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第三幕的創(chuàng)作及一般狀況

（一）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第三幕的創(chuàng)作

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是19世紀俄羅斯“五人團”成員之一穆索爾斯基的歌劇代表作。這部歌劇不僅展現(xiàn)出了當時俄羅斯最偉大的戲劇風格，也展現(xiàn)了俄羅斯第一部真正立足于世界樂壇的民族歌劇特征。

《鮑里斯·戈杜諾夫》創(chuàng)作于1868年，完成于1869年。第一版被創(chuàng)作出來后，沒有獲得劇院的上演許可，于是在其后的兩年對其進行了修訂，形成了第二個歌劇版本。作曲家通過在這一幕中引入波蘭貴族小姐瑪麗娜這個角色，助推了戲劇性的發(fā)展。尤其是在劇情中所設計的與號稱復活的偽德米特里之間的愛情、與波蘭野心家蘭戈尼結盟的劇情，大大推動了俄羅斯與波蘭之間民族矛盾的戲劇性，預示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劇情高潮。穆索爾斯基在作品中為了實現(xiàn)對蘭戈尼這一角色的夸張表現(xiàn)，還在音樂中采用了富有波蘭舞曲特點的節(jié)奏，很好地象征了波蘭野心家蘭戈尼的表面優(yōu)雅形象。

第二版歌劇的首演是在1874年的圣彼得堡進行，當時在馬林斯基劇院演出受到喜歡這部歌劇的群體支持，使這部歌劇備受推崇，激發(fā)了他們的民族主義信心。據(jù)統(tǒng)計，穆索爾斯基創(chuàng)作的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前后共發(fā)展出了四個不同版本，前兩個版本都是穆索爾斯基創(chuàng)作完成；其他兩個版本則由里姆斯基·克薩科夫和肖斯塔科維奇改編而成。從這部作品首演到21世紀初期，已經(jīng)連續(xù)在俄羅斯國內外大型歌劇出演六十多場，很多優(yōu)秀的歌唱家也都曾經(jīng)飾演過歌劇中的重要角色。

（二）第三幕的腳本狀況

穆索爾斯基在創(chuàng)作這部歌劇時的靈感主要來源于戲劇家卡拉姆津和普希金。這一時期兩人的作品核心都圍繞著俄羅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鮑里斯的傳說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穆索爾斯基主要根據(jù)普希金的戲劇進行改編。穆索爾斯基完成了歌劇的第一版創(chuàng)作后，將劇本和總譜送給當時的俄羅斯帝國歌劇院。但認為歌劇中缺乏女主角和一些常規(guī)歌劇場面，也缺少大段詠嘆調的戲劇性情節(jié)，因而拒絕上演。穆索爾斯基修改時改變了這部歌劇中過于注重二重唱與合唱的特點，結合了很多與當時俄羅斯歌劇表演的基本審美規(guī)范相符合的元素，同時加入二重唱、舞蹈場面，去掉第一幕，新增加第三幕。同時還迎合當時劇院，加上了一段波蘭女貴族瑪麗娜愛上偽王子的劇情。從而使得這部歌劇既可以在形式上滿足人們對愛情、舞蹈的喜好，也插進了民歌、二重唱等形式，進行音樂風格與表現(xiàn)功能的交替。

歌劇以16世紀沙皇鮑里斯這位歷史真實存在的帝王為基本原型，對其進行藝術處理，從而塑造出一位篡權奪位、最后又被其他民族的野心家擊敗的悲劇故事。第三幕劇情主要敘述了偽德米特里、波蘭貴族小姐瑪麗娜和波蘭野心家蘭戈尼在閨房、噴泉花園密謀、聯(lián)盟的場面。歌劇的腳本是穆索爾斯基在普希金創(chuàng)作的大型歷史劇基礎上進行改編的。因此這部歌劇折射出了這一時期的俄羅斯戲劇、音樂之間的發(fā)展特征，創(chuàng)作出了史上最有影響的歌劇作品。

