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guī)約》創(chuàng)立的被害人信托基金的重要功能是執(zhí)行法院的賠償命令,落實對被害人的賠償。信托基金實行獨立的董事會管理體制,并與國際刑事法院開展有效合作。信托基金在現(xiàn)階段面臨的主要挑戰(zhàn)是,稀缺的賠償資源不能涵蓋訴訟外所有受到犯罪侵害的被害人、有限的賠償能力無法達到人們過高的期待、缺少賠償監(jiān)督機制難以確保賠償金的實際交付。為了使信托基金更好地發(fā)揮賠償功能,應(yīng)由信托基金而非法院掌握對基金“其他資源”的自主使用權(quán),審慎制定賠償命令,優(yōu)先保障訴訟內(nèi)被害人獲得賠償,善用象征性賠償方式,與國家和國際組織形成合力,撫平犯罪給被害人和國際社會造成的創(chuàng)傷,促使國際刑事司法制度從純懲罰性正義向恢復(fù)性正義的模式轉(zhuǎn)變。
關(guān)鍵詞:國際刑事法院;信托基金;賠償功能;恢復(fù)性正義
中圖分類號: DF97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7055(2024)03-0090-09
傳統(tǒng)的刑事司法將懲罰性正義作為最基本的價值理念,在懲罰性正義理念中,國家對被告人的定罪量刑既被視為是對犯罪人的懲罰,也被視為是對被害人的安撫,被害人的訴求完全被國家追訴機關(guān)所遮蔽。20世紀60年代,隨著被害人保護運動的興起和國際上對恢復(fù)性司法模式的探索,恢復(fù)性正義在刑事司法程序尤其是國際刑事司法領(lǐng)域的重要價值和意義開始受到普遍關(guān)注。這是因為無論是種族滅絕罪、危害人類罪,還是戰(zhàn)爭罪、侵略罪,所針對的被害人數(shù)量都十分龐大,數(shù)以萬計的被害人及其家庭面臨著失去生命、健康、財產(chǎn)等各種損失。如果刑事司法只關(guān)注如何追訴犯罪人,將無法還原歷史真相,恢復(fù)被害人被犯罪破壞的生活,重建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實現(xiàn)世界和平與安全。
允許國際犯罪案件的被害人參加刑事訴訟程序,并且在訴訟中享有獲得被告人賠償?shù)葘嵸|(zhì)性參與的權(quán)利,是國際刑事法院回應(yīng)被害人權(quán)利運動、追求國際刑事司法恢復(fù)正義目的的結(jié)果,也是國際刑事法院與其他國際刑事審判機構(gòu)的最大區(qū)別之處。為了加強對國際刑事被害人基本人權(quán)的保護,《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guī)約》(以下
簡稱《羅馬規(guī)約》)確立了包括被害人獲得賠償制度在內(nèi)的一系列制度和訴訟模式,以減輕犯罪行為給被害人身體、精神等方面帶來的傷害。其中極具特色的是,國際刑事法院專門設(shè)立被害人信托基金,其使命之一是執(zhí)行法院發(fā)出的賠償命令,使被害人獲得更多賠償資源,助推法院的賠償制度落地實施。但信托基金的賠償功能具有不可忽視的局限性,如何平衡有限的賠償范圍和大量訴訟外被害人之間的矛盾,縮小法院賠償能力與人們期待之間的差距,確保賠償金實際交付到被害人手中,實現(xiàn)國際刑事司法正義,是國際刑事法院必須妥善解決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
一、被害人信托基金的基本原理
(一)信托基金的設(shè)立
在國際刑事法院成立之前的國際刑事司法實踐中,被害人無權(quán)通過任何國際制度向犯罪人要求并獲得賠償,被害人的權(quán)利沒有得到充分保障。2002年7月1日,《羅馬規(guī)約》生效,國際刑事法院同時成立。國際刑事法院回應(yīng)了以被害人為中心處理國際犯罪的要求,十分注重保障被害人的權(quán)利,其中最重要和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是設(shè)立了被害人信托基金[1]。
根據(jù)《羅馬規(guī)約》第79條、《國際刑事法院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以下簡稱《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第98條以及《羅馬規(guī)約》締約國大會“為了法院管轄范圍內(nèi)犯罪的被害人及其家屬的利益而設(shè)立基金”的第6號決議[2],被害人信托基金應(yīng)運而生。信托基金設(shè)有董事會和秘書處,董事會由五名成員組成,每名成員任期三年,可連任一次,負責組織并監(jiān)督信托基金的活動和項目,指導(dǎo)可用財產(chǎn)的分配,在資源的可用范圍內(nèi)服從法院的決定[3]。秘書處的任務(wù)是協(xié)助并支持董事會日常運作和管理信托基金,如開展籌資活動[4]。《被害人信托基金條例》(以下簡稱《信托基金條例》)是信托基金運行的基本準則,由董事會制定,在2005年的締約國大會第四次會議上通過[5],對信托基金的活動和項目、管理和監(jiān)督,以及資金的接收作出了一般規(guī)定。
(二)信托基金的主要特征
1.運行機制的合作性
