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湘歌劇《原野》,中國歌劇的巔峰之作,奇絕繁難令人望而生畏。
中國音樂學院60周年校慶版《原野》,自3月開排到6月公演,中國歌劇舞劇院首席男中音歌唱家高鵬,面臨空前的巨大挑戰(zhàn)。三個月后正式登臺亮相,第一次無替補、無間隔、無調(diào)休,兩場音樂會、兩場彩排、兩場公演,高版仇虎,一個人扛下來,權(quán)威專家和普通觀眾一致予以高度評價。
現(xiàn)場觀賞兩組演出,筆者難抑激動心緒,第一時間相約訪談。北京連日高溫酷熱,那天竟然轉(zhuǎn)為陰涼。一杯卡奇諾,一盞西湖龍井;一席講述,一聲感嘆……提了長串問題,聽了諸多答案。所有隱藏于舞臺下、大幕后關(guān)于仇虎的故事,同樣生動有趣引人入勝富于戲劇性。
“你就是個仇虎的坯子!”這句話說得好早!早在高鵬剛從中央音樂學院聲歌系畢業(yè)的2004年。
一個“生瓜蛋子”壯著膽子,叩響中國歌劇舞劇院大門。初試,一首威爾第歌劇《假面舞會》雷納托詠嘆調(diào)“你玷污了我的靈魂”,老院長田玉斌剛聽完就坐不住了,滿臉嚴肅一本正經(jīng):“你,我要定了!別再去考其他單位?!备啭i清楚記得,田院長開聲渾厚密實和自己同為男中音:“小子,你就是個仇虎的坯子!”仇虎?誰呀?干嗎的?一臉懵懂全然不知也沒敢深問。后來復試只走過場,高鵬順利入選“國家隊”進了合唱團。青澀稚嫩的“坯子”豈能上來就演仇虎。
第一個角色?金湘先生和李稻川導演再度聯(lián)手一部新作歌劇《楊貴妃》。高鵬,從合唱團男低聲部脫穎而出,第一次擔任有唱段、有戲份的角色,楊貴妃死里逃生遠渡東瀛的日本武士貼身侍從,曲波A組,高鵬B組。開始演戲,心里沒底,他一趟接一趟找趙登營教授上課,開初階段對老師的心理依賴十分嚴重。趙老師說,你來上課沒問題。但不能永遠依賴老師,你必須自己建立信心,應該獨立思考去塑造角色。
高鵬自覺反思,大多數(shù)聲樂學生,可能都缺乏表演專業(yè)訓練,演唱應該沒問題,問題是一旦進入戲劇排練,形體、臺詞等全都是短板。日本武士讓高鵬感到害怕,怎么演?不會演——開初學通俗、唱搖滾,從來不怕;后來學美聲、唱詠嘆調(diào),也沒害怕;演戲,真是從來沒有過的恐懼!經(jīng)過導演調(diào)教,A組演員打版,他總算把日本武士拿下來了。
從日本演出《楊貴妃》回來,高鵬接連參演了2005年中央歌劇院《游吟詩人》和《假面舞會》兩部西洋歌劇。一個機會從天而降,中國歌劇舞劇院2006年復排《原野》,終于輪到高鵬演仇虎!
