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的極東島,一輛載了客的老舊出租車披著余暉和雨幕,駛下了機場公路。
從車內(nèi)往外看,太陽扒開了層層疊疊的云,陽光在雨滴中穿行無阻,這神奇的一幕讓人一時分不清究竟是日落還是日出。
太陽雨,顧名思義,就是此時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在人類的各地民間傳說中,太陽雨常常和精靈成婚聯(lián)系在一起。然而在這艘被稱作“方舟大陸”的實驗飛船上,遍布著各種各樣能夠說話的動物,他們?nèi)缤祟愐话闵钪?,和傳說中的精靈也差不多——照這么說,這里豈不是要天天下太陽雨了?
坐在出租車后座上的倉鼠大偵探哈姆斯想到這里,憋不住笑了。坐在他身邊的柴犬警長霍姬看著他,表情有些困惑。
出租車司機老狼握著他那皮層都快被磨沒了的方向盤,聲如洪鐘地跟著笑了:“哈哈,看來客人心情很好??!我叫任可,兩位是來旅游的嗎?我來為你們推薦一下本地的美食吧!”
任可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和疤痕跟著顫動。他看上去飽經(jīng)風(fēng)霜,但膚色倒是不怎么黑。
出租車駛?cè)氤菂^(qū),車窗外的景象已經(jīng)看不出半點兒百年前的影子。現(xiàn)代高樓如雨后春筍一般取代了過去那些低矮昏暗的木屋,街上行人如織,他們腳步匆忙地穿梭在街道上。
任可注意到了哈姆斯注視著車窗外的目光,介紹完美食,又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島上的地標(biāo)建筑來。
哈姆斯皺了皺眉頭,把目光收回來。他在飛機上的時候看過極東島地圖,他們要去的警局半個小時前就應(yīng)該到了,可這個司機卻一直在繞路。
是為了多賺一點兒錢嗎?
還是有什么別的目的?
哈姆斯注意到,任可大部分時間都在專注地看著前方的道路,偶爾借助后視鏡掃一眼他們,卻完全不看自己手邊的計價器。更奇怪的是,他搭在老舊方向盤上的那雙手幾乎沒有繭子。
有問題。
或許……這頭老狼是最近退休了才來開出租車的新手,之前都是坐班職員,所以他身上沒有什么戶外工作的痕跡,也不習(xí)慣看計價器?
不對。聽說極東島的退休金制度不完善,很多人退休后都需要另找生計來補貼生活,按理說任可會更關(guān)心打車費才對。
“哈姆斯,你說咱們這次該怎么找到那位魔術(shù)師?”
霍姬的聲音打斷了哈姆斯的沉思。
哈姆斯和霍姬這次來極東島,明面上是受當(dāng)?shù)鼐种?,前來解決一系列離奇的少女失蹤案——“不存在的日落站”;實際上,他們已經(jīng)摸到了這些案件的某種規(guī)律,誓要揪出1 號,揭穿這一切背后的陰謀。
還記得蒸汽城下水道密室中的線索嗎?鼠王提到了要來極東島見何千幻,他們明顯對1 號知道得更多,哈姆斯的計劃中繞不開的一步,就是找到鼠王和何千幻。
可是人海茫茫,該如何尋找這兩個擅長隱藏自己的家伙呢?
哈姆斯想了想,說:“鼠王既然給我們留了信,就一定是希望我們來這里的。與其我們?nèi)フ宜麄?,不如叫他們來找我們?!?/p>
哈姆斯話鋒一轉(zhuǎn),對著前座的司機任可說道:“您覺得這個計劃如何,魔術(shù)師何千幻先生?”
霍姬驚訝地向前方的司機看去,此時,駕駛座上坐著的不再是老狼任可,而成了穿著考究的魔術(shù)師何千幻。
任可,“人”“可”合起來便是“何”字。
沒怎么被曬黑的皮膚、不看計價器的細節(jié)、不見風(fēng)霜的手……之前的一系列異常都得到了解釋。
也不知道是何千幻的偽裝技術(shù)不過關(guān),還是他故意留下了破綻。
只是,何千幻為什么要繞路?
肯定不是為了多掙點兒打車費。
哈姆斯皺起眉頭,聯(lián)想到之前何千幻對路況的關(guān)注,心里生出一個不好的想法:莫非……何千幻是在躲什么東西?
突然,哈姆斯又想到了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他們還指望著拿著車費發(fā)票去警局報銷差旅費呢,但何千幻假扮的出租車司機能開發(fā)票嗎?
“哈姆斯先生,先別思考了,救我!”何千幻眼淚汪汪地看了一眼哈姆斯和霍姬,并用一只手飛快地擦拭了眼角。霍姬隱約看到了他指縫中露出的眼藥水瓶。
還沒容哈姆斯和霍姬多想,像是為了證實何千幻這句話,車后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是爆炸聲!
