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沁園春·雪
毛澤東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作者自畫
我是一名勵志向上的初中生,熱愛文學、音樂、建筑,是不折不扣的科幻迷,也是一個哈迷。
我喜歡逛書店,享受閱讀的樂趣。寫作是我的愛好,希望未來從事與寫作有關的職業(yè),用筆書寫美。
窗外,一根根柳枝斜著垂下,風一過,那一片片纖薄如紙、細嫩如絲的“碧玉流蘇”便迎著陽光起舞,連帶著掛在葉尾的晶瑩剔透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跳躍著,明晃晃的,恰如那沐浴完畢的美人梳理濕發(fā)時映出的光澤。古時,女子烏黑靚麗的頭發(fā)被稱作“綠云”,眼前這剛被春雨淋了一夜的柳條正是這種帶點墨色的綠。它還沒開始抽芽呢,顏色還比較淺。這樣的多!這樣的密!這樣的柔順!這一樹的好頭發(fā)!——她也曾有過這樣的好頭發(fā)呢。
春到了。盡管夜里仍有些許寒冷。白發(fā)老太太倚著窗邊出神,被幾位準備出門的鄰居瞧見了:“您早!喲,在等柳聲的信呀?”走出單元樓,剛搬來的婦女問道:“那老太太誰呀?這年頭怎么還有人給她寫信?”
“那不是她兒子參軍去了嗎,老人家不會用手機,讓他每周寫一封信回來?!崩暇用裰v至此,聲音陡然小了很多,“她老公好多年以前就丟下母子二人跑了,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過。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又要把他送進隊伍里去,現(xiàn)在孤零零一個人生活,怪可憐的?!?/p>
風聲吹拂柳條,鉆入沈映嫻耳畔,向她報告著春天到了的消息,像極了她曾經(jīng)聽過的一首小曲兒,那時,吹笛人在,聽笛人也在。她的思緒隨著風聲浮浮沉沉,沉入朦朦朧朧的過去……
該給他起個什么名字好呢?望著懷抱中那個粉嘟嘟的小團子,沈映嫻沒了主意。為了隆重地迎接小可愛的誕生,這位被母愛賦予了偉大力量的女人忍住腹痛,盡全力搜集一切可以供她使用的材料,包括開春時窗外的這幾棵柳樹。
于是,這天然的饋贈在她的雙手間變成了藤編搖籃、涼席、小涼鞋,還有用來裝丈夫的笛子的藤編袋。
使新生兒停止哭泣的不是母親的勸哄,而是父親常建從藤編袋中掏出的一支笛子。真是神奇啊,一根又細又長的小管子,竟然能發(fā)出窗外春風吹拂柳枝的聲音,這清澈透亮的音色刻在了孩子的心底,他咯咯地笑了起來。母親也被逗笑了,“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時候,我每天都盼著聽見這樣的聲音,聽見它,我就知道春天來了,你也會回來了?!?/p>
孩子的名字就這么得來了,“柳聲”,意為窗外春風吹拂柳枝的聲音。
常柳聲升入一年級,就不常見到父親了。父親每過幾個月回來一趟,會檢查柳聲的學習情況。背過那么多的英語課文、古詩詞,可后來柳聲只記得一首詩,他和爸爸在一起背過的這首——《春夜洛城聞笛》。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p>
“意思你了解了嗎?”
“是說初春時節(jié),李白聽到有人在吹笛子,然后……想家了?”
“是,也不是?!?/p>
“爸爸,曲子里的折柳是我們家窗外的那棵嗎?”
“可能是吧?!?/p>
“你會吹那首曲子嗎?”