“如果要說《原野》,一定繞不開舒平老師?!笔嫫绞顷愇档膶W生,陳導給她們班排過這個戲,她演的就是金子。在高鵬眼里,舒平老師大雙眼睛又黑又亮,高挑身材膚白貌美,形象特別好。在中央戲劇學院歌劇班,她和戴玉強同屆同窗學過專業(yè)表演。2006年舒平擔任復排導演,高鵬剛28歲,同組演員有男高音金鄭?。ù笮牵?、女中音劉海桃(焦母)和男低音劉月明(常五),他們幾位全比仇虎年長10歲以上。
第一次接大戲、演大主,高鵬更害怕!要不先聽聽大腕怎么唱、看看大腕怎么演?人民音樂出版社正式刊印譜本擺上桌面,緊著網(wǎng)搜《原野》首版視頻,高鵬一邊聽著看著,一邊瞄著翻著?!敖归愅?,你聽見了嗎?你的對頭星仇虎回來了!”錯了,錯了!高鵬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種做法,錯了。他果斷關(guān)掉視頻,決定自己視譜,在鋼琴上一個一個音認真對照,別唱錯!這點他很有自信,在中國音樂學院附中,視唱練耳學了三年,基礎特別扎實。在中央音樂學院本科,高鵬是聲歌系里視唱練耳成績突出的優(yōu)生,他和作曲系、管弦系學生一起,只用了一年就單科畢業(yè)。本院師生都愿意找高鵬演唱現(xiàn)代作品,因為在音準節(jié)奏和聲音造型上,現(xiàn)代作品大多都有高難而復雜、非常規(guī)的技術(shù)要求。
舒平擔任《原野》復排導演,開始都按陳蔚導演的路子走。開始音樂作業(yè),天天不停地唱不停地唱,仇虎差不多60分,可以過去了。但真要讓畢業(yè)剛兩年的生瓜蛋子練活兒出活兒,表演上暴露出太多太大的問題。什么刻畫角色、塑造人物,根本談不上。舒平導演被高鵬氣笑了,中央音樂學院優(yōu)秀畢業(yè)生,怎么連走路都不會?從聲樂學生到歌劇演員,高鵬一步一步走過來,他最有體會。因為歌唱真的很難,看不見摸不著,要完全靠意念來支配和調(diào)整?!拔覀兊膶W習精力、注意力,在這兒(喉部)、在這兒(頭部),全部都在聲音上。”
舒平老師只能耐著性子,從頭開始教“仇虎坯子”入門表演,他這個手,怎么伸出去、收回來;他這個腳,怎么動得了、邁得開;怎么走路、怎么轉(zhuǎn)身;頭朝哪里、眼望哪邊……舒平跟高鵬講的種種,高鵬現(xiàn)在都記得很真。但那時他太小不理解,只是照葫蘆畫瓢?!澳嬖V我做什么,我就照著做出來。至于為什么這樣做,根本顧不上想,總也鬧不明白?!?/p>
有一次真把導演惹急了。那一版要表現(xiàn)仇虎是誤殺焦大星,高鵬慢慢去理解人物,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準確表現(xiàn)。那天排練時間拉得很晚了,仇虎跟大星還在那周旋。舒平的丈夫、北京人藝舞美設計師李果來接妻子回家,舒平大聲說,不行!高鵬這個戲,今兒晚上我必須給他排出來!她要什么呢?她要仇虎殺完焦大星后,應有的狀態(tài)!金鄭健已相當成熟,“他情緒是有的、是對的,他一直都在給我戲,我卻一直接不?。 币挂焉?,這段戲還在磨?!斑邸币坏?,“虎子哥!”“咣”一刀,“虎子哥!”這一段,反反復復幾十遍。最后一次,這一刀戳進去——“虎子哥……”大星倒下去,仇虎手松開刀落地,“嘩——”高鵬淚流滿面,舒老師高聲道:收工!
2024國音校慶版《原野》首場演出,高鵬手里只有五張池座票,最先邀請了舒平伉儷和金鄭健,最早幫助過仇虎的導演和大星,他永遠心懷感恩。
第一次領銜中國歌劇舞劇院2006版《原野》,高鵬說是女高音歌唱家韓延文一直帶著他。后來雖說他也搭過不止一個金子,韓延文確是那異樣光彩的真金子,在舞臺上塑造人物的氣質(zhì)、展示人物的內(nèi)心包括聲音的運用,她都非常出色。舒平導演復排的《原野》主要用于“高雅藝術(shù)進校園”演出,高鵬和韓延文搭戲五年,一年20場左右,五年100場有余。已然演過100多場的仇虎,這個角色,他生生地練出來了,有模有樣像模像樣。
2008年北京奧運會,文化部委派《原野》三場演出。第一場高鵬和韓延文主演。前面一直都很順利,第四幕仇虎和金子二重唱:“走!”“不不!”“走!”“不不不!”當晚舞臺干冰超量,霧騰騰水汪汪。仇虎一推,金子“嗖——啪!”韓延文突然失去平衡撲倒在地,她腦后的發(fā)髻散開了。網(wǎng)上放過一段小視頻,單單截取了他一推、她一摔,前后沒有一句唱,無非就為看笑話?
