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維,1962年出生,著名詩人、小說家、畫家,現(xiàn)居南昌。曾獲中國作協(xié)第八屆“莊重文文學獎”,首屆“天問詩歌獎”,首屆“滕王閣文學獎長篇小說獎”,第一屆、第三屆、第五屆“谷雨文學獎”,第二屆“陳香梅文化獎”,首屆“江西省政府優(yōu)秀文藝成果獎”,首屆“中國長詩獎”等,入選“中國新詩百年百位最有影響詩人”。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浮燈》《皇帝不在的秋天》《?;瑁和醯淖允觥贰峨p皇》,短篇小說集《長安故事集》,詩集《妖嬈罪》《他風景》《訓獸師》,散文集《畫個人》《南昌記》《南昌慢》《水墨青云譜》等。畫作被日本、中國香港等多家藝術(shù)館及海內(nèi)外藏家收藏,《中國藝術(shù)報》《文藝報》《藝術(shù)中國》《財富》《收藏家》等重點推薦。
南昌是八大山人的故鄉(xiāng),書畫淵源深厚,八大前有董源、巨然,都是開山立派的宗師,傅抱石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也與南昌關(guān)系緊密,近有陶博吾、黃秋園,然往往如李可染在秋園畫展前所言:“國有顏回而不識”,是指低調(diào)的南昌人里臥虎藏龍。這些年也有慧眼者把程維作為八大、陶博吾、黃秋園之后的承繼者之說,專指書畫血脈和藝術(shù)精神,特立獨行、孤蹈決絕、自成一格,似是對八大山人的隔世回應。程維說:對我而言,寫詩和畫畫,就是過一種我喜歡的創(chuàng)造性的生活。是的,程維還寫小說、詩歌、散文,著有多部作品,是個有成就的作家。
程維的詩人和小說創(chuàng)作之名遠大于他的畫家之名,而事實是程維從事繪畫的時間遠早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時間,豐沛的文學修養(yǎng)滋養(yǎng)了他的畫,使他的畫作別開生面,耐看,耐讀,值得細細品味,程維的畫如冰山一角,里面潛藏著更大的冰山,這亦如他低調(diào)的為人。他總是默然而沉潛地深扎在文學和繪畫中,不事張揚,更不顯山露水,全國各地畫展的邀約紛至沓來,他仍是不動聲色,只癡迷于筆下,畫進他的畫里,如同是一個畫中人,畫是他的世界,一幅紙,四尺、六尺、八尺、丈二,都是門,或小或大或微如小品,他一提筆落在紙上,就像用鑰匙打開了那扇門。我看他的六尺整張紙本設(shè)色近作《尋仙圖:李白夢游天姥幻象》,即如此。那是一個宏大如神話史詩般的世界,海上仙山、烏托邦、桃花源、山上的樹,樹上的果是一個個仙人,遠來的船、船內(nèi)的坦克,炮管向著仙山,船并非行于海上,而是浮于空中,船是靠一輛電動摩托車帶動的,而車卻駛向仙山的反方向,解構(gòu)性的、反諷性的、二律背反性的,形成畫面的存在圖像。到底誰是李白?是騎車的牛仔褲小妞、鴨舌帽的騎車小伙,還是畫家或觀畫者?
程維的畫不需要單一的解讀,每個人都可以讀出自己喜歡的味道,包括畫家自己。這就是他喜歡的“不設(shè)藩籬,大開戶牖,而任風月來去”,多好!
