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里,取經(jīng)路途漫漫,一出大唐地界,唐僧就仿佛行進在了妖魔的世界里。
n盡管《西游記》里各色各樣的小妖數(shù)量眾多,但他們中只有小部分擁有自己的角色名,大多數(shù)則是被統(tǒng)一劃歸為“小的們”,分散在九九八十一難的不同章節(jié)中。但即使是“工具人”小妖,也有自己的性格和想法。
n西游妖怪中給讀者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一類,當屬那些呆呆傻傻的小妖,沒什么戰(zhàn)斗力,明明在一本正經(jīng)地執(zhí)行上級交代的簡單任務(wù),卻被機智的孫悟空變著花樣戲耍。
n傳話這么簡單的工作,也能搞砸?在第七十一回中,妖怪賽太歲強娶了朱紫國金圣宮皇后,孫悟空上其洞府敲門要人,賽太歲給下級布置工作:“且休開門,你去問他是哪里來的,姓甚名誰,快來回報。”小妖急出去,隔門問道:“打門的是誰?”行者道:“我是朱紫國拜請來的外公,來取圣宮娘娘回國哩!”
n看到這里,請問傳話小妖應(yīng)該如何回復(fù)領(lǐng)導(dǎo)?是匯報“朱紫國來鬧事的”,還是匯報“外公”呢?
n“外公”明顯是孫悟空對他們的戲弄,但傳話的小妖竟然原封不動地轉(zhuǎn)達給了賽太歲。正當賽太歲糾結(jié)百家姓里有沒有“外”這個姓時,小妖還在一旁催報:“那來的外公已將門打破矣!”這段嚴肅的對陣因為一個“外公”的傳話烏龍而變得妙趣橫生。
n賽太歲的下屬實在是“沒頭腦”,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的得力干將精細鬼和伶俐蟲則是“有點智商但不多”的典型代表。這兩個小妖或許是因其平時機敏靈活、口齒伶俐,才會在對付孫悟空的重要關(guān)頭被首領(lǐng)安排上“請寶貝”的任務(wù)。
n孫悟空從土地爺那里打聽到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喜好煉丹燒藥,就變身為一個老道士,自稱是從蓬萊山來的,攔住了兩只拿著紫金紅葫蘆和羊脂玉凈瓶的小妖。從來沒出過平頂山的“精細鬼”和“伶俐蟲”一聽說神仙是從蓬萊山來的,立刻被唬住了。孫悟空因勢利導(dǎo)又耍了一個花樣,變出“裝天的葫蘆”交換兩個小妖手中的寶物。得了一撮猴毛的“精細鬼”和“伶俐蟲”還以為占了莫大的便宜而開心不已。
n獅駝嶺的“巡山經(jīng)理”小鉆風“有點警惕性但不高”,面對自稱同事的孫悟空,小鉆風一開始十分懷疑,洞里哪有這樣尖嘴猴腮的同事?他連忙撇清關(guān)系說:“面生,認不得!認不得!”孫悟空說自己是洞里燒火的,小鉆風立即抓住了他話里的漏洞:“我那大王家法甚嚴,燒火的只管燒火,巡山的只管巡山,終不然教你燒火,又教你來巡山?”機靈的孫悟空立馬瞎編道:“大王見我燒火燒得好,就升我來巡山?!毙°@風將信將疑,于是想查驗孫悟空的“工牌”,誰知孫悟空仿照他的工牌炮制了一個“總鉆風”的令牌。
n“總”想必是比“小”職位更高的,小鉆風立即點頭哈腰,隨后便把自家領(lǐng)導(dǎo)的發(fā)家創(chuàng)業(yè)史和看家本領(lǐng)全部說了出來。
n其實,在《西游記》中,大部分無名小妖都被讀者忽視了。他們依附于妖獸魔怪而存在,沒有獨立的故事線,也不能獨立地思考和行動。在第七十四回中,吳承恩就寫了小妖們被孫悟空遣散的場景——
n行者又道:“列位,那唐僧的肉也不多幾斤,也分不到我處,我們替他頂這個缸怎的!不如我們各自散一散罷?!北娧嫉溃骸罢f得是,我們各自顧命去來?!?/p>n
小妖們真的就哄然而去了。也有的小妖十分清楚自身崗位職責,萬圣龍王手下的“鲇魚怪奔波兒灞”和“黑魚精灞波兒奔”在巡視工作時被孫悟空逮住,立即繳械投降,還配合師徒四人去指認自家大王。
n還有些小妖,表面上執(zhí)行著大妖怪安排的任務(wù),暗地里卻在吐槽老板的所作所為。小說中也有善良的妖,他們與大部分助紂為虐、狐假虎威的妖怪小卒形成鮮明對比。
n在第七十回中,孫悟空到賽太歲的妖洞營救朱紫國皇后,在路上遇到賽太歲手下的送信小妖有來有去。有來有去“擔著黃旗,背著文書,敲著鑼兒,急走如飛而來”,孫悟空便變作一只飛蚊趴在小妖的書包上,只聽有來有去自顧自地絮叨:“我家大王忒也心毒?!?/p>n
原來,有來有去是代自家大王去下戰(zhàn)書的。妖怪們占據(jù)了朱紫國的城池,他“也有個大小官爵”,但他同時也為此感到內(nèi)疚,因為如果賽太歲使用法器,國王君臣百姓一個都別想活,后果會很慘烈,因此他最后感慨大王此舉“天理難容”!一番喃喃自語,使得一個頗有正義感的小妖躍然紙上。
n《西游記》里還有些對首領(lǐng)忠誠無比、勤勤懇懇,卻一肚子壞水的小妖,他們時刻秉持著“我司雇我在”的工作宗旨。雖然在妖怪職場上沒什么地位,但他們對待“讓大王吃上唐僧肉”這個工作計劃卻無比認真。
n黃風大王貂鼠怪麾下的大將虎先鋒就是一個反向推進領(lǐng)導(dǎo)工作進度的妖怪職員。虎先鋒先是用調(diào)虎離山計抓來唐僧到黃風大王面前邀功,黃風大王見下屬送來這么大一個“成果”,先是吃了一驚:
n“我聞得前者有人傳說,三藏法師乃大唐奉旨意取經(jīng)的神僧;他手下有一個徒弟,名喚孫行者,神通廣大,智力高強。你怎么能捉得他來?”
n可見,黃風大王一開始畏懼于孫悟空的名聲,是沒有膽量攔截唐僧的。而虎先鋒把自己完美的金蟬脫殼捕獵經(jīng)過轉(zhuǎn)述給黃風大王,獻唐僧給大王飽餐以表忠心。不久后,孫悟空就找上了門,黃風大王嚇得驚慌失措,虎先鋒卻自信地上前說:“大王放心穩(wěn)便,高枕勿憂,小將不才,愿帶領(lǐng)五十個小妖校出去,把那甚么孫行者拿來湊吃?!被⑾蠕h口出狂言,逞能與孫悟空對陣,甚至還想吃猴子肉,最終當然是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n作者用多彩的筆墨塑造出千姿百態(tài)的小妖形象,這些看似可有可無的龍?zhí)兹宋?,為《西游記》增添了別樣色彩。以小妖的視角來讀《西游記》,我們會發(fā)現(xiàn)每一個小配角的面具之下不乏普通“妖生”的鮮活和生動。
n(摘自《國家人文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