那版《原野》之后一直就封箱了。但那幫演員仍經(jīng)常聚集,而每次見面的中心話題,總也離不開《原野》?!拔覀兝显谡f,這個戲,有毒!真有毒!只要染上了,想戒都戒不掉!”演過《原野》、演過仇虎,高鵬感覺自己為舞臺而生。一部戲,如有角色,他就站在舞臺前頭;要沒角色,他又回到舞臺后頭——假若是B組,A組演出時,他仍需唱合唱。
十年,高鵬從未離開過合唱團。十年,真的很漫長。曾一度深陷迷惘的高鵬,累了、倦了不想再打拼了,打算離開北京回大連,在校園教教書,去海邊吹吹風,陪伴父母,平淡度日。結(jié)果有人不干了!張巍,在國音附中和高鵬是同班同學兼室友,一個學聲樂,一個學作曲。青春飛揚風華正茂時,兩個學子雄心壯志心懷夢想,你寫曲、我歌唱,我的作品、你來主演,哥倆合作未來可期。他打算放棄,他苦口婆心。其時,張巍正給湖南寫一部搖滾音樂劇,陳蔚任導演。
陳蔚原本不認識高鵬。誰呀?演過什么戲?仇虎,100多場!我咋不知道?您給國音本科學生排戲,他附中畢業(yè)考上了中央院。張巍鉚足了勁“鼓吹”高鵬同學有多好,他沒拿他的《原野》給陳蔚聽,而是送了陳蔚總導演、張巍作曲編曲的兒童劇《北京傳說》的錄音,高鵬幕后演唱一個下水道里的“怪物”,有點類似鐘樓怪人卡西莫多那種特殊音色,美聲男中音唱出了基因變異的搖滾風。陳蔚一聽,你讓他來吧,先見見、聊聊?
很快陳蔚與中國歌劇舞劇院首度合作排演歌劇《紅河谷》。高鵬在劇中演了個小角色胡子,只有一段唱卻特別出彩,陳導當時就為之眼亮心動,這小子不錯啊,可以用起來。于是,陳導帶著高鵬直奔長沙,《劉??抽浴返膹浝辗鹉銇沓?,愿意嗎?愿意!
第一次演陳蔚導演的戲,竟然不是《原野》、不是仇虎、不是歌劇。實際上,歌劇《原野》1987年原版首演,陳蔚1988年就在國音導過該劇片段。自此,該劇作為聲歌系學生畢業(yè)大戲,她已執(zhí)導了國音四個舞臺全版。如果說是舒平導演教會了高鵬入門初級的仇虎表演,陳蔚導演則從一開始就看好、并全方位栽培這棵苗子。
《劉??抽浴放啪殨r間非常緊,演員在排練場候著,從打印機剛出來的譜紙還熱乎著呢。陳導問高鵬,你看這個要多長時間能唱下來?5分鐘!?。筷悓Р幌嘈?。高鵬說,F(xiàn)調(diào),太簡單了!可能她從沒碰到過這樣的演員?高鵬在音樂上的優(yōu)勢令陳導青眼相看。她要帶著高鵬,在歌劇、音樂劇、舞臺戲劇這條藝術(shù)之路上,一步一步走、一部一部戲,向遠方挺進、朝高處攀升。
陳導名言警句,高鵬至今難忘:演員上舞臺,你得走!什么人?怎么走?這里面“道”可深了。《劉??抽浴防锏膹浝辗?,走路能像高鵬嗎?仙人步態(tài)得異于常人。后來去南京演音樂劇《錦繡過云樓》,陳導說,你把屁股夾緊了、大腿繃緊了,用小腿走路,你就是日本人島田翰。陳導對高鵬真是用心良苦、良苦用心。她特別看重高鵬音樂基礎好,總是鼓勵他,你的優(yōu)勢別人不能比,很有潛力、大有前途,我要用你一直到你60歲!