看程維近期所作的一批畫,我想記下一些隨意的感性讀取印象,以分享于同好。
關(guān)于《大江東去圖》(紙本設(shè)色,六尺整張),程維認為:線條是人物造型的結(jié)構(gòu)和邏輯,線的生成就是人物的生成,也是情節(jié)的生成與延展。畫面上的人物是孔明、周瑜、關(guān)公、張飛這些標志性的“三國”人物,還有在船頭揮動鼓槌、扎羊肚毛巾的現(xiàn)代陜北人物,手拿兩把駁殼槍的游擊隊員,穿紅色吊帶裙的時髦女郎,民國淑女,戴大檐帽和墨鏡、手握望遠鏡的船長,身著的白色工作服操盤舵手,瞭望者,大家乘坐一艘木船,人與物,都是古今并置,大江東去,船和人都是喻體,河流、時間,此時彼時,已不重要,都是繪體。作者題字卻是“一鄉(xiāng)野劇團過江去唱戲,敲鑼打鼓好不熱鬧”,解構(gòu)、反諷、重構(gòu),使畫作意味無窮。孔明關(guān)公周瑜,古人也?戲子也?皆是皆不是!妙就妙在作者將人物身份進行了模糊處理,可以隨意轉(zhuǎn)換,讓閱讀的戶牖為之敞開,讓讀者讀出了不同的興味。畫的線墨色都好,小寫意與大寫意結(jié)合,字與畫呼應,書體求拙,與畫氣息相同,又搖曳生姿,堪稱佳作。
作品《掛刀記》(四尺整張)中,人物大寫意,下筆恣肆,氣韻頓生,撲面而來的江湖,一個無所不在的人世與歷史的存在,全在掛于壁上的寶刀下一個反手凝神的人物的靜態(tài)中狂瀾洶涌,畫面于靜中藏著大動,因而有充滿無限想象的空間,“刀離開了主人,整個世界都沉默了”——畫上題句更延展了畫作的宏闊與壯思。這仿佛是一種告別,又是精神上的深層接近和靈魂的對話,畫作的深度與力量頓感千鈞。
作品《半日閑》(六尺紙本設(shè)色)中,現(xiàn)代咖啡館也可能是當下文人的一個閑散的雅集,人物大都據(jù)小桌而坐,吸煙、閑聊,咖啡悠然冒熱氣,也有人離桌打手機,進行脫離現(xiàn)場語境的私下話語,這種“逸出”擴大了畫面的有限想象,是畫家的高妙與神來之筆,又是與現(xiàn)實生活的準確對應。尤其一白一紅的穿裙女子,看似游離又始終在人物的關(guān)注之內(nèi),而白裙女子旁桌上擺著書,她不經(jīng)意地離書回首一瞥,更使畫面每個人物都產(chǎn)生了勾連,有趣的場景,但僅僅是半日之閑,因為有趣而美好才似乎是從時間的擠壓中偷來的。畫好,人物生活化,可見畫者筆下古今皆宜,畫意打通古今,能抓住恒定不變的點,如同八大所畫的“冷眼”,一眼透古今。程維的畫更在于人物、氛圍、氣場都是通今變古的文思與哲學的“存在”的“物”與“時間”的“虛無”的對話,這是他獨有的暗器與大家氣象。
作品《水調(diào)歌頭圖》(紙本設(shè)色,八尺整張)中,岸與離岸的場景,這已不是隱喻,人們是在送行與告別,卻又嘰嘰喳喳,背離將行的離岸登船者,仿佛有更深入與更大的來意吸引了眾人的話題,送者與行者,離別的題旨被畫面巧妙解構(gòu)而派生出一種新的更隱秘的內(nèi)在揭示,“水調(diào)”何處?“歌頭”已不知在哪里?這種哲學意味的呈現(xiàn),二律背反式的語境,是程維畫作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而且是畫壇中罕見的極其稀有的中國畫的品質(zhì),也是程維畫作最有可讀性的地方。
《剩山圖》(丈二尺)是一件大畫,眾人圍觀,兩個大力士在泰山下掰手腕,誰是勝者?也許最終山被掰裂了,各人手持一半泰山!剩山是眾人所背靠之處還是力士手上的各一半?眾人圍觀,也在持久等待。程維的《剩山圖》像一則古老的?言,可追溯到《列子》《山海經(jīng)》以及古希臘神話,它是一種哲學的思考與神性的觀照,這是他的畫作豐贍與博大的地方,也是名畫和作品有可能成為經(jīng)典的品質(zhì)。由此也可見畫家內(nèi)在修養(yǎng)的至關(guān)重要,它能使人從畫中讀出無窮的意蘊。
《閑云圖》(四尺整張)中,船是水面的閑云,人是船上的閑云,亭子里的人欲說還休,古今多少事,英雄與凡夫,不過閑云飄蕩而已。
《秋興圖》(四尺整張)中,山冷石老,秋來了,詩人或隱者是秋天的動物。
《大魚圖》(水墨紙本,六尺整張)中,錯置造夢空間,在空氣中人魚無別,氣球,暗喻呼吸與短暫,石頭山、椅子,誰落在地面?誰又飄起?魚是變體的魚,現(xiàn)代人的疏離與不安,萬物如幻,量子糾纏,物物易位,變化與無常,引起觀者更多思考。
《好事近》(紙本設(shè)色,斗方)是一幅充滿安慰感的畫,人們需要內(nèi)心的撫摸,程維畫過很多“好事近,”既是對自己的撫慰,也分贈予所有人。是的,好事近,這是美妙的時刻,就像讀程維的畫。
2024.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