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已經(jīng)無跡可尋，一匹馬走過

馬蹄聲與命運無關(guān)

只負責生活里呼吸的韻律

在記憶之上點亮燈

走出街區(qū)，有河流陪伴

途中幾棵高大的樹，很像

從未離開的瞭望者

我是那個失蹤多年的人

村莊里有我遠去的真相

在一堵墻后，在推開門的聲音里

飛鳥帶來山間的回響

不再有人在瓦礫間悲傷

那些青草，像童年時光里的孩子

在莊稼地里漫步許久的風

涌進各家各戶，然后

坐在屋頂，目送炊煙遠游

院子里，現(xiàn)實與夢境久別重逢

宛如老人臉頰上陽光的聲音

依然有尖叫聲，不是刀槍紛飛的寒光

幾只白鴿在窗臺上張望

一些詞語重回人間，不帶任何傷痕

值得為之驚嘆，歡呼

時光的另一種定義

我背靠烽燧坐下

歷史立于身后，高大厚實

與我想象中的祖先一樣

小河已經(jīng)被風干成溝壑

啃草的山羊，很壯碩

與生活一同逝去的還有迷宮

秘密還是秘密

深埋于歲月的縫隙，或者

浪跡海角天涯

更多的化于一代代生命里

潛伏在人們的講述中

有鳥飛過，但

不是鶴，所有的幻覺里也不見鶴

仰天長鳴的，只有從

烽燧上飛離的塵土

向著黑白交加的地平線

有些會落進莊稼地

有些飄入新城

沒有什么命運可言

真正的歸宿從來與時間無關(guān)

我看見，陽光里充滿細小的水滴

殘存的城墻很高很寬

青磚不在了，倔強依然堅挺

野草重新在這里找到尊嚴

大山一直在沉睡，從未醒來

風在城里城外狂奔

很像童年的我

我撫觸土墻上的坑坑洼洼

鐵的質(zhì)感，讓我想起老故事

也許，這座城終有一天會徹底消失

但是，有關(guān)它的往事會一直活著

高處即低處

我不記得是如何到達這里的

過程，是一個醒來就徹底忘卻的夢

野草都滿懷謙卑地彎著腰

致敬在山坡上一寸寸攀爬的同類

我終于開始懷念冬天

因為此時已經(jīng)邁入初夏

山下的大街小巷，模模糊糊

我看到了最清楚的人間

那些不朽的東西，在被人忽視的角落

破敗不堪的烽火臺遺跡，在這個午后

擦亮了我扁平的額頭

越是低矮的土堆

被深埋的歲月越多

陽光不斷地雕琢風

風被鏤空成一扇窗，或者

需要不斷修補的記憶

牛羊從不在意牧人的衣裳被風撩撥

至少在綠草干枯之前

山不會為了等待某人而存在

山頂也不會忘記大地博大的沉默

一座山，其實是一條船

不需要碼頭，更不在乎人類的仰望

草叢里，最迷人的是大大小小的坑

而不是深情款款的小路

在高處，離天空更近

也最知道大地的心念與隱秘

向上，向上

在另一向度潛入塵世的夜晚

不只是線條

向高處走去

那里的云朵是山頭的一部分

風推著后背，敲打腳后跟

就像時間不斷流逝

有些野草在向山頂跪拜

有些野草在整理紛亂的情緒

冬季來臨后，白雪

將掩蓋所有的興奮與煩惱

大地與山巒已經(jīng)消失

線條是這里的主人

柔軟天地間所有的堅硬

一圈又一圈，一層又一層

在寂靜里不斷重復

深沉的愛，也是如此的執(zhí)著

像鳥兒劃過的弧線

簡約的風景讓天地都屏住呼吸

像石粒投入水面蕩開的漣漪

原來故鄉(xiāng)的池塘也可以這么遼闊

遠處的村莊，像歲月深處的逗號

莊稼茂盛，不見人影

在光亮和黑暗處

都有無數(shù)的線條從不顯于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