高鵬說,陳導真的很“神”,她可以帶演員分析作品。有時拿到一份新譜,那么長一大段兒,好難!師父,怎么辦?你拿過來!陳導幫你分析作曲家的意圖,再把一大段分為幾小段,用不同的情緒心境,再把它連接起來唱,這不就容易了嗎?哈!一下全無負擔。福建歌劇《鸞峰橋》男一號大周書記,基本從頭唱到尾。最后,老作曲家章紹同還給他寫了個核心詠嘆調(diào),特別長、特別高。高鵬拿著譜子愁眉苦臉,導兒,我這完全沒頭緒。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拿過來,啪啪啪一分三段兒,行了,去吧!今兒晚上背出來,明天咱就排戲。高鵬耍賴,導兒,您摸摸譜子,還熱乎呢。你沒問題,按照我這個背。第二天,果然順順當當?shù)脚_上排戲了。
陳蔚從不給高鵬空談理論,她會單就某部戲,非常具體地告訴他,應該怎么去塑造人物。下一個戲又出新招,還是非常實用的方法和做法。相互合作的戲演多了,現(xiàn)在導兒連話都不用說,一個眼神,高鵬秒懂。這些年,陳蔚導演、張巍作曲、高鵬主演的歌劇音樂劇,一部接一部優(yōu)質(zhì)又高產(chǎn)。陳導的承諾逐一兌現(xiàn),哥倆的美夢不斷實現(xiàn)。
有人笑稱,高鵬是陳蔚的御用男主。陳蔚直言,高鵬是個好演員,好演員可遇不可求,誰不想用?誰不喜歡?因為是個好演員,陳蔚對高鵬的要求也更高更嚴。趙登營教授說高鵬有今天,離不開陳蔚老師一路以來對他的支持和歷練。但,陳導也給了高鵬非常大的壓力,她根本不允許高鵬有失誤。有部新創(chuàng)歌劇,高鵬第一次演出,僅僅唱錯一句詞,那也不放過。演出結(jié)束當著全體主創(chuàng),陳導一點情面不留點了高鵬的名,你就不應該出錯,絕對不行!從此,在舞臺上從節(jié)奏、音準到語言、形體,他再也不敢,也不會出錯。
高鵬不單熱愛歌劇音樂劇,他對德國藝術(shù)歌曲也抱有濃厚興趣。2023年在西四環(huán)中間劇場,趙登營教授師生開了一場音樂會,舒曼聲樂套曲《桃金娘》,下午晚上各演一場。高鵬非常認真研讀文辭,音樂的風格與內(nèi)涵,他有深刻理解準確表現(xiàn)。陳蔚百忙撥冗專門去聽高鵬演唱,她就想聽聽,高鵬還能不能唱藝術(shù)歌曲?演過那么多戲,回到音樂舞臺,他還能不能用更精致細膩的聲音,有控制、有講究地表達詩化的意境?高鵬沒讓聲樂老師失望,更讓表演老師欣喜,陳蔚說,“高鵬,你還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
中國音樂學院要排校慶版歌劇《原野》,陳蔚從高鵬身上看到新的希望。她向院方極力推薦,即便開始排在B組,這個機會也不容錯過,上!陳蔚有夢,要把中國歌劇做到世界水平。高鵬有夢,要讓《原野》和仇虎攀升全新高度。陳蔚的導演藝術(shù),高鵬的表演藝術(shù),必將讓積蓄已久的能量,雙雙迎來前所未有的大爆發(fā)!他們都有一種預感,新的《原野》一定會成為一座新的高峰。
“我還是那句話,《原野》,有毒!這譜子剛翻開,一下就上頭,別想再出來了!”陳導見高鵬兩眼放光就笑瞇瞇地說,淡定、淡定,別上頭!你不要上頭!這部大激情戲它特別容易上頭。你要用你的理性控制你的感性。如果控制不住自己,你失控了,那就失敗了!陳蔚很有信心,這次咱們就解決這個問題?!霸谖枧_上,無論是唱還是演,你都要淡定,保持清醒的頭腦。如果不是這樣,你演不了四場!”“啊?”