二、第三幕的音樂元素構成的結構力

（一）第三幕中的音調結構力

在這部歌劇的第三幕中，主要有兩場構成，音調特征構成了音樂結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第一場中，體現(xiàn)出了第三戲劇主題類型特征，主要劇情體現(xiàn)在波蘭貴族小姐瑪麗娜化妝室中的密謀場面。波蘭教會人士試圖與波蘭貴族聯(lián)手，通過讓瑪麗娜嫁給假德米特里王子來實現(xiàn)結盟，一致對付俄羅斯。

在第三幕第一場中使用的音調流暢，講述人們圍繞波蘭神父蘭戈尼與貴族小姐瑪麗娜設計色誘假王子的劇情。這一場中采用了很多的詠嘆調、二重唱、合唱等，戲劇性強烈，在音調方面體現(xiàn)出了較強的表現(xiàn)力，獨特性音調進行與這一幕三個不同的場面相對應。這一部分雖然沒有鮑里斯的“主線索”音調結構力，但是第三幕第一場中使用的調性都與后面的第四幕和前面的第二幕形成強烈的對比。

第三幕第一場中的場景二中，場景所構成的戲劇結構與音樂構成對應的層次關系，瑪麗娜的詠嘆調演唱音調，深刻地表述了她對愛情的追求，也是對權勢的追求；場景三中的宣敘性二重唱音調，更為集中地體現(xiàn)出她與蘭戈尼實現(xiàn)結盟、離問鼎王權更進一步的興奮情緒特點。音樂中則滲透著波蘭舞曲的節(jié)奏音型以及變奏主題的音調特點，象征著波蘭“陰謀集團”勢力的形成。這樣，歌劇第三幕中的三個不同場景對應著四部性的音樂結構，就形成了歌劇中的戲劇音樂結構力。

在歌劇第三幕的第二場中，也具有戲劇發(fā)展的第三種類型結構特征，表現(xiàn)為教士葛利高里假借復活的德米特里王子身份第一次在舞臺的情節(jié)。這一場從戲劇音樂結構上主要包含了六個各不相同的場景，場景一是采用詠嘆調的風格描述了偽王子德米特里的內心獨白，頗具有戲劇性特征——一個逃犯、騙子通過與波蘭貴族、宗教結盟，初步形成了對鮑里斯的顛覆優(yōu)勢。音樂采用變奏曲式，主要在降E大調上展開；場景二中則是采用波蘭宗教野心家蘭戈尼與偽德米特里的宣敘性二重唱，描述了不同的心情、共同的目標情緒；在場景三中則運用了波蘭風格特點的波羅涅茲舞曲音調，表達了在波蘭形成的“陰謀集團”的共舞場面；在場景四中主要采用偽德米特里演唱的詠嘆調象征其對王權的無限期待內心獨白；場景五中主要采用了Ｅ大調上宣敘調二重唱來體現(xiàn)瑪麗娜與德米特里的愛情，同時也是二重唱他們的“陰謀”。

（二）第三幕中的調性結構力

第三幕中的調性布局，也深深地折射出不同的戲劇音樂結構力特征。比如在波蘭和俄羅斯場景中的調性設計，就體現(xiàn)出了第三幕的兩場戲劇情節(jié)上的聯(lián)系。

首先，穆索爾斯基在第一場幾個場面中采用Ｅ大調為中心的“調性布局”象征著波蘭貴族勢力與偽德米特里之間的聯(lián)盟和進攻俄羅斯的陰謀劇情。劇中的瑪麗娜演唱的詠嘆調中甚至還采用G-e-Ｅ大調交替的方式表現(xiàn)閨房場面中的利益交換情節(jié)，揭示出她試圖結盟偽德米特里實現(xiàn)滅亡俄羅斯的目的。第一場的場景三中還設計了F-E-C-bA-C-F的大調性連續(xù)進行模式，這樣所進行的二度、三度、四度關系調的對比，很好地表現(xiàn)出波蘭宗教野心家蘭戈尼和貴族小姐瑪麗娜形成的勢力集團帶來的戲劇沖突。第二場的場景二、四中也包含這幾個調性的進行，象征著宗教人士蘭戈尼與貴族小姐瑪麗娜演唱的詠嘆調中暗含“狼狽為奸”的意味，揭示出他們己開始實施控制偽德米特里、進而推翻俄羅斯鮑里斯王朝的計劃。

