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徐作為晚明福建著名的藏書家、文學家、目錄學家,也是當時閩中書法家群體的代表,相關書法應酬往來活動極其活躍。文章以《紅雨樓序跋》內容為例,梳理徐與當時閩中書家群體的交游情況,探究其相關學書思想。方法:采用文獻研究、比較研究、歸納分析等方法。結果:分析徐與曹學佺的書法交游、與謝肇淛的書法交游、與倪范的書法交游、與鄧原岳和鄧慶寀父子的書法交游、與吳雨的書法交游,認為這幾人在徐的書法交游過程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結論:從徐眾多碑帖書畫的題跋中可以窺見,其善于書法碑帖的鑒賞與考評,且態(tài)度嚴謹認真;對吳越書家群體如文氏父子、莫是龍、董其昌、黃之壁等人的書法評價甚高。當然,以徐為主要核心成員的這些人,作為晚明閩中文人書家群體的代表,經常一起游覽名山古跡,觀賞摩崖石刻,亦有拓碑、題壁之舉等書法雅集活動。其對歷代名家書畫碑帖的鑒賞與考評、字畫收藏,彼此書藝切磋與學書觀念的交流等,在提升各自書藝水平的同時,也為當時閩中書法文化的發(fā)展營造了良好的氛圍。另外,在此過程中,其與外地書家群體交流,為閩中書法文化向外地傳播,從而提升影響力提供了可能。
關鍵詞:徐;書法交游;題跋; "《紅雨樓序跋》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5-00-03
晚明福建書法氛圍不及浙江、江蘇等地,這與福建所處的地理位置和環(huán)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如徐在題《九成宮醴泉銘》跋語中說到“閩地稍僻,來賣者鮮”[1]67,其在題《蔡端明真跡》跋云“公吾閩人,閩人得公書尤少”[1]81。從中不難看出閩人在書法學習中,對歷代著名刻帖、前賢手跡的學習臨摹是稀缺的,這進一步阻礙了福建書法家群體的發(fā)展。雖然如此,閩中當地仍有一群文人書家,如徐、謝肇淛、曹學佺、倪范、吳雨、鄧原岳等人,他們好交游,廣交天下文友,云游唱和,切磋藝文。這不僅提高了其自身的書法創(chuàng)作素養(yǎng),亦推動了當時閩中書法的傳播與交流。徐作為該群體的核心成員,可以說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徐(1570—1642),字惟起,又字興公,閩縣人。少事詞章,善書畫,好交游結社,一生藏書甚富,著有《筆精》《鰲峰詩集》等。關于徐的書法,錢謙益稱“興公博學工文,善草隸書,萬歷間能與曹能始狎,主閩中詞盟,后進皆稱‘興公派’。嗜古學,家多藏書”[2],由此可見徐在當時福建文壇、藏書界的地位。
徐的家庭書法氛圍濃厚,其深受父親徐?的影響。徐在題《諸家扇面書畫卷》時就曾回憶父親喜收藏名家字畫[1]80。不難看出,其父親徐?與書家群體交游之廣泛,所藏名家墨跡亦豐富可觀,因此徐從小就能接觸和欣賞到名家書畫及碑帖。這從徐16歲時就曾為《石鼓文墨本》作題跋中可以看出[1]65。徐也常在父親揮毫作書時在身邊侍筆硯,“日書數紙,而常侍筆硯”[1]91??梢哉f,徐一生的書法愛好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耳濡目染養(yǎng)成的,這也為他日后喜與書家群體往來交游埋下了伏筆。
徐存世的書法作品已不多見,但其《紅雨樓序跋》關于書法的題跋清晰地勾勒出徐與當時閩中書家,如曹學佺、謝肇淛、倪范、鄧原岳與鄧慶寀父子二人、吳雨等人的交游情況,可窺見其善于書法碑帖的鑒賞與考評,對吳越書家如文氏父子、莫是龍、黃之壁等人的評價也不乏真知灼見,精彩紛呈,今略作抽繹闡釋。
1 與曹學佺的書法交游
在閩中書家群體中,徐與曹學佺的感情最為深厚,其在《敘曹能始石倉集》中言:“不佞與君少年結契,終歲論文。”[3]1002可知二人年少時就因世交而交好。
