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離家五年了,我終于可以回去看看想念的父母。我乘著車,一路顛簸,車窗外滿山坡的松樹林里野花兒送來陣陣的花香,還夾雜著泥土的芬芳。
當兵前,每天太陽偏西,我回到家里,我那個調(diào)皮的弟弟就會拉著我說:哥哥、哥哥,帶我去玩。然后我一臉不快:你給老媽請了假沒有??!批準了沒有?請了請了,走。還沒到半小時,然后老媽尖叫著讓我去割豬草,這是我每天必須的任務(wù)之一,遇到紅薯成熟的季節(jié),我還要弄上一大筐的紅薯回來給家里的幾個小豬,每當我大汗從臉上留下來的時候,媽媽總是會說同樣的一句話:等過年的時候,就把豬腰子留給你哈!然后我就滿心的期待年前殺年豬的時候。
去拜年的時候,我外婆都會往我的小西服里放五十塊錢的壓歲錢。這個時候,我媽媽說:來,兒子,把外婆給你的壓歲錢給媽媽,媽給你存著。(其實這句話最不靠譜了,活活一超級大騙子。)
到禮拜的時候,我就會端著一個禮拜積累的臟衣服和幾個伙伴到小河溝邊的“龍?zhí)丁比ハ匆路?。我們總是比著誰洗得快、洗得干凈,然后比著誰的衣服漂亮,誰的鞋子更好,然后最后比賽結(jié)果就是: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最漂亮——而且誰也不肯認輸。最讓我難忘的是,洗完的衣服晾曬在小河邊的石頭上,那天起風(fēng)的時候,有一件我的白襯衣被風(fēng)帶走然后飄到小河里,再也沒拿回來,回家以后,被老媽狠狠揍了一頓,那根桑葚的樹枝在我媽手里瞬間變成了一小節(jié)一小節(jié)。然后在我手上留下了一道漂亮的“紋身”,現(xiàn)在依然清晰可見?,F(xiàn)在每次做事馬虎的時候,我總是情不自禁看到我手上那道漂亮的“紋身”,然后我就不敢了。那來自幼小心靈的記憶成為了我小心謹慎的最佳導(dǎo)師。
每年銀槐樹花開的季節(jié),是我最開心的季節(jié),到了花開時節(jié)我和同學(xué)們會爬上高高的樹枝摘槐樹花,黃黃的花中央躺著甜甜的花蜜,然后往嘴里“呼哧呼哧”的吸上幾下,順手往下扔,接著再來幾口。一棵樹完再往另外的一棵樹上去摘,樂此不疲!如果被老爸逮著了,結(jié)果就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爬下樹被一頓亂踹。往返幾次,就改變了戰(zhàn)略,在家背后的后山上有一大片松樹林,里面有遍地的野生“泡兒”,順手就可以摘大把,沒東西盛就用油桐樹的葉子,先摘一張大的順時針卷起來,然后用一小枝在兩邊的連接處斜插固定,再摘一張小葉子由上往下插入拉直,然后把“泡兒”往里放,滿了之后折疊用小枝插成十字,提著一甩一甩的回家,像極了小日本進村扛著槍搶來的小公雞。那副自得,連自己都崇拜自己。回家后就把“戰(zhàn)利品”往桌上一擺,弟弟就哭著要大的那份,小嘴胡吃一通,滿嘴紫的、綠的、紅的;手上也是,然后悠然的往衣服上揩,這樣做他毫不擔(dān)心,因為衣服有我給他洗,其次在享受完野生大餐后把衣服當成手紙。如今,弟弟遠在他鄉(xiāng)過著成年人的生活。這些記憶就成了青春。
曾經(jīng)年少愛追夢,一心只想往前飛,在我們每一個人心里都會有一個或者若干個故鄉(xiāng),安放身體和精神,安放靈魂。我們所有的長大都是從離開故鄉(xiāng)那一刻開始的,有人說“故鄉(xiāng)是永遠回不去的地方”,但心中的故鄉(xiāng)卻永遠是我們?nèi)松臍w屬地,那里安全、溫暖、有血有肉。
我又得離開,關(guān)于故鄉(xiāng)記憶總是鮮活在午夜夢回之后的枕邊,而今眼前的景依舊,人非然;樹蔭拉得再長,也離不開根,這里是我心中永遠的故土,一晃這么多年,我已不是那個一心想要去遠方的男孩子;故鄉(xiāng)的歌是一只清遠的笛子,鄉(xiāng)愁在笛聲里隨時響起,又像是一棵沒有年輪的大樹,不曾老去,故鄉(xiāng)在生命輪廓里留下的烙印成為了別樣的激蕩和依戀,成為生命里歸依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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