道路被炸出了一個坑洞,一塊紫紅色的霓虹燈招牌被沖擊得飛了起來,打掉了路邊的監(jiān)控設(shè)備。何千幻熟練地駕駛出租車,躲過了爆炸的余波和亂飛的霓虹燈招牌。
車窗玻璃被震碎了,風(fēng)從窗口灌了進來,讓車速顯得更快了。
“你在被人追殺?!”哈姆斯喊道。
“是的!”何千幻高聲回答,“追殺我的人來自歸墟遺脈,他們信仰一臺瘋掉的機器!具體情況等咱們逃出去再說——該怎么逃出去就靠您了!”
“目的地是哪兒?”哈姆斯問道。他想,現(xiàn)在再去警局已經(jīng)沒有多大意義了,既然鼠王安排何千幻來接他,自然是有另外要他去的地方。
“千古地鐵站!”話音剛落,車后又發(fā)生一輪爆炸。
何千幻開始猛踩油門,不管怎樣,先逃出去再說。
聽到目的地的一瞬間,哈姆斯閉上了眼睛,在爆炸的熱浪和隱隱的地鐵轟鳴聲中,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在飛機上看過的極東島道路圖。
哈姆斯“嘖”了一聲。
三條路他都不想選:第一條小路肯定要排除,萬一殺手有埋伏,他們進去就出不來了;第二條路和第三條路上,他們很可能會被過多的車流和行人阻攔,更關(guān)鍵的是,殺手組織無所顧忌,在那樣的地方繼續(xù)引發(fā)爆炸的話會造成大規(guī)模人員傷亡。
那就只能選第四條路了——沒有路的路。
哈姆斯指著不遠處被炸出的地洞說:“快,從這里進去!咱們借助地鐵鐵軌直接開到千古站!”
很快,在璀璨又夢幻的霓虹燈下,一輛老舊的出租車在路面上消失了。
出租車開到千古站之后,拐入了一個漆黑的岔道。
何千幻也把車燈切換成了一種特制的、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近光燈。
爆炸聲消失了。
“老師說得沒錯,跟著您就能保證安全!”何千幻擦了擦冷汗,呼出一口氣。
“這是哪里?”哈姆斯問。
“一條廢棄的岔路罷了?!?/p>
“那這條路通向哪里?”
“日落站,哈姆斯先生?!?/p>
聽完何千幻的話,霍姬拿出手邊的檔案確認了一下,沒錯,就是日落站——“不存在的日落站”系列少女失蹤案的案發(fā)地。
起初,“不存在的日落站”只是以極東島為背景的網(wǎng)絡(luò)傳聞。
據(jù)說,有一個少女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帖說自己在地鐵列車上睡著了,醒來之后就到了一個叫日落站的地方。
可是極東島的地鐵線上,根本就沒有這個日落站!
少女在網(wǎng)友的慫恿下,下了地鐵列車,走到了這個奇怪的地鐵站里。
她在回帖中寫道:日落站很奇怪,沒有一般地鐵站都有的自動售貨機和售票機,甚至都沒有什么燈光,到處都黑乎乎的。
很快,少女發(fā)現(xiàn)了一群打扮古怪的人,他們都穿著白色的衣服,似乎在進行什么儀式。
她繞過那群人,試著往地鐵站外走,然后遇到了一個“好心人”,對方說可以開車送她回家。
猶豫過后,少女沒有聽從網(wǎng)友們“不要上車”“快跑”的提醒,最終還是上了那個“好心人”的車。
畢竟,地鐵列車已經(jīng)進入停運時間,在這樣詭異的地方,她別無選擇,不是嗎?
之后,少女的帖子便斷更了。
到這里為止,整個事件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惡作劇或者一段虛構(gòu)的故事,然而一個細心的警察注意到了原帖,并追蹤了IP 地址(互聯(lián)網(wǎng)協(xié)議地址)和失蹤記錄。
那天居然真的有一個少女失蹤了,失蹤者的手機定位與發(fā)帖IP 地址驚人地吻合。
由此,一系列離奇的少女失蹤案逐一浮上水面。
“何千幻,你確定前面就是日落站,那些少女失蹤的地方?”哈姆斯問何千幻。
“千真萬確?!焙吻Щ米孕诺鼗卮?。
“那里面有什么?”哈姆斯追問道。
“一伙崇拜瘋狂機器的家伙,他們稱自己為‘歸墟遺脈’。”
“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進去過,被綁架進去的?!焙吻Щ每嘈χf。
這一年的年初,受鼠王囑托,何千幻和從政后由“何千有”改名為“何所有”的哥哥追查起了各地和都市傳聞有關(guān)的犯罪案件,尤其是人口失蹤案。
從新故鄉(xiāng)城的“天蛾人”事件,到自由城的“消失沼澤”,再到冰原城的“會行走的松樹林”
事件……查著查著,兩兄弟就回到了極東島,他們出生的地方。
他們在極東島追查的案件,便是“不存在的日落站”。
這一系列案件對魔術(shù)師何千幻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把有的東西隱藏起來,叫無的東西憑空生出來,這都是魔術(shù)師常用的把戲。
通過誘導(dǎo)人看錯或者理解錯東西,就可以讓人做出錯誤的判斷。
但是無論如何,一個怪異的地鐵站——日落站,實實在在地出現(xiàn)了。
何千幻兩兄弟翻遍極東島的城市設(shè)計圖,找到了一個有可能被利用的老車站,它在幾十年前的一場地震中被廢棄了。
兄弟倆化裝潛入了極東島警局,翻閱失蹤案的相關(guān)記錄,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詭異的相同點——失蹤的少女都是貉子,而且都姓何。
在警局的檔案室里,何千幻和何所有相視一笑,是苦笑。
如此看來,他們倆的身份也不安全了。
但為了完成老師的囑托,他們還是化裝成了少女,每天堅持在9 號線上乘坐末班地鐵列車,還在地鐵列車上裝作累到睡著,試圖不打草驚蛇地潛入日落站。
一個月后的某一天,化裝后的何千幻被人綁架了!