被害人信托基金是一個獨立的機構(gòu),它不受任何機關(guān)控制,法院也無權(quán)直接使用基金的資源,但是基金與法院保持著密切的合作關(guān)系。一是和書記官處,書記官處主要向信托基金提供行政協(xié)助及與被害人有關(guān)的非保密性信息[6]。書記官長須提供董事會正常運作所需的協(xié)助,并以顧問的身份參加董事會會議。當締約國大會考慮根據(jù)董事會的建議為信托基金增加功能時,還必須征求書記官長的意見[3]。二是和分庭,如果分庭命令通過信托基金作出賠償裁決,那么基金必須執(zhí)行分庭作出的賠償命令。如果信托基金希望用其收到的其他資源主動為某個項目提供資金,需要將計劃通知相關(guān)分庭,分庭有權(quán)阻止其執(zhí)行計劃[5]。三是和締約國大會,《信托基金條例》和管理信托基金的標準經(jīng)締約國大會批準方能生效[7],董事會成員由締約國大會產(chǎn)生并對締約國大會負責,須每年向大會報告基金的項目和自愿捐款情況[3]。
2.法定功能的二重性
被害人信托基金有兩項功能,這是信托基金的關(guān)鍵特征。一是賠償功能。根據(jù)《羅馬規(guī)約》第75(2)條,法院可以通過信托基金作出賠償裁決,以替代直接向被害人作出裁決,在這種情況下,基金需要執(zhí)行法院的賠償命令。信托基金能夠補充法院在賠償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它能參與賠償方案的設(shè)計和執(zhí)行,另一方面它能夠在犯罪人資產(chǎn)不足的情況下為被害人提供一定程度的賠償。二是援助功能。信托基金的援助對象不限于參與訴訟的被害人,還可以使用收到的自愿捐款幫助更多法院管轄內(nèi)犯罪的被害人及其家屬,無論這些被害人遭受的傷害是否來源于檢察官當前所指控的犯罪。這使得大量國際犯罪的被害人有機會獲得信托基金的幫助,以彌補犯罪帶來的傷害[8]。
3.資金來源的多樣性
信托基金的資金來源主要有四個渠道:一是法院對被告人作出的賠償裁決。分庭在作出賠償裁決時,可以命令犯罪人直接向被害人進行賠償,也可以將賠償金交至信托基金,由信托基金再行發(fā)放。二是罰款、沒收獲得的資金。根據(jù)《羅馬規(guī)約》第79(2)條,為了被害人的利益,分庭可以命令罰款和沒收所得的財產(chǎn)轉(zhuǎn)為信托基金,而不是用于法院日常運作的財政支出。此項資金的獲得需要等到第一次審判結(jié)束并作出此類命令后,能收集到的金額取決于各國在追回和轉(zhuǎn)移資金方面的合作。三是締約國大會分配的資源。董事會在每年提交給大會的報告中,可以就大會分配給信托基金的資源提出建議,但由于資源緊缺以及其他機構(gòu)和項目的競爭,能從締約國大會得到的資源非常有限。四是國家、個人和組織的自愿捐款。這是信托基金最重要的資金來源,但若捐款與信托基金的宗旨相悖,董事會有理由拒絕這些捐款。信托基金允許有限的??顚S茫丛诓粨p害信托基金效力的情況下按照捐款者指定的用途使用該部分款項[9]。例如,2022年4月,英國宣布為信托基金捐款7萬英鎊,專門用于幫助剛果和中非地區(qū)性暴力犯罪的幸存者。信托基金執(zhí)行董事Pieter de Baan表示,這些捐款為信托基金發(fā)現(xiàn)和解決性暴力犯罪提供了有力的支持[10]。
二、信托基金賠償功能的適用情況
信托基金的賠償功能,即執(zhí)行法院的賠償命令,是信托基金最基本的任務(wù)之一,董事會必須保證基金始終有足夠的資金來執(zhí)行法院的賠償命令。法院可以在三種情況下通過信托基金作出賠償命令:一是對被害人的個人賠償;二是對被害人的集體賠償;三是對信托基金核可的政府組織、國際或國內(nèi)組織的賠償[11]。
(一)對被害人的個人賠償
一般情況下,法院應(yīng)裁決將賠償金直接交給被害人,但當向每一位被害人直接、立即交付賠償金不可能或不可行時,法院可以命令被告人將賠償金存入信托基金?!安豢赡芑虿豢尚小笔侵副缓θ巳藬?shù)眾多、賠償?shù)膶ο笫莾和驎簳r沒有行為能力等情況。當個人賠償金存入信托基金后,必須與基金的其他資源分開保管,并盡快轉(zhuǎn)交給每位被害人。司法實踐中,被告人往往以自身貧困為借口,或者在移交給國際刑事法院前揮霍大多數(shù)財產(chǎn),致使其無力支付法院的賠償金,故法院裁定通過信托基金對被害人實施個人賠償?shù)那闆r十分少見[12]353-379。
(二)對被害人的集體賠償
如果法院綜合考量被害人的人數(shù)以及賠償范圍、形式和方式等情況,認為集體賠償更為合適,可以命令被告人通過信托基金交付賠償金,由信托基金實施集體賠償。集體賠償通常用于能使整個社區(qū)的被害人受益的場合。例如,在盧班加案中,法院認為可以采取以下集體賠償方式:組織或協(xié)助組織旨在改善被害人處境的運動,減少對被害人的污名化和邊緣化,消除兒童被害人可能產(chǎn)生的羞恥感;頒發(fā)承認特定個人所經(jīng)歷過傷害的證書;制定外聯(lián)和宣傳方案,向被害人通報審判結(jié)果;提供教育和職業(yè)培訓(xùn)、工作崗位,幫助被害人重新融入社會。信托基金在執(zhí)行集體賠償命令中的作用使得賠償制度在被害人眾多的情形下也能有效運作,且有助于端正社會對此類罪行的態(tài)度和認識[13]。
(三)對政府組織、國際或國內(nèi)組織的賠償
在與有關(guān)國家和信托基金協(xié)商后,法院可以命令由信托基金核可的政府組織、國際或國內(nèi)組織來執(zhí)行賠償裁決,包括個人賠償和集體賠償。這相當于信托基金將賠償裁決“分包”給外部組織執(zhí)行。這些組織的選擇和核定沒有官方標準,可以考慮組織的規(guī)模、獨立性和公正性,對案情的了解程度以及管理捐款的能力等[14]。但是,信托基金應(yīng)當保留對這些組織的監(jiān)督權(quán)限,如由董事會建立報告機制,制定明確的報告目標、報告對象、關(guān)鍵業(yè)績指標和預(yù)期成果,以確保整個流程在“陽光”下進行。