曹學佺(1574—1646),字能始,號雁澤,又號石倉居士。徐與曹學佺時常有吟游唱和、一同欣賞碑帖之舉。如其在《曹能始游山詩》說:“能始乞假還,半載于茲,凡名山佳水,輒往嘯詠。藤山看梅,鼓山看海,余嘗從焉?!保?]1002又在題《黃庭經》跋云:“斯本又是皖城李晰見贈者,裝池大佳,時與曹能始、林茂之兄弟同觀?!保?]66即使是在省外為官任職期間,徐與曹學佺也常因書畫之事而書信往來,如在題《蜀中畫苑》跋語中就曾說到曹學佺曾四次寄信談及蜀中之佳事佳話[4]20。
徐和曹學佺亦有賞碑拓碑的活動。在書畫交游往來過程中,徐亦曾為曹學佺的竹醉亭題壁,曹學佺有《興公臨行為余竹醉亭畫壁因再送之》詩記此[3]1389。萬歷三十一年(1603),徐曾與曹學佺一起往游閩南,過漳州的江東驛時,看到黃樸所書的碑刻甚佳,兩人甚喜,各拓一通。徐在題《虎渡橋碑》中說:“漳州江東驛虎渡橋碑左,有碑巍然,是宋淳祐中狀元黃樸撰文并書。字法全類柳誠懸,石材完好,惟篆首缺墜耳。余以癸卯冬與曹能始觀賞,各拓一通,第鄉(xiāng)人不知重,無有覆瓦為亭者,惜哉!”[5]由此不難看出他們對碑刻有共同的興趣。徐與曹學佺常常一起游覽名山古跡,賞摩崖石刻,想必此類活動應不在少數。
2 與謝肇淛的書法交游
謝肇淛與徐的情誼亦深,也是徐之甥。謝肇淛(1559—1624),字在杭,號武林,長樂人,著有《五雜俎》《小草齋集》等。
謝肇淛每次回鄉(xiāng)省親必與徐召集同好,吟游唱和。徐有詩云:“良宴托風雅,掞藻揚清芬。羽觴屢交錯,翰簡恒平分。彥會知不在,此樂無前閑?!保?]64謝肇淛善書法,徐評其“筆格一以鐘、王為宗”[1]86。兩人之間書法的切磋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之外,謝肇淛亦喜收藏名人書畫,徐常與其賞玩、品鑒。萬歷三十五年(1607),徐與謝肇淛頻繁往來于書畫雅賞,其在跋《文國子真跡卷》中說:“本朝詞翰之工,推吳中文氏壽承,運筆逸放,有天然之趣。斯卷前一幀乃官國學時所選講章,后一幀乃頌胡中丞武功,雖草稿不經意,而未嘗失書家矩矱也?!保?]85可見對文彭書法的贊譽溢于言表。
當然,謝肇淛的收藏不乏大家真跡,如萬歷三十七年(1609),徐在《蔡端明真跡》跋云:“此帖草書二詩,神采筆鋒,一見奪魄,宋紙御印,觸手一新,即《停云》所摹,遠不及也。歐、蘇二公意不可一世,而獨推轂君謨善書,載觀此帖,名下無虛,信哉!謝在杭所藏墨妙,此又為謝家第一寶。”[1]81
徐能賞前賢蔡襄書法真跡,在當時的閩地可謂難得。正是與謝肇淛書畫之間的往來交游,拓寬了徐的書法眼界,提升了其書畫鑒賞水平。
3 與倪范的書法交游
倪范(1573—?),字柯古,福州晉安人,著有《古杏軒稿》。
倪范喜收藏名家字畫,又善于鑒賞,徐曾向其索要字畫,有作《倪柯古家藏歷朝名畫精于鑒賞乃索予丹青不虞薰蕕之不同器耶漫綴小詩用以志愧》詩記之[7]。二人也常一起賞鑒書畫,在萬歷四十五年(1617)這一年最為頻繁,徐所作題跋達7件之多。他在題《沈石田別意畫卷》說:“余友柯古之曾王父也。恒往返吳門,獲交石田、酉室、雅宜諸名公,得真跡最多?!保?]74可見徐平時與倪范的書法交游往來,所見的名家書畫作品以吳人書家最多。徐在這年的六月,就與倪范在齋中有焚香品酒、賞文徵明書畫之舉,其在《文衡山雜畫冊》跋語中詳細記錄了此事[1]79。
除雅賞法帖之外,徐也曾為倪范所藏碑刻考證。在天啟三年(1623)中秋,徐在題《東方朔廟碑》中說:“顏魯公為平原守時立三碑,一記平原自古賢守,一記顏氏典茲軍者,一為《東方朔廟碑》,鐫刻既畢,幽方盜起,未之立也……前二碑已毀,子晃求得舊文重勒之;獨斯本實魯公親書上石者也。王弇州云:‘舊者今亦弗存矣?!皆唇駶细昕h,碑在城之東北?!保?]69
從題跋中可看出徐對碑刻的考證注重文獻的搜羅與甄別,有著嚴謹求真的態(tài)度,這在其另一則題《瘞鶴銘》跋語中亦有體現(xiàn)[1]66。
4 與鄧原岳、鄧慶寀父子的書法交游
徐與鄧原岳、鄧慶寀父子的交情甚篤,除平時結社唱和之外,也常有書法方面的交流。
