悄占領(lǐng)了季節(jié)。
真好,又到冬天了。
帶上相機出門采訪,發(fā)現(xiàn)冰雪大世界的施工建設(shè)已拉開帷幕,松花江上流冰碰撞,索菲亞教堂前再次“公主”成群,“淘學(xué)企鵝”的巡游小腳步也“噠噠噠”邁了起來。
拍完返回時我摸了摸路邊雪的厚度——薄點兒,還不能躺上去打滾。我在心里默默許下一個愿望,待松花江江面冰層夠厚,一定要嘗試一次步行橫跨松花江,這可是南方城市難有的體驗。
今年2月,第九屆亞冬會在哈爾濱舉辦,與冰雪旅游旺季疊加,又掀起新一輪冰雪運動和冰雪旅游熱潮,我和相機也因此而雙倍累并快樂著。
星光不會辜負每一個趕路的人,冰天雪地更能襯托每一顆溫暖的心。
冰雪和攝影如天馬的雙翼載我躍過青春十年。徜徉在冰雪之中,我得以見寥廓、見堅守、見熱烈。透過冰雪,我也得以漸悟人生——見世界、見眾生、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