信托基金對賠償金沒有決定權(quán),它的作用是執(zhí)行分庭的賠償命令,充當分庭和被害人之間的中間人。在執(zhí)行賠償命令時,信托基金董事會必須根據(jù)賠償命令的指示,尤其是受益人的范圍以及裁決的金額,確定信托基金如何使用。然而,法院不一定說明這些具體細節(jié),如果某個賠償命令中缺少這樣的細節(jié),董事會可以參考法院就相關(guān)案件作出的類似決定,確定賠償?shù)男问胶徒痤~等[5]。
賠償?shù)男问桨w還、補償以及恢復(fù)原狀[15]?!皻w還”旨在使被害人盡可能回到犯罪發(fā)生前的狀態(tài),但由于所涉暴行的大規(guī)模性,這種形式的賠償幾乎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把a償”是根據(jù)被害人所遭受的經(jīng)濟上可評估的損失給予的,不過金錢賠償永遠無法彌補所有損失。“恢復(fù)原狀”是通過提供醫(yī)療、心理、法律或社會服務(wù),盡最大可能幫助被害人重新融入社會。除此之外,還有公開道歉、修建紀念碑、披露真相等更具象征性的賠償形式,以促進個人和社區(qū)康復(fù)。
基金董事會需要考慮犯罪的性質(zhì)、被害人受到的創(chuàng)傷及證據(jù),以及受益群體的規(guī)模和所在地等因素,尤其要顧及潛在受益人及其家屬的需求,最好能讓他們參與到方案設(shè)計的過程中,以便制定適當?shù)馁r償計劃。同時,秘書處需要制定一項執(zhí)行法院命令的計劃草案,并得到董事會的批準。隨后,信托基金應(yīng)將執(zhí)行計劃草案提交相關(guān)分庭獲得批準,并在執(zhí)行過程中和分庭保持密切溝通。在執(zhí)行期結(jié)束時,信托基金需要向分庭提交一份報告,匯報賠償計劃的執(zhí)行情況和財務(wù)狀況[5]。
三、信托基金賠償功能面臨的挑戰(zhàn)
信托基金的賠償功能代表了國際社會對保護被害人利益的肯定和承認,國際刑事法院和信托基金雖然對賠償功能的具體運用作了基礎(chǔ)性規(guī)定,在一定程度上也進行了細化,但在實踐中仍然面臨諸多挑戰(zhàn)。
(一)賠償范圍過于狹窄
法院賠償命令的受益人是有范圍限制的,《信托基金條例》第46條規(guī)定,通過賠償命令獲得的資金只可用于幫助《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第85條界定的、受被指控犯罪影響的被害人及其家屬。這就意味著,一部分被害人雖然受到被告人犯罪的傷害,但由于該項罪行沒有被檢察官指控,他們將無法在國際刑事法院得到賠償。信托基金可以發(fā)揮其援助功能,主動啟動項目來幫助被排除在賠償范圍之外的被害人。盡管如此,這些被害人獲得的援助顯然無法達到法院裁決賠償?shù)谋U闲Ч?/p>
在盧班加案中,大量性暴力的被害人因該項規(guī)定被排除在法院賠償范圍之外,引發(fā)了各界廣泛的爭議。審判分庭和上訴分庭根據(jù)《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第85條對“被害人”作出的定義是,因被指控的罪行而受到傷害的人才是本案的被害人,即申請人必須證明他們所遭受的傷害與對被告人的指控有因果關(guān)系,才能申請成為本案的被害人。檢察官指控盧班加的罪行是從剛果民主共和國伊圖里地區(qū),特別是從他自己的族裔赫馬族招募兒童兵[16]。因此,只有十五周歲以下的兒童兵及其親屬是被害人,能夠申請賠償,其他被害人如性暴力的被害人、剛果民主共和國其他地區(qū)或族裔的兒童兵都被排除在賠償范圍之外。
這一結(jié)果引發(fā)了對其他被害人群體如何提供賠償?shù)挠懻?。部分學(xué)者認為,廣泛且不偏不倚的賠償將更有效地治愈大規(guī)模沖突留下的傷痕[17]。Ruben Carranza支持采取更具包容性的賠償方法,這代表更多被害人的經(jīng)歷以及侵權(quán)行為造成的傷害得到國際社會的承認,否則就違背了聯(lián)合國2005年發(fā)布的賠償準則,即所有侵犯人權(quán)行為的被害人都必須有權(quán)獲得某種形式的賠償[18]。Brigid Inder認為,任何可以被合理評估為被告人的罪行導(dǎo)致的后果都可以考慮列入賠償令中[17],法官們應(yīng)保留在量刑和賠償階段處理性暴力犯罪問題的權(quán)利[16]。
婦女爭取性別公正倡議組織強烈主張將性暴力犯罪的被害人納入賠償命令中,否則將進一步加劇檢察官選擇性指控對被害人造成的不同影響[19]。戰(zhàn)爭與和平報道研究所的調(diào)查員在評價剛果情勢時曾說:“我們都知道強奸的事實發(fā)生了,但作為國際刑事法院的第一案,盧班加案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檢察官挑選了證據(jù)最為強有力的征募兒童兵罪起訴,放棄了其他罪名?!保?0]在檢察官的選擇性指控下,只有少數(shù)族裔的兒童兵被視為被害人,很可能會加劇伊圖里地區(qū)的緊張局勢。因此,賠償需要具有包容性,將某些群體排除在賠償范圍外難以促進社會和解[21]。國際過渡時期司法中心表示,由于資源有限,賠償應(yīng)優(yōu)先用于犯罪的直接被害人,言外之意是賠償本應(yīng)提供給更大范圍的被害人[22]。信托基金認為,賠償不應(yīng)局限于指控的罪行,因為賠償目的不同于審判目的,賠償是在作出有罪判決后對被害人進行的補救。將部分被害人排除在外會損害賠償命令的效力,被害人會認為賠償命令有失公允,從而對被害人造成進一步傷害[21]。
