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重新洗牌音樂節(jié)”（Rebattre les cards）的一部分，法國里昂國家歌劇院保留了一張王牌——全新歌劇《人質》（Otages）的全球首演。2024年3月，該劇作為法國里昂國家歌劇院今年的第三部同時也是最后一部歌劇制作上演。

這是一段美麗的旅程，但劇中的“人質”也許和我們想象中的不一樣。最初《人質》是由尼娜·布拉維（Nina Bouraoui）創(chuàng)作的一部戲劇，由理查德·布魯內爾（Richard Brunel）執(zhí)導，于2012年在“巴黎女性節(jié)”（Paris des femmes）上演。受到該戲劇的啟發(fā)，里昂國家歌劇院委托作曲家塞巴斯蒂安·里瓦斯（Sebastian Rivas）將其改編為歌劇，作曲家親自改編了劇本并為其譜曲。

歌劇講述了兩個孩子的母親，53歲的西爾維·邁耶（Sylvie Meyer）與丈夫離婚了，她在一家橡膠公司工作，過著平凡的生活。西爾維·邁耶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生，映射的是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這位“普通女士”不斷迎來生活給予她的考驗，卻被迫陷入無可挽回的地步：丈夫離她而去，老板不斷對她施壓要求她告發(fā)同事……最終，這些“小事”將一個沒有犯罪記錄的“普通”的“正常人”推向“人質”境地。一天晚上，西爾維決定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她唱著“我討厭現(xiàn)在的一切”，綁架了可惡的老板。

其實，歌劇的標題——法語“Otages”——復數(shù)形式清楚地表明，這部作品中的人質，不僅指代著作品里的某個角色，更是可以延伸到我們自己——整個社會中許多人的生活狀態(tài)并不完美，譬如工作、愛情、夫妻關系等等，到處都有無法實現(xiàn)理想?yún)s又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的“人質”。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注意到劇本實際上描摹的是一幅“令人難以置信的準確的女人肖像”（理查德·布魯內爾原話）。

音樂方面，里昂國家歌劇院委托格拉姆國家音樂創(chuàng)作中心（National Centre for Music Creation Grame）聯(lián)合總監(jiān)塞巴斯蒂安·里瓦斯進行創(chuàng)作。這位法國籍阿根廷裔作曲家在演出前的導賞中表示，他是一位“在視覺宇宙中進行創(chuàng)作的作曲家”，因此他“依靠聲音設計來營造出一種冰冷辦公室的感覺”。他說，這讓他想起了“蒸汽波”這種批評資本主義和消費社會的音樂運動（譯者注：蒸汽波是一種音樂流派和藝術運動）。塞巴斯蒂安·里瓦斯說他受到了沃采克的啟發(fā)，這奠定了他的音樂風格。但不幸的是，觀眾仍會被音樂中令人不安的噪音打擾，盡管這的確是作曲家有意為之，但整體單調的“音樂”缺乏深度和表現(xiàn)力。簡而言之，觀眾觀看完作品后記住的可能只是文本而不是音樂，尤其是聲樂方面，唱段更接近說話。盡管魯特·謝萊納（Rut Scheiner）執(zhí)棒下的由女性音樂家組成的樂團同時還在劇中扮演同事們，但不得不說指揮非常出色。

男中音伊萬·勒德洛（Ivan Ludlow）飾演西爾維身邊的男人們，包括丈夫、警察和她的老板維克多·安德魯三個角色。2019年他首秀歌劇舞臺時便引起廣泛關注，此次飾演多個角色可謂無可挑剔，三個角色非常均衡。總的來說，丈夫這個角色讓勒德洛溫暖的男中音得以發(fā)揮；老板維克多·安德魯?shù)目谝舾黠@也更活潑。即使這幾個角色在歌劇中本身并不是非常突出，但他們的作用是暗示女主角的性格，這一點得意充分發(fā)揮。

劇中絕對的女主角是女高音妮可拉·貝勒·卡爾波內（Nicola Beller Carbone），觀眾此前已經(jīng)在理查德·布魯內爾的另一部作品中聽到過她的聲音。她完美展現(xiàn)了西爾維這個普通女人如何通過她的行為自我救贖（雖然她的所作所為理應受到譴責）。導演反復在舞臺后方的大屏幕上投映女主角的臉部特寫鏡頭，此時觀眾看到的似乎不是表演者，而是角色本身。對于這個角色而言，她無論道白、歌唱，還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吟唱，字里行間所表達的都堪稱典范。也許這更多地要歸功于卡爾波內的才華而不是樂譜。她從不夸張，也從不拘束，自然而然地帶領觀眾一步步達到戲劇高潮。至于卡爾波內的女高音，也很符合角色性格，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當下53歲女性的粗獷、堅強和脆弱。

該劇導演理查德·布魯內爾對這部作品特別了解，因為他已經(jīng)在2019年執(zhí)導過戲劇版。此次，他通過打開或關閉的一組百葉窗，為舞臺提供了獨特而模塊化的裝飾，將舞臺分割成西爾維一個人的家、老板辦公室、員工更衣室等，也為視頻的投映創(chuàng)造了空間和可能性。導演采用的實時視頻仿佛在提醒我們，我們也可能成為人質，這種處理進一步強調著一種無所不在的壓迫感。史蒂芬·齊默利（Stephan Zimmerli）的燈光設計，簡單而有效地獲得了巨大成功。

在這部歌劇中，觀眾在舞臺上看到的是當下女性普遍會遇到的問題，然而編劇并沒有對男權表達任何譴責，只是反映當下社會的真實：“女人也很堅強，比男人更堅強?！边@部歌劇也是里昂國家歌劇院本演出季的最后一張王牌，該劇以一位從壓抑中解放出來的女性結束了這一季的歌劇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