其次，bE-Ｅ、E-F這兩個實際上的二度調關系，不僅成為第三幕第二個場面的調性布局基本邏輯，還在“小二度”的調性設計方面，體現(xiàn)出二十世紀中期的現(xiàn)代主義音樂風格特征。在這條副線索上的波蘭人蘭戈尼試圖通過控制瑪麗娜來達到控制偽德米特里的劇情，幾乎都是對應著Ｅ大調調性的。比如在蘭戈尼誤導偽德米特里的噴泉情節(jié)對應著Ｅ大調中，偽德米特里的劇情對應著Ｅ大調音樂片段，蘭戈尼部分則對應著三度關系的調性片段；在偽德米特里向瑪麗娜示愛、彼此間的對話、演唱的愛情二重唱段等情節(jié)中也都對應著Ｅ大調調性音樂。在第一場場景三蘭戈尼和瑪麗娜進行的二重唱中，音樂都是建立在Ｆ大調上。此后的音樂基本都在E-F間進行，最后結束在Ｆ大調。上述的調性布局與表現(xiàn)偽德米特里、蘭戈尼、瑪妮娜具有重要的象征性、暗示性意義。這些彼此相關聯(lián)的調性安排在戲劇音樂結構力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音樂和戲劇的對稱。

三、第三幕的戲劇元素構成的結構力

（一）第三幕中的“副線索”結構力

第三幕屬于歌劇的“副線索”部分，與戲劇中的“鮑里斯主線索”結構形成對比。圍繞鮑里斯主線索構成的一系列場面，在這一幕中沒有直接呈現(xiàn)，也沒有關于鮑里斯的劇情、場面、形象內容。但是透過對其敵對勢力，副線索中的偽德米特里、波蘭女貴族瑪麗娜、波蘭宗教人士、野心家蘭戈尼等形成的聯(lián)盟，就構成了暗示鮑里斯將馬上面臨的戲劇性災難的“副線索結構力”。

在這個貫穿整個第三幕兩場的副線索中，波蘭貴族瑪麗娜與宗教教士蘭戈尼，是最為重要的戲劇結構力要素。他們彼此之間形成了第一個層次的聯(lián)合與控制關系；而在對“副線索”中的偽王子呈現(xiàn)出了“陰謀集團”之間的第二個層次關系。蘭戈尼通過瑪麗娜與偽王子德米特里的愛情、婚姻，進而控制他的計劃。因此這一幕中形成的“波蘭陰謀集團”崛起之勢是與“鮑里斯主線索”的敗亡趨勢并行發(fā)展的，從而成為戲劇結構力的另一重要構成來源。

作曲家穆索爾斯基仍然采用四場的音樂結構實現(xiàn)與劇情的聯(lián)系。通過在這一幕和此后的第四幕中穿插偽王子德米特里曾經(jīng)作為年輕修道士、鮑里斯通緝的逃犯、貴族小姐瑪麗娜的愛人、反鮑里斯的起義軍首領等多面形象特征，通過對其演唱的主題旋律、調性的多次變奏、再現(xiàn)，不斷塑造這一幕中德米特里的人物形象、戲劇懸念。在第三幕的第一場中伴隨著G大調的音樂主題首先進入視野的是貴族小姐瑪麗娜和她的侍女們嬉鬧閨房的場面，塑造了瑪麗娜美麗、高傲的貴族小姐形象；隨后的音樂調性變化并不意味著“懸念”被揭示，隨著波蘭耶穌會教士蘭戈尼融入到與瑪麗娜的二重唱中，“懸念”音樂的調性和演唱形式的變化反而造成了矛盾劇情、共同利益的沖突激化，使得多個調性的音樂唱段更具有“多解性”“多語義性”特征。直到第二場中這個戲劇性的“懸念”才逐漸進行展開，場面三中的瑪麗娜與偽德米特里的“愛情二重唱”揭示了劇情的發(fā)展。偽王子德米特里獲得了更大勢力集團的支持，離毀滅俄羅斯鮑里斯王朝更近了一步。這個情節(jié)使得“副線索”的戲劇性增強，還同時表達出偽王子德米特里向波蘭貴族小姐瑪麗娜求愛，并獲得成功，從而與波蘭貴族勢力形成結盟的戲劇性特征。這條“副線索”中的另外兩個人物瑪麗娜和蘭戈尼也從此獲得了聯(lián)合征服俄羅斯的優(yōu)勢。