(二)賠償基金的支付能力有限
國際刑事法院只是一個司法機構(gòu),賠償資源十分有限。被害人信托基金曾明確指出,不應(yīng)當孤立地理解國際刑事法院的賠償制度,認為它是唯一致力于實現(xiàn)公平正義的組織,實際上它只是更廣泛意義上的恢復(fù)性司法的一部分[21]。國際刑事法院和被害人信托基金是眾多國際事務(wù)參與者中的兩個,它們以互補的方式為實現(xiàn)國家和平與復(fù)興目標共同努力。從它們的工作方式來看,賠償基金的支付能力是有限的,并且將來可能仍然是有限的。
提到國際刑事法院,人們的期望往往會變得不切實際,對法院應(yīng)該做什么的想法與法院實際能做什么的現(xiàn)實之間存在相當大的差距。智利和芬蘭在《羅馬規(guī)約對被害人和受害社區(qū)的影響》的報告分析中認為,由于被害人難以獲得法院的相關(guān)信息,對法院的有關(guān)程序缺乏了解,尤其是偏遠地區(qū)的人員,便會對法院進程和賠償問題產(chǎn)生不切實際的期望[23]。信托基金對此的解釋是,被害人將信托基金的援助項目視為法院表示認可的一種方式,于是認為法院在治理有罪不罰現(xiàn)象中一定能發(fā)揮重要作用[21]。
對于這些過高的期望,法院和信托基金應(yīng)充分關(guān)注并作出合理回應(yīng),否則會給國際刑事司法審判造成負面影響。假如某一案件按照被害人的高期待制定了賠償方案,就意味著建立了可供參照的先例,后續(xù)再出現(xiàn)類似高標準的賠償方案將迅速耗盡法院和信托基金的資金儲備,使未來被害人的賠償需求越來越難以滿足。
(三)信托基金的賠償監(jiān)督機制不完善
信托基金在賠償方面的另一挑戰(zhàn)是建立有力的賠償監(jiān)督機制,確保將賠償金交到被害人手中,或者實際用于被害人。如果缺少具體的監(jiān)督機制對賠償進程進行監(jiān)測,不能確認賠償金交付于被害人或者在被害人身上發(fā)揮作用,信托基金和國際刑事法院可能會失去權(quán)威和信譽。國際紅十字會的“September 11th Fund”就受到了慈善觀察組織和媒體的嚴厲批評,他們譴責這些基金沒有直接向被害人提供資金,而是將大部分資金捐贈給了社區(qū)組織,甚至用于基金自身的行政支出[24]。這種對被害人事業(yè)缺乏奉獻精神的態(tài)度會導(dǎo)致紅十字會信譽喪失,延長并加劇了被害人的痛苦??梢?,通過賠償監(jiān)督機制確保資金真正交到被害人手中,或者用于振興受害地區(qū),真正造福被害人,是信托基金發(fā)揮賠償功能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
另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問題是,賠償?shù)膱?zhí)行與法院訴訟程序的進程之間的關(guān)系,如果相關(guān)當事方對賠償命令提出上訴,是否應(yīng)暫停賠償金的分配。信托基金認為,雖然法律沒有作出明確規(guī)定,但在上訴分庭作出最終裁決確認對某一指控的定罪或者推翻該指控前,應(yīng)當參照《羅馬規(guī)約》第81條第4款暫停執(zhí)行賠償命令[21]。然而,暫停賠償程序可能意味著無法達到及時賠償?shù)男Ч驗閲H刑事案件的審判通常需要花費很長時間,所以被害人同樣需要等待很長時間來爭取屬于他們的正義。
因此,可以逐步建立被害人賠償?shù)姆答仚C制。信托基金曾建立了一些跟蹤服務(wù)的站點,抽樣調(diào)查被害人受償?shù)某潭群托Ч?。結(jié)合實施效果來看,下一階段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和財力,加強對每個站點的回訪工作,選擇更全面、更能代表信托基金支持的所有被害人的群體參與抽樣調(diào)查,并吸納更多翻譯人才加入這項工作,實時跟進賠償事宜的進程,及時了解各個案件中被害人的受償情況,避免讓賠償命令成為一紙空文[25]。
四、信托基金賠償功能的完善路徑
信托基金的賠償規(guī)則在實踐中還存在諸多不足,未來可以從三個方面著手,以期充分發(fā)揮信托基金的賠償功能,促進賠償目標的實現(xiàn)。
(一)信托基金應(yīng)掌握使用“其他資源”的自主權(quán)
法院在執(zhí)行賠償命令時,首先依靠的是通過被告人的“罰金和沒收”來支付賠償金,這在理論上雖然簡單,但在實踐中卻舉步維艱。以盧班加案為例,被告人盧班加根本無力支付賠償金,他甚至“沒有確定的資產(chǎn)”[26]。因此,由被告人支付賠償?shù)幕驹瓌t受到了挑戰(zhàn)?!读_馬規(guī)約》預(yù)見到了這一情況,于是加入了另一種方式,即《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第98條第5款規(guī)定信托基金中的“其他資源”可以用于幫助被害人,以緩解被告人財產(chǎn)不足而無力賠償?shù)木狡染置妫?7]。然而,這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2013年,第十屆基金董事會批準增加200 000歐元作為信托基金的賠償款儲備[28],這些款項若分攤到法院在審的所有案件,對每個案件賠償命令的執(zhí)行難以有顯著的幫助。況且,信托基金并沒有源源不斷的資金用來填補賠償金的缺口,基金對使用“其他資源”的自主權(quán)有較大不確定性,賠償所有被害人的目標難以實現(xiàn)。
