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慷慨大方的人

我要送上我的忠告。

忠告很少有價值，幾乎注定被忘記，永遠不會被實踐。但是，就像王爾德說的：“對于忠告，你所能做的，就是把它送給別人，因為它對你沒有任何用處?！彼?，下面就是我的忠告。

第一，取得成就的時候，不要忘記前人。要感謝你的父母和支持你的朋友，要感謝那些啟發(fā)過你的教授，尤其要感謝那些上不好課的教授，因為他們迫使你自學。從整體看，自學能力是優(yōu)秀的文科教育中必不可少的，將成為你成功的關(guān)鍵。你還要去擁抱你的同學，感謝他們同你進行過的許多次徹夜長談，這為你的教育帶來了無法衡量的價值。當然，你還要感謝哈佛大學。不過即使你忘了這一點，校友會也會來提醒你。

第二，在你們未來的人生中，做一個慷慨大方的人。在任何談判中，都把最后一點點利益留給對方。不要把桌上的錢全都拿走。在合作中，不要把榮譽留給自己。成功合作的任何一方，都應(yīng)獲得全部榮譽的90%。

電影《Harvey》中，Jimmy Stewart扮演的角色Elwood P. Dowd，就完全理解這一點。他說：“多年前，母親曾經(jīng)對我說，‘Elwood，活在這個世界上，你要么做一個聰明人，要么做一個好人?！蔽易雎斆魅耍呀?jīng)做了好多年了……但是，我推薦你們做好人。

我的第三個忠告是，當你開始生活的新階段時，請跟隨你的愛好。如果你沒有愛好，就去找，找不到就不罷休。生命太短暫，所以不能空手走過，你必須對某樣東西傾注你的深情。

我在你們這個年齡，是超級的一根筋，我的目標就是非成為物理學家不可。本科畢業(yè)后，我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又待了8年，讀完了研究生，做完了博士后，然后去貝爾實驗室待了9年。在這些年中，我關(guān)注的中心和職業(yè)上的全部樂趣，都來自物理學。

我還有最后一個忠告，就是說興趣愛好固然重要，但是你不應(yīng)該只考慮興趣愛好。當你白發(fā)蒼蒼、垂垂老矣、回首人生時，你需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感到自豪。物質(zhì)生活和你實現(xiàn)的占有欲，都不會產(chǎn)生自豪。只有那些受你影響、被你改變過的人和事，才會讓你產(chǎn)生自豪。

在貝爾實驗室待了9年后，我決定離開這個溫暖舒適的象牙塔，走進我眼中的“真實世界”——大學。我對貝爾實驗室的看法，可以引用Mary Poppins的話，“實際上十全十美”。但是，我想離開那種僅僅是科學論文的生活。我要去教書，培育我自己在科學上的后代。

我在斯坦福大學有一個好友兼杰出同事Ted Geballe。他也是從伯克利分校去了貝爾實驗室，幾年前又離開貝爾實驗室去了斯坦福大學。他對我們的動機做出了最佳描述：“在大學工作，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學生。他們生機勃勃，充滿熱情，思想自由，還沒被生活的重壓改變。雖然他們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是他們是這個社會中你能找到的最佳受眾。如果生命中只有一段時間是思想自由和充滿創(chuàng)造力，那么那段時間就是你在讀大學。進校時，學生們對課本上的一字一句毫不懷疑，漸漸地，他們發(fā)現(xiàn)課本和教授并不是無所不知的，于是他們開始獨立思考。從那時起，就是我開始向他們學習了?！?/p>

我教過的學生、帶過的博士后、合作過的年輕同事，都非常優(yōu)秀。他們中有30多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教授了。他們所在的研究機構(gòu)有不少是全世界第一流的，其中就包括哈佛大學。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即使現(xiàn)在，我偶爾還會周末上網(wǎng)，向現(xiàn)在還從事生物物理學研究的學生請教。

我懷著回報社會的想法，開始了教學生涯。我的一生中，得到的多于我付出的，所以我要回報社會。

人類是不朽的，

因為他有一個靈魂

最后，你們是人道主義者，我要求你們?yōu)榱巳说乐髁x說話。氣候變化帶來的最殘酷的諷刺之一，就是最受傷害的人，恰恰就是最無辜的人——那些世界上最窮的人們和那些還沒有出生的人。

這個最后樂章的完結(jié)部是引用兩個人道主義者的話。

第一段引語來自馬丁·路德·金。這是1967年他對越南戰(zhàn)爭結(jié)束的評論，但是看上去非常適合用來評論今天的氣候危機。

“我呼吁全世界的人們團結(jié)一心，拋棄種族、膚色、階級、國籍的隔閡；我呼吁包羅一切、無條件的對全人類的愛。你會因此遭受誤解和誤讀，信奉尼采哲學的世人會認定你是一個軟弱和膽怯的懦夫。但是，這是人類存在下去的絕對必需?！业呐笥?，眼前的事實就是，明天就是今天。此刻，我們面臨最緊急的情況。在變幻莫測的生活和歷史之中，有一樣東西叫作悔之晚矣?！?/p>

第二段引語來自威廉·福克納。1950年12月10月，他在諾貝爾獎獲獎晚宴上發(fā)表演說，談到了世界在核戰(zhàn)爭的陰影之下，人道主義者應(yīng)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我相信人類不會僅僅存在，他還將勝利。人類是不朽的，這不是因為萬物當中僅僅他擁有發(fā)言權(quán)，而是因為他有一個靈魂，一種有同情心、犧牲精神和忍耐力的精神。詩人、作家的責任就是書寫這種精神。他們有權(quán)力升華人類的心靈，使人類回憶起過去曾經(jīng)使他無比光榮的東西——勇氣、榮譽、希望、自尊、同情、憐憫和犧牲?！?/p>

各位同學，你們在我們的未來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當你們追求個人的志向時，我希望你們也會發(fā)揚奉獻精神，積極發(fā)聲，在大大小小各個方面幫助改進這個世界。這會給你們帶來最大的滿足感。

最后，請接受我最熱烈的祝賀。希望你們成功，也希望你們保護和拯救我們這個星球，為了你們的孩子，以及未來所有的孩子。

（摘自《東方文化周刊》202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