（二）第三幕中角色關系的戲劇結構力

第三幕的角色關系，也體現(xiàn)出了戲劇的結構力特征。第三幕的第二場音樂和戲劇上除了具有貫穿性的特點外，還具有結構上的對稱性關系特點。而且在五個不同的場面中，以波羅涅茲舞部分為間隔可以形成上半場和下半場的戲劇結構。在上半場中主要揭示了波蘭耶穌會教士蘭戈尼和俄羅斯宗教人士偽德米特里（葛利高里）的民族矛盾關系。在這場戲劇性矛盾中，對于王權的野心，使得他們彼此在宗教意識和民族、國家利益上的沖突，都讓位于對權力、王朝統(tǒng)治夢想的追求；而在與上半場相對應的下半場中，則主要揭示了偽王子德米特里和波蘭貴族小姐瑪麗娜的矛盾關系。下半場中偽王子的德米特里與野心頗大的瑪麗娜也都是覬覦俄羅斯王位的，但在共同利益面前，這種個人權力矛盾最終也都讓位于合力顛覆鮑里斯的合作。音樂中則使用了Ｅ調和F調的結合刻畫了這些戲劇性矛盾。F調象征著偽德米特里，Ｅ調則代表波蘭勢力。而輕松愉快、場面華麗的波蘭舞會則成為銜接各種角色、化解各種矛盾的媒介，不僅為戲劇結構力的形成增加了感官視聽色彩，還融合了上下半場的人物戲劇沖突，從而合力形成了暫時未解決，懸念卻是明確的陰謀詭計，從而帶來了一系列的緊張音響色彩和審美體驗。

其次，葛利高里與瑪麗娜、蘭戈尼間的控制與反控制關系。在角色關系的結構力體系中，葛利高里與瑪麗娜、蘭戈尼等之間還存在復雜的控制與反控制的關系。雖然在表面上他們是利益同盟者，是同一個陣營的聯(lián)盟，但是貴族小姐瑪麗娜明顯是波蘭貴族利益、皇室勢力的代表，而耶穌會教士蘭戈尼則一方面是波蘭教會勢力的代言人、另一方面還是試圖染指王朝權力的野心家。因此，當發(fā)現(xiàn)偽王子德米特里（葛利高里）后，就竭盡所能地拉攏瑪麗娜與之戀愛、形成實際上的聯(lián)盟；而貴族小姐瑪麗娜則是清楚他的目的，因此試圖讓蘭戈尼幫助其實現(xiàn)當皇后的野心，具有一種控制與反控制、利用與反利用的關系特點。而對于葛利高里而言，利用波蘭貴族、宗教勢力反對鮑里斯本來就是助其成就大業(yè)的真實目的，因此為達到自己問鼎王權的真實目的，他不惜求愛貴族小姐瑪麗娜、拉攏教士蘭戈尼，但是對方也非常清楚葛利高里不是真正的德米特里王子，雙方形成一種控制與反控制、利用與反利用的矛盾關系。

總之，在雙方推翻鮑里斯統(tǒng)治、問鼎俄羅斯王權的目的上，他們都是彼此一致的，音樂的設計上也都體現(xiàn)出了這種戲劇性特征。

結語

19世紀早中期，隨著俄羅斯民族主義逐漸興起，凝聚全國各界民族情感的文化復興思潮籠罩著俄羅斯。普希金鑒于民族意識的覺醒，創(chuàng)作的戲劇正是從喚起國民對俄羅斯歷史、文學、詩歌等藝術認識與自信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穆索爾斯基創(chuàng)作的這部歌劇《鮑里斯·戈杜諾夫》的第三幕，不僅對于歌劇“副線索”的戲劇結構力形成具有重要意義，還對透視全劇中橫向的“主-副線索”交織、交替，對更好地揭示歌劇中的戲劇結構力形成具有重要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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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車新春：《淺析歌劇〈鮑里斯·戈多諾夫〉的戲劇人物塑造》，《蘭州教育學院學報》2012年第7期。

劉楊沈陽音樂學院音樂教育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