鑒于賠償命令難以落實的情況,書記官處強烈主張,法院應(yīng)當擁有要求信托基金使用“其他資源”來執(zhí)行賠償命令的權(quán)力。書記官處這樣主張的理由之一是,第一預(yù)審分庭曾在允許信托基金開展援助項目時指出,信托基金的援助功能受制于其賠償功能,必須確保在法院作出賠償命令時有充足的資金可用。這就意味著法院的賠償命令為基金設(shè)定了必須遵守的義務(wù),相當于法院有權(quán)決定將信托基金的“其他資源”用于執(zhí)行賠償命令[29]。另一個理由是,《信托基金條例》第56條規(guī)定,基金董事會應(yīng)當考慮到提供足夠資源補充賠償金的發(fā)放,其中“應(yīng)當”一詞顯示了法院對使用信托基金“其他資源”的強制要求[26]。
然而,信托基金并不認同書記官處的主張,它認為基金對使用“其他資源”有絕對的自主權(quán)。在起草《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期間,委員會討論了法院是否可以“命令”信托基金提供資金這一議題,但最終沒有通過,因為法院對信托基金沒有絕對的控制權(quán),基金主要依賴自愿捐款,只對締約國大會負責。此外,信托基金還指出,如果法院有權(quán)要求基金提供賠償金,那么基金應(yīng)當有權(quán)在賠償聽證會上參與聽證,還應(yīng)有權(quán)對分庭的決定提出上訴[21]。
這是法院和信托基金在使用資源方面的主要分歧所在。法院更關(guān)注賠償命令能否得到實際執(zhí)行,希望資金向賠償命令傾斜;而信托基金同時具有賠償和援助功能,需要為兩種用途提供資金,使基金的兩項功能都能發(fā)揮作用。對于信托基金來說,開展援助項目通常需要提早規(guī)劃,如果由法院掌握使用資金的決定權(quán),始終優(yōu)先考慮法院對有限資金的需求,那么信托基金的援助項目將大大推遲,基金的援助功能將成為空中樓閣,損害信托基金的獨立性和有效性。只有讓信托基金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其他資源”的使用,使賠償功能和援助功能都能正常運轉(zhuǎn),體現(xiàn)各自獨特的價值,才能充分發(fā)揮信托基金的作用,盡可能撫平犯罪給被害人帶來的傷痛、給國際社會造成的創(chuàng)傷,實現(xiàn)“恢復(fù)性正義”的價值目標。
(二)利用有限資源審慎制定賠償命令
法院制定賠償命令是十分復(fù)雜的,尤其需要解決在信托基金資源使用上的分歧,包括誰有權(quán)決定使用、使用哪些資源等,以保障法院的賠償命令能夠順利執(zhí)行。在資源普遍緊缺的財政狀況下,務(wù)必審慎對待賠償命令的制定和賠償金的發(fā)放,應(yīng)保證檢察官起訴罪行的被害人獲得賠償。因此,在制定賠償命令時,最好保持更為集中、精確的方式處理賠償問題,優(yōu)先保障部分被害人的利益,而不是為了照顧所有群體讓賠償方案更包容,將訴訟程序外、未被檢察官指控的犯罪被害人都納入賠償范圍中,反而稀釋了賠償效果,導(dǎo)致每位被害人只能得到極少的賠償,對任何人都不能產(chǎn)生明顯的幫助,這顯然違背了賠償制度的初衷。
為了實現(xiàn)賠償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達到賠償制度的目的,法院應(yīng)制定一套統(tǒng)一的標準來確定優(yōu)先保障何種被害人群體的利益。一種標準是基于不同被害人群體的情況,優(yōu)先考慮最脆弱的幾類被害人,比如兒童、老人以及貧困群體等。另一種標準是根據(jù)所犯罪行和所受傷害的嚴重程度,對比優(yōu)先賠償不同對象可能產(chǎn)生的不同效果,按照預(yù)期產(chǎn)生最優(yōu)社會效果的方案進行賠償。因此,法院在制定賠償命令的過程中,既要解決信托基金資源使用上的分歧,也要明確決定賠償資源優(yōu)先供給的被害人群體的標準,說明為什么這些被害人比其他被害人更需要賠償,實現(xiàn)有限賠償資源的效益最大化,更好發(fā)揮國際刑事法院賠償制度的作用。
(三)構(gòu)建多元化賠償方案
依據(jù)目前信托基金的賠償功能,信托基金不打算也沒有能力給案里案外的每一位被害人都支付賠償金,但這并不意味著賠償制度的失敗,因為信托基金不應(yīng)成為救助被害人的唯一力量,而應(yīng)是為恢復(fù)受害地區(qū)而共同努力的組織中的一支重要力量[30]。在司法實踐中,最現(xiàn)實的做法就是將賠償對象限定在被起訴罪行直接影響的被害人之中。盧班加案尤其如此,因為盧班加案是國際刑事法院賠償制度的第一案,如果決定對所有被害人全面賠償,無疑會成為未來案件制定賠償命令的先例,將導(dǎo)致未來每個案件的賠償命令都難以執(zhí)行。因此,讓法院過早承受賠償命令執(zhí)行難的壓力并不是明智之舉。
既然賠償命令較難執(zhí)行,法院還應(yīng)積極倡導(dǎo)其他類型的補償方式,比如公開道歉、修建紀念館、將犯罪真相公之于眾等象征性措施。這些象征性措施是承認被害人遭受損失和傷害的有效方式,尤其是在損失無法彌補且永遠無法獲得同等賠償或其他物質(zhì)形式賠償?shù)那闆r下,能最大限度地滿足被害人的心理需求,幫助被害人修復(fù)犯罪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22]。除了國際刑事法院和信托基金的賠償之外,其他國際組織也要充分發(fā)揮援助被害人的作用,這對于修復(fù)被國際犯罪破壞的社會秩序十分重要[31]。人權(quán)事務(wù)高級專員辦公室在保護受害者權(quán)益中扮演重要角色,它在剛果情勢中加強了對性暴力犯罪被害人的保護。聯(lián)合國難民事務(wù)高級專員和聯(lián)合國婦女署也發(fā)揮了積極作用,為飽受犯罪之苦的被害人提供出庭辯護、和解方案和康復(fù)治療。