鄧原岳(約1555—1604),字汝高,號翠屏,閩縣人,工詩文書畫,著有《西樓集》等。在萬歷二十三年(1595)冬,徐就曾前往浙江拜訪鄧原岳,結識了當地書法家黃之壁并結為好友。其在題《西湖放生頌》中說:“憶乙未之歲,汝高督餉入浙,駐節(jié)虎林,而余日在公署,白仲時時過從,三人交最歡也?!段骱派灐氛隣枙r所書,遒婉豐媚,神采煥發(fā),汝高嘆賞不已?!保?]90徐曾有三次吳越之游,而此次在浙江拜訪鄧原岳為其第二次吳越之旅。徐通過與鄧原岳的交游而結交當地的書家群體,與同道揮毫切磋書藝,可以說間接擴大了自己的書畫交游圈。
鄧慶寀,字道協(xié),一作道葉,閩縣人,著有《荷新集》等,其收藏的字畫不乏時人名家真跡。在萬歷三十六年(1608)季夏,徐過鄧慶寀雪堂,在一起鑒賞董其昌、莫是龍、黃之壁三人的書法,并為其《莫廷翰詞翰》作題跋[1]89。徐認為吳人的書法貴在尺牘,而莫是龍、董其昌等人正精擅于此。此次造訪鄧慶寀可謂讓徐大飽眼福。
5 與吳雨的書法交游
吳雨(1573—1612),字元化,閩縣人,擅書法篆刻與雕蟲,著有《毛詩鳥獸草木考》。吳雨喜收藏碑刻拓片作品,徐說“吳元化精六書,遇篆籀無弗收”[1]71。正因如此,吳雨曾多次請徐為其所藏拓本考跋,如在《唐御史臺精舍記》的題跋中,就對人品進行著重考評[1]68,可見徐在品評一位書家的成就時,人品好壞是其重要考量因素。
徐與吳雨等人曾多次游覽名山寺院,觀摩崖石刻,并有在寺院被僧眾索求書作及題壁之舉。在萬歷三十九年(1611)九、十月間,徐與吳雨等人游覽福州圣泉寺、雪峰寺?!队窝┓逵洝分性敿氂涗浟诵炫c吳雨等人被僧侶等索要書作,因未能一一滿足,便各題詩于壁間的情景[3]1218??梢娦炫c吳雨等人的書法頗受當地僧侶喜愛。
對吳雨在篆刻方面的造詣,徐在《印式》中說:“吳生元化,幼學史籀,技擅雕蟲,師心匠意,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每疾夫世之刻印者,去古彌遠……元化更集有古今說印之事,與夫刻印之法,可謂博而精矣?!保?]21除對吳雨在篆刻方面的造詣不吝贊美之外,還可看出徐對時人刻印求新而不求古意的感嘆,這在其題《印林》《題陳氏印譜》跋語中亦多有體現(xiàn)[4]21。
除上述人物之外,徐與高景倩、林寵、周千秋等人書法交游往來亦甚密,如在萬歷三十八年(1610),徐曾分別為高景倩收藏的《曹娥廟碑》、林夷侯收藏的《基公塔銘》拓本作詳細的題跋考證[1]66。天啟二年(1622),林寵贈《張秘閣誓愿疏》,徐回贈蘇軾《馬券》及米芾《龍井記》碑本[1]82。這種互贈碑帖可以說是書家之間在平時交游過程中的常見之舉,也反映了他們彼此之間深厚的感情。
晚明福建閩中地區(qū)結社活動甚濃,如“霞中社”“芝社”“紅云社”等。徐作為該群體的核心成員,可以說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伴隨結社活動的是書畫雅集活動。晚明閩中書法文化氛圍雖不及江浙一帶,但以徐為主要核心成員的閩中書家群體,通過書法雅集活動,如訪碑拓碑、書畫碑帖的鑒賞與考評、名家字畫收藏、學書觀念的交流等,極大地提高了自身的書法綜合素養(yǎng),提升了晚明閩中書法的影響力。
6 結語
本文以《紅雨樓序跋》的題跋內容為研究基礎,內容涉及題碑帖類和書畫類的題跋??偨Y了徐與曹學佺、謝肇淛、倪范、鄧原岳與鄧慶寀父子、吳雨等人的書法交游情況,力圖勾勒出以徐為核心的晚明閩中書家群體的書法活動,以及徐本人對書法觀念的一些見解??傮w而言,徐和閩中書家群體的交游,極大地提升了當時閩中書法文化的氛圍。而與外地書家群體的交流,也為當時閩中書法文化向外地傳播,從而提升影響力帶來了可能。本文所舉的書家群體雖然有限,然不乏積極意義,可為深入研究徐和閩中書家書法交游及書學思想提供參考和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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