孩子仰起頭望著自己的父親。常建看到那雙眼,仿若笛子毫無雜質(zhì)的音色般清澈透亮?!墩蹢盍肥翘拼拿上г缇褪髁?。常建仿佛聽見柳聲在向別的同學炫耀著:“我爸有支笛子,他什么都會吹?!被孟笾兄赡鄣耐艟镁貌簧?。
“會啊,我以前還給你吹過?!?/p>
“什么?真的假的???不信?!?/p>
“你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說不定我一吹你就有印象了?!背=◤奶倬幋行⌒囊硪淼厝〕瞿侵УS色的笛子,橫過來,深吸一口氣,那絲帶般飄逸的笛音悠悠地傳了出來,縈繞著柳聲的心緒。在他的記憶中,父親的笛子吹出的小曲都是輕盈、歡快的,這首明明也是同樣清亮的曲子,卻顯得更加深邃,甚至帶點不明所以的沉重。柳聲似乎從這聲音里聽出了什么,又不確定。
“你能教我嗎?”
“教什么教啊,古詩還沒背完呢?!?/p>
“爸爸,就這一次?!?/p>
常建還想說什么,抬頭瞅見鐘表上的指針離他再次啟程的時刻又邁進了一步,同意了:“好吧,就這一次……”
這是柳聲與父親的最后一次對話。
從前,這笛聲是柳聲與父親的交流紐帶,現(xiàn)在,常建用笛聲與他做了最后的告別,很倉促。柳聲還沒意識到,畢竟他還在一個不明白“告別”這個字眼所代表含義的年齡。一個月,兩個月,五個月……爸爸還沒回來。柳聲一直沒收到父親的消息。
孩子他爸怎么還不回來?一次次的打聽后,街坊們議論起來,最開始還是關心的、善意的,漸漸變成了懷疑,到后來不知怎的又變成了肯定——帶著惡意的肯定。哪個創(chuàng)業(yè)的男人每次回家只帶一點兒錢來,每次寄信卻只寄很少一些回信的郵費?這打工打得也太不像樣了吧,這還不夠孩子的學費嘞,害得做母親的只能每天擺地攤賣她的那些“土老樣”!
街坊們哪知道,這些柳條編成的籃啊筐啊,與工廠機器生產(chǎn)出來的物件可不一樣,手工織品放到外國去那是要大放光彩的。人們只會把它們當成普通生活用具,也不會把沈映嫻當成一名自食其力的手藝人去尊敬,做手工活兒的人還不多嗎?這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勞動婦女罷了。于是流言肆無忌憚起來,漸漸連孩子們也開始“關心”起來了,大人們總是覺得他們什么都不懂,但孩子們的耳朵尖著呢。
轉眼又到年末。放學回家的孩子們照例是開開心心的,無論期末考得好不好,他們都有一整個寒假的時光。站在校門口的沈映嫻一眼就在有說有笑的學生堆里找到了常柳聲——只有他一個人是陰沉的,不茍言笑的。兩人一路無言,爭吵是從大門一摔那刻開始的。
“為什么去打架?”將門和窗都掩好,沈映嫻低聲問道。
柳聲呆呆地站著,腳跟緊貼著墻根。
“為什么去打架!”沈映嫻狠狠地拽過他的衣領,對著他的臉。柳聲一直很懂事,從來不會主動去挑事。如果不是聽老師親口所講,她怎么也不會相信這孩子去打架了。老師罰柳聲站了一個下午,都沒能從他口中挖出一絲有用的信息;問同學們,大家又集體沉默,只說是柳聲先打的人,誰也不愿意講事情的始末。
“爸爸呢?他怎么還不回來?”
“不是早跟你說了他又出差了嗎?”
“他還會回來嗎?”
這本是母子倆不愿意觸碰的話題。
“不管他回不回來,都不是你去打架的理由?!?/p>
“所以他不會回來嘍?”
沈映嫻有一種想要奪門而出的沖動。她似乎有一種被審問的感覺,審問她的人正是自己的兒子。
“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嘍?!?/p>
“什么他們?”
“那些同學?!?/p>
“說了什么你要打人家?”
“滿大街的人都在傳常柳聲沒爸爸啦,他爸爸在外面吃好的穿好的有小老婆啦!常柳聲沒人要啦!”柳聲吊著嗓子細聲細氣地叫起來。
“瞎說些什么?!小孩子家的!哪個同學傳的?”