國家應(yīng)通過強化法治來解決“有罪不罰”問題,加緊對犯罪嫌疑人的追捕和起訴,并為其國民提供賠償和援助,這是任何國際法院都不能也不應(yīng)該代替的國家責任。聯(lián)合國人權(quán)事務(wù)高級專員辦事處的報告指出,被害人最常見的需求是希望國家提供“和平與安全”,否則任何對被害人的賠償都無濟于事[32]。1963年,新西蘭率先實行刑事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目前,許多國家或地區(qū)都建立了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如英國、美國、德國、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qū)。可見,由國家對刑事被害人進行賠償或補償已經(jīng)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國際社會的共識[33]。
五、結(jié)語
國際刑事法院是第一個對國際犯罪追究個人刑事責任的常設(shè)性國際刑事法庭,在國際法上具有里程碑意義。被害人信托基金作為賠償和援助國際刑事犯罪被害人的重要機構(gòu),是《羅馬規(guī)約》的創(chuàng)舉,也是國際刑事法院的主要特色之一。由于其他任何組織都無法獲得協(xié)調(diào)國際社會的司法資源用于改善被害人生活的權(quán)力,因此信托基金的賠償功能和援助功能很可能成為糾正國際犯罪最重要的機制之一。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信托基金應(yīng)把握好使用被告人賠償金、罰款和沒收所得以及自愿捐款等其他資源的自主權(quán),在開展援助項目的同時保證有足夠的資金執(zhí)行法院的賠償命令。在資源短缺的情況下,應(yīng)將賠償對象限定在檢察官起訴罪行的被害人中,而不是將法院管轄范圍內(nèi)罪行的所有被害人都納入賠償范圍,以此實現(xiàn)信托基金的效益最大化。若法院的賠償命令中缺少執(zhí)行細節(jié),信托基金要謹慎決定在個案中使用哪些資源,賠償給哪些被害人等容易引起爭議的事宜,制定合理和易于執(zhí)行的賠償方案,使賠償金盡快分配到被害人手中。此外,信托基金還要和各國、各國際組織形成合力,善用其他有益的社會調(diào)節(jié)手段,建立一套與國際刑事法院的獨立性、公正性相匹配的被害人賠償制度體系,為恢復(fù)被害人的身心健康、重建受害地區(qū)和平安寧的社會秩序貢獻力量。
參考文獻:
[1] KIRSTEN J F. Messages from the expressive nature of icc reparations: complex-victims in complex contexts and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J]. International Criminal Law Review, 2020, 20(2): 318-345.
[2]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Establishment of a fund for the benefit of victims of crimes within the jurisdiction of the court, and of the families of such victims [EB/OL]. (2002-09-09)[2023-05-10]. https://asp.icc-cpi.int/sites/asp/files/asp_docs/Resolutions/ICC-ASP-ASP1-Res-06-ENG.pdf. (herein after “Resolution 6/2002”).
[3]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Annex to Resolution 6/2002 [EB/OL]. (2002-09-09)[2023-05-10]. https://asp.icc-cpi.int/sites/asp/files/asp_docs/Resolutions/ICC-ASP-ASP1-Res-06-ENG.pdf.
[4]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Establishment of the secretariat of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EB/OL]. (2004-09-10)[2023-05-10]. https://asp.icc-cpi.int/sites/asp/files/asp_docs/Publications/Compendium/Compendium.3rd.18.ENG.pdf.
[5]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Regulations of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EB/OL]. (2005-12-03)[2023-05-10]. https://asp.icc-cpi.int/sites/asp/files/asp_docs/Resolutions/ICC-ASP-ASP4-Res-03-ENG.pdf.