從頭至尾原先B組的仇虎成了唯一的仇虎,同兩組演員搭戲、對戲,合樂、走臺。已離開校園多年的前國音附中畢業(yè)生,面對第一次走向《原野》的B組新演員,金子——楊琪,大星——何浩源,焦母——阮子鑫,還有分飾常五、白傻子的周晶垚、郝君波等,全都為博士、碩士、本科在讀學生,高鵬毫無大師哥的傲嬌,盡顯大師哥應有的表率。三個月,天天排、天天練,一天又一天,一遍接一遍,高鵬從未逃過一天、從未省過一聲。他的《原野》如此走心,仇虎歌聲貫滿全場,且唱念做打樣樣精通無所不能,他足以讓師妹師弟心悅誠服五體投地。他的影響、他的感染,超過任何動員報告。
高鵬說,舞臺上要的聲音,不是睡出來的,而是練出來的。你的聲音、你的共鳴,你得滿宮滿調(diào),全都拉開了、校準了,你才能找到那個“點”,否則就會混混沌沌一大片。很多男中音張口就是洋腔洋調(diào),高鵬為什么不會唱出那種感覺?因為上了舞臺,他不會考慮男中音要怎么唱,他在琢磨仇虎應該怎么唱。高鵬的仇虎,突破聲音的桎梏,已達到常人、后人難以逾越的高度。他不為“像”仇虎,他唯愿“是”仇虎。高鵬和仇虎,靈犀相通互為感應,血脈相連融為一體。一個有靈性、有靈魂的仇虎,終于復活重生!
有一次合樂結(jié)束,曾演過無數(shù)版《原野》的指揮家李心草院長跟陳蔚導演贊嘆,真沒想到高鵬的音樂演唱如此精準,他對高鵬刮目相看!仇虎完全展現(xiàn)出貼合歌劇審美的人物,中西完美融合的角色。高鵬的形體、臺詞、歌聲都十分傳神,演出了非常自然生動、豐實飽滿的人物感。在國內(nèi)舞臺不僅立得起來,走向世界歌壇他也毫不遜色照樣光彩。
仇虎的大段詠嘆調(diào)富于強大的戲劇性張力,所有的情緒情感,無不融化在美的歌聲里?!敖鹱?,還記得我們小的時候,你梳著油亮的小辮兒……”真甜到了!“初一(呀那個)十五(呀哈)廟(呵呀嘿嘿)門(呵一個)開……”好瘆人呀!一條歌喉變幻多端,可以唱出復仇者雄健有力的憤懣,又能唱出情郎哥深沉溫厚的愛戀。全劇音樂最富旋律感、歌唱性、最優(yōu)美動聽、悅耳入心的音樂,要數(shù)第二幕仇虎和金子的兩首獨唱、對唱、重唱,那歌聲,似融化寒冰的一團火,如劃破暗夜的一道光。
高鵬的仇虎,非常有節(jié)制、相當會控制。第二幕,經(jīng)過八年生死離別、重逢十天激情復燃,兩個愛侶,日夜相伴耳鬢廝磨、纏綿繾綣如膠似漆。金子嬌嗔一聲:“討厭!丑八怪,還不滾出來!”仇虎應聲而出,他死死扼住金子的手腕:“疼,叫你疼,叫你今生忘不了我……”這段對手戲,有時可能會讓人難為情。但現(xiàn)在卻沒這種感覺。高鵬說陳導,堅持這版《原野》不要撒狗血、不能張牙舞爪。還是那句話,有克制、有節(jié)制、有控制,情而不色、情理合度,舒服。陳導要的是藝術(shù)化的高級感,而非某種感官刺激。男歡女愛那點事兒,理應藏在幕后,干嗎全都露出來?
重點是,從上到下高鵬一個人連演四場!在世界歌劇舞臺上,可能也是罕見特例,國外當紅名家未必都能連演四場。高鵬說,四場《原野》演下來,好像他沒有疲勞不堪。自我感覺,平常、正常。相比較,第一場彩排和第二場公演,一頭一尾,可能狀態(tài)最舒服最理想。高鵬的演唱和表演都達到爐火純青的高度,四場無閃失、無紕漏,應該算是奇跡。
在舞臺表演藝術(shù)道路上,高鵬走過了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2024年正是他從中央音樂學院畢業(yè)20年。趙登營教授說,在他所有學生中,高鵬條件不算最好,他卻走得最高最遠。別停步、別退步,高鵬,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