“整個班!”
“你沒信吧?”
“現(xiàn)在信了!”柳聲突然吼了一聲。
沈映嫻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格外懂事的孩子體內(nèi)竟藏著這樣一股力量。平日里,他忍著,它也就不聲不響地在他體內(nèi)蘊藏著,爆發(fā)的時候,獨屬于青春少年的憤怒、孤獨就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了。
沈映嫻不知道,這一串問題在他心里埋藏了多久。這問題是沈映嫻所有沉默的理由,柳聲之所以沒問,是因為每次話到嘴邊的時候,他就在母親眼中看見凄涼和哀求的神色:別問我好不好?!媽媽已經(jīng)很累很辛苦了,孩子你就體諒一下我吧!于是他又把那些問題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當初的那個小雪團不斷融合著他人的流言,越滾越大,最后化為無法控制的雪崩。
她慢慢地蹲下來,準備和孩子聊聊他的父親。但當她看見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時,又放棄了。他還是孩子啊。他問的是“回不回來”而非“回不回得來”。
“今年爸爸可能不回來了,你長大以后就會明白了。但無論如何,只要你還愿意相信媽媽,就記住這一件事?!鄙蛴硧沟念^埋得很低很低,但是聲音很有力:“你爸爸絕不會做壞事。他的工資不是都拿給你交學費了嗎?以后別人說什么流言蜚語都別信?!敝荒苓@么含糊其詞地解釋,真相是絕不能講的。沈映嫻心里一陣緊張,萬一孩子不信她這套說辭怎么辦?但柳聲也不再質(zhì)疑,他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二一!一二一!”
整齊嘹亮的口號聲在寂靜的冬日里太明顯了,明顯到讓年老的排長發(fā)現(xiàn)有一個聲音在低下去,慢慢地掉了隊。
“你,新來的,什么名字?”
“常柳聲。”
“怎么才跑兩圈就跟不上了?當兵的要是全都你這個樣,國家派誰去打仗???”排長在蕭瑟的寒風中咆哮著。
常柳聲用盡一切辦法鍛煉體能,他在別人都散伙提前去吃午飯時跑圈;幫宿舍提又大又沉的水桶,有時甚至把排長那一份洗澡水也一并打上。他這個人沉默,不為自己申辯,但他做的事比誰都多。
排長還是會時不時拿這個新兵開涮,可后來就漸漸地抓不著把柄了。柳聲也不怨他,他知道這位前輩對新兵總是抱有成見,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在那么多次炮火中活到現(xiàn)在的傳奇,對自己帶的兵要求高點是正常的。
直到有一天,柳聲被他叫了過去。
“你這小兔崽子,連這么重要的東西都能填錯?”
排長手上是一份填報申請表,申請將士家屬物資援助的。為了讓沈映嫻能好過一點,柳聲也去填了一份表。排長的手點著父親那一欄,“你爸不叫這個吧?”
“沒錯啊。”柳聲不解。排長又問:“是不是天天袋子里揣著竹笛的?”
“沒錯啊?!迸砰L怎么連這都知道?柳聲身體流動的血液,霎時間就凝固了。
“他是不是經(jīng)常不在家?”排長再次核實。
“從我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绷曇贿呎f一邊努力回憶著與父親有關的記憶,試圖將零碎的片段拼湊齊全,忽然發(fā)現(xiàn),父親似乎很早很早就淡出了他的視線。他是從什么時候起學會了遺忘?他早就習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
排長沉默了,那雙因歲月浸潤太久而變得渾濁的雙眼也一并沉默了,注視著他,可柳聲卻感覺到那雙眼里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不能說:你從來沒有猜過為什么他一直不回來?
柳聲又想到了《春夜洛城聞笛》。
“爸爸,你不在家的時候,會不會想我們?”
“怎么能不想呢?”
“我和媽媽都很想你。”
“知道我去干什么了嗎?”