[6]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Regulations of the registry [EB/OL]. (2013-12-05)[2023-05-10]. https://www.icc-cpi.int/sites/default/files/iccdocs/registry/Regulations-of-the-Registry-Eng.pdf.
[7]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Rome statute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EB/OL]. (2002-07-01)[2023-05-10]. https://www.icc-cpi.int/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Rome-Statute.pdf; Resolution 6/2002.
[8] 何雙,劉健. 國際刑事法院被害人賠償制度簡論[J]. 時代法學(xué),2014,12(2):89-94.
[9] 曲濤,王小會. 《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guī)約》被害人信托基金援助功能探析[J]. 中國石油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2,28(6):69-73.
[10]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The United Kingdom contributes GBP 70,000 to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in support of victim survivors of conflict related sexual and gender-based violence [EB/OL]. (2022-04-04)[2023-08-31]. https://www.trustfundforvictims.org/en/news/united-kingdom-contributes-gbp-70000-trust-fund-victims-support-victim-survivors-conflict.
[11]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The rules of procedure and evidence [EB/OL]. (2002-09-10)[2023-05-10]. https://www.icc-cpi.int/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Rules-of-Procedure-and-Evidence.pdf.
[12] WILLIAM A S. An introduction to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13] 陳嘉.“恢復(fù)性司法”視域下的國際刑事法院被害人賠償制度研究[J]. 成都理工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21(4):32-37.
[14] THE REDRESS TRUST, FORENSIC RISK ALLIANCE Ltd.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s trust fund for victims-analysis and option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further criteria for the operation of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EB/OL]. (2003-12-31)[2023-05-10]. https://redress.org/wp-content/uploads/2018/01/TFVReport.pdf.
[15] THE UNITED NATIONS. Basic principles and guidelines on the right to a remedy and reparations for victims of gros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law and serious violations of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law [EB/OL]. (2005-12-15)[2023-05-10]. https://www.ohchr.org/en/instruments-mechanisms/instruments/basic-principles-and-guidelines-right-remedy-and-reparation.
