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宣布辭任執(zhí)政黨自由黨領袖，并提出議會休會請求。特魯多表示，他將留任總理一職，直至自由黨選出繼任者。

從2015年就任以來，特魯多已執(zhí)政九年。從出身政治世家的新星到如今遭遇執(zhí)政危機，特魯多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

弗里蘭辭職引發(fā)政壇地震

加拿大副總理兼財政部長弗里蘭的辭職是特魯多陷入執(zhí)政危機的導火索，也使得特魯多成為第一個因為特朗普而下臺的外國領導人。2024年12月16日，弗里蘭以在加拿大未來前途上與總理特魯多出現(xiàn)分歧為由，宣布辭職。該起事件在執(zhí)政黨自由黨內部引起軒然大波，再次誘發(fā)了黨內諸多成員對特魯多的反對情緒。在弗里蘭辭職之前，已有八位內閣部長宣布辭職，或表示不再參與原本計劃于2025年10月舉行的聯(lián)邦大選。

自2015年特魯多上臺以來，弗里蘭就一直是其堅定支持者，也是特魯多政府的中心人物之一。在特朗普1.0時代，美國宣布對加拿大鋼鋁產品增加關稅，弗里蘭親自帶隊應戰(zhàn)，最終使得美墨加達成了新的自由貿易協(xié)定。在此期間，弗里蘭以批評特朗普及其政策著稱，表現(xiàn)出色。但最近一段時間，她與特魯多就如何應對特朗普2.0時代，美加可能爆發(fā)的“貿易戰(zhàn)”發(fā)生分歧。特朗普曾威脅稱，再次上臺后將對加拿大所有進口商品征收25%的關稅。面對這一威脅，與特魯多相比，弗里蘭的立場較為強硬。在具體應對措施上，兩人的立場也有明顯差異。特魯多傾向在應對“關稅戰(zhàn)”的同時，采取對特定商品實施銷售稅減免，以及向工薪階層發(fā)放補助的措施，爭取選民，解決民意較為低迷的問題。弗里蘭則認為，特魯多的做法“治標不治本”，只是“代價高昂的政治噱頭”，國家此時更需要緊縮開支、保證財政充裕，以應對可能發(fā)生的危機。

不僅如此，特魯多還有讓弗里蘭為自己的決策“背鍋”之嫌。加拿大財政部于12月16日發(fā)布的2024年秋季經濟聲明顯示，2023至2024財年聯(lián)邦財政赤字預計將超過619億加元，大大超過預期。特魯多原本計劃讓弗里蘭宣讀完國家秋季財政報告后，安排她另任其他部長職務，給外界留下弗里蘭是因為管理財政不佳而被調換的印象，但卻未曾想到弗里蘭竟然在此之前提出辭職。

弗里蘭辭職后，自由黨內部反對特魯多的聲音暴漲。在1月8日自由黨國會黨團會議召開以前，來自大西洋、安大略和魁北克等省份的過半數(shù)自由黨眾議院議員已要求特魯多下臺，希望通過換人來挽救自由黨面臨的建黨以來最大危機。

自由黨風光不再

特魯多在黨內面臨的壓力，與自由黨遭遇的選舉失利直接相關。2024年6月，自由黨在多倫多—圣保羅選區(qū)的眾議院議員席位補選中意外失利，該選區(qū)議席自1993年以來一直由自由黨控制，此次卻被保守黨奪走。9月，自由黨在蒙特利爾市一個選區(qū)的補選中再次失利，該選區(qū)之前同樣被自由黨控制達數(shù)十年，此次為魁北克政團候選人勝出。12月，自由黨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一個選區(qū)的補選中又敗給了保守黨。

自由黨遭遇選舉失利，就短期而言，與加拿大通貨膨脹高企、生活成本增加、住房短缺和移民激增等因素有關；從長期來看，與特魯多執(zhí)政能力乏善可陳密不可分。2015年10月，自由黨以獲得184個席位的壓倒性多數(shù)贏得眾議院選舉，時年43歲的特魯多，作為自由黨的政治新星，光彩照人。彼時，他背靠父輩留下的巨大政治遺產，手握內部高度團結的政治精英團隊，意氣風發(fā)。然而，在2019年10月舉行的聯(lián)邦大選中，特魯多所在的自由黨雖擊敗最大對手保守黨，卻未在眾議院獲得過半要求的170個席位，只以157個席位的少數(shù)優(yōu)勢勝出。此次選舉之后，自由黨在眾議院要實現(xiàn)諸多訴求，不得不尋求同為左翼的新民主黨的支持，同時還面臨反對黨聯(lián)合通過對政府不信任案“逼宮”的挑戰(zhàn)。2021年9月，為了爭取絕對多數(shù)席位，徹底擺脫反對派的掣肘，自由黨試圖利用抗擊新冠疫情積攢的口碑放手一搏，宣布提前進行大選。但最終自由黨雖第三次贏得選舉，卻仍沒有在眾議院獲得過半席位。為了順利執(zhí)政，2022年3月，自由黨和新民主黨達成正式協(xié)議，即在2025年6月前，自由黨以支持新民主黨在眾議院的一些重點議案為代價，換取新民主黨在眾議院支持自由黨。但2024年9月，新民主黨卻提前終止協(xié)議。這一方面是因為新民主黨不滿特魯多的某些政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其關注的立法優(yōu)先事項已在眾議院全部通過，迅速脫離協(xié)議可吸引對自由黨失望的選民，增強自身實力。

弗里蘭辭職后，特魯多迅速改組內閣并于12月21日公布名單。但是，此舉既不能安撫內部，也很難抵擋反對黨的攻擊。反對黨譏諷此次特魯多改組內閣“換湯不換藥”。新民主黨表示，最晚等待至今年2月底或3月初就會對特魯多發(fā)起不信任動議，魁北克政團領導人稱自由黨政府“過不了春天”。在此之前，最大反對黨保守黨已分別于去年9月、10月和12月提出過三次針對特魯多的不信任動議，只是因為新民主黨和魁北克政團的支持而失敗。

特朗普當選加劇特魯多執(zhí)政危機

特朗普的再次當選，加劇了特魯多的執(zhí)政危機。早在特朗普1.0時代，特朗普和特魯多之間就有諸多齟齬。去年12月18日，特朗普在社交媒體發(fā)文，稱美國每年補貼加拿大千億美元，讓加拿大成為美國的第51個州是個好主意。

內憂外患下，如果特魯多拒不辭職，他很有可能會在今年春因反對黨的圍攻而下臺，加拿大也將提前進行新一輪大選。根據(jù)民調，保守黨極有可能在新一輪大選中贏得眾議院227席，打破1984年創(chuàng)下的212席最高記錄，而自由黨只會保留45席。當前民調顯示，右翼民粹主義者、保守黨領袖博勵治的支持率上升至42.7%，而特魯多的支持率則跌至21.8%。

但即便主張對特朗普“以毒攻毒”的博勵治上臺，也難以改變加拿大對美國出口的依賴（占其出口總額的75%）、被美國拿捏的事實。在加拿大地方，博勵治同樣難以聚攏人心對付特朗普。雖然制造業(yè)大省安大略省長主張切斷對美國的能源供應，但向美國輸出石油最多的能源大省阿爾伯塔省長卻表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這樣做。由此看來，特朗普上臺后，不僅使得特魯多政府陷入執(zhí)政困境，而且加美關系也變得撲朔迷離。

（本文截稿于1月7日，作者為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大學區(qū)域國別研究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