“你去賺大錢了對吧?我們班好多同學的爸爸都出去掙錢了?!?/p>
“不是,爸爸不是為了賺錢,爸爸有一個神圣的使命還沒完成。我是去打敗大怪獸,為了不讓怪獸跑到你的夢里來嚇你?!?/p>
排長從辦公室的抽屜里取出一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黑白老照片。上面的幾個老戰(zhàn)友,為了打敗大怪獸,永遠地離開了。這靜止的微笑,明明那么祥和,卻讓柳聲感到呼吸急促,胸口發(fā)緊。照片下是一個綠色的藤編袋——柳聲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很抱歉,讓你以這種方式和他見面?!迸砰L扭過頭去,一向隱忍克制的軍人的聲音中竟有幾分哽咽,“不要怪他,他也許不是一個好爸爸,但他是一位黨的戰(zhàn)士,一個堅不可摧的英雄。”
“天哪,我沒看錯吧?”排里的幾個文藝兵都傻眼了。
這天的文藝會演,是縣里的一個表演團為抗戰(zhàn)在前線的將士們安排的慰問性演出。節(jié)目的數(shù)量不夠,只能找排里的一些文藝兵和擅長歌舞的士兵湊一湊數(shù)。會演是露天演出,用一些干草搭了一個小臺,大家要自己搬椅子來。小臺的后方是演員們準備節(jié)目的場地,可是……常柳聲怎么也在那兒?這個五大三粗的硬漢,他難道準備翻跟斗不成?
吹管樂的一閃而過了,拉小提琴的謝幕了,《紅色娘子軍》的小品已經(jīng)由觀眾拍著掌歡送走了,山東號子小調(diào)也都唱過了。主持人把那一個個激動人心的名字念完了,排在最后的常柳聲自然引起了注意,他的手上緊緊攥著那個綠色的藤編袋子。
上臺呀!怎么了?緊張嗎?緊張的話為什么要報名呀?觀眾們七嘴八舌起來。趁著大家不注意,常柳聲一個翻身爬上了墻頭,從藤編袋子中掏出了笛子。這是個四合院,四周是刷得雪白的墻。
當?shù)炎颖怀A暤氖种篙p觸,那吹出來的聲音讓他忘記了自我,觀眾們也忘記了這嚴冬的寒冷。笛聲破開這陰沉沉的天,它抓住你的耳朵、你的心弦。它是每日徘徊在生死邊緣的將士們心中都會響起的旋律:春風吹拂柳條,那長長的流蘇一般剛抽出來的嫩綠枝條,那薄薄細雨像煙一樣籠罩著的房屋……多么美啊,即使?jié)M目是凄涼的寒冬,心里也依舊為那溫柔的家留了一小塊地方,哪怕回不去了。
笛聲是這冰天雪地中零落的生機,觀眾們所有的嘈雜都被淹沒在了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大家都靜靜地傾聽著這唯一的聲音。常柳聲望著墻下的人們,他的思緒飛回了多年前的那個夜里。
“你一定要在家里乖乖的,你是我留給媽媽的聲音?!?/p>
墻下的人們在想什么?他們是否心里也有這樣一個聲音?聽到這支曲子,是否讓他們起了故園情?
此刻,戰(zhàn)火要燒過來了,戰(zhàn)士們將為了保衛(wèi)這座城墻,保衛(wèi)他們的故園,赴湯蹈火,沖鋒陷陣。
(指導老師:石 煒)
寫作背后的故事
寫作的過程像是在探索,海明威在諾貝爾文學獎授獎儀式上的發(fā)言:“對于一個真正的作家來說,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應該是他繼續(xù)探索那些尚未到達的領域的一個新的起點。”對我而言,確實如此,因為我第一次寫了一個開放性結局。故事本身后續(xù)發(fā)展是:常柳聲在前線救下了一個小女孩兒,由沈映嫻收養(yǎng),她長大后就帶著笛子去當文藝兵了。但我已經(jīng)寫到5000多字了,才寫到故事的一半,只能放棄原定結局,由讀者自行想象。不過這樣也好,可能對每個人來說,常柳聲的結局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