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在“講好中國故事”出版風潮下，以“傳承紅色精神、賡續(xù)紅色基因”為主題的兒童文學的出版發(fā)行，具有重要的時代意義。值得思考的是，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寫好紅色教育故事需要做出哪些平衡考量。蘭州大學教授、兒童文學評論家李利芳指出：“中國兒童文學立足個體性與社會性、兒童性與人民性、民族性與人類性等倫理關懷，在兒童文學審美價值實現(xiàn)與文化育人本質(zhì)之間確立了社會主義兒童文學的基本價值原則與價值取向。”（《二十余年來中西兒童文學倫理批評研究述論》）換言之，在此類主題創(chuàng)作中，作家有意識地探索兒童本位、審美品格與國家民族意志之間“鹽溶于水”的境界，是打造優(yōu)質(zhì)紅色教育故事，厚植少年兒童紅色精神底蘊的關鍵所在。

兒童文學作家孫衛(wèi)衛(wèi)2023年出版的兒童小說《小樹渴望參天》是一個有關“紅領巾”的故事。小說集中筆墨書寫了“加入少先隊”這一兒童成長過程中的關鍵事件，將傳承紅色基因的故事背景與兒童成長主題鏈接，涉及挫折與成長、集體與個人等多維度命題，既有塑造少年兒童社會性、民族性之意，也有關注兒童個體生命成長之思。小說規(guī)避了主題先行的泥淖，對成長心理的細致描摹、兒童形象的立體化塑造、童年的生活化書寫，將“傳承紅色精神、賡續(xù)紅色基因”這一宏大命題表現(xiàn)得真實、生動。

秉持著從小處著眼，深入挖掘的原則，小說圍繞主人公劉梓睿的“入隊風波”展開，聚焦兒童成長歷程中的關鍵“拐點”，以及在拐點處的陣痛感與生長力。加入少先隊對適齡兒童來說是一份成長的榮譽，成績優(yōu)異、上進心強的劉梓睿對第一批入隊期盼已久，卻未曾預料到在班級投票中竟以一名之差落選。落選后的不甘心、落差感一齊爆發(fā)，隨之引發(fā)了親情危機和友情危機。作家敏銳地捕捉到“挫折”的價值，對經(jīng)歷挫折后兒童失當?shù)男睦砗托袨檫M行了細致刻畫：在家的情緒失控、對朋友心生嫉妒故意疏遠、與戴紅領巾的小朋友發(fā)生沖突……挫折與失敗猶如一面鏡子，折射出劉梓睿一帆風順時難以自察的性格缺點，也照出了他修正自我、向上生長的方向。正如美國著名心理學家亞伯拉罕·馬斯洛指出的那樣：“單純的基本需要的滿足是不夠的，對于兒童來說，他們還必須去體驗堅強、隱忍、挫折、約束、限制等感受”（《動機與人格》）。這些負面的情緒和感受往往構成了兒童成長歷程中的機會與拐點。小說主人公的成長“拐點”發(fā)生于一次善舉：“入隊風波”后劉梓睿開始嫉妒、疏遠高票當選的好朋友吳遠澤，兩人鐵桿兄弟的關系一落千丈，然而當電動車向兩人沖過來時，吳遠澤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保護劉梓睿。劉梓睿登門道謝時，又得知吳遠澤的父親是一名因救火而犧牲的英雄。在劉梓睿落選后的一段時間內(nèi)，父母、老師的勸說都收效甚微，但吳遠澤善良、淳樸、大度的品格和他父親的英雄事跡則像一?；鸱N，徹底點燃了劉梓睿自我反省和自我改變的火苗，可見善良與愛蘊藏的“改變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作者把“成長”這一寬泛的生命內(nèi)在變化歷程通過主人公“經(jīng)歷挫折—拒絕成長—自我察覺—獲得成長”的內(nèi)心轉(zhuǎn)變表現(xiàn)得真實生動，既蘊藏著豐富的個體成長之思和生長之力，也實現(xiàn)了“紅色精神的彰顯與延續(xù)”命題的當代化、具象化、兒童化。

對兒童小說來說，塑造生動、真實、富有個性的人物形象是成就其藝術性的關鍵之舉。相對于兒童文學作品中常見的“天真的孩子” “頑童”等類型化形象，本書主人公劉梓睿無疑是更具動態(tài)變化性的成長型角色。小說直面兒童性格、心理的復雜面，塑造了一個不完美、卻也不乏生長力的兒童形象。劉梓睿既有力爭第一批加入少先隊的上進心，在投票時反對拉票、反對自己選自己的公正心，也在首批入隊失敗后顯露出性格缺點：遷怒家人、嫉妒朋友，在學校表現(xiàn)與私下不符的功利心傾向等。作家并未將童心視作纖塵不染的凈土，而是秉承著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態(tài)度揭示童年階段人性具有的復雜性，以發(fā)展的眼光探索克服人性弱點的成長之路，使人物更加豐滿立體，也更易引起讀者的共鳴。

小說采用生活化、細節(jié)化的呈現(xiàn)方式，有效避免了圖解觀念的寫作傾向。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diào)：“弘揚以偉大建黨精神為源頭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精神譜系，用好紅色資源”“著力培養(yǎng)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边M行紅色教育主題創(chuàng)作，將政治性與兒童性、文學性妥善結合是考驗兒童文學作家創(chuàng)作智慧的關鍵。《小樹渴望參天》以兒童生活中的具體事件組織故事，切口小且真實度高，在細節(jié)處力圖還原生活本相：對家庭和校園生活場景的本色再現(xiàn)、對兒童心理活動和情感變化的細致描摹、在語言表達上的質(zhì)樸生動，令作品既貼近現(xiàn)實生活，又在傳遞價值觀時具有舉重若輕的魅力。

作者以“樹”隱喻兒童的成長，使作品在傳遞紅色精神、塑造未來民族性格外，還蘊含著對于兒童生命成長主題的詩意表達。樹從種子開始生長，從枝葉柔軟的小樹成長為強壯的大樹，有風霜雨雪的歷練，有陽光和煦的照耀，更有來自生命內(nèi)部的生長之望，這一切共同鑄造了小樹生長的力量和可能。作品與孫衛(wèi)衛(wèi)一貫的文學風格一脈相承，在質(zhì)樸本色的書寫中，盡顯對兒童讀者的擔當與責任，作家純正的文學追求、赤誠的寫作姿態(tài)，為千千萬萬棵“小樹”的參天貢獻出一份真誠的文學力量。

（作者單位：南京曉莊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