[16]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Judgment pursuant to article 74 of the statute [EB/OL]. (2012-03-14)[2023-10-09]. https://www.legal-tools.org/doc/677866/.
[17] BLAKE E, MELANIE G. Lubanga verdict prompts debate on reparations [EB/OL].(2012-04-30)[2023-05-10]." https://iwpr.net/global-voices/lubanga-verdict-prompts-debate-reparations.
[18] RUBEN C. Reparations and the lubanga case: learning from transitional justice [EB/OL]. (2012-04-18)[2023-05-10]. https://www.ictj.org/sites/default/files/ICTJ-DRC-Reparations-Lubanga-ICC-Briefing-2012-English.pdf.
[19]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Observations of the women’s initiatives for gender justice on reparations [EB/OL]. (2012-05-10)[2023-10-09]. https://www.legal-tools.org/doc/c7b546/.
[20] LISA C, PETER E, KATY G, et al. Special report: sexual violence in the Democratic Republic of Congo [EB/OL]. (2008-10-31)[2023-05-10]. https://iwpr.net/sites/default/files/download/print_publication/iwpr_nl_drc_special_102008.pdf.
[21]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Public redacted version of ICC-01/04-01/06-2803-Conf-Exp-Trust fund for victims’ first report on reparations [EB/OL]. (2011-09-01)[2023-10-09]. https://www.legal-tools.org/doc/4f144e/.
[22]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Submission on reparations issues [EB/OL]. (2012-05-10)[2023-10-09]. https://www.legal-tools.org/doc/4ca15d/.
[23] 蘇敏華. 《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guī)約》的被害人賠償與補償程序[J]. 社會科學(xué)輯刊,2017(2):79-84.
[24] PETER V. September 11th fund helps AIDS, arts groups [EB/OL]. (2001-12-05)[2023-05-10]. http://edition.cnn.com/2001/US/12/05/rec.sept11.fund/.
[25] JENNIFER M, STELLA M. External evaluation of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programmes in Northern Uganda and the Democratic Republic of Congo: towards a perspective for upcoming interventions [EB/OL]. (2013-11-25)[2023-05-10]. http://www.iccwomen.org/news/docs/WI-0000000000000WomVoices12-13/downloads/TFV-Evaluation.pdf.
[26]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Second report of the registry on reparations [EB/OL]. (2011-09-01)[2023-10-09]. https://www.legal-tools.org/doc/4b89eb/.
[27] SEHER C. Trust fund for victims [J]. Istanbul Medipol Universitesi Hukuk Fakultesi Dergisi, 2021, 8(2): 361-386.
[28]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10th TFV annual board meeting 19, 20 amp; 21 March 2013 [EB/OL]. (2013-03-21)[2023-05-10]. https://www.trustfundforvictims.org/sites/default/files/inline-files/List_of_decisions_10th_TFV_Board_Meeting_19_21_March_2013_ENG.pdf.
[29]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Decision on the notification of the board of directors of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in accordance with regulation 50 of the regulations of the trust fund [EB/OL]. (2008-04-12)[2023-10-09]. https://www.legal-tools.org/doc/a2eff7/.
[30] 曲濤. 國際刑事法院被害人信托基金的基本特征與爭議探析[J]. 燕山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1,12(2):38-42.
[31] 樊書鈺. 法學(xué)視閾下共同體的瓦解與重塑[J]. 華北水利水電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23,39(1):76-81.
[32] UN Office of the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 (OHCHR). Report of the panel on remedies and reparations for victims of sexual violence in the Democratic Republic of Congo to the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 [EB/OL]. (2011-03-03)[2023-05-10]. https://www.ohchr.org/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s/Issues/Women/WRGS/PeaceAndSecurity/ReportRremediesVictimsOfViolenceDRC.pdf.
[33] 王春永,羅藝. 構(gòu)建我國刑事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必要性之再辨析[J]. 華北水利水電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0,26(5):138-140.
Study on the Reparation Function of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s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YANG Zhiyi1, LI Bin2
(1.Law School,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2.Law School,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 The Rome Statute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created the Trust Fund for Victim, and one of its important functions is to implement the reparations orders of the Court. The Trust Fund has an independent Board of Directors and conducts effective cooperation with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Nowadays, the challenges faced by the Trust Fund include that the scarce reparation resources cannot cover any harm which can be assessed to be a consequence of the crimes for which the accused has been convicted, the limited reparation capacity cannot meet people’s high expectations, and the lack of reparation supervision mechanism to ensure the disbursemen of awards. To make the Trust Fund better play its reparation function, it is the Trust Fund rather than the Court who has the autonomy over “other resources”of the fund, approach the grant of reparations cautiously so that at a minimum the identified victims in the proceedings can be compensated, make good use of symbolic reparation methods and form a joint force with nations and othe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to heal the trauma caused by crime to the victims and the community, prompt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criminal justice system from purely punitive justice model to restorative justice model.
Key words:"" 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the Trust Fund; reparation function; restorative justice
(編輯:孫樹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