那天,何千幻察覺出周圍有催眠毒氣釋放。
他在確認了鼻孔里的過濾器是開啟的后,就繼續(xù)裝睡。地鐵列車在到達終點站之后,又開向了一條漆黑的岔路。
大概五分鐘后,地鐵列車停了。
幾個穿白色衣服的人走進了車廂,架起何千幻就往外走,邊走邊竊竊私語:“這次的血脈很濃啊,說不定真的可以完成復(fù)活儀式!”
“他們說你血脈很濃?”哈姆斯打斷了何千幻的話。
何千幻點了點頭。他曾經(jīng)問過老師,自己的血脈指什么,但只看到了老師意味不明的笑容。
其實,哈姆斯在聽到歸墟遺脈時,就對事情的起因有了大致的猜想。他看著何千幻那張有幾分熟悉的臉,嘆了一口氣。
“你長得像我認識的一位故人?!?/p>
何千幻兄弟倆長得很像當(dāng)年的何鎮(zhèn)海,或者說是用著何鎮(zhèn)海身體的“零”。估計是他們的血緣關(guān)系比較近吧。
這樣看,歸墟遺脈背后的那家伙還是想要得到之前的身體。何鎮(zhèn)海的克隆體樣本已經(jīng)被哈姆斯和鼠王銷毀了,對方莫不是要通過遺親的血脈一點點拼出當(dāng)年何鎮(zhèn)海的基因?
這倒也解釋了為什么失蹤的都是姓何的少女,還都是貉子。
哈姆斯示意何千幻繼續(xù)說下去。
何千幻說,他后來在一處隱秘的轉(zhuǎn)角打暈了那幾個綁架他的白衣人,然后穿上其中一個人的衣服,化裝成那個人的樣子,潛入了日落站。
何千幻說著,還拿出了存留下來的白衣。
哈姆斯接過來看了看,那是一件被縫補過的實驗服,還是人類研究員常穿的款式。
實驗服的胸口上有不起眼兒的標(biāo)志,像是之前衣服主人的名字首字母縮寫—— HL。
在日落站里,何千幻見到了很多白衣人。從他們的談?wù)撝泻吻Щ玫弥@里是一個地下組織的總部,這個地下組織就是歸墟遺脈。他們崇拜著一個無所不能的無實體存在,那就是他們口中的“歸墟之神”。
接著,何千幻在集會中看到了歸墟之神——一臺插著密密麻麻數(shù)據(jù)線的巨型顯示器,顯示器上只有一雙紅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盯住了在無數(shù)白色身影中的何千幻,然后用一種機械合成的聲音說:“我找到你了!”
對方一下子就識破了何千幻的偽裝。
這才有了何千幻的逃亡故事。
說著說著,何千幻突然停下了車。
“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說。下面,讓我們先欣賞一個節(jié)目,日落站煙花秀!”
何千幻說著,打開了車門,車門外就是所謂“不存在的日落站”。
站臺空蕩蕩、黑乎乎的,什么人都沒有。
接著,何千幻自顧自地倒計時起來。他是從十開始數(shù)的,卡點精準(zhǔn)。
倒計時結(jié)束后,耀眼的火光從黑暗深處亮起,巨大的爆炸聲傳來。
何千幻微笑著對哈姆斯和霍姬說:“哈姆斯先生,看來老師他們成功了!走吧,為了打敗那個瘋狂的機器,我們需要您的幫助!”
他轉(zhuǎn)過頭,又悠悠地補充道:“對了,其實我是何所有,不是何千幻,我弟弟之前沒能逃出來。但是,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逃出來了——畢竟,老師親自過去了?!?/